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掀開車簾看,三堂姐在街對麵,正往這邊走。她終於對程讓的實力有了點直觀的認識,隔這麽遠,外邊又有各種聲音交錯,他竟能聽出三堂姐的腳步聲。


    “我也不知道,堂姐說今日帶我上街逛逛,你還是先走吧。”她體貼道,“我們都是姑娘,你跟著送我不太方便。”


    程讓失望地歎了口氣,他知道今日的見麵大概就要到此為止了。但這樣分開又不甘心,馬車外林沁一步一步往這邊來,他數著步子,在她離馬車還有三步距離的時候,他飛快地起身抱了阿沅一下,然後躍下馬車。


    馬車外的林沁隻覺得眼前黑影一閃而過,隻看見少年的背影。


    車裏阿沅還沒有從擁抱中回過神來。


    “這世上我最喜歡的就是阿沅了。”


    她秀玉般的臉上慢慢暈出粉紅,原來戀愛真的是甜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實習剛下班就下雨:)冒著大風大雨走回學校路上,居然發現我們學校的龍舟隊還在湖上訓練……


    心態崩了!他們怎麽那麽強!我實習就是條鹹魚!


    第30章


    為兄親事忙,少年又爬窗。


    年前各家設宴頻繁,徐氏忙得連軸轉,他們家要在京城長住,各家關係就該打點起來。另外還有件事一直哽在她心頭,那就是長子的婚事還不見著落,趁著去各家赴宴的工夫,她也好暗暗相看誰家還沒定親的姑娘。


    阿沅跟著去過兩家,卻沒想到在座的夫人卻把主意都打到了她身上,明裏暗裏打聽她是否許了人家。


    徐氏一麵得意於女兒的討喜,一麵對長子嫌棄得要死。明明是來替兒子相看的,最後總是歪了話題,聊到如何教養女兒。


    阿沅在一旁陪聊,在夫人問到她的時候,就靦腆地笑笑。一次宴會回來,她總能收獲一堆見麵禮,從鐲子到釵子,不一而足。


    回到家裏,徐氏歎氣:“要是你阿兄有你一半省心,我也不會這麽急了。”


    阿沅寬慰她道:“阿兄緣分還沒到,您別急,這事急不來。”


    “不急就更不來了。”徐氏一提到林潮就來氣,“你看看他那眼睛長頭頂上的樣子,人家好好的姑娘哪會瞧上他!我看他是想娶個仙女回來呢,也不想想仙女怎麽會看上他?”


    這都快把林潮貶到地心去了,阿沅不忍道:“說不定到時候阿兄要娶個公主回來呢。”她說的不過是玩笑話,卻沒想到一語中的。


    “阿讓這些日子還忙著?”徐氏不想再提起林潮,轉而想到了女兒的未婚夫。


    阿沅點點頭,不過還有兩日就可以歇年假了。


    “話說回來,阿讓的大嫂如今還獨自住在外邊?”


    程詡的失蹤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阿沅怔了下才反應過來大嫂是誰,也想起來程讓並沒有和她提起過江芸香的事,包括程家的那個嫡長孫。


    就好像這兩個人已經不在了一樣。


    雖說叔嫂不宜關係過近,可這般撇清的做法也不合人情。


    看著女兒一臉茫然,徐氏輕聲歎氣:“她也是個可憐人,我記得之前阿讓不是說他大嫂帶著孩子自己住嗎?按理說程家遷進了京城,她也該一起才是。”


    說起這個還是因為她昨日才去過程家一趟,府中卻沒見到江芸香的麵,她有心想問問,卻被何氏三言兩語擋了回來。


    阿沅卻是肩膀一痛,像被人劃了一刀。她下意識蹙緊眉頭,心裏暗暗猜測程讓是不是受了重傷。


    這是她摸索出來的規律,程讓每日都要訓練,小傷小痛不計其數,但她平時並無多大感覺。分開半年間,她也就兩次能明顯感覺到身體的不適,一次是九月十二那日左臂刺痛,一次是十幾日後的暈眩嘔血。


    因此她猜測隻有程讓受傷到了皮開肉綻的地步,她才會有同樣的痛感。


    很久沒體會過這種突如其來的疼痛了,那陣痛雖很快散去,但麻麻的感覺一直沒消。程讓今日還在羽林軍中,就算訓練應該也不會動刀啊,以程讓的身手怎麽會受傷呢?


    她一時間又慌又亂,心緒雜亂無章,完全沒辦法思考,連阿娘說的話也沒聽到。


    “阿沅,阿沅?你想什麽呢?”


