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梁溫也是名門貴女中的佼佼者,嫁入張家之後多年不孕,那張家公子也是個花花腸子,身邊不知多少朵解語花兒。別看梁溫性子開朗,實則這些年也是受了委屈的。


    不過,眼下楚翹沒有那個心思管這些,她方才看到那莊頭後背上露出的橫肉,隨著秋風一掃,一股子強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楚翹一手扶著欄柱,一邊幹嘔了起來。


    梁啟這時快步上前,遞了一塊棉帕給她,關切道:“二嫂,你還好吧?”


    楚翹擺了擺手,站直了身子打算趁早離開,卻不料梁時的聲音沒有預兆的蕩了過來,“你有何事?”


    這分明是質問的口氣啊,楚翹就算有事,此刻也變成無事了。


    她尬笑了一聲,姣好的容顏顯得有些憔悴,一看就是受驚過度,當真是水做的人兒,半點驚嚇也受不得,她使勁晃了晃手,像是在極力掩飾著什麽,“沒,沒事。二爺您……二爺您繼續,妾身不打擾了。”


    楚翹是雄赳赳氣昂昂的過來的,走時卻是灰頭土臉,她太低估了梁時!


    這廂,老管家意味深長的淺淺一笑,解釋了一句,道:“二爺,夫人她膽小。”


    梁啟也說起了這兩年他二嫂有多麽不易。


    梁時似乎沒有聽見,手中長鞭一擲,對跪在青磚地麵上的莊頭道:“張家給了你什麽好處?限你兩日之內將張家妄圖迫害我梁府的證據都找出來,否則你那一對兒女,本官會親自押去教坊司!”


    教坊司是什麽地方,已經用不著梁時解釋了。


    莊頭身子一僵,顫抖的倒在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詞,“小的照辦,小的一定照辦!”


    梁啟與老管家對視了一眼,他二人皆知梁時是個手段一絕之人,但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可他回府這陣子明顯像變了一個人,已經到了暴戾狠絕的地步了,昨日還親手將梁府之前的賬房先生給一劍砍了,人雖沒死,但也斷了一條臂膀,離死不遠了,隻因那賬房先生在兩年前攜款私逃。


    梁啟有些擔心兄長,他自己是庶出,又是科舉屢試不第,梁家的將來就隻能靠著兄長了。


    其實梁時看上去並無大礙,但這陣子一直告病在府上,拒不見客,炎帝體恤梁家,或許一開始不會介意,但長此以往下去總不是辦法。


    梁啟道:“二哥,處理張家的事就交給我吧,你若不明日就入宮複職?”


    老管家也是這個意思,二爺待在府上,一心隻處理府中事宜,未免顯得有些大材小用了,而且他怎麽都覺著梁時他有點不對勁。這陣子似乎是在逃避著些什麽。


    梁時的回答模棱兩可,“我知道了。”


    梁啟與老管家也隻好暫且作罷。


    *


    午後,楚翹坐在西花廳下吃了一盅枸杞粳米粥壓驚,今日一見梁時殘暴之態,她更是要步步小心,半點馬腳也不能露出來。


    梁溫帶著小丫鬟走了過來,那丫鬟都是新買來的,經由回事處調.教了幾日,都還算機靈。


    梁溫見楚翹依舊沒有付出實際行動,她上前勸道:“如玉,我可告訴你,今個兒那個花姑娘給梁時縫製了一件披風,你不擅針線不要緊,我都給你準備好了,這是十全大補湯,你這就給梁時送過去。”


    梁溫無比執著的幫著楚翹鞏固主母的地位,楚翹聞到那十全大補湯的香味,她隻是好奇一問,“長姐,這是什麽湯?”


    梁溫覺著她簡直太過放鬆警惕,好不容易熬過了兩年的艱辛,怎能讓旁的女子鑽了空子?


