☆、第五章


    用罷晚飯剛出了飯廳,便覺腰間的布袋裏一陣騷動,葉相思緊走幾步,急匆匆的奔回了臥房。


    布袋剛解了一個小口子,抖抖“噌”的便鑽了出來,圍著相思不停的打轉。


    她淺淺一笑,從懷裏變戲法兒般掏出個饅頭來。


    “就知道你一定也餓了,喏。”相思將饅頭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放到抖抖麵前。


    沒一會它便吃了小半個,然後心滿意足的臥到相思剛鋪好的被窩裏,悠然睡去。


    師兄們還在飯廳收拾碗筷,體諒相思剛到七寶山,必有些行裝需打點,便讓她先回臥房收拾。


    殊不知她本就是孤家寡人一個,又化了男人模樣,原先的女裝便都不可用了,哪有什麽行裝。隻是記掛著她的抖抖還未吃飯,便就坡下驢,順帶偷個饅頭出來,給它做晚餐。


    安頓好了,葉相思信步踱到了院子裏。


    晚風輕拂,涼爽愜意,正是散步的好時候。


    本來才與阿爹分別,剛上山又聽了諸多不入耳的言語,葉相思的心裏是極其不痛快的,幸好師父與師兄們待她還算和善,心頭的陰霾便也掃去了不少。


    一陣晚風吹過,這原本遮天蔽日的紅楓,枝丫微擺,縫隙中透出一片一片五彩斑斕的雲霞來,幾片紅色的楓葉翩然落地。


    葉相思嘴角微翹,僅存的一絲不快也隨之煙消雲散。


    他,便挾著這婆娑的樹影,披著滿身的彩霞,於落葉飄搖間,緩緩走來······


    方才在飯廳時,葉相思便覺奇怪。不是說她是向修收的第九個弟子,可為何這飯廳內,算上她也才一共隻有八人。


    問了琉笙,他神神道道的附在相思耳邊告知,“咱們還有一位大師兄,名喚顧漠塵。幾日前去西海伏妖了,估摸著這一半日也就回來了。”


    “說是去伏妖,其實啊,不過是大師兄的天帝老爹,想給自己的兒子送些戰功罷了。”


    葉相思見他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知道此事另有隱情,忙豎起了耳朵聽。


    “大師兄的生母原來是天後娘娘身邊一位奉茶的小仙娥,名喚靈柔。後來與天帝有了私情,生下了咱們的大師兄。那天後娘娘又一連七胎都是女兒,所以靈柔母憑子貴,天帝便封她做了天妃。大師兄亦被送來七寶山拜師學藝。”


    “方才仙萊殿上,我爹之所以那麽說,也是因看不慣那天帝行事作風,故意揶揄師父,做這替人擦屁股的營生,卻平白的捎帶了你進去。嘿嘿,你也是時運不濟,偏就遇上了我那個口無遮攔的爹。”


    相思又是一驚,原來天翰師叔是琉笙的爹。


    那莫,這六師兄如此的口無遮攔,便也是有跡可循的了?相思暗笑。


    想是說的渴了,他抿了口茶,繼續跟相思竹筒倒豆子。


    “三年前,大師兄剛滿五百歲,曆了生死劫飛升上神,天帝便又封他做了太子。隻是神族素來重禮數。大師兄非嫡母所出,生母又無權無勢,所以天帝若想傳位於他,少不得得讓他多立些戰功,方能讓眾人心服口服。”


    “所以,這十洲三島但凡有點什麽風吹草動,天帝必會發了那禦旨來,差遣大師兄出發征討。三年下來,大師兄已大大小小立了不少的戰功,威名早已傳遍了天界各處。”


    “哎,偏大師兄又生的顏如舜華,貌勝潘安,不知惹得多少仙女宮娥盡折腰,光經由我手轉交的情詩便有十幾封,就連我的傲菱師妹,也巴巴的被他勾了去·······”


    說到傷情處,琉笙一雙圓眼眨巴眨巴便要流出淚來。


    相思忙支了旁的話題。


    他果然上當。隻一瞬,便將方才的傷情拋到了九霄雲外,嘚吧嘚吧的繼續八卦。


    相思暗笑一聲,這琉笙果然是小孩子心性。


    此時立於這仙府庭院之內的男子,著一襲素雅的白色弟子服,纖塵不染,身高約八尺,行走間步履生風。


    發如墨綢高束,麵如冠玉,鼻似懸膽,薄唇皓齒,真真兒的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人物。


