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王江寧剛說出兩個字,隻聽身後又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兩人此刻已經是驚弓之鳥,回頭一看,隻見剛才逃出來的洞口,由於封門石收進了牆裏,整個洞口竟然已經支撐不住,開始塌陷了。兩人急忙又跑遠了一些,洞口瞬間塌了個幹淨,而且這還沒完,洞口的動靜已經停了,但是轟隆轟隆的聲音依然不斷地從地下傳出來,甚至還能看到洞口上麵的山崖生生陷進去一塊。


    倆人對望了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一絲恐懼。這通道設計的時候一定就是九死一生。隻要這封門石一開,無論是從外麵開還是從裏麵開,通道都會整條塌下去,堵得死死的。而如此長的一條甬道,一旦徹底塌掉,外麵再想進去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倆人此刻也無話可說,互相攙扶著,從小山坡上往外麵走。因為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隻能和無頭蒼蠅一樣亂竄。也是老天照顧他們,沒多久他倆碰到了上山砍柴的農夫,這才知道,居然已經走到小龍山腳下了。這裏距離上峰鎮有將近十裏地。


    倆人跟著農夫到了一個村子,這村中百姓都很是淳樸,看二人如此狼狽,便有人主動拿了點饅頭和水給二人救急,還讓他們坐著送柴草的驢車回到了上峰鎮。


    到得鎮上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了。呂衝元把王江寧送到了一個醫館重新包紮傷口,主動說去找韓探長來接應王江寧。此刻的王江寧已經略微緩過勁來,便在醫館等著。


    過不多時,韓平心急火燎地衝了進來,看到王江寧這副慘樣嚇了一大跳,左摸摸右看看,確定王江寧沒有大礙,這才放下心來。他扯過一把椅子坐下來問道:“你跑哪塊去了?挖煤啊?怎麽折騰成這樣?半條命都沒了?”


    “一言難盡。那個小道士呢?”王江寧探頭看了看,韓平是一個人來的。


    “什麽小道士?”韓平一愣。


    “就是給你帶話的小道士啊。”王江寧也是一愣。


    “哪有什麽小道士?是個小乞丐跑到客棧給我帶的話,說你在這裏,讓我趕快來接應你。沒見到什麽小道士啊。”韓平疑惑地說道。


    “哦。”王江寧倒是沒有太意外,那小道士一直神出鬼沒的,看樣子肯定又搞神秘消失了。


    “對了,李員外呢?”心思從小道士那轉回了,王江寧這才一下想起了正事,一把抓住韓平的手緊張地問道。


    韓平卻不知所以,歎了口氣道:“唉,表講了,昨個夜裏,你走了沒的一刻兒,李員外家裏就失火了,燒的是一汙盡糟,有幾個下人逃出來了,就是沒見到李員外和賈五,也不曉得是死了還是跑出來了。”


    “媽的!果然跑了。”王江寧咬了咬牙,惡狠狠地道。


    “什麽情況?”韓平依然是滿頭霧水。


    王江寧這才把昨晚上的遭遇簡單地一說,韓平聽完以後倒吸一口涼氣。


    “想不到這姓李的竟是這麽歹毒的人。回去我就請通緝令抓捕他!”韓平一拳砸在桌子上。


    “未必有用。這家夥不是一般人。他到底為什麽要衝我開槍,還是個謎。”王江寧皺緊了眉頭。


    “還能有什麽原因,要不就是你知道了什麽秘密,要不就是他以為你知道了什麽秘密唄。你剛才說你在那井底還發現了另一具屍體,說不定就是他殺的,怕你給倒騰出來,這才連夜讓賈五他們去封井,然後還要殺你滅口。”韓平煞有介事地說道。


    “這麽說倒也說得通。”王江寧默默思索著。韓平的說法是能說得通,但是王江寧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之前以為那個帶著鐵尺的人是古代的捕快,這個推測很可能也是先入為主了。一開始想當然是以為帶著鐵尺這種東西的就是捕快,可是當王江寧拿著鐵尺開門的時候就明白,並不是因為他是捕快而帶著鐵尺,而是因為這鐵尺其實是開門的鑰匙,那麽那具白骨的身份就又成了謎團。


