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徵羽喊了聲:“二姑,您坐。”她讓溫時紓坐回來,自己扶著椅子起身。


    坐在遠處的卓耀見狀,幾個箭步過來趕過來扶穩溫徵羽。


    溫徵羽站穩後,對她的外公外婆和兩個姑姑說:“大過年的,沒有往外打客人的道理。我去見見。”她見溫時縭起身,說:“大姑你也坐,我去就好。”又對展程說:“你待會兒去告訴廚房,中午加三個人。”


    展程應下。


    溫徵羽去到大門處,把康柏迎進門。


    康柏見到溫徵羽,朝她的身後看了眼,沒見到溫時紓,神情暗了暗。


    表嫂幾步上前,扶住溫徵羽,問:“哎喲,小羽,你身體沒好,怎麽親自出來了。”趕緊扶住溫徵羽往裏去,又讓她小朋友喊表姑。


    小朋友乖乖巧巧地喊了聲:“表姑”,問:“我奶奶呢?”


    溫徵羽摸摸小朋友的頭,給了她一個過年紅包,說:“表姑的外公外婆來了,你的奶奶和姨奶奶在陪著她們。想奶奶了嗎?”


    小朋友說:“想了。”


    溫徵羽說:“我讓哥哥帶你去。”說完,招手叫來一個保鏢,讓他把小朋友領去見她大姑。她則把她的表哥表嫂請到主院的客廳坐下。


    表嫂先讓人把節日的走禮送上來,這才很不好意思地對溫徵羽說:“本來早兩天就想過來的,我那裏有點事耽擱了,到今天才過來。小羽你別見怪啊。”


    溫徵羽說:“表哥表嫂能來我就很開心了。”不用想也知道,康柏得先帶著老婆孩子去老丈人家,之後才輪得到她來家走動。


    閑聊中,她問過他們的行程安排,初七上班,他們訂了初六下午的機票回去。溫徵羽讓人給他們準備了客房,讓他們先把行李放過去,休整一下。


    以前康柏過來,都是住在她媽的院子裏,如今她媽媽沒出來,他們兩口子又被安排在客房住。待放行李的時候,他老婆就問他:“媽和小羽這是什麽意思?”


    康柏小聲歎了口氣,說:“我這表妹,自小奸滑,麵子情那是做得滴水不漏,我媽這事,內裏少不了她摻和。當初葉家二房倒灶的事,就是她在裏麵攪和添亂,這才那麽快就倒得一塌糊塗。她一向是個會裝的,哄得人把她當個心肝寶貝。在外公外婆這,但凡有她,所有人都得靠邊。”他的聲音更低,說:“我小舅倒了,她回頭就和葉泠湊到一起,又拉著我媽幫著葉泠鬥垮了葉家二房,兩人緊緊地粘在一起,跟連家二十多年沒往來,突然就親得成了一家人,如今外麵都說她是連家四房的人,你就想想她的能耐吧。”


    “不管怎麽說,我這是親兒子,總不能讓我媽也讓她哄了去。她現在對我和爸的意見大了去,可孫女是親的,不為兒子,也得想想孫女。”


    小朋友很久沒見到奶奶,見到奶奶過後就粘在奶奶身上不下來。小朋友都有攀比心,她的奶奶比別人家的奶奶都漂亮,讓小朋友很得意。奶奶還會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說她是小公主,不會像外婆總勸她媽媽給她生個弟弟,說兒子才是依靠。


    小女孩兒乖乖巧巧的,又伶俐又粘人,章太婆都忍不住喜歡,讓小朋友到她跟前來。


    溫時紓說:“去吧,這是表姑的外婆,你喊曾外婆。”


    小朋友過去喊了聲“曾外婆”,又看向連老先生,思量著問:“是喊曾外公嗎?”


    章太婆笑,“是喊曾外公。”她對溫時紓說:“這孩子教得好。”


    ……


    幾人逗孩子,逗到中午,才挪去主院吃午飯。


    溫時紓一直沒搭理康柏,直接把他當成了空氣。


    午飯剛過,葉泠就回來了。


    溫時紓頓時獲得解放的模樣,把溫徵羽交給葉泠,拉著溫時縭還帶著老頭老太太和小朋友,趁著天氣好,出門玩去了。


    葉泠回到屋裏,見溫徵羽還在午睡,她脫了衣服,悄悄地鑽進被窩。


    溫徵羽連眼睛都沒睜,聞著熟悉的香水味和覺察到這做賊似的動作就知道是葉泠回來了,她的嘴角微微揚了揚,熟門熟路地窩進葉泠的懷裏就繼續睡覺了。


    她倆睡醒後,誰都沒舍得起床,窩在床上膩歪。


    雖然溫徵羽養傷,做不了激烈運動,但吻幾下還是可以的。


    葉泠趴在溫徵羽的身邊,來來回回吻了半天,才歎道:“越親越餓。”