    相思暗歎,枉我活了這須臾數百年,竟不曾見過如此好看的人兒。


    正看的入迷,畫中的人兒飄飄然已到了相思跟前。單手背於身後,眉頭微蹙,一雙墨黑的眸子如夏夜晴朗的星空,澄澈清明,又投射出兩道清冷的星光,將相思團團攏住。


    “你是誰?為何在弟子房逗留?”聲如珠玉落銀盤,清明婉揚,卻也無一絲的人情味。


    怪不得琉笙說傲菱在他這裏討不得半點好處,這等人物,怕是三月的暖陽被他看上幾眼,都得生生的減上幾分熱氣。


    相思心說,待我回了南山,就將這大師兄帶去,天氣熱時往屋頂一放,對著天上的驕陽一瞪眼,自己的蒲扇涼席,豈不是就都省了。


    臉上的一抹淺笑未及漾開,便陡然僵了。


    怎的初次見麵便想著帶人家回南山了。不妥不妥,若是被那些仙女們追了來要人,踩壞了我的茅屋可如何是好。算了算了,你還是留在這裏,繼續禍害師父師兄們罷。


    躬身作了個揖,正待表明身份,卻陡然驚覺眼前的男子,竟似泰山壓頂一般,直直的向自己倒了過來。


    談笑聲戛然而止,是收拾妥帖回屋休息的師兄們。剛跨過門檻,便發現相思被失去意識的顧漠塵死死地壓在身下,動彈不得。於是眾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顧漠塵送回了臥房。


    驚呼聲此起彼伏:“大師兄!”


    “大師兄!”


    “大師兄!”


    相思暗道,我果然未料錯。


    不稍片刻,向修趕到。仔細查看一番之後,鎖了眉頭。


    “漠塵此去北俱荒州,是為收伏何妖?”


    二師兄李元拱手上前答道:“聽聞······是歸良天尊座下弟子靈甫,偷吃了仙丹逃下界去。又因自身修為不夠,虛不受補而元氣大傷,隻能靠剜食人心來續命。最終,墮入了魔道,有幾個不成器的邪魔追隨左右,一起為禍人間。”


    向修沉吟道:“難怪。。。。。。”


    取出隨身攜帶的靈藥喂顧漠塵服下,又在他身周設下結界,囑咐李元細心照料,遂起身離開。


    相思跟在師父身後,臨出門時,扯著琉笙的衣袖問道:“師父剛才說“難怪”是什麽意思啊?”


    琉笙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望著葉相思。


    “難怪的意思就是,一般人傷不了大師兄,能傷了大師兄的也必不是一般人。”


    “歸良天尊是與女媧娘娘、刑天大帝齊名的上古仙神,他的弟子,自然也是十分了不得的。加之又偷食了仙丹,吃了人心,那實力,恐怕師父出馬都不見得能討著多大的便宜。所以說大師兄受些傷,也就“難怪”了,懂了嗎?”


    “哦......原來吃人心是可以增強實力的......”


    這回琉笙是徹底傻眼了。


    耐著性子解釋道:“這剜食人心也算是修道之人的一個速成之法,隻要吃了人心,短時間內就會靈力大增。隻是如此一來,便要被天族永久除名而墮入魔道。運氣更不好的便似這靈甫一般,被神族差人收服,貶入六道,受輪回之苦。”


    “哦......原來如此。”


    琉笙不知相思竟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呆瓜,頓時來了興致,巴巴的隨她進了房,又閑話了半個時辰,將抖抖逗的鑽了床底,方才心滿意足的回了臥房。