    “如玉,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管這些作甚?聽長姐的一言,你現在就去見梁時,保不成那位花姑娘也在呢!”梁溫因著曾經受慣了妾室的氣,對花木暖十分不待見。


    她又道:“哼!我已經打聽過了,梁時根本就沒有納她,她一個女子還真是好意跟著男子入京了,如今還堂而皇之的對梁時多番獻好。如玉,你可得抓緊了,日後若是先讓她生下一兒半女,你這個正妻的位子就不穩了。”


    楚翹是被梁溫逼著去了一趟上房,她沒有法子,隻好硬著頭皮,端著十全大補湯去了梁時所在的書房。


    這個時候,書房門是開著的,兩側各立著梁時的心腹隨從,他二人見來人是楚翹,還道了一句,“夫人,您來了。”


    楚翹憨笑了兩聲,往書房內探了一眼,生怕梁時不知道她的存在,朗聲道:“我是來給二爺送湯的。”


    那二人再無他言,站立如鬆的麵無表情。


    楚翹這便邁入了書房,入眼是梁時清冷的俊顏,他正伏案看書,陰鬱的神情透著淡淡的冷意。楚翹正尋思著說辭,視線突然被桌案上的一封信箋所吸引,那上麵“放妻書”三個楷體小字赫然醒目,甚是堅韌有力。


    梁時竟然這般主動的寫了和離書?楚翹緊張的心情消散大半,她上前一步,將大補湯放在了桌案上,極力表現出了一絲絲的不舍與憂傷。


    作者有話要說:  楚翹:單身的日子就在眼前,高興。


    梁時:嗬嗬,你想多了。


    第24章 突然反悔


    一個即將和離的小婦人,她將來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自是一番惆悵溢於臉上。


    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楚翹垂下雙手,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無論如何,都要表現出心碎受傷,委曲求全,欲哭無淚的惆悵之態。


    她抽泣一下精致的小鼻子,宛若一個剛剛被棄的婦人,微微抬眼間,眼波千般流轉,可憐楚楚的看著梁時。


    梁時:“……”他無心理會她,旁人心傷與否和他毫無關係。


    楚翹知道言多必失,梁時一向都是一言九鼎,他既然都寫好了和離書了,那麽這事肯定就這麽定下來了。


    梁時不會哄女子,更沒有將眼前這個小婦人當做他的妻,他嗓音無溫道:“這裏是地契與田產,足夠你安枕無憂過活一輩子,你明日就可以離開梁府了。”


    說著,他當真遞了萬康錢莊的銀票過來,除此之外還有幾張地契與房契。出手相當的闊綽。


    楚翹的視線卻又落在了梁時右臂端的那一大疊銀票上,這眼神不亞於惡狼盯著肉包子。方才那點佯裝出來的傷心也不怎麽的明顯了。


    若非因著梁時的神色太過陰沉,她肯定會討價還價,與梁時好好談談她這兩年在梁家所受的苦難。


    梁時自然是感覺到了眸中強烈的“貪念”:“……”他平生最是不喜貪戀錢財權勢的女子,若非看在眼前此婦的確在梁家任勞任怨的兩載,梁時充其量隻會讓管事打發了她,今日她正好自己過來,那麽梁時就便順道將地契銀票交給她,並沒有任何其他意思。


    見這小婦人的眼神實在是明顯的貪婪,他意味不明的直言道:“怎麽?還嫌不夠?”


    若是當初那人足夠貪婪,他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她,可她什麽都不要,像隻精致的籠中雀,隻過著她自己安樂日子,到頭來被人害了,她自己可能還不知道!


    梁時雖不喜貪婪之人,但……他卻無比希望那人從未如此純真過。


    他可以任她所為,聽她擺布的。


    可她從不知道!也從不需要!


