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每天最清閑的時候也得工作十個小時左右,有的場子租借時間很短,所以拍攝起來幾乎就跟打仗一樣。陸鶴飛一開始還有點僵硬,一到攝像機前,老師教他的就全忘了。李導說過他好多次,但是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陸鶴飛也沒別的辦法,隻能硬著頭皮抗。他會提前跟副導演打好招呼,讓衛詩在監視器旁幫自己記動作和表情,特別是那些遠景切近景的部分。沒自己的戲份時他就遠遠的看著,一點一點學。


    李導念在他肯用工,夠勤奮的份兒上,也就不怎麽罵他了。


    其實陸鶴飛不是很在乎能不能演好戲,也不在意是不是第一部 戲就有很大成就。他之所以這麽認真,其實全都是因為黃海樓的那句話。


    叫他別給王董丟人。


    每當想起這句話的時候,他都能想到王寅,於是乎他的種種不服和憤恨都能激發出來,他知道王寅想讓他當一個乖巧聽話的寵物,他知道王寅看他卑微如草芥,他知道他其實在王寅麵前沒什麽拿得出手的籌碼。


    這讓他懊惱,一方麵是自尊受挫,一方麵是他會不自覺的在意王寅的看法。


    也許他跟王寅是兩種人,王寅不要臉,他要。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陸鶴飛在片場生活的還行,期間王寅有跟他發過信息聯係了聯係,陸鶴飛沒說上幾句話,王寅就又去忙工作了,陸鶴飛覺得自己活像閨怨詩裏的女人,天天就等著王寅理他似的。


    王寅不是不想理他,隻是一代昏君也得有日理萬機的時候,他想清閑的時候去片場探班看看陸鶴飛,順便給他一個驚喜。隻是他想的挺好,現實卻不是那個樣子。


    周末王寅在參加一個飯局的時候,高司瑋給他打了個電話。


    “王……王董。”高司瑋一向冷淡的聲音此時聽上去有點不太平靜,“您在忙麽?”


    “什麽事兒?”王寅知道高司瑋找他肯定是有事情的,就沒說太多的廢話。


    “是小飛。”高司瑋說,“小飛在片場出了點意外,受傷了。”


    王寅皺眉:“傷哪兒了?”


    高司瑋頓了頓,才說:“臉上。”


    第8章


    “什麽?”王寅提高了一點音量,“好好的拍個戲還能傷到臉?都幹什麽吃的?”


    高司瑋不敢說話。


    本來拍個都市劇又不用吊威亞又沒有複雜的搭建,大部分場景還是在市裏拍,幾乎不會有什麽難度。然而陸鶴飛今天拍的這場戲是他替喜歡的姑娘解圍,跟路邊兒一群小混混打架。雖然排練了幾次,也找好了位置,但是拳腳無眼,真拍的這一下子就招呼到了臉上。


    對方帶著粗布手套,蹭破了陸鶴飛臉上的皮,半邊臉都留下了青紅的印子。當時場麵一片換亂,跟陸鶴飛演對手戲的群演趕緊跟陸鶴飛道歉,陸鶴飛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麽,拍戲發生點什麽事兒都正常。衛詩帶著陸鶴飛去簡單處理了一下,這點小傷在他們看來得要命,當明星靠臉吃飯,萬一留下點疤痕就完了。醫生看了看之後表示擦點藥就好了,不礙事的,衛詩這才放心。


    “看把你嚇的。”又不是傷筋動骨,處理過傷口之後陸鶴飛就跟衛詩回去了,“沒見過打架啊?再重的傷我都受過,這才哪兒到哪兒?”


    “這不一樣!”衛詩特別嚴肅地說,“要是身上也就算了,你的臉出點事兒樓姐非得扒了我的皮不行。”她思維跳躍,忽然又問,“你原來還打架鬥毆呢啊?”


    “我看著不像?”陸鶴飛問。


    “我想想啊。”衛詩說,“你是不是搶了人家大佬的女朋友所以跟人打架啊?”


