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說過你怎麽知道他叫什麽呀?”宋萬勇小聲哼唧,一抬頭瞧見黎老先生冷冷的眸子,立時好聲好氣道,“那您救是不救啊?”


    “救!”黎老先生冷哼,滿是不情願,“把那丫頭抱來吧!”


    “好嘞!”宋萬勇應下,心想著折騰了這數日總能睡個安穩覺了。誰料,這老頭慣是個會折磨人的,放著好幾個藥童不用,偏要指使他幹這幹那,宋萬勇為著那女子能早日醒來,也隻得生生忍著。


    直至幾日後,黎老先生終於調配好了所有要用的藥,該熬的藥膏也已然熬好。這日就要將那女子剝了幹淨上藥。宋萬勇趕忙推門出去避嫌,卻是走了一半就被人叫住:“醫者不分男女,回來!”


    宋萬勇雙拳緊握,總覺得不大妥當。當日這女子被人玷汙,雖說他不曾參與其中,但那些人總歸是他和別的衙役一同找來的。且他還未娶親,這時瞧見她的身子,總是不妥。


    但那老頭的性情委實不大好,此番被人喝住,也隻得回身。


    “將她的手腳捆住,摁住她的頭。”黎老先生攪動著手上的藥膏,一麵麵無表情道,“此藥塗在臉上身上劇痛無比,你好生摁著。”


    宋萬勇便是專注地盯著她完好的半張臉,直至聽著那老頭突然悶悶地哼唧聲:“好端端的,腿上畫朵荷花作甚?”


    第38章


    荷花是畫的?


    宋萬勇猛地抬起頭一眨不眨的盯著她腿上的荷花,這時分明仍是明顯胎記的顏色,怎就看出是畫的了?


    宋萬勇凝著黎老先生小心翼翼道:“您怎麽看得出她腿上的荷花是畫的呢?”


    黎老先生正專心致誌的為青荷上藥,這時聽他疑問,隨口應道:“這一看便是顏料所致,不過是做得精致,不懂其道的人自然看不出。”


    宋萬勇聽罷,一口又一口的冷氣默默抽著。誅心啊!這才是誅心!陶公子果然技高一籌,林大人一家被掀翻了天,卻原來卻是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女子。


    原本,他被迫一路帶著這女子前往林大人的私宅,也不知到底為何。及至去了,不過說了幾句話,便又讓他出去了,他自是一頭霧水不得其解。


    然附和著那樣的結果和他僅聽來的那幾句話,多半也可以猜測出,眼下這女子同那位林夫人多半有些關聯,而這女子卻又被林大人如此折磨,林夫人這才忍無可忍殺了那位林大人,至於到底有沒有殺死,卻也不大重要了。


    而當時,陶公子特意讓林夫人看著女子腿上的胎記,必是憑著這胎記能夠確認這女子的身份。如今看來,陶公子果真是手段極高。


    宋萬勇默然感歎著,一麵又是慶幸,幸虧他不曾生出別的心思,不然隻怕到時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


    王城內。


    那日,宋萬勇帶著青荷前腳離開,後腳陶令便被人團團圍住。刑部主司林向突然斃命,陶令是最大的嫌疑人。


    陶令負手而立,一眨不眨的凝著將他困住的兵士,以及站在最前端的將領。


    他輕歎:“果然,你背叛我一次,便會有第二次。”不過,卻也不算是背叛吧!夏澤之當年身不由己,今日如故。


    十二年前。


    陶令親手結果了那位權臣,新的任務便是同另外幾人去殺了楚泓的子嗣。


    陶令出發前想起他曾欠楚玉珩的一條性命,他要救下他。他確然做到了,並將楚玉珩藏身於夏澤之的住處。那時,夏澤之是他唯一可以說話、可信任的人。


    夏澤之的背叛是他始料未及的,但也不曾過分震驚,他向來也沒有多餘情緒。夏澤之要思慮整個家族,他理解。但今日再見如此情形,仍是不由得苦笑。


    當年,夏澤之將他出賣,他為此被鞭笞險些死去。


    今日,夏澤之率人將他團團圍住,曆史驚人的相似,隻是結果不會再相同。


    “陶令!”夏澤之冷喝,當即便抽了劍直指而來,陶令不慌不忙地伸出手上的玉蕭,將他的劍挑開,兩人以極近的姿態相對而立,隻是夏澤之背對著身後的眾人,他快速地同陶令低聲道,“挾持我!”說罷,便是作出一副竭盡全力偏又難以相抗衡的姿態。