    一瞬間,王江寧又想到了,他和呂衝元之所以能破洞而出,主要是因為他們有兩個人,能夠分別轉動兩把相距甚遠的鐵尺,那個死在洞裏的人,八成是知道怎麽出去的,但是他一個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辦法同時轉動兩把鐵尺,所以不得已才折回了“井口”那邊看有沒有其他出口,結果死在了那裏。


    “那個洞呢,那口井,是不是被填上了?”王江寧轉頭又問韓平。


    “井塌了,不曉得是怎麽塌的,早上我過去看了,陳署長在,直接塌了個光葫蘆。地麵陷下去一大塊。現在已經填平了。”韓平無可奈何地說道。


    王江寧長歎一口氣,愣愣地看著醫館的天花板發著呆。


    尾聲


    南京城邊的一座破舊道觀裏,在這裏暫住的呂衝元已經打理幹淨,正坐在桌邊神色凝重地寫著信。他的左手邊放著一塊黑色的鎮紙。


    這方鎮紙樣式頗為怪異,呈現出不規則的長方形,而且黑得瘮人。若是仔細端詳,鎮紙上還隱約能看出雕著一團模糊不清的圖案,看不出來是個什麽。


    “師父,衝元已經查到李崗頭村的地下暗道,果然從地洞中的香案廢墟中起出黑鎮紙一方。此次幸得貴人相助,衝元九死一生,不辱師命。風雨欲來,衝元之劍,蓄勢待發。”


    而在同一時刻,長江邊上,一葉扁舟停在江邊,一個西裝革履拎著小皮箱的中年男子站在船頭。他的身後,則坐著一個戴著瓜皮帽的男子正在喝茶。


    “一定要盡快拿到那東西,就算把整個南京城翻過來,也在所不惜。”坐著的男子陰沉沉地說道。


    穿西裝的中年男子微微點頭,又舉目望向遠方陰沉沉的烏雲和若隱若現的南京城牆,許久,淡淡說道:“南京城,要變天了。”


    預告篇 千鈞一發 (2017.1.23)


    光緒三十四年,十一月十四,酉正二刻三分,帝崩於盈台涵元殿,諡號景帝。愛新覺羅·溥儀繼位,改元宣統,乃後人所稱之末代皇帝。古人雲,國之將亡,必有異象。餘讀史有年,欲尋當年之異象而未得,常憂之,為友人笑。怎料近日讀報,獲一奇聞。史海浮沉,奇若此事者,未之有也。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金陵異事錄》


    “諸位,今天咱們要說的,卻是前朝一件奇事。光緒十八年,九月二十八,天色剛晚,是八九點鍾的光景,金陵城南,忽見火毯一團,自西向東,型如巨卵,色紅而無光,自半空中飄蕩而來。其行甚緩。”


    “維時浮雲蔽空,天色昏暗。舉頭仰視,甚覺分明。立朱雀橋上,那是幾百人翹首踮足,看得分明。有說是流星過境,但流星一閃即逝,那東西卻飄了一頓飯光景。有說是小孩兒放天燈。但那天是一夜的北風,火團卻直直地往東飛。奇哉!異矣!諸位,這可不是在下杜撰,有書畫為證!你們看,此畫喚作《赤焰騰空》,乃是前朝名家吳友如親筆所繪親筆所寫。”


    夫子廟邊,一身長衫的說書人說得繪聲繪色,把圍觀的聽眾唬得一愣一愣的。那說書人見聽眾都聽得入戲,轉身又拿出了幾個卷軸,俱是《赤焰騰空》,他高聲宣稱,自己與那畫家乃是舊識,得了不少秘藏,今日來忍痛割愛。聽眾裏頗有一些動心的,紛紛叫起價來。


    一旁的茶攤下麵,韓平悠悠地磕著瓜子,滿臉不屑:“要說現在不是盛世,誰敢信啊?錢多得都開始養騙子了。這破畫,一摹幾百張,真他娘跟印錢似的。”


    王江寧卻沒搭理他,隻是端著一盞茶,定定地盯著說書人和他那些畫。


    “發什麽呆呢?你一定在想那些畫到底值多少錢對不對?等等,你別說別說,我先猜猜……嗯,兩個銅錢,不能再多了!夫子廟弄來的!對不對?”韓平得意的笑道。


    “不是,我好像見過這樣的景象。”王江寧被韓平得意洋洋的樣子拉了回來,搖了搖頭說道。


    韓平愣了愣,嘲諷道:“你沒毛病吧?光緒十八年,你爹都沒出生呢。”


    王江寧也自知失言的笑了笑,他看韓平麵帶賊笑,便知他在想什麽,湊趣道:“說書的下套誆人,咱們去匡扶匡扶正義?”


