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停下了咀嚼的動作,悲哀地想:我口味真是越來越重了。


    第十章


    攻又斷斷續續去受家蹭了幾次飯,給養子上了幾堂課。


    他發現自己女兒當初看上這小子是有原因的。養子的確聰明過人,稍經點撥就進步顯著。而且逐漸放鬆下來後,談吐十分幽默,還會自黑自嘲。養子不可能憑空長成這樣,從他身上,攻就能想象出受在私底下的樣子。


    一個月後,攻臨走時問養子:“布置給你的閱讀材料都看完沒?”


    養子:“看完了,有些感悟——”


    攻打斷他:“感悟不用靠嘴說,回頭幫我做幾份企劃書,作為考核。”


    受將攻送出門,照例千恩萬謝。


    攻笑了笑:“我的學費很貴,可不是幾頓飯就能打發的。”


    受:“……”


    攻停下腳步看著受:“我說過,我對你兒子的提點,與你告訴我的實話等價交換。”


    受也望著攻。這一個月的相處,已經讓受充分感受到了他的善意。受想不明白這善意因何而起,所以格外誠惶誠恐。


    如果攻做這麽多,真的隻是為了打探一出慘劇,那這大概是自己唯一能給的報答了。


    受醞釀了一下。


    受:“說點什麽呢?當年那個……那個醜聞……我不是自願的。”


    從攻的表情裏,他看不出攻是信了,還是出於憐憫裝作信了。


    受又想了半天,萬分艱難地組織出一句:“當時我手腳沒力氣,沒法抵抗……”


    攻試圖回想受在現場的樣子。可除了一道模糊的影子,他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受仿佛並不指望說服誰,笑道:“不過沒留證據,就算有,也被銷毀了。”


    攻:“不需要證據。我相信你。”


    攻希望他再多說幾句,至少解釋一下手腳為何會沒力氣。但受顯然不準備直麵回憶,迅速轉移了話題:“還有,我們兩個以前就見過。”


    攻眼皮一跳:“什麽時候?”


    受:“我來公司的第八年。那天我在走廊上,有個人叫住我,大概是你的下屬吧。她有什麽急事要走,讓我幫她送一份文件給你。”


    “然後呢?”


    “我心裏有鬼,一直盡量避免見任何沒見過的人。但那活兒也不好再轉交給誰,隻好硬著頭皮去了你辦公室。我心裏挺怕的,但你當時在聽人匯報,隻掃了我一眼,客氣了一聲‘辛苦了’。”


    受笑了笑:“老總一直是個很好的人。”


    攻衝動地抱住了受。


    受:“……你在幹什麽?”


    攻:“……”


    攻沒法解釋。


    受想了想,隻當他被自己慘哭了:“老總,我知道我看著挺慘的——”


    攻:“不是看著,你確實挺慘的。”


    受:“……好的。”


    受重振旗鼓:“但是呢,這些年多虧你賞一口飯吃,我當會計活得還算體麵,現在兒子也長大了。你在不知情的時候,已經幫了我很多。”


    攻放開他:“你想說什麽?”


    受:“……你可以去幫助更慘的人。”


    攻愣了愣。


    攻:“你覺得我在做慈善?”


    受:“不是不是,我真的很感恩,但我沒有東西可以報答你,壓力很大……不然你告訴我能為你做點什麽?”


    攻能說什麽呢?


    “那就跟我來一發”這種話,他如果真說出口了,跟當初那個大佬有何分別?大佬仗勢欺人,自己施恩圖報,誰也不比誰高尚。


    何況,攻有自己的傲慢。


    他這麽英俊倜儻又睿智,想讓人心甘情願愛上自己,需要憑身外之物嗎?


    於是攻現編了一個優美的謊言:“我小時候,喜歡撿受傷的小鳥回家。小鳥特別慘,有些毛掉得不剩幾根,還有些爪子也破了,站都站不起來。家人總勸我放棄,可我看不得它們那個樣子,總是一晚上起來幾次,喂水喂食,養到活蹦亂跳了再放飛。不是因為憐憫,純粹是為了讓自己舒心。”


    受:“……您的腦門後麵,有聖光。”


    攻也被自己惡心了一下,麵色卻很鎮定:“看著它們振翅高飛令我愉悅。你想報答我,就再讓我愉悅一次。”


    攻利用這個理由,開始主動製造一些機會。


    比如拉受去健身房鍛煉。


    攻長期沾花惹草,要當創造金槍不倒神話,所以已經健身多年,看背影能當小鮮肉。可惜鹹魚了二十年的受,十分鍾後就四仰八叉宣布撲街,再無力氣欣賞他的英姿。


    又比如借公務之名,帶受出國去開個會,全程用英文與大佬們談笑風生。


    大佬走開了,攻轉頭問受:“聽懂了嗎?”