    溫徵羽看葉泠渾身上下都寫著“饑渴”兩個字,她看看自己又長長的手指甲,猶豫著說:“要不我把指甲剪了?”她不能那什麽,她可以那什麽葉泠。


    葉泠頓時打個激靈,說:“你可別。姑奶奶,你老老實實養傷。求你,我投降,我什麽想法都沒有。我比你背清心寡欲經還要清心寡欲。”


    溫徵羽糾正:“是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


    葉泠輕輕刮了下溫徵羽的鼻子,不和她爭辯。她問:“你把康柏他們安頓下來了?”


    溫徵羽說:“嗯,大過年的,親戚上門,總不好打出去。”


    葉泠說:“告訴你一件事,你二姑立遺囑了,你、溫黎和崔棟,是她的遺產紀承人,另外她的孫女在國外還有筆基金,年滿二十八才能由本人領取。”


    溫徵羽問:“她和柏表哥……”


    葉泠對他們的母子的關係不好多說什麽,她說:“我順便打聽了下,你那前姑父名下隻有一套自住的房子,名下存款就是些工資,大概有個三十來萬,他自己的車子是輛二手大眾。康柏兩口子結婚的時候,你二姑送過不少東西,房子、車子都是她送的,另外還有一千金萬的聘禮,他們小兩口拿來買了房。他們兩口子名下隻有兩套房產和各有一輛不太起顯的中檔車,平時康柏裝闊開的車,都是去你二姑那開的她的車。”


    “你前姑父的侄子靠著你前姑父做生意,有個小幾千萬的資產,裏麵貓膩挺多。”


    葉泠緩了緩,又說:“你前姑父家的幾個兄弟姐妹總盯著你二姑的財產,覺得她是靠著你前姑父才能掙來的這些錢,如今你二姑和他們離了婚,這些錢應該歸你前姑父和表哥。當然,嘴裏是這麽說,心裏是怎麽想的,不瞎的人都看得出來。”


    “不過,你二姑財產沒康柏的份,康柏和你二姑的關係鬧成什麽樣,你看出來了吧。”


    溫徵羽琢磨道:“二姑立遺囑,還不把財產留給柏表哥……為什麽?”


    葉泠說:“她不立遺囑,她出了意外,你柏表哥和你前姑父就是最直接的受益人。”從這些就能看出,溫時紓跟康家,私底下已經鬧成什麽樣了。


    溫徵羽聽葉泠這麽說,心裏就有了數。她看向葉泠,問:“你那是順便打聽?”順便打聽能把別人家的財產狀況甚至連她二姑立的遺囑狀況都打探出來。


    葉泠笑問:“是不是要感謝我?”她說完,把臉湊到溫徵羽的旁邊。


    溫徵羽猶豫了下,輕輕地在葉泠的臉上親了下。


    葉泠又在溫徵羽的臉上鼻子上唇上落下十幾個吻,這才心滿意足地起身。


    下午,溫徵羽在她家的小湖邊喂錦鯉。


    葉泠問:“你家的錦鯉養了多少年了?這麽大一條,撈上來賣也能賣不少錢吧?去年居然沒有魚販子來你家買魚,簡直不科學。”


    溫徵羽說:“老先生信風水,說錦鯉是風水魚,得留著養宅子的風水。這些錦鯉每年都生小魚,池子隻有這麽點大,養不了太多魚,隔上一兩年就要讓人把那些小魚苗撈走一批。”


    葉泠問:“撈去哪?”


    溫徵羽說:“都是家裏的雜掃人員去撈的。爺爺說他們外出務工生活不容易,他們拿去擺個夜市地攤賣了還能賺幾個零花錢給孩子買點糖,就讓他們都提走了。”


    她倆聊著天,康柏過來了。


    溫徵羽和康柏打了聲招呼,招呼他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葉泠禮節性地點點頭。


    康柏坐下後,對溫徵羽說,他來是想把他媽接回去。他媽在這住了這麽久了,家裏離不開她,他們也不好意思讓他媽一直在這裏打擾。


    溫徵羽慢悠悠地喂著魚,慢吞吞地說:“聽奶奶說,二姑比預估的,要晚出生了半個月,接生婆在家裏住了一個月,產房就備在正院,就在這住宅子裏。二姑是在這宅子出生,在這座宅子裏學會走路,學會說話,在這裏長大,在這裏出嫁,在這裏送走她的父母。”


    康柏說:“她嫁給我爸三十多年了。”