    陸鶴飛笑道:“你真當是拍電視劇呢啊?就是小時候在街上打架啊。”


    衛詩說:“你們男生打架沒理由的麽?”


    陸鶴飛想了想,說:“你就當是為了生活吧。”


    “哇,這麽心酸!”衛詩附和地誇張說,“非常深沉的理由了!”


    陸鶴飛說:“我逗你呢,小孩兒打架就是沒理由的。”


    倆人回了片場,陸鶴飛沒什麽大事兒,但是臉上這個傷一時半會兒下不去,他的戲份就隻能往後挪。他沒事情做,還是照常的在邊兒看著。


    晚上吃飯,金岩跟他坐一塊兒的,倆人這段時間熟絡了不少,也能聊的來——其實大多時候是陸鶴飛在順著金岩的話聊,至於內容,他都是沒興趣的。很多他不知道的事兒會私底下去學,這樣也僅僅是為了社交。


    雖然開春了,可是日頭還是短,天黑的早,陸鶴飛有說有笑的跟金岩一起回了賓館,見門口正好停了一輛銀色的奔馳s63 amg,騷情的不行。車門推開,王寅從裏麵下來,三個人打了個照麵,王寅看都沒看他們倆,徑自去了賓館裏麵。


    陸鶴飛的眉頭輕微動了一下,看自己身邊兒的金岩一副要去打招呼但是被無視了的尷尬樣子,就拍了拍她:“走了。”


    “哎……”金岩歎了口氣,垂下了眼睛遮蓋住了憂愁。陸鶴飛不懂怎麽看女人,他跟金岩在一起久了,也知道這是有心事了。不過看見王寅能生出何種心事兒來,陸鶴飛瞎猜都能猜到。金岩就是去年直線躥紅的,後背沒人捧,哪兒來的這樣勢能?


    王寅風流多金,又是女人們最愛的身材體魄,心甘情願的叫他白睡又如何呢?大家都自以為聰明克製,想著你情我願各取所需,可是這樣的魅力之下也很難不對他產生不該有的情感幻想。到頭來也隻是無情總被多情擾罷了。


    一想到這裏,陸鶴飛心裏就有點不是滋味。


    王寅是從片場來的,先是打著探班的名義去導演那兒晃了晃,壓根就沒提陸鶴飛這茬事兒。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幾句,問了問拍攝進度和狀況,話裏話外透露著“好好拍不要給我省錢”的意思。不過說到底一個都市劇,又不是燒錢的特效大片,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外景,哪兒有花錢的地兒啊。不過投資方給他們麵子,願意抬一手,導演製片人自然奉承一番。


    談話的功夫王寅已經察覺到陸鶴飛並不在這裏,高司瑋跟他說過劇組入住的酒店,王寅借口去慰問慰問其他的工作人員便離開了,然後就是在門口碰見了陸鶴飛跟金岩的那一幕。


    隻是王寅和陸鶴飛都懷揣著各自的心思,那一幕也就分外無聲無息。


    陸鶴飛在房間裏看劇本,正看的入神的時候的門鈴響了。


    “誰啊?”他問。


    “house keeping。”


    陸鶴飛一聽就知道是王寅的聲音,他快速的打開門,見走廊左右都沒人,把王寅拉了進來,好像方才門口的一幕完全都沒發生過,隔了好久之後第一次見王寅一樣,驚喜又急切地問:“您怎麽來了?”


    “喲。”王寅慢慢悠悠地把大衣脫了搭在椅背上,眼都不帶抬地說,“這才多久沒見,演技見長呀。”他朝陸鶴飛招了招手,“過來我瞧瞧。”


    陸鶴飛上前一步,叫王寅看他。王寅的手放在陸鶴飛的手臂上,順著往上摸,待到脖子的時候手掌一曲,正好跟陸鶴飛的脖頸形成相同的弧度,眼睛一抬,刷地直視陸鶴飛:“受傷了?”陸鶴飛被他淩厲的眼神激的一滯,停了一下,才悶聲說:“沒什麽,隻是擦破一點皮,過兩天就好了。”


    “我之前是不是沒跟你交代過?”王寅說,“一個人在外麵,要好好照顧自己,受傷了……我可是會心疼的。”他一字一句說的清晰,字眼跟著他的眼神遊走在陸鶴飛的身上,不是安慰,更像是質問和警告。


    “我不是故意的。”陸鶴飛不喜歡這樣,便說,“又不會留疤,您心疼什麽?您在乎我,還是在乎我的臉?”