    韓平笑得歡暢,扯了扯身上警服:“他娘的,小爺總得對得起這身皮啊。”


    半個時辰後,書場結束,說書人收了攤子,推著小車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剛轉到一個巷子裏,說書人緊繃的臉鬆弛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得意之色。今天生意不錯,南京大蘿卜真是名不虛傳,一頓飯的工夫就賣出去四幅臨摹畫,等明天,少不得再去城北走一遭……


    他正計劃著,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別動。首都警察廳辦事。剛才的事兒我們都看到了,現在懷疑你詐騙,老老實實的,和我們走一趟。”


    那說書人一愣,常年行走江湖,這場麵是見得多了。下意識的剛想轉身套套近乎,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已經頂到了腰上。


    “我說了別動,你是不是沒長耳朵,啊?”背後的聲音嚴厲了起來。


    說書人汗都流下來了,登時一個激靈,立如蒼鬆。親娘,棍棒耳光往日裏嚐得慣了,槍子兒這種洋貨還是不嚐為好!“爺!小的認罪!”他大喊。


    後麵江寧和韓平什麽都還沒問,這說書人已經奮起師傳絕藝,哪裏的人士,哪日來的南京,哪裏進的貨,走了幾個場子,先說什麽故事定場,又說哪個段子聚客,用什麽招數把話題引到畫上,人群中又暗藏了他雇的幾個托,托兒用什麽言語哄抬價格,登時哄住了幾個老財,賣了幾張畫,收了幾錢銀……那兩扇嘴皮撲扇著,竹筒倒豆子一般事無巨細,妙趣橫生。


    江寧和韓平聽得一愣一愣,差點鼓掌叫好。韓平定了定神,大喝:“媽的,做了歹事不知恥,反而說得蕩氣回腸,真把金陵人當大蘿卜了!”當下抓著說書人胳膊一扭,要帶走。


    “等等,我還有事問他。”王江寧把冒充手槍的棗木拐收好,從說書人箱子裏取出那幅《赤焰騰空》,問道:“我再問幾句話,你老實回答。”


    “是是是,官老爺問,小人知無不言。”說書人點頭哈腰的討好著。


    “我不是什麽官老爺。”王江寧搖了搖頭,指著畫卷說道:“這幅畫,上麵說的事都是真的嗎?”


    “回官老爺,這個小人可沒扯謊。畫當然是小人臨摹來的,但它確實是吳友如先生畫的,內容也是他寫的。小人從畫報上抄來,一字不差。當然吳先生的墨寶,小人,小人臨得出皮毛,其中風骨卻是差得遠了……”說書人說騙人洋洋得意,說這個竟然有點不好意思,真是個有追求的騙子。


    “就是說,當年那個火球是真的?”王江寧眯著眼睛問道。


    “是不是真的,小人也不知道,但是吳先生言之鑿鑿……試想啊,千門中人辦事,四分假得帶六分真,才能布十分的局。若是無中生有,隻怕,隻怕沒人信,也傳不開。而且……”說到這裏,說書人頓了一頓。


    “而且什麽,有屁快放!別拿你們江湖上的屁話去套吳先生!”韓平在旁邊聽得不耐煩,催促道。


    “是是。而且,這畫中所繪之事,其實以前也發生過。大明朝萬曆年間,北京就曾出過一次事兒,而且那次比金陵府這次嚴重得多,天降火球,死傷無數,連皇帝都受了傷。這件事啊,還真是說來話長。”說書人搖頭晃腦起來,眼看舌頭發癢,又要說一段單口,韓平趕緊讓他閉了嘴,不然怕他在這兒說到天亮。


    韓平把人帶走了,王江寧把那幅《赤焰騰空》留了下來,別到腰上。反正那說書人帶的畫甚多,不缺這一個證據。王江寧一個人走在王府大街上,低著頭思考著剛才說書人說的那些事兒。