    麵對如此直白的質問,楚翹即便想矜持一下也是難了。


    她自然是嫌不夠了,將來的日子都得靠著她一人,即便此刻梁時給她金山銀山,她也絕對不會嫌多。


    機會就在眼前,她肯定是要抓住了,而且據她所知,梁時根本就不是小氣的人。


    幼時她看中了梁時飼養的小.奶.狗,她就跑來隔壁梁家向他索要。梁時沒有拒絕她,當日就將小.奶.狗抱給了她,還附贈了不少其他精致的小玩意兒。


    梁時內心壓抑了太久的情緒急切需要發泄出來,他絲毫不會介意拿一個冥婚妻子開刀。


    二人四目相對之間,書房內的空氣都涼了下來,楚翹感覺到了不妙,當看見梁時眸中閃過一絲陰損的神色時,楚翹當即見好就收,十分迅速的慫了下來,“夠了,如何能不夠呢。”


    她賣力抽泣了兩下,肯定不能表現的太過歡喜,這世上沒有女子收到和離書時還能展顏歡笑。楚翹自然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讓梁時顏麵盡失,在抱著地契銀票離開之前,楚翹違心道:“妾身自知配不上二爺,當了二爺兩年的冥妻,妾身已是心滿意足,再無他求。能與二爺相識一場,已經是妾身修來的福分,妾身今後不能再伺候二爺了,望二爺照顧好自己。”


    這話好像有些過頭了,反而有欲蓋彌彰之嫌,楚翹及時止住,一臉嚴肅道:“妾身就不打擾二爺了,妾身回去歸置東西,明日就離開。”


    在楚翹再次看向梁時,這人早就垂眸看著書冊了,仿佛當她不存在一般,也沒有因為她方才的“真情流露”而產生任何的影響。


    午後的日光從窗欞斜斜灑了進來,照亮了內間舞動的塵埃,碩大的書房空空如已,梨花木博古架上的那隻錦盒也不見了蹤跡,也不曉得是梁時已經打開?還是他將盒子存放了起來?


    梁時身著暗青色菖菖蒲紋杭綢直裰,劍眉斜飛入鬢,煞是凜然,楚翹一個側眸之間,看見他微蹙的眉目有些涼意。還有他鬢角的幾縷銀絲,他的麵容其實看上去很年輕,怎的白頭了?


    他坐在那裏,紋絲不動,仿佛石化成了一座淹沒在廢棄時光裏的雕塑。


    久聞梁時過目不忘,天資聰穎,自幼就是一個奇才,可楚翹跨過門廊時,發現他還是看著同一頁,全程都沒有翻過書頁,宛若定住了。


    僅有一絲異樣在心頭一閃而過,楚翹並沒有放在心上,要知道梁時素來都是這般讓人捉摸不透的模樣。


    楚翹滿心歡喜的離開了梁時的書房,回去之後就吩咐了四個丫鬟開始收拾東西。


    楚翹即將離開梁府一事以最快的速度被闔府上下獲知。


    梁雲翼與梁雲奇從吳家族學歸來,兄弟二人聽聞消息,就直接去見了梁時,但書房門緊閉,守在門外的護院道:“兩位少爺莫要為難我等,大人他正當閉關中。”


    梁時對兩個兒子十分的嚴格,他二人幼時便是由梁時親自帶大,三歲識字,五歲背文,七歲便能寫論。他二人最為敬畏之人便是梁時了。


    既然父親閉門不見,他們又不能直闖。但母親也不能離開梁家!


    兄弟二人商議片刻,梁雲翼道:“二弟,我倒是有個法子,隻是有些陰損,隻怕到時候讓母親知道了,會徹底得罪了她,屆時你可要幫著我在母親麵前說項。”


    梁雲奇不懷好意一笑,猜出了他大哥的心思,道:“大哥,你是想悄悄將母親的那點私產拿走?到時候母親就算想走也走不掉了。至於父親這邊,他是不會將母親驅逐的,隻要人還在,日後的事誰說得準呢。”