    王寅吸了一口氣,拉近陸鶴飛與自己的距離,壓低聲音說:“你覺得我在乎你什麽?”


    陸鶴飛就像跟王寅較勁兒一樣:“全部。”


    王寅盯著陸鶴飛發笑,手掌輕輕地撫摸著他受傷的臉頰:“下巴這裏也紅了,還沒消呢。”


    “在乎麽?”陸鶴飛還是那樣認真的重複問王寅。


    “陸鶴飛,我喜歡你這張臉,臉在愛在,聽清楚了麽?”王寅的手離開了陸鶴飛的臉頰,突然猛的一個清脆的巴掌落在了陸鶴飛的臉上,“啪”的一聲,像是把時間的弦都打斷了,房間裏陷入了死一樣的安靜。


    陸鶴飛不可置信的看著王寅,被打的一側馬上就紅腫了起來。王寅還是那副波瀾不驚地口氣對陸鶴飛說:“可是這一切,都不是你可以跟我示威的籌碼。”他頓了頓,站直了身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想清楚了就吭聲兒。”


    “……”


    “說話!”王寅嚴厲嗬斥。


    “清楚了。”陸鶴飛啞著嗓子說。


    “大點聲兒。”王寅說,“聽不見。”


    “清楚了!”陸鶴飛大聲說。


    “很好。”王寅滿意的摸了摸陸鶴飛的頭,暴力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就不見了,他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王寅,“這幾天好好休息,殺青回來給你接風洗塵。”


    “……”陸鶴飛扯了扯嘴角,神色默然,“謝謝王先生。”


    王寅走後,陸鶴飛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他已經察覺不到臉上的疼痛了,甚至神經都有些麻痹。事實告訴他,無論他再怎麽掙紮,他在王寅眼中跟其他人沒有任何去區別。王寅會特意來看他的傷,僅僅隻是在意這樣一副皮肉,至於裏麵裝的是他陸鶴飛還是別人,王寅是不關心的。


    他走到了一旁的穿衣鏡,鏡子裏的自己臉上掛著彩,眼神陰鬱,一點也不好看,狼狽至極。


    一拳砸在了鏡子上,鏡子裏的陸鶴飛分裂成了碎片,縫隙馬上被殷紅的鮮血所填滿。


    導演和其他工作人員對於陸鶴飛傷勢的變種並沒有過多過問,他們也不著急陸鶴飛是否能盡快回來拍戲,經費富餘,誰都不想過天天打仗一樣的緊張生活,這段時間每天就上工十個小時左右,好不悠閑。


    陸鶴飛的戲份沒那麽多,中間養傷的拖拖拉拉倆月也拍完了,時間快的像做夢一樣。最後一條戲份拍完之後,陸鶴飛全部的工作結束正式殺青,大家鼓掌歡送陸鶴飛,工作人員捧給他一束鮮花。


    不同於其他演員殺青時候的普通鮮花,給他的是一束白玫瑰。


    他看了一眼衛詩,衛詩敲敲跟他說:“樓姐吩咐的,她說你喜歡白玫瑰。”


    陸鶴飛不喜歡白玫瑰,隻是那天因為恰巧手邊有一隻,所以就送給了王寅。而黃海樓吩咐的,自然也是王寅的意思。


    他把那束花抱回了賓館門口,然後對衛詩說:“喜歡麽?送你了。”


    “喂!”衛詩有點招架不住陸鶴飛幾乎是強塞一樣的動作,“這花還挺好看的呢,你真不要了?”


    陸鶴飛轉頭問她:“你這輩子有男人送過你花麽?”