    陶令輕鬆地接過他的每一個劍招,夏澤之也曾在楚瑾手下訓練過幾年,但他有著世子的身份,這訓練便如同玩樂一般。兩人交手不過幾招,人群中懂些門道的便瞧出來了,他們相差懸殊,這是陶令在戲耍世子呢,眼見著眾人就要一擁而上,陶令到底是玉蕭直指夏澤之的脖頸,夏澤之的劍哐當落在地上,一麵又是張開雙臂慌忙衝著身後的人大吼,“你們不要亂來,不要亂來啊!”他做足了慌亂的模樣,然而身後領頭的那人卻似是沒聽到一般,仍是步步往前。


    夏澤之正經是亂了分寸,卻是陶令鎮定如初的看著他嗓音低沉道:“夏澤之,當年你身不由己,今日你選了我,卻又被人猜透了心思。”楚瑾一早看清了他們的關係,此時讓夏澤之來,不過是為著夏王爺的身份,暫時不能撕破臉。但楚瑾不確信夏澤之的選擇,因而真正主事的另有其人。


    眼見得合圍得的圈子越來越小,夏澤之立時衝著身後的將領大吼:“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服他,交出那個女人。你們此番就是舍棄了我,再殺了他也是無用,交不了差。”


    身後之人陡地頓住步子,他受王命,自是清楚楚瑾的根本目的是什麽。此番縱是抓了陶令也是無濟於事,他既敢獨身前來,必是有脫身的把握。即便現下將近百人將陶令團團圍住,他沒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夠擒住陶令。


    更何況,陶令的身手早已非尋常人等。他思慮片刻,到底是緩緩後撤,給夏澤之和陶令留了一定的空間。


    陶令垂下手,玉蕭負在身後,隻靜靜等著夏澤之的說辭。


    “陶令,我知道這般抉擇一定很難,但在你和她之間我必是選擇你。為了日後無憂,你將她交出來吧!”夏澤之緊鎖著眉,壓低了嗓音頗有些苦口婆心的姿態,“她總歸是公主,楚瑾又能將她如何?我看你……”夏澤之悄然咽了咽口水,陶令對蘇夭夭的心思他看得實打實的明白,蘇夭夭對陶令也未曾少了一分,但生死之際,隻能做出取舍。


    “如今王上的目的已經不是想要你的性命,他隻是想要蘇夭夭回宮。你也是真心待她,若她在別處過得無憂無慮,也好過你們天人永隔。”


    ?? ?? ?? ??


    “據我所知,林向前兩日便將審訊得來的結果報了上去,陶令,望岐山縱是天險,也躲不過弱點暴露,你確定你日後要和她亡命天涯嗎?”


    夏澤之喋喋不休的說著,說得都有些口幹舌燥,陶令仍是那般悠然的姿態,仿佛他這一長串皆是廢話。


    “你倒是說句話啊!”夏澤之急躁的看著他。


    陶令確認夏澤之一心一意為他考量,方才清冷的眸子到底有了些淺淺的笑意,他凝著他極是雲淡風輕:“夏澤之,你們困不住我。”


    “我……”夏澤之抬起手複又緊握成拳,陶令到此時仍如此自信,他氣極反笑道,“都這個時候了,你能拎住重點嗎?不是你能否逃脫的問題,是你們往後餘生都要麵臨這樣的處境,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嗎?縱是你不介意,你舍得她和你亡命天涯嗎?”