    她的視線茫然地盯著前方,過了好一會兒才怔怔道:“阿娘我有點不舒服,想回去歇一歇。”


    徐氏一下子急了,“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請大夫?”林家之前聽了徐飛舟的建議,去西南黔州尋過巫醫,可惜到現在還沒找到有本事且願意到他們府上來的醫士。徐飛舟又要到年後才能上京,若是阿沅不舒服,隻能去外麵找大夫了。


    聽著徐氏關切的話語,阿沅眼底一酸,她在這裏擔心著程讓,她的阿娘又在擔心著她。她不能讓阿娘擔心,打起精神,她搖搖頭,“我就是想睡一會,昨夜沒睡好。”


    徐氏鬆了口氣,點點她眼睛下麵的微青,“那你快去睡一會兒,以後不必這般早就起床。”


    阿沅回到自己房間就去召喚十九,十九的聲音聽起來很沒精神,“早啊阿沅。”


    “不早了。”阿沅皺眉看看外邊碧空如洗,陽光灑滿院圍的角落。


    “我最近加班啊,已經好幾天沒睡過囫圇覺了。”十九打了個哈欠,“你遇上事了?”


    阿沅有點猶豫,但心裏憋著滿滿的話,除了十九,她想不到還可以找誰說。


    “想找你聊聊。”她直接脫掉鞋上了床,窩在被子裏和十九說話,“程讓好像受傷了。”


    十九疑惑,“好像?到底受沒受傷?”


    “我肩膀很痛,像被人砍了。他應該真的被人砍傷了。”


    “等等,你肩膀痛跟他受傷有什麽關係?”十九沒理清這關係,在那邊猶自淩亂,難道阿沅穿越了成了古人,她們之間就有代溝了?


    阿沅卻是一愣,難道十九並不清楚她和程讓之間的共生關係?她在心裏繞了會兒,果斷換了個話題,“沒什麽,我就是心裏堵。”


    十九輕易被她的話帶跑了,“想開點啦,心裏堵就多出去走走,看看天看看水。哎呀說的我都想出去旅遊了,但我的年假還沒批下來……”


    她越說越遠,兩個人倒是順著旅遊這話題越說越多,最後結束時還意猶未盡。


    結束通話以後,房間裏瞬間安靜下來。阿沅長歎一聲,尾音在空氣裏纏纏繞繞,她凝神細聽,窗欞上似乎被什麽東西敲了一下。


    隨即是一聲貓叫,“喵~”,像被人捏住了脊背。


    她心下猛地一跳,掀開被子隨意裹了件外袍就跑出內室去開窗。窗下少年正倚著牆根而坐,一隻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另一隻手在給白毛順毛。


    她跪在窗台下的凳子上,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長長的發尾正好掃在少年的額前。


    “你怎麽來了?”阿沅驚訝道,眼睛緊緊盯著他的左肩,但有衣服遮著,什麽都看不到。


    程讓仰起頭,視線對上阿沅的,輕聲道:“阿沅,我痛。”他收回擼貓的手,摸向自己的左肩,“我受傷了。”


    阿沅不防他就這麽說了出來,驚訝遠遠大過於擔憂。沒有看見預想中的表情,程讓心裏一哽,原本隻是裝的三分疼,立馬上到七分,“被人砍了一刀,好疼!”


    就差齜牙咧嘴了,他本想誇張一點,但又覺得那樣肯定不好看,有損於他的形象,最終還是隻從語氣上渲染自己的傷情。


    阿沅這時候已經一點都不擔心了,甚至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當然沒怎麽用力。


    “阿沅……”少年癟著嘴,委屈兮兮的。


    “你進來不怕被我阿娘撞見?”大白天就敢摸到她窗下,幸好這會兒院子裏沒有侍女。


    程讓站起來,高大的身軀正好替她擋了外邊的風,看見她的外袍有些鬆垮,他直接替她攏緊,“在屋子裏也不能穿這麽少啊,天冷著呢。”


    剛剛還在撒嬌說自己疼的少年一轉眼就變成了會照顧人的鄰家哥哥,阿沅咳了聲,自己攏著外袍跟他說話:“肩膀受傷了要不要換藥?”


    這反應不對啊,程讓手上動作一頓,阿沅怎麽這麽淡定?他都受傷了!都不為他流兩滴眼淚嗎?或者也要問問他怎麽受的傷啊!


    內心的失落與委屈交織,說出來的話也堵著氣,“不要。”


    阿沅歎氣,果然鄰家哥哥的表象都是騙人的,她下了凳子,離開窗邊。


    程讓一臉茫然,這就走了?不多問一句?他馬上就要答應了!


