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思量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守過今晚再說。然後令四喜媳婦囑咐下去,今夜忌飲食,輪流監守,保持警惕。


    趙晏平跟四喜媳婦躺在一張榻上,手指攥緊了被子,緊張的一點睡意也沒有。


    四喜媳婦比她更緊張,“夫人,他們半夜從窗戶那跳進來把咱們殺了怎麽辦?”


    “不用擔心,我雇的是全上焱最好的鏢隊。”趙晏平鬆開一隻手來安慰的拍了拍她。“等熬過了今晚,到了明天白天便好了。”


    話音剛落,隻聽得客棧一樓門口的方向傳來打鬥聲,兵器相接的聲響十分密集,想必對方也是個中好手。


    趙晏平和四喜媳婦連忙坐了起來,兩個人緊緊挨著,豎耳聽著外頭的動靜。


    又過了一會兒,外麵的聲音漸漸地沒有了。鏢頭喊了一聲:“刺客七人,我們沒有傷亡!”


    聽了這話,兩人才些許安下心來。四頭一看,兩人不知何時已經將對方的手緊緊攥在手中了。放鬆下精神來一看,不禁都笑了起來。


    趙晏平第三次將頭磕到膝蓋上時,已經過了午夜。四喜媳婦不知何時已經靠著床欄睡過去了,外麵間隔一段時間有來回的腳步聲,那是鏢隊在輪換守夜的人。


    忽然間,她好像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正在低聲與守夜的人進行交談,然後是開門聲,接著更多的人開始交談,還參雜著一種什麽聲音,讓她一時分辨不出來。


    趙晏平伸長了耳朵,仔細辨認。


    ……


    忽然渾身一凜,這不是吃東西的聲音嗎!


    趙晏平趕緊起身下床去,把已經迷糊著了的四喜媳婦也驚醒了。她看著趙晏平趴在門縫上趕往下看的模樣有些疑惑,她緊張的問道:“夫人,你在看什麽?外麵出了什麽事了嗎?”


    隻聽趙晏平語氣中帶著不解的嘀咕道:“不對啊,他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誰?”四喜媳婦也跳下床去,趴在趙晏平背後從門縫裏往下張望。“四喜?他怎麽來了?”


    樓下正是四喜,他正在和鏢頭交談著什麽,另外幾個守夜的正在狼吞虎咽的吃著四喜帶過來的食物。


    “他怎麽知道我們今晚都沒有飯吃?”趙晏平不禁問道。


    話音剛落,一個人忽然咚地一聲倒在了地上,將其他人嚇了一跳。趙晏平萬分難解的皺起了眉頭。還沒理清頭緒便看見剩下那幾個剛才正在狼吞虎咽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都倒在了地上。


    正在跟四喜說著什麽的總鏢頭見狀有些懵,但瞬間便明白過來。四喜給他們的飯菜裏下了藥!


    認識到這一事態之後的鏢頭立即轉身去拿放在桌子上的刀,可是轉過身來便看見數十個黑衣人齊齊衝了進來。他甚至都沒來得及質問四喜一聲,便已經被團團圍住。


    “夫人住哪一間?”他冷聲問道。


    趙晏平聽了這話立刻轉頭離了門縫,扯過床帷來朝著窗戶走去。


    四喜媳婦還愣怔在門口,趙晏平已經將一個接一個係好的床幃從窗戶放了下去,另一頭牢牢地係在了床欄上。


    她朝下看了看,客棧旁邊有一顆柳樹,一樓與二樓的中間有大概三尺長的一段瓦簷,應該能落腳。她用力扒住了窗沿,反身便跳了下去。


    四喜媳婦終於明白過來四喜便是來追殺趙晏平的人,再回頭看看已經從窗戶上順下去的夫人,趕忙過來幫忙。


    趙晏平順利的落腳在瓦簷上,她伸手去接四喜媳婦。


    四喜媳婦將一團金銀細軟塞到她懷裏說道:“不用管我,四喜不會傷害我的,你快走!”


    外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趙晏平最後看了四喜媳婦一眼,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順著旁邊的樹下去了。


    四喜媳婦連忙關上了窗,剛合上最後一絲縫隙的時候,門便被人一腳踹開!緊接著一群手拿刀劍的人蜂擁而進,一把便朝著她刺去。


    “且慢!且慢!”四喜一邊大聲喊著,一邊從人群外擠了進來。“這是我媳婦,不是趙晏平!”他朝著刺客頭子說明道。


    那刺客頭子反手便把刀刃壓在了四喜媳婦的脖子上,逼問道:“趙晏平人呢!”


    “我就是!”四喜媳婦回道。


    四喜聞言剛忙過來拉扯她道:“胡說什麽!”