    相思這廂卻輾轉反側,竟是一夜無眠。


    一大早,便被琉笙喚去了顧漠塵的臥房。


    二師兄李元奉命下山曆練,其他師兄要做功課,守護顧漠塵的差事,便莫名其妙的落到了葉相思的頭上。


    這一守就是不眠不休的三日。


    三日後清晨,琉笙喚她一起用早飯,飯後捧來了弟子服。換洗好了,相思便隨他們一道去了後山的瑤光台。


    這瑤光台方圓十裏,是七派弟子日常練習仙術道法的地方。與劍靈峰又是隔了四五裏的萬丈深淵。


    真不知道這祖師爺們都是怎麽想的,好好的山非得劈個四分五裂,幾萬萬年之後,可難壞了相思這個學藝不精的小弟子。


    向修已等在瑤光台之上,師兄們一個接一個,衣袖一甩便到了對岸,如今崖這頭便隻剩葉相思了。


    她兀自站在崖邊踟躕,突熱聽到一陣聒噪之聲。


    便是她那個在來的路上,沒了蹤影的六師兄。


    隻是此時他的身旁多了一位風姿綽約的貌美女子。


    琉笙手舞足蹈的拿了一隻竹蜻蜓逗她玩笑,那位女子卻並不領情。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著,自顧自的行走,餘光裏都瞧不見琉笙的影子。


    是幾日前,被相思攔在顧漠塵臥房門外的元傲淩。


    那句“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來攔我?”言猶在耳。


    若不是琉笙搬了師父來說事,這根炮仗,恐怕已經被這目中無人的元傲淩,點了好幾回了。


    論理,元傲淩是師姐,雖不情不願,卻也不能失了禮數。相思拱手行禮。


    她亦發現了相思。斜眼將她打量一番,依舊是滿臉的鄙夷不屑,並不還禮,足尖輕點飛過崖去。


    相思剛喊了一句,“師。。。。。。”兄字還未出口,琉笙便緊隨元傲淩一道過了崖。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跟著別人走了,相思知道,現在隻能自己救自己了。


    那日劍靈峰邊的懸崖,會自己生出墊腳石來,相思抱著一絲僥幸,試探著伸出腳去。


    剛掂了腳尖還未碰著崖邊的空氣,便覺身子一輕,“騰”的腳底生風,人已在半空。


    一回頭,一張絕美的側顏與她盡在咫尺。


    相思一驚,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跟著抖了一下。


    顧漠塵將摟著她肩膀的手收的更緊了些,冷冷拋下一句“你是想嚐嚐,被摔成肉餅的滋味嗎?”便再不理她。


    相思低頭朝著足底忘了一眼,隻一眼,便腿一軟不爭氣的癱了下去·····


    剛睜開眼,就看見了琉笙幾乎要貼到她額頭的一張大餅似得臉。


    見她已經醒了,便放下心來。站直身子就開始拿相思打趣:“小九啊,你可真是這十洲三島的仙人中獨一個的了,不會騰雲也就罷了,大師兄帶你一起騰上了,你竟就這麽直愣愣的暈了?哈哈,這不會騰雲而且見雲就暈的神仙,我還真是頭一次見,哈哈哈哈······”


    半日的功夫,向修新收的徒弟是個娘娘腔,靈力低微還暈雲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七寶山······


    這一幕自然也被剛過了崖的元傲菱看了個滿眼,而那元傲菱,自此事後,再見相思便多了一樁事情做---飛白眼。


    不為別的,就為相思這一暈,竟歪打正著撞翻了元傲菱的醋壇子。


    師父差遣顧漠塵日日禦劍搭成橋讓她過崖。原先這顧漠塵雖是不理會她,卻也不曾理會過別人。可如今相思若要過崖,須得每日隨顧漠塵一道往返瑤光台,因此別人眼裏看來,倒似他二人日日形影不離一般了。


    再者,大概是感覺相思妨礙了她在顧漠塵麵前獻殷勤,那元傲菱竟就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了,無端端的便要給臉色看。


    可笑她二人話都未說過幾句,便結了如此大的梁子。


    忽一日在崖邊又撞見她瞪自己,相思便有些惱火。


    你心儀那顧漠塵我雖是知道的,但這顧漠塵是受了師命來助我過崖的,非是我央求的。再者便是我央求的,顧漠塵都未曾有過半句怨言,你是哪裏來的管家婆,不去管自己的相好的,倒日日尋我的晦氣。


    將正施法的顧漠塵晾在了一邊,便想上前與她說道說道,卻瞥見了緊隨其後的琉笙。


    一愣神的功夫,她便又改了主意。心想若我與她爭了起來,不光琉笙夾在中間為難,怕是連師父和尋白都得驚動。


    阿爹曾囑咐過她凡事忍讓,不得肆意妄為,若因這點小事便鬧得雞犬不寧,恐辜負了阿爹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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