    溫徵羽明白康柏的意思,就是想說她二姑嫁出去了,不是溫家的人了。她默默地看了眼康柏,“她和康叔離婚很多年了,早已沒有義務再幫康叔,您也已經成年多年,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康柏抬眼看向溫徵羽。


    溫徵羽迎上康柏的目光,緩聲說道:“她姓溫,這是她的家。”


    康柏問:“我母親立遺囑的事,你知道了吧。”


    溫徵羽沉默兩秒,說:“她與我,遭遇了同樣的悲哀。”她扭頭看向康柏,說:“我防的是自己的生身父親,她防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骨肉血親,反目成仇,大抵就是如此吧。”


    康柏說:“我和我媽隻是有些意見衝突,暫時出現矛盾。你這話未必有挑撥的嫌疑。”


    溫徵羽說:“臘月底,齊緯來我外公外婆這送年禮的時候,我請她來我家談了些事。二姑想把京裏的產業都賣了,我托齊緯幫忙,齊緯正在幫她找接手的下家,她對二姑手裏的一些股份和投資也很有興趣,想接手。二姑說價錢都好談,隻要能利利索索處理完,多幾個少幾個錢沒所謂,省心比什麽都強。”她說完,又繼續喂魚。


    康柏氣得真想把她推進池子裏去。他沉著臉說:“你不覺得在裏麵摻和太多了嗎?”


    卓耀不動聲色地靠近在一個邁步就能衝到麵前的範圍內。


    溫徵羽慢吞吞地給了康柏六個字:“自家人,自己護。”


    葉泠幫著溫徵羽喂魚,還衝溫徵羽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喲,出息了。


    康柏冷笑一聲,“你還不是為了我媽的財產。”


    葉泠“噗嗤”笑出聲,然後笑著對康柏說:“抱歉,我沒憋住。你們繼續吵,當我是透明的就好。”她說著,滿眼全是歡喜地看著溫徵羽,終於明白為什麽章太婆會拿打她來威脅溫徵羽了。這大小姐平時的風格就是你來惹我,我離你遠點就是了。欺負到她身邊的人,哪怕她是個軟包子,她也要上來掙紮兩下。為了她二姑,居然無師自通地會吵架了,就是水準差了點。這表兄妹吵架,她本來應該勸的,但是……實在是太好笑。大概幼兒園兒童鬥嘴就是這水平。葉泠看他倆吵得這麽嚴肅,隻好努力地憋著了。


    康柏的臉色鐵青。


    溫徵羽此刻特別認同她大姑那句話,他姓康,不姓溫。有些人家,把錢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但實際上人是最重要的。她緩聲說道:“你請放心,二姑和你父親合作,該你父親得的那一份,他一分錢都不會少。至於我二姑的遺產,她健健康康的,至少能再活二三十年,現在想太多,不切實際。”她這個不從政的人都知道眼下老康遭遇的最大危機並不是錢,康柏居然就盯著她二姑的錢,還來和她吵架。她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麽康柏會收岑家的好處了。


    她沉默兩秒,扭頭看向康柏,說:“表兄妹一場,就當我多句話吧,爺爺說,錦花添上易,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多那點少那點,沒所謂,雪中送炭,拉那一把不拉那一把,天壤之別。”那句“落井下石者尤其可恨”則沒說,省得打人臉。最重要的一句,則是:自身正,腳下穩,方能長存。


    康柏沉著臉,起身走了。


    葉泠目送康柏離去,對溫徵羽說:“他沒聽懂。”或者說是壓根兒沒想溫徵羽這話是什麽意思,隻當在埋汰他呢。


    他如果聰明的,這時候半句錢財都不能提,一毛錢都不要,先抱著他媽的腿哭吧,把他媽哭回去求回去才是關鍵。他就沒想想,為什麽溫時縭和溫時紓會回來住下,沒想想溫徵羽是缺錢的人嗎?溫家現在一副要倒的樣子,她們才回來住下,扶著這個家,撐著溫徵羽渡過養傷的這段時期,熬過這個關口。他就沒明白,溫時紓不需要做什麽,隻需要她在那裏就是一種份量。


    康柏要是聰明的,這時候就該拿出個哥哥的樣子來,哪怕是裝也得裝出個樣子來。不用幹別的,有什麽事過來露個臉,坐一坐聽一聽,都受益無窮。這鐵打的親戚關係往死裏得罪,涎著臉往上貼去攀附那說斷就能斷的關係。真以為他們父子有個位置跟上麵的人打好關係就成了?溫時紓一撤,他倆的腳下就是個超級大窟窿,當初他們父子是怎麽等著葉家二房的人挪位置的,後麵就有多少人等著他們挪位置。


    溫時紓撤走,那就是放出一個他們父子倆要倒台的信號,有的是人撲上來撕這塊肥肉。這時候他們手上要是再有點錢,那簡直死都不知道怎麽死。溫時紓的那些生意往來,就是實實在在的利益關係網,有點什麽事,有人悄悄透個信兒暗地裏配合一下,有時候就是生死之別。溫時紓想撤,隨時能撤,她那是現成的賺錢買賣要轉手出去,有的是人想接手,還能幫忙把事情料理得幹幹淨淨,以免接手的產業受牽連。至於康家父子,自己怎麽起的家,自己心裏沒點數麽?