    衛詩長歎:“你羞辱我。”


    “我哪兒是羞辱你?”陸鶴飛把衛詩手裏的花拿回來,輕輕聞了一下,再重新鄭重的送給了衛詩,“那我就當第一次吧,這種機會可不多,你拿我當審美衡量標準,省的以後被人騙。”


    “不是越漂亮的人才越會騙人麽?”衛詩紅著臉用手捶陸鶴飛,“拿你當標準,那我這輩子都找不到男朋友了!”


    陸鶴飛朝她笑了笑:“那你隨意。”


    “不過,要是能來個長得像你這樣的,我覺得被騙一騙也沒什麽。”衛詩說,“指不定是誰占誰便宜呢。”


    陸鶴飛笑而不語。是啊,大家都這樣想,除了王寅。


    他正想著這個人,手機也響了,是高司瑋。高司瑋時間卡的正好,知道陸鶴飛這會兒已經結束了劇組的工作,便在第一時間發來了賀電,並叫他晚飯前就回去,王先生在等他。


    王寅說過,等他殺青之後要給他接風洗塵,今天這束白玫瑰應該隻是一個前奏信號。陸鶴飛忽然覺得,王寅日理萬機,倒是信守諾言,當時隨口說的一句話如今都要兌現。他看了看時間,還早的很,收拾好了行李之後就帶著衛詩離開了。


    他心裏不再像當初一樣麵對王寅的邀約而充滿忐忑與猜想,反而氣定神閑。


    是接風宴還是鴻門宴,他陸鶴飛倒是要看看。


    第9章


    這一次王寅好像心情不錯,竟然自己主動開車來接陸鶴飛。隻是有了之前一次的經曆,陸鶴飛也懶得把王寅口中的宴會一事看的太重,隨便穿了一身兒就下去了。開車門一進去,見王寅穿的倒是有點正式。


    “剛放學?”王寅揶揄陸鶴飛穿的像個學生。陸鶴飛輕描淡寫地說:“回來的時間太急,就夠洗個澡,沒空再收拾了。”


    王寅說:“你是女人麽?洗澡要多久?”


    陸鶴飛撇了王寅一眼,態度曖昧地說:“就是想洗幹淨點。”


    “行,你不願意費勁,怕我逗你玩?”王寅笑道,“那你一會兒可別後悔。”


    王寅驅車抵達了一處二環裏的宅院,外麵看普普通通的朱紅大門,走進裏麵卻別有洞天。景觀裝設存留著民國北平城的風情,室內的擺件氛圍又無一不透露著京城頑主的自恃身份。這裏是私人的院子,家主好客,與王寅早年相交,故而後來一些他們自認為的名流風雅之事多在此處進行。


    說是把酒言歡,其實也是一種維持彼此關係的社交手段罷了,非常流於表麵,彼此也心知肚明。


    “他們家廚子不錯。”這是王寅對這裏的評價。


    他把車停好下去,陸鶴飛這才把他看的完完整整,夜色之中一身西裝的王寅走進了四合院裏,像極了百年前北平城裏上層社會的大人物。隻是王寅沒有什麽書卷氣,不是那種溫文爾雅的文人,而是剛剛放下手槍,脫了軍裝去參加宴會的軍閥。


    “快點。”王寅轉頭,招呼還站在原地的陸鶴飛,“多大人了,還要叫我請你麽?”他一隻手抄在褲兜裏,一隻手停放在腹部,微微仰著頭,自然而然就是一副強者氣魄。


    陸鶴飛覺得自己可能是拍戲拍的腦子糊塗了,把剛才萌生出來的敬畏仰慕之情趕緊掐死,快步跟了上來。他站在王寅身邊兒,個頭可能就比王寅高了個頭發梢兒,但倆人走一起,陸鶴飛就像是放假的小鬼被家長帶出來見世麵一樣。


    不過當他發現飯局上不單單是他和王寅兩個人,且大家都挺正式的時候,就有點理解王寅看他穿著隨便叫他別後悔的意思了。


    王寅是真的來帶他見世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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