    四喜媳婦嫌惡的甩開了他的手,衝著那刺客頭子說道:“我就是趙晏平,你們殺了我吧!”說完還仰起脖子,閉上了眼睛準備受死。


    那刺客頭子看了她一眼,即便他不是十分清楚趙晏平的長相,但從眼前四喜媳婦的行為上來看,也不大可能是他要殺的人。


    他環顧左右吩咐道:“給我搜!一介女流在這寒冬夜裏能跑多遠?所有有嫌疑的都給我抓過來,記住,上麵下的命令是殺無赦,隻能錯殺不能放過!聽懂了嗎?”


    “聽懂了!”剩下的刺客們應是。然後便紛紛出去搜尋。


    槁州城實在是太小了,整座城的人們似乎都在沉睡。不像上焱,一到夜裏便五彩斑斕,熱鬧非常。


    趙晏平凍得嘴唇有些發抖,她本想找個青樓妓館什麽的避一下,畢竟那裏魚龍混雜不太能夠發現她。


    但槁州城的午夜就像個鬼城一樣,靜悄悄的,哪有什麽魚龍混雜的青樓啊!


    趙晏平出來的急,身上隻穿著一層薄薄的襦裙,此時她已經凍得快扛不住了。


    正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趙晏平忽然發現有一家門口虛掩,並未關實。她剛忙上前輕輕推了一下,門開了!她快速閃身進去,迅速反手把門插上。


    趙晏平這才輕呼出一口氣,開始打量起這座院落來。可還沒等她看出個所以然來,身後便傳來拍門聲:“來人!我不說了給我留門嗎!六兒!六兒!開門!”


    話音剛落,門房的燈便亮了。趁著那人還沒出來,趙晏平剛忙跑遠隨手進了一間屋子躲避。


    屋子裏沒人,黑漆漆的,使得趙晏平隻能看清眼前一丈的距離。她摸到床邊,趕忙攥緊了被窩裏。她想,管他會不會被發現呢,先把凍僵了的身子暖和過來再說。


    可身上還沒暖和透,便聽見有人進來點燈,她趕忙用被子將頭捂住。隻聽那人一邊說著:“星兒,今天都這麽晚了怎麽不在書院歇了?”一邊走到床榻前整理被褥。


    嚇得趙晏平身子都僵了,一動不動屏息注意著他收拾被褥的動作。好在她隻是撫了撫床邊的褶皺並未將整個被子抖開。


    那星兒說道:“本來是要歇在書院的,但忽然進來了幾個人在院裏大鬧了一番,將整個書院都翻了個底朝天。亂哄哄的,我就回來了。這麽晚了還驚動母親,實在是兒子不孝。”


    “哪裏就不孝了,快睡吧,很晚了。”那人慈愛的說道。


    接著就是關門的聲音,然後是窸窸窣窣的脫衣聲,緊接著一個男人鑽進了被窩。他一鑽進來就發現了趙晏平,他嚇得剛要大叫便被趙晏平一把捂住了嘴巴。


    等到他母親的腳步聲走遠,趙晏平才對著他輕聲說道:“我是容州的趙晏平,我現在被追殺,你若容留我一晚,我日後定當湧泉相報。”


    被捂著的那人聽了這話,當即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她,口中囫圇不清的說道:“你是趙晏平?當朝丞相的夫人?”


    趙晏平鬆開了手,掀開了被子坐了起來。那人也跟著坐了起來,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緊緊盯著趙晏平的臉上下打量。


    她略帶尷尬的咳了咳:“我就是趙晏平,如假包換。”


    “在下黎星,久仰夫人大名。”說完還十分敬重的拱了拱手。


    正說著這話,忽然聽到房頂瓦片碎裂的聲音,黎星趕忙將趙晏平撲倒,將被子蓋了起來。隻聽房頂上的瓦片之聲一路向西遠去,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趙晏平鬆下精神來,很快便睡著了。黎星為了避嫌,在床邊坐了一宿,整夜未合眼。


    海陵坐在客棧的床榻上,同樣整夜未合眼。


    四喜焦灼的在她麵前來回踱步,情緒顯得十分煩躁,“你怎麽就這麽死腦筋呢!我都是為了我們倆的將來啊!”


