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麽人在背後裝神弄鬼?目的又是什麽?


    他想了想最近也沒得罪什麽人,那麽就隻能是和他現在手裏的這個案子有關了。看來,這個案子果然不簡單!


    正好張法醫說過今天解剖結果大概就能出來,幹脆現在去一趟好了。忍不住狠狠咒罵了一句,王江寧心頭拱著一股火,便腳下生風,越跑越快。


    書店的燈光逐漸消失在黑暗裏。路邊的路燈亮著,卻異常昏暗,連燈下都照不亮。江寧抬頭看去,隻見路燈接路燈,這條微亮的道路,他從小到大,跑過無數遍的道路,仿佛長得沒有盡頭。


    一縷聲音從遠處悠然飄來,一開始細若蚊吟,慢慢的,越來越大。他喘息著停下腳步,細細聽去,那是飄忽不定的稚嫩童聲,越來越清楚:


    “城門城門幾丈高,小鬼子,不知道。


    騎大馬,帶把刀,撞上城門滑一跤。


    快刀快刀攔腰砍,將軍山,烏鴉叫。”


    聲音忽遠忽近,如同鬼魅。孩童輕快地笑著,似是在繞著他嬉戲。


    快刀快刀攔腰砍,將軍山,烏鴉叫。


    將軍山,烏鴉叫。


    “邪魔歪道!”王江寧捏著自己的拳頭,努力冷靜。


    如果有什麽事情不明白,那麽原因隻有一個——線索不夠。這是師父李老吹的教誨。


    所以,跑!


    接著跑!


    這個世界上沒有神,沒有鬼。隻有藏在黑暗中,鬼鬼祟祟,不敢見天日的三教九流,邪魔歪道!


    不知跑了多久,光線漸漸亮了起來,童謠也再聽不到。江寧停下腳步,發現自己已經到了警察廳門口。


    不愧是警察廳,陽氣旺。這個念頭一起,江寧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小道士在的話,一定又要和他說“不要迷信”了。


    不過,如果天底下真有陽氣這一說的話,那張法醫的陽氣一定衝了天了。據說張法醫就喜歡晚上上班,因為“喜歡安靜”。和這種人待在一起的話,想來什麽牛鬼蛇神都不足為懼。


    給自己壯了壯膽,王江寧推門走進警局。


    晚上的警察廳分外安靜,大廳裏沒什麽人,既沒人招呼他,也沒人攔他。這是自然,大半夜的警察廳要是還人頭攢動,那反而不正常。


    牆上掛著些模糊不清的警察照片。王江寧一路走進去,路過韓平所在的大辦公室,隻見裏麵除了幾盞綠色的台燈亮著,比大廳還要昏暗些。那些亮燈的辦公桌前也沒人,隻有遠處站著幾個人麵對著牆,似乎在研究什麽,對著牆指指點點。


    太遠了,又太暗,王江寧抻著脖子瞅了瞅,看不清。辦正事要緊,還是先去找張法醫。王江寧直奔法醫實驗室。


    門開著,張法醫卻不在。


    王江寧看了看實驗室桌子上還冒著煙的煙頭,張法醫沒走遠。既然不在實驗室,那肯定就在地下室,地下室的停屍房。


    他又走到通往停屍房的樓梯口瞅了瞅,停屍房的門開著一條縫,裏麵還有光透出來。看來他八成在下麵,研究那個殺人案的屍體呢。


    王江寧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


    剛走到停屍房門口。頭頂的燈嘎吱嘎吱的閃了兩下,把王江寧嚇了一大跳。


    “知道是停屍房,就不能裝個亮點的燈。”他暗暗咒罵,推門進去,喊著:“老張,老張?”


    推開門的一刹那,他愣住了。


    停屍房裏沒有亮燈。卻到處點了十幾隻蠟燭。那些蠟燭有的大有的小,唯一相同的,是一屋幽暗的火苗,都在微微搖曳著,仿佛這地下的停屍房有人在大口喘氣一般。


    兩張工作台上亂七八糟,似乎被一雙大手肆意揮過。


    但王江寧的注意力已經全部集中到了停屍房中間的一張停屍台上。


    那上麵擺著一具已經燒焦的屍體。說是燒焦,其實也沒燒透。有的地方燒得發黑,有的地方則剛把脂肪燒出來。屍體的腦袋和肚子像是爆炸了一般,從裏到外翻了個稀爛。


    他抓著門把手,一次又一次用力,感覺著自己的手心裏的汗水。


    眼睛漸漸適應了蠟燭幽暗的光線,王江寧這才發現,停屍房裏還有東西。


    就在那具焦屍的後麵,隱約浮現出一個人來。是浮著的,漂浮在空中的一個人。


    不對!哪裏是浮在空中的,那人分明是被吊在屋頂上的!