    受:“完全不懂,老總真厲害,英文真溜,氣質真好。”


    攻:“……”


    攻深吸一口氣:“可能是你這眼神的問題……”


    受:“什麽?”


    攻:“無論你說什麽,我都覺得在拿我當傻子敷衍。”


    受立即矢口否認。然而攻依舊有些沮喪——此時的受與初遇時的受,在態度上的轉變並不明顯,讓他時常覺得對方從未敞開過真心。


    攻將這一絲失落隱藏得滴水不漏:“走吧。”


    受望著他的背影,心情複雜。


    受既不是瞎子,也還沒到激素不分泌的年紀,當然能感受到攻的魅力。


    但是在受的心中,攻跟自己分屬於截然不同的兩個物種,仿佛存在生z隔離,沒有j配這個選項。


    所以,他甚至從未想過攻這魅力是故意散發的。隻在那點微妙的情緒波動出現時,自覺羞恥地在心裏說一句:“我這張老臉啊……”


    第十一章


    這段時間,受雖然已經不是總裁助理了,卻總會被攻以各種理由帶在身邊。公司的人看在眼中,閑言碎語自然是少不了的,但誰也不敢當著攻的麵說什麽。


    除了攻的兒子。


    這日攻想讓兒子全權負責一個新項目時,兒子直接拒絕了:“我考慮了很久,決定請個長假,思考一下另立門戶的事情。”


    攻:“……為什麽?”


    兒子:“這公司的某些習氣讓我無法接受。”


    這話說得就很重了。


    攻當然知道他在針對自己,臉色冷了下來:“攤開來說,我的私生活於公不犯法,於私也輪不到你來置喙。”


    兒子:“以前我不置喙,是因為您以前沒這麽荒唐。”


    攻從前雖然小情人不斷,但從不帶進公司,也不給他們任何插手公司事務的機會。這次多半觸及了兒子的底線。


    攻冷笑一聲站起來,走到兒子麵前。兩人一般高挑,但攻商場博弈了幾十年的氣勢壓過了兒子一頭。兒子咬緊牙關,不甘示弱地直視著他。


    攻的女兒長得像攻,兒子卻更像他早逝的原配。攻對著這張臉總是說不出重話,憋著火歎了口氣:“滾吧。”


    兒子麵無表情地轉身出門,去倫敦廣場喂鴿子了。


    攻不得不把丟給兒子的擔子再撿回來,很是忙碌了一陣。


    攻心情欠佳,想把氣撒在受頭上又舍不得,隻好拿受的養子開刀。


    養子寫的企劃書,攻自己沒空看,就轉手丟給了一個下屬:“你,負責挑錯兒,挑不出不準下班。”


    這天受半夜驚醒,聽見屋裏微弱的動靜,推門一看,養子還趴在電腦前機械地敲字。


    受打了個哈欠,想起攻讓養子寫的企劃書:“還沒寫完呢?”


    養子:“打回重寫。”


    受:“還會打回,說明老總挺上心的。”


    養子頂著一雙黑眼圈轉過來:“他就是把我當免費勞工吧。”


    受:“別鬧了,他會缺你這麽個勞工?”


    養子:“你知道他打回了多少遍嗎?”


    受:“多少遍?”


    養子:“二十遍。”


    受:“……”


    受去找攻問:“老總啊,我兒子是不是朽木不可雕啊?他可能真不是那塊料,我也想開了,要不你就別浪費寶貴時間了。”


    攻一聽,火了。


    攻:“我幫你教兒子,你還怪我管太嚴了?”


    受:“不不不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攻:“你心裏就是這麽想的。”


    受百口莫辯,突然發現攻最近有點暴躁。


    攻:“我上次是不是說得太婉轉了?你兒子長成這樣,你有很大責任。你老是強硬不起來,在不該心軟的時候一個勁兒心軟,才放任他越走越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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