    葉泠正在心裏默默地吐糟,就聽到她家徵羽說:“你懂。”雖然是大實話,但葉泠仍免不了心花怒放,說:“所以我倆是一對。”她又問:“你爺爺還留什麽格言了?”


    溫徵羽:“……”


    葉泠說:“快說,我知道一定還有。”


    溫徵羽突然覺得葉泠在她家,就像掉進米缸的老鼠,這裏掏掏那裏挖挖,一副到處都是優質大米的模樣。她把老先生說的那些話都說給葉泠聽,說:“其實就是些為人處事的道理,說起來都是老生常談,念經似的囉嗦。”


    葉泠悠悠說道:“這些就是所謂的家風吧?”別看溫時縭跑得天遠地遠,一走多少年的不回來,可當王子道欺負到她家裏來的時候,那是花大價錢請了支雇傭兵追著別人砍。溫時紓一個生意買賣人,老趙還是老康的上司,趙肆欺負了溫徵羽,溫時紓衝到醫院指著他一頓大罵,之後直接把事情宣揚開,毀了趙家的名聲。趙家能這麽被動,人人避之不及,溫時紓的宣傳功不可沒。


    老康看中老趙屁股下的位置,換個隊形,再通過溫時紓從中運作,也就是談判時大家多磨幾天的事。他要是及時換隊形,人家也不會說他不對,欺負自家侄女,擱誰不急眼,天經地義。至於現在嘛,那位置他是看得著摸不著了。


    葉泠回京的時候,順便找她哥的老丈人和她哥打聽了一通,然後就當看笑話了。


    至於溫時紓住回來,這真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求之不得。


    不說旁的,至少這個家能有個張羅事的人了,再加上個大姑在這裏,簡直就成鐵桶了,誰敢再說溫家要倒了,兩個姑姑能糊他們一臉。


    葉泠倒是想去張羅家裏的事,但她倆這女女關係,有時候確實是有點尷尬,有些人就當稀奇看,完全不當回事,這和實實在在的血親關係比起來差遠了,再說,她才在這地頭上混幾年,剛建起來的那些交情和關係是沒法和她們那種幾十年的交情或者是親戚間的關係比的。旁的不說,在老家地界兒,溫時熠都混賬成那樣了,過年的時候,還有溫老四給他送衣服被子過去。溫時縭兩姐妹,哪個不比溫時熠強出十條八條街去?有她倆在,葉泠都有種背後又多座靠山的感覺。


    晚上,溫時紓回來,康柏又去到她院子裏說話,然後,直接被溫時紓讓展程叫人給趕出了大門。


    溫時紓說他:“你當我是小羽,還給你留臉呐。滾!”她把兒子趕走,孫女留下了,還扔給他一句:“回去後記得把孩子的戶口本寄過來,要不然別怪我領去給她改姓重新上戶口。”


    她那兒媳婦忙說:“媽喜歡就讓她多陪你幾天,哪需要戶口本。”


    溫時紓淡淡地掃她一眼,說:“你當你回去還有消停日子帶孩子呐。我那有不少現錢轉給老康,這錢放他和康柏名下是不合適的,你覺得他那幾個兄弟姐妹是想把這些錢放在你這兒還是放在他們那?”她又悠悠補充句:“老康家的傳統,兒媳是別人家的,兒媳的嫁妝都是他家的。”這些年,她把那一大家子看透了,包括這個兒媳。兒媳有空就帶著孫女過來走動,為的還不是哄得她開心去買一大堆奢侈品去找她的那幫姐妹兒顯擺。她就當花錢買開心了。


    溫徵羽還擔心她的安全,問她要不給她添保鏢。把老康那份錢給出過去,康家自己就得為錢先自己亂起來,哪還有功夫顧得上對付她。


    她那兒媳頓時一醒,喊了聲:“媽!”


    溫時紓瞟她一眼,說:“行了,把戶口本和你的銀行賬號一起寄過來。”


    她那兒媳當即翻開行李箱,把戶口本給了她:“孩子的身份證掉了還沒補,坐飛機的時候用的戶口本。”□□拍照,當即發給了她婆婆。


    溫時紓是見慣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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