    是誰?!


    光線太暗,那人相貌看不清楚。但感覺卻的確是在漂浮,不像上吊。難道是因為光線忽閃的原因,看起來像是在動?


    從服飾上,隱約看著是個警察,不會是老張吧?!王江寧心頭一顫,正要衝過去救人,突然反應過來,不對,體型不對,張法醫可沒有這麽瘦!


    “王江寧,你來幹什麽?快跑!快跑啊!”正當王江寧驚疑之際,不知從哪裏傳來張法醫那中氣十足的聲音,猶如一聲驚雷,將他炸醒。


    身體比大腦先反應過來,沒有片刻遲疑,他掉頭就跑。衝到一樓的台階上回頭一看,停屍房已經大門敞開,裏麵的蠟燭光一點都看不見了,而門口那盞閃爍的燈,也終於閃了兩下,熄滅了。


    一切陷入漆黑當中。


    就在那燈閃的最後一下,王江寧看到,有一個黑影從停屍房走了出來。


    跑!不管他是什麽,跑!江寧的內心在大吼。靈魂深處,一口警鍾瘋狂鳴響。


    他衝到大辦公室裏,聲嘶力竭地衝著辦公室裏那幾個的模糊人影大叫:“快跑!下麵出事兒了!”


    那些人聽到了聲音,一起扭頭看向王江寧。江寧呆住了,事情不對。


    弄錯了!這些人根本不是警察!這警局他熟得跟自己家一樣,哪個警察他不認識,但眼前這幾個人,他一個都不認識。而且他們穿的也不是警服,這樣整齊的黑衣短打——他們是走江湖的!是會黨的打手!


    安靜隻持續了半秒鍾。


    那幾人紛紛抽出隨身的家夥,雙眼血紅地向著王江寧衝過來。


    “他們和下麵火燒法醫室的是一夥的!”電光火石之間,王江寧心念一閃,不要命地往外跑去。


    他跑出了警局,在羊腸小巷中飛快地穿行。月黑風高,一點光亮也沒有。但這附近他非常熟悉,翻牆,鑽洞,一氣嗬成。但身後那群黑衣人緊追不舍,怎麽也沒能將人甩掉。


    再這麽跑下去,自己隻會體力不支被他們捉住,王江寧一陣絕望。眼看追兵臨近,手中刀斧映著月光,亮得心驚。江寧背靠牆壁,拔出了棗木拐……


    誰知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有人從牆頭上一躍而下。


    王江寧悚然一驚,隻覺自己衣領被一股大力揪住,整個人往上飛起,他伸手便攀住了高牆,翻上牆頭。借著微弱的月光往下一看,王江寧看清了那人的樣子,詫異出聲:“小道士?”


    “這裏交給道爺來對付,你去接你師父!”呂衝元口中說著,手上不怠慢,一把拔出桃木劍,迎上那些黑衣人,鬥在了一處。


    師父?師父怎麽了?王江寧一驚,本能地翻下牆,跌跌撞撞地衝出巷口,忽然又想,呂衝元武功是高,但那些會黨的打手人多又不要命,自己就這麽跑了,未免太不仗義!轉身又要折回去幫呂衝元,一個熟悉的聲音急叫他。


    “王江寧,快上車!”


    循聲看去,卻是梅檀騎著一輛摩托車衝了過來,速度飛快,一改平日慢慢悠悠的樣子。江寧還來不及問話,便被他一把拉住,拽上了摩托車。


    王江寧這才發現,梅檀身後也有一群人在追趕,不過不待他看清樣貌,便被摩托車甩遠,消失在黑暗中。


    “你們怎麽會來救我?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摩托載著兩人向探事社疾馳,王江寧一麵感謝梅檀,一麵擔心小道士。駕駛座上的梅檀卻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道路兩旁的事物剪影被一層又一層地甩到身後,江寧忽然感覺到一陣寒意。發生了什麽?他心裏仿佛有個聲音在不自覺問自己,但並沒有浮現出答案。


    思量間,江寧忽然感覺前麵路的盡頭紅光隱現,卻不知光源從何而來。兩邊的黑暗卻愈發深了。摩托前進著,紅光越來越亮……終於,摩托停了下來,他們來到探事社的大門口。江寧卻發現,那無邊無際的紅芒來自探事社的主廳。


    “這是什麽?”江寧在心裏問自己。他攥緊了梅檀後背的衣服,抑製不住的慌亂,又讓他把這句話宣之於口:“這是什麽?”