    陶令看他如此焦急,到底是緩緩道:“青荷不會招供,即便招了,也不是真的。”


    “這……”夏澤之不確信的看著他,青荷是他留在王城的人手,他是知道的。但林向審問犯人的手段一向殘忍,這世上除了陶令本人,其他人未必能夠捱得過。


    陶令輕笑:“你竟不曾覺得,楚瑾的態度很是奇怪嗎?當年他親自選了自己的十公主作為棋子,今日卻又費盡心力往回討,你說,他圖的是什麽?”


    夏澤之完全怔住,他自是想過這個問題,但如此深奧的問題想來委實廢腦筋。後來父親說,是王上年邁顧念親情,他便也以此寬慰自己。但此時聽陶令說來,方才猛地驚覺,以王上的手段和心機,能將心愛的六公主賜婚給他,又怎會熱切的要尋回十公主,必是有了更大的用處方才如此折騰。


    及至陶令倏地走近他,附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他剛要開口,便被人猛地瞧了後頸,而後沉沉地落在地上,沒了知覺。


    陶令一眼不曾望向在他手中倒下的世子,徑自走向排頭的將領,那人眼見陶令走來慌忙就要抽刀相向,可惜刀還未拔出,那道白影就猛地襲到眼前。


    他緊握著刀柄的手微微顫抖著,餘下的眾人縱是自覺靠攏,卻也不敢真的近前。


    陶令看他如此慌張,終是無奈地搖搖頭:“待我轉告楚瑾,當年我一心求死,他要誅心,我配合。今日我想活著,他最好不要擋了我的路。否則江山易主,他被人還之彼身莫要後悔。”


    他怔怔的聽著,眼見得陶令就要錯身離去,這才回過神慌忙大吼道:“把他給我拿下!”眾人這才略有些不甘願的上前送命。


    陶令出來已有數日,委實想耽擱,他太久不曾見到夭夭,很是想念。


    然他又是不知為何,愈發生了慈悲之心,這一戰竟是費了些時間方才結束。雖是個個倒地,卻也不曾要了他們的性命。隻是為劍氣所傷,需調養數月。


    夏澤之被人抬回家醒來時,已是次日。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身,抓住近身伺候的小廝便道:“陶令呢?”


    那小廝的臉色一陣青白,嘴角抽抽的恨不能直接告訴他,這房內還有旁人,然他攝於壓力,終是不能開口。


    夏澤之見他不言語,爬下床就要向外走去,結果一抬眼就整個僵住:“父親!”


    夏王爺眸色不悅的盯著他,睨一眼那小廝,小廝立馬飛奔了出去,這般氣氛委實嚇人。


    “算你還有些良心,若你昨日放了陶令,整個王府都要為你陪葬!”夏王爺冷冷的凝著他,心下卻是一陣陣的後怕。孰是孰非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學會獨善其身。


    “陶令呢?”夏澤之猛地走上前,抓住父親的手臂急切地追問。


    “他自是逃了。”


    夏澤之這才長舒一口氣,伸手拍了拍胸口:“這便好這便好。”


    夏王爺不悅地甩脫他的手:“你隻一心記掛著陶令,可知你母親看見你被人抬回來受了怎樣的驚嚇?”


    “母親……”夏澤之說著,提步就要向外走去,忽的又是頓住。他猛地拍了拍腦袋,俊美的麵容幾乎擰成一團,方才想起陶令離去時附在他耳邊說的那句令人心驚肉跳的話。


    他深吸一口氣方才回轉身,確認了四下無人方才低聲與父親道:“父親,那日陶令離去曾與我說了一句話。”


    夏王爺難得見他如此凝重,側過身看向他,隻聽他道:“他問我,可曾想過做王上?”


    第39章


    夏王爺亦是驚住,良久方才反問道:“你確認,他是這般說的,原話是什麽?”