    海陵聽了一整晚這陳詞濫調,嗤笑一聲:“好吧,我死腦筋。”


    四喜並沒有因為她這一句‘認同’而使得臉色有些好轉,因為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嫌惡一分未少。


    為了自身利益而變通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但四喜這僅僅是他口中的‘變通’嗎?勾結,背主,殺人!哪一個掛上‘我都是為了我們兩個好’的麵具都令她惡心到想吐。


    ☆、《晏晏餘生》之廿二


    那群刺客已經搜尋了一整夜了,雖然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海陵依舊提心吊膽。莫名有種愧疚感,明明這件事與她沒有幹係,但她總覺得,她就是始作俑者,她就是參與到其中了。


    海陵聯想到趙晏平可能遇見的所有棘手的境況,愈加的變得焦躁起來。四喜不許她出去,同樣一夜沒合眼的守在她身旁。


    終於,刺客們抓到了一些疑似趙晏平的幾個姑娘,押到了客棧叫四喜過去辨認,海陵便趁著這時候偷跑了出去。


    她跑到了街上,發現城門處已經有官兵把守,許進不許出。街上到處是因刺客入室搜查而變得騷動不安的百姓們。她不禁有些懷疑,這麽大張旗鼓,難道說官府已經協同了刺客一起搜捕趙晏平?


    又或是說,從一開始,他們就是勾結好的了?


    福叔將四喜何時出城,以及動向,並且見了什麽人詳細的跟陸墨稟告了一遍,陸墨越聽臉色越難看。


    直說到路線同趙晏平回容州的路線完全相同時,他終於低吼道:“馬上派人給明王遞口信,就說明天便開始動作,顧不了那麽多了。”說完直接奔赴到了馬廄,揚鞭直奔城門而去。


    趙晏平歪歪斜斜的寫了數十張字條,上麵隻有‘速來槁州救我’六個字,都是寫給紀寧的。


    黎星說四處城門都已經有官兵把守,隻進不出。他買了好多信鴿來,爭取能送出一兩條消息出去。


    趙晏平笑眯眯的看著他,誇他聰穎過人。


    這個黎星是槁州城學政的第三子,年方十九,如今正在知虛書院上學。


    這簡直就是十三年前的陸墨。


    更令她垂涎的是,他那眉眼與他也有三分相似。今早一覺醒來,迷迷糊糊的差點就抱住親了。


    想到這裏,趙晏平用力的搖了搖頭。她心道:趙晏平啊,你今年都三十一啦!放小鮮肉一馬吧,畢竟他的人生不能從一開始就被你玷汙了啊!


    可心裏又有另一個聲音抗議道:小鮮肉啥都不懂,以後碰見她這樣的女人多吃虧啊!該教導的時候就不要吝嗇自己的經驗嘛!


    黎星看著越笑越□□的趙晏平,擺出了十分疑慮的神情問道:“咳,那個,你真是趙晏平嗎?容州那個?丞相的夫人?”


    趙晏平笑嘻嘻道:“我們倆已經和離了。”


    海陵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走過這麽多的路,這一天裏她幾乎把半個城都走遍了。但她回到客棧時還略有些欣慰,畢竟總比被他們找到了強。


    四喜見她回來,有些生氣。他怪她趁他不注意頭跑掉,但又忌憚先前她對他的嫌惡態度沒敢表現的太明顯。


    看著她十分沉重疲累的步伐,他趕緊上前去扶住了她。誰承想卻被她一把揮掉。


    她有些憎惡的看著四喜,狠聲說道:“不要碰我。”


    四喜有些驚憤,又有些無奈。他真是想不明白,為什麽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還要糾結對與錯。順著這條路走下去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他強忍著怒氣,裝出一副‘包容’的姿態來同海陵說道:“我今晚就要回上焱了,你自己小心一些。”


    聽了這話海陵嗤笑了一聲:“這麽著急回去幹嘛?你以為你神不知鬼不覺?你以為這樣就能瞞過了大人?”說著她湊到了四喜臉前,笑的十分猙獰:“你覺得他要是知道你與阮紫嫻合謀殺了夫人,他會是什麽反應?”


    四喜沒說話。


    “你伺候了大人這麽多年,他心裏是怎麽想的你都看不透嗎?”


    話說到這裏,四喜忽然眼睛有些紅,他激憤道:“我與你同眠共枕的這麽長時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我不也摸不清嗎!”


    海陵見他這個模樣,心裏疼痛翻騰。她不知不覺也紅了眼:“你摸不清?別扯謊了!”


    她話音裏都帶了哭腔:“我想跟隨夫人經商闖蕩,我想要做我想做的事。你不就是太清楚這一點,而你又阻止不了我,所以才要殺了她嗎!”


    四喜被這番誅心之言說的直了眼,他愣愣的看著指證他的海陵,無言以對。


    玄鳳宮內,皇後神色疲憊的支著頭,大拇指在有一會兒沒一會兒的揉壓太陽穴。阮進忠正在一旁對著跪在下麵的阮紫嫻咆哮。


    “做事情能不能不那麽莽撞!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嗎?”阮進忠氣的臉紅脖子粗。


    “爹!”阮紫嫻也不示弱,委屈的頂撞道:“我的頭皮都被趙晏平那個賤人撕下來一塊了!你這時候還怪我!你是不是我親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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