    他發現梅檀轉頭看向探事社,麵沉似水,鼻頭動了動。


    “你聞。”梅檀說。


    一陣血腥味。江寧踉蹌著跑下摩托,拔出木拐,衝進門去大叫:“師父!”話音未落,腳底打滑,趕緊扶牆站穩低頭一看,竟是踩了一腳的血。


    江寧頭腦中“嗡”的一聲,但他深吸一口氣,頓時冷靜下來,再定睛看去,地上歪斜地倒著兩個人,影影綽綽看不清容貌,但身形絕非師父李老吹。


    江寧又驚又喜,倒下的人不是師父,但是師父腿腳不便,又在哪裏呢,他張口叫到:“師父!”一聲出口,王江寧自己都聽出了顫抖聲。


    一旁,梅檀從門裏踏入一隻腳,仍是那副冰冷的樣子,鼻頭又動了動:“你聞。”


    江寧一愣,又是一股氣味,不知從何而來,忽然鋪天蓋地,充滿了整個院落。他頓時咳嗽連聲,嗆得不能抬頭。那是硝煙和火藥的味道。


    “師父!師父!”江寧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還想繼續進屋找尋,卻忽然意識到不對。


    那個紅光。


    紅光忽然大亮。火焰從堂屋,側院,廂房;前方,背後,腳下,轟然而起。


    巨大的震動,轟鳴,將王江寧的整個世界照得通亮。


    “小心!”電光火石間,梅檀一把將大腦一片空白的他撲出門外。


    王江寧重重跌坐在地上,磕撞的痛感將他的神思拉回幾分。他瞪大了眼,直愣愣看著前麵,眼裏映著滿天紅光。


    那烈火中,有什麽衝天而起。仿若龍頭豹身,猙獰可怖,似龍非龍,帶著血一般通紅的烈焰,衝破屋頂,直向江寧撲來!


    “不要!”王江寧發出一聲驚叫。


    從夢中驚醒後,王江寧擦了把臉,又牛飲了一杯涼水,才靜下心坐回床上。卻怎麽也再睡不著。


    不是第一次了,這個夢,這個絕不可能發生,卻又真實得可怕的夢,從前幾天接了那個案子起,每天都來造訪。


    你想告訴我什麽?王江寧愣愣地想……


    第八章 英雄出山 (2017.2.6)


    民國十七年,南京將軍山。


    天剛蒙蒙亮,太陽隻露了個頭就很快沒影了,整個將軍山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雖然夏天還沒完全過完,不過這時候的天氣卻已經是早晚漸涼了。


    荒無人煙的山路上,一個人影吭哧吭哧地走著。夜裏下了雨,路上滿是泥濘,再加上天色陰沉霧氣凝重,獨自走在這樣的山路間,那人心中不由地一陣發慌。


    拐過一個彎,那人眼尖瞅見前麵一個彎道邊下麵有個碩大的麻袋,不禁眼睛一亮,跌跌撞撞順著山坡滑下去。


    那是一個將近半米長的麻袋,很常見的碼頭貨,天色未亮看不清,麻袋上好像有幾塊汙漬。


    眼瞅著這麽鼓鼓囊囊一包,那人隻當是別人不慎落下的貨物,心中一陣竊喜,忙走上前抓起袋口掂量了一下。謔,還挺重。一隻手都拎不起來。


    他正聚精會神地搗鼓著,突然林子裏傳來“嘩啦啦”一陣響動,驚出他一身冷汗,剛拎起一半的麻袋也驚得重新落回地上。


    滿臉驚恐地轉頭發現隻是一隻烏鴉,他唾了口唾沫:“媽的,嚇死老子了。”罵完低頭,這一看,頓時渾身僵直,麵色慘白,三魂嚇飛了兩魂。


    那袋口本隻用一根麻繩粗略綁了兩下,已經很鬆了,被他這麽一折騰,便散開來,露出裏麵那白花花的一團東西。


    半晌,他才回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轉身連滾帶爬地往坡上跑去。


    他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幅畫,畫著一個穿著奇怪衣服的女人,女人背後盤著一堆東西,這幅畫是畫在一個人身上的,應該是個人吧——一個被切掉頭和四肢隻剩下軀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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