    街上很是安靜,偶然路過的行人和經過的店鋪,都沒引起王江寧的注意。直到他經過一個餛飩攤,一陣熟悉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


    “教授天生五行缺木,現在看著機靈,怕也不長久。缺木則根基不穩,腦袋瓜轉眼要變傻。”


    “出家人管好你的出家事。”


    “看你的名字,又梅又檀,令尊令堂心是好的,要用名字壓生辰。卻不知梅性喜寒,檀木難朽。教授如今言出如冰,麵沉又如鍋底,皆是姓名之過……”


    “教授?小道士?”王江寧心裏一陣奇怪,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居然能看到這兩人在路邊一起吃餛飩。


    “咦,王江寧啊,來,坐坐坐,一起喝餛飩啊?”呂衝元熱情地給王江寧搬著凳子。


    “正好有件事要叨擾梅教授,小……嗯,道長你也幫我參謀參謀。到底是真是假。”王江寧有求於人的態度還是非常好的。他說著取出那幅《赤焰騰空》,把剛才聽說書人講的那些事兒給二人複述了一遍。


    梅檀隻掃了一眼那幅畫,就說道:“這幅畫當然是假的。但是畫上的事兒和描述,確實是在《飛影閣畫報》上登過,我在圖書館看過,確實是吳友如所繪。至於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那卻不好說。古人知識貧乏,一些比較罕見的天象,在他們眼中就成了異象。那明朝天啟年間的恭王府大爆炸,倒還真是一件懸案。依我看,這件事一定會有科學的解釋,不外乎地震,火藥爆炸,閃電之類。”


    還沒等王江寧接話,呂衝元搶先說話了:“教授這話,貧道不敢苟同。須知寰宇之大,凡人哪能事事知其所以。異象之所以為異象,必是冥冥之中自有乾坤。你那科學若是什麽都知道,哪還會有什麽懸案。王江寧,貧道自束發起,家師就一直教導,不可迷信,但也要道法自然敬畏天地。天地之間有大道,非我等所能參透。有些事情,便是要該住手時便住手,否則若惹出大事來,便是千古罪人啊。”說罷直直地看向王江寧。


    王江寧聽得莫名其妙,呂衝元這番話說得有那麽幾分道理,但是最後話鋒一轉,卻好像是在暗示什麽。


    那邊梅檀不答應了,拉著呂衝元又討論起科學還是迷信來,倆人唇槍舌劍,完全把王江寧給晾在了一邊。


    王江寧見插不進話,耳邊又不斷環繞著呂衝元剛才說的那些,心有所想,幹脆起身告辭。


    該住手時便住手。


    若惹出大事來,便是千古罪人啊。


    這話到底是何意呢?


    為什麽自己滿腦子都是剛才說書人說的那番奇景?


    就這麽又悶頭思索著走了一會兒,猛一抬頭,他才注意到自己竟無意間走到了複興書店門前。


    “對了,這裏藏書眾多,依稀記得有一櫃子書都是記載奇聞異事的,說不定能查到些什麽。”王江寧心中想著,便推開虛掩的門,信步走了進去。


    書店裏一個人也沒有。


    “張老板,張老板……”王江寧扯開嗓子叫了兩聲,這才想起,張老板前兩天和他說過,最近除了《偵探》還有好些雜誌一直沒到貨,自己打算親自去趟上海催問下情況。


    奇了怪了,怎麽人走了店門沒關?莫不是進了賊?


    王江寧心頭起疑,腳步也小心起來。一邊走,一邊小心地四下打量。轉了一圈,店裏整整齊齊,架上落滿灰塵,地上也沒其他腳印,看來是自己多心了。江寧這麽想著,回頭卻頓時毛骨悚然。


    隻見書店門口,多了個用小石子擺出來的奇怪圖案。一瞬間,王江寧的雞皮疙瘩從大腿一直起到了小臂。他發誓剛才進來的時候那裏什麽都沒有。


    那個圖案,好像也在哪裏見過,究竟是在哪裏見過呢?他一邊提防著,握緊了棗木拐。為什麽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緊張在心中鬱結成了憤怒,“媽的,見鬼了?”他暗罵一聲,憋著一股子氣發泄般一腳把地上的石子踢得四處紛飛。


    又四下望了望,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人物,王江寧心頭越發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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