    他正後悔著,屋子門打開了,阿沅站在門邊對他歪了歪頭,“進來吧,我給你換藥。”


    第31章


    閨中熏暖香,此意最撩人。


    程讓恍惚著進了阿沅的閨房,室內熏著暖香,他一不留神打了個噴嚏。唔,好甜。他在很久以前也進過她的房間,隻不過是未經允許擅自闖入,當時也是新奇居多,並沒有如今這種莫名忐忑的心緒。


    年少不知是失禮,隻隨本心而發。長了一歲年紀,知曉了更多的世事人情,但在她麵前還是想隨心所欲。


    阿沅讓他坐在外室的桌子邊,自己去內室提了個藥箱出來。她包紮的技藝一般般,不過她帶的金瘡藥是徐先生特製的,藥效特別好,還不容易留疤。


    程讓看她真帶著藥箱出來了,開始坐立不安。他傷在左肩,勢必要露出來整個肩膀才能上藥,他還沒在人前脫過衣服呢。而且,若是傷口太可怖,嚇到阿沅怎麽辦?


    他原本隻想口頭喊幾聲疼,讓阿沅安慰一下,可事情怎麽就發展成這樣了?


    藥箱“咚”的一聲放在了桌子上,程讓心顫了顫,左肩更是不自覺地抖動,似乎這樣就能抖掉肩上的傷口。


    阿沅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顯——脫衣服吧。


    “其實我上過藥了。”程讓左顧右盼,看桌麵看藥箱就是不敢看她,扭捏的樣子活像個黃花大姑娘。


    阿沅想想也不好勉強他,就從藥箱裏掏出一瓶金瘡藥,“這是徐先生特製的藥,比外邊買的好些,你拿回去自己換藥的時候塗點。”


    難怪都說人性別扭呢。明明是他自己拒絕了上藥的提議,阿沅順著他的意,他心裏卻又不痛快了。


    看他沒接,阿沅將藥瓶放在他手邊,隔著圓桌坐他對麵,問他道:“你怎麽受的傷?”


    終於問了!程讓精神一震,“有人跟我比武時使詐!不過幸好我躲得快,隻是刀刃擦到了一點,其實沒多疼。”其實現場情況要複雜驚險得多,不過他隻想阿沅關心他,而不是擔心。


    阿沅抿嘴,怎麽會沒多疼呢?連她都被波及到了,怎麽會不疼。


    “傷了肩還不回家好好休息,跑我這來幹什麽?”她輕聲說他,喃喃道,“傻子。”


    程讓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她,“因為我想看看阿沅啊,受傷了也想要阿沅能關心我。”受傷時尋找親近的人仿佛是本能,上司看他傷了肩膀就讓他回家休息,可他出了營就下意識來了林家。


    在登門拜訪和悄悄翻牆之間猶豫了一下,他還是順從心意,偷偷摸到了阿沅院子裏。


    阿沅眼底漫起一層濕意,她用力眨了眨眼,壓了下去。彎起嘴角,她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肩膀,“要好好換藥啊。那個使詐的人一定很壞,你以後不要和他比武了。”


    程讓點頭,心裏冷笑,那個人,以後他見一次打一次。


    終於確定程讓的傷情不是很嚴重,至少他看起來還很有活力,阿沅之前一直提著的心終於靜下來,也有心思想起之前阿娘和她說的話了。


    “對了,我阿娘想知道你大嫂怎麽樣了?還是一個人住在外邊?”


    程讓的表情一下子淡下去,似乎極不情願提起,但還是勉強答道:“江太尉想讓我大嫂回江家待些日子再嫁,我阿父也同意了,但是大嫂不願意,甚至想住到庵裏去。”


    他深吸一口氣,“江太尉就和我阿父商量,想讓阿父為文驍請封伯世子,阿父不同意,跟江太尉的關係鬧僵了。大嫂認為阿父不為文驍著想,也差不多和我們斷了來往。”


    阿沅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層內情,可是印象裏的江芸香不是那樣的人啊。


    “伯世子?可是文驍才一歲,伯父就算去請封,陛下也未必會答應。”她想不通,江太尉久居官場,怎麽會不知道冒然請封世子的結果?


    程讓輕扯嘴角擠出個淡笑,人心就是這樣,貪婪重欲,他對阿沅又何嚐不是?


    “大嫂認為我阿父借著兄長的死汲取官位。”他道,將殘忍的真相擺出來,“甚至,她認為兄長的失蹤是我阿父造成的。”


    阿沅震驚,她親眼見過程將軍在程詡失蹤後頭發都白了一層,整個人像是老了十來歲。中年喪子的打擊絕不亞於喪夫的痛楚,可這個父親卻被這樣惡意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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