    少年一笑,搖了搖頭,“非也,我的這個法子更絕,保證父親再也不會提及休妻一事。”言罷,他在梁雲奇耳邊低語了幾句。


    梁雲奇當即睜大了眼睛,“大哥,你怎知蕭王爺曾想求娶母親?這……這說不通啊!不過,此法的確可行,父親與蕭王爺一向不合,蕭王爺想娶的人,父親一定不會放手。事不宜遲,你我這就去找古叔,讓他出麵在父親跟前提及此事。”


    老管家年事已高,闔府上下不論年紀,都喊他一聲“古叔”,這個稱呼無關乎輩份,僅僅隻是一個稱呼而已。


    兩位少年當即去尋了老管家,老管家笑眯了眼,也覺之甚妙,拍手道:“老奴這就去見二爺一趟,無論如何也要讓他聽到這番話,少爺就放心吧。”


    這廂,老管家一路小跑去了梁時的書房外,他自然也是無法進入,但此事拖延不得,若是自家夫人離開了,再被蕭湛所娶,那便真的遲了,其實老管家那日站在堂屋外聽到這一切時也甚是吃驚。他雖聽得模棱兩可,但也明白其中大意。


    老管家無奈,隻好隔著一扇門對裏頭的人道:“二爺,夫人萬萬不可離府啊,老奴聽聞蕭王爺有娶夫人之心,他一月前還親自登門拜訪過!”


    這話一出,不消片刻門扇就被人從裏打開了,梁時神色凝鬱,他讓老管家進屋說話。


    梁時直接問道:“蕭湛因何要娶她?”除卻一張漂亮的臉蛋,他找不出那小婦人身上還有什麽優點。


    老管家耳背,那日之所以偷聽也是因為不放心楚翹,至於究竟為何,他也不清楚,“二爺,老奴不知。看來此事還需斟酌,夫人萬不可放走了啊。”


    這廂,楚翹正吩咐著她的四個丫鬟歸置物件,阿福匆匆而來,她眼眸濕潤,一看就是方才哭過的,但此刻她卻笑道:“夫人,好消息,二人他正往您這邊來了,奴婢這就命人準備酒菜!”


    楚翹愣住了,梁時是打算給她送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楚翹:不用那麽客氣了啦,還送什麽行呦!(擺擺小手,偷笑)


    梁時:來,說說看,你究竟隱瞞了我哪些事?(冷笑)


    第25章 不準離開


    梁時此人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楚翹絕對不會天真的以為他真是來給自己送行的,而且他竟然親自走了這一趟,這其中肯定有什麽陰謀?!


    楚翹一時間心慌難以抑製,上輩子當皇太後那十年,她目睹了朝中權臣你爭我鬥,更是親眼看著梁時一步步邁入了內閣,其手段不可謂不陰損狡詐,他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政客,他之所以坐上了如今的位置上,也不知踏著多少人的頭顱上去的。


    但即便如此,這人依舊嚴謹的尋不出半點瑕疵出來,政敵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又談何容易?即便是蕭湛那樣的城府之人,也沒法將梁時置於死地,他總是留有後手,而且是以旁人始料未及的手段。


    在梁時還未露麵之前,楚翹讓四個丫鬟暫時退在一側,她自己則本本分分的端坐在了錦杌上,旁人一瞧這小模樣,定會以為她是如何的乖巧溫順。楚翹又吩咐冬雲泡了一壺花茶過來,並道:“花茶中放入一些安神的方子。”


    小丫鬟並不知道楚翹的用意,隻是照著她說的去做了,“是,夫人。”楚翹一日沒有離開梁府,便還是她們的夫人。


    楚翹覺著梁時近日甚是暴戾,而她一點都不想被粗.暴對待。這才是她在花茶中加入安神方子的主要用意,就算沒有用處,她心裏也感覺好受些。


    梁時來的速度超乎了楚翹的想象,此時將至黃昏,日光微暖,秋風怡人,楚翹就老老實實的坐在花廳裏,梁時大步而來,步履生風,步入花廳之後,便直接撩炮落座,根本不把自己當外人。


    換言之,他是梁家的主子,也的確不是一個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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