    “夏澤之,你可想過做王上?”夏澤之回憶起陶令的每一個字,愈發覺得不可置信。這話並不像憑空說來,倒似真有有一番準備。


    夏王爺在房內不停地徘徊,好一會兒方才極是凝重道:“這幾日你不要出門,且等等。”


    “等?”夏澤之不解的看著父親。陶令說話斷不會作假,可當真等著陶令一番籌謀去做那個王位嗎?這未免像是癡人說夢一般。


    “江山易主,也未嚐不可。”


    “父親?”夏澤之驚異道,這話陶令說來卻還附和他的身份,然而出自父親口中,便是愈發令人難以琢磨。


    夏王爺思索片刻,方才沉聲道:“當今王上的子嗣中,並未有哪個有帝王之才。若說哪個勉強附和,便是先王留下的唯一子嗣楚玉珩。他的心思和智謀倒是勉強做得來王上的位子。”


    “楚玉珩不是失蹤了嗎?況且,王上怎會讓先王的兒子來做繼承人。”先前陶令被困,楚玉珩率人攻擊蘇夭夭,被蘇夭夭一劍一劍刺在身上,險些致死,後來便是下落不明,多半也是死了。


    “所以,”夏王爺長久地凝著自己兒子,“陶令這句話倒也不無道理。我曾與他有過幾麵之緣,你與他又是深交,他的性子你應當了解,可是會胡說之人?”


    “我就是因為了解,所以才不安。”夏澤之急急道,卻不是他是否對王位有意,而是陶令何以說這番話,在他這樣說之時,背後又做了什麽,日後又要承擔什麽。陶令這大半生過得尤其疲憊,他實在是想讓他安穩一些。


    夏王爺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讓你等等,如他真有所籌謀,到時自會知會你,不必著急。”


    “父親您……”夏澤之恍然回過神,方才驚覺父親似乎並無過多驚異。


    “為父無意於王位,但也不願我們一家永是這麽戰戰兢兢小心翼翼。”說罷,便是負手離去。


    夏澤之失神的跌坐在椅子上,默然呢喃著:“王位……”


    那是他從不曾想過的事,他原本以為日日流連於夙夜樓,美人美酒,已是人生樂事。可是他開始漸漸向陶令靠攏,他開始渴望尋常的溫暖,渴望有一個女子能夠向蘇夭夭對陶令那般對待他。


    他想要一顆心,而不是貪慕他容顏的女子。


    夙夜樓被封後,他每日待在王府,飲酒作樂,卻還是不顧母親的勸阻遣散了所有姬妾,隻留了夫人的位子實不能將她遣送回府。幸而他娶的這位夫人也是個冷清的性子,除卻新婚之夜兩人洞房花燭,次日同桌用了飯,往後也不曾過多攪擾。端的是有自知之明,且懂得自得其樂,慣不會給他找事。


    原本,王上將六公主賜婚與他,這夫人的位子是要降一降的,但六公主逃了婚,夫人便仍是他的夫人。


    若非那日要遣散姬妾,母親同他生了氣,他還不曾想起府內還有一位正經的夫人。不過有便有罷,同沒有也沒甚區別。


    及至晚間,夏澤之仍呆愣著,不大能夠接受現實。


    近身伺候的小廝進來,凝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世子,夫人在外麵等著呢!”


    夏澤之晃了晃腦袋方才回過神:“她來做什麽?”他乍然回過神,冷不丁聲音極大,站在門外麵目清秀的女子輕易便聽見那人的不耐煩,但她好似習慣了一番,冷清的表情並未有一絲變化。


    小廝恨不得捂住自家主子的嘴,這番說話未免太不給人麵子了,但他端是拎得清自己的身份,立時小聲與世子道:“您今天一日未曾進食,夫人來給您送了飯食來。”


    夏澤之這才幽幽歎了口氣:“那便讓她進來吧!”


    洛依依微微提了提裙擺進門,而後自有身後的婢女將飯食擺在桌上,她福了福身:“母親關心世子的身體,特命我前來送些飯食,還望世子莫辜負了母親的心意。”


    夏澤之凝著桌上的飯食,幾乎是不過腦子便應了聲:“是以,若非母親的意思,你便不會過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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