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依依沉默著並不應聲,自是以她為首,縱是不喜,這王後的身份卻也是他欽定的。於她而言,能時常見著他,已經夠了。若他偶爾舒展了眉頭笑了笑,那才是正經的好。


    隻是她的身子似乎有衰敗的跡象。


    這日午時,夏澤之又來她這裏小坐。洛依依徑自坐到他身後,卻是隻覺得眼前之物仿佛在晃動著看不真切,她竭力定了定神,手指剛觸到夏澤之的肩,眼前徹底一片黑暗。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再醒來時,卻是夏澤之眼巴巴的守著,仿佛生怕她出了絲毫差錯。


    洛依依一時間,還不確信眼前之人可否是在夢境。


    “澤之……”她下意識地輕喚,聲音極其微弱,夏澤之緊能分辨她的唇形,卻也知道,她喚的正是他的名字。


    小蓮在一側瞧見她睜眼了,頗是驚喜道:“娘娘您終於醒了,您可嚇壞奴婢了!”


    夏澤之側身衝她擺擺手,小蓮立時知趣的出了門。隻是她這一聲喚,卻是要洛依依看清楚眼前之人並非夢境。而她,竟就這般喚了他的名字。


    “王上。”她盡力發出聲音,而後拚力想要坐起身,這樣他守在床前,似乎不大合規矩。


    夏澤之見她意欲起身,慌忙坐到她身後,扶著她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裏。洛依依全程懵懂,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夏澤之緣何突然這般對她?這情景,仿似她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


    夏澤之輕柔地握著她的手,大抵是這一生都素未這般正經過。


    他凝著她纖細的手指,緩緩道:“依依,這九年是我負了你,日後,你便是我唯一的妻。”


    “待你身子養好,為本王生個王子吧!”


    她曾是他的夫人,九年。今日是他名正言順的王後。但他從未說過,她是他的妻。


    洛依依心頭翻江倒海的不能平靜,偏又不知到底為何他的姿態轉變成這般模樣。隻死死地咬著唇,一麵不敢相信,一麵又激動恍然的落下淚來。


    第55章


    “王上……”洛依依不確信的喚著,這一切仿似夢境一般不真切。


    夏澤之愈發是溫柔道:“日後無人時叫我澤之。”


    “澤之?”她的身子略有些僵硬,身後靠著他溫熱的胸膛,愈發是不適應。


    “若不是小蓮告訴我,你可是打算瞞我一輩子?”巨大的歡喜早在洛依依醒來前他已是體會過,這時隻是愈發溫柔的抱著她。略有遺憾,不過是遺憾知曉的太晚了些。不過也不晚,若是早些,他怕是也不能體會她的情深。


    ……


    卻原來,洛依依暈倒那時,夏澤之確然守了大半晌,眼見得天色暗下,正要起身離去。小蓮本小心伺候著自家主子,這時自當跪下相送。結果王上竟是沒走。確切來說,而是走了一半突然折了回來,在外間用了晚膳,又是命人將要看的折子送過來。


    小蓮心下無比歡喜,然這宮內之事傳播的未免太快了些。王上還不曾候到娘娘醒來,就有一個自恃受寵的妃子謊稱頭痛想要見一見王上。


    這端娘娘還未醒來,那邊頭痛的如此及時,小蓮在宮中多日,也是見夠了她們這般欺負娘娘。娘娘縱是有著王後的身份,王上亦是時常來坐坐,但幾乎人人皆知王上素未在娘娘這裏過夜。宮裏碎嘴的流言,皆說娘娘年老色衰,若非王上顧念她是原先王府的舊人,隻怕也沒有如今的尊位。


    娘娘今年也不過二十有五,總也是比王上小一年,如何便是年老色衰了?


    小蓮越想越是替娘娘覺得委屈,這宮裏後來進的哪個不是為著家族的榮寵?便是真的如娘娘一般也動了心,可有哪個能及得上娘娘這九年的情意?


    小蓮這端情緒激憤,也不管王上是否有起身離開的意思,立時便是撲到王上跟前跪下。


    “奴婢有一言,思來想去,卻是拚死也要同王上您說上一句。”


    夏澤之正欲著人遣太醫去瞧一瞧那妃子,一端是王後,一端是尋常妃子,他自是留在王後這一處,才是正理。


    然眼前這宮女這般激動,他便是擺擺手,下麵的人自會著人去請了太醫。“說。”


    “您即便是當真不喜歡娘娘,娘娘卻也是您正經的發妻。在這樣的關口,還請王上不要離去,莫讓娘娘再被人指指點點了。”


    “指點?”夏澤之略有些驚詫,他自打登位,每日都異常繁忙,正經是沒甚心思落在後宮。


    小蓮眼見得夏澤之並沒有苛責之意,當下膽子又肥了些,心下亦是愈發的委屈,不由得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著:“娘娘當年自打入了王府,這一顆心一直掛在您身上,從未放下。縱是後來離開,卻也是看懂了您的厭倦,亦是給了您一個成全。”


    “後來娘娘居在清水庵,奴婢見她從未有一日真正開心過。即便是在夢裏,似乎也不再夢到……”


    “等等!”夏澤之原本懶懶散散的聽著,他不知為何,每每到了洛依依這一處,心思便是最為放鬆。這時這宮女有些話要說,他多半也猜得到,不過是希望他能多陪一陪自家主子。


    然她絮叨了一堆,他正經是晃了晃神,方才猛地揪住其中的重點來。


    “她心悅於我?多年!”


    夏澤之聲音極大,小蓮被嚇得身子一顫,愣了愣方才忙不迭道:“是,娘娘知道您就是當年救她之人,一直感念,從未放下。”說著,又是生怕王上不信,趕忙又是補充道,“這些日子,娘娘知道您身子疲憊,您在時便小心為你拿捏按摩,您不在,便是找了太醫細心學習手法,每每練習到深夜方才睡下。不然,近日也不會突然暈倒。娘娘心思鬱結,身子又是虛弱,怎能撐得住?”


    “我曾救過她?”夏澤之沒察覺他的稱謂有了變化。他自稱“我”,許是因著眼前的婢女是從王府帶來,許是這婢女是洛依依的婢女。然他縱是還未完全適應自個“王上”的身份,麵對其餘所有人,卻總是端著的,從未放下。


    王上如此問,小蓮便是確信,那日在洛府娘娘果然什麽都沒有同王上說。


    她思慮了片刻,便是緩緩道來:“十年前,奴婢隨小姐到街上看花燈,原本該有兩個家丁在後麵跟著,後來不知怎麽就走散了。”


    “後來遇見幾個地痞,被他們圍住。幸而王上出現,將他們趕走。亦是因了那一次,小姐後來聽說要嫁入王府,才那樣百般歡喜。”


    確然,十年前他亦是少年模樣,自詡有些身手,慣愛做英雄救美之事,為此在王城才有了些薄名。


    然他曾救過她,卻是當真不記得了。


    “歡喜?”夏澤之擰眉,“我倒不記得當時大婚她可有半分歡喜。”這話說得,卻是有些責問之意了。然他自己心裏卻是清楚,若這歡喜是真,緣何他知道的這樣晚?


    夏澤之凝著內間的方向,若她當真心悅了十年之久,其中嫁入王府便是九年,她為何從未開口?


    小蓮咬了咬唇,方才小心翼翼道:“您那時在夙夜樓已有紅顏知己,小姐又從不是爭搶的性子,您除了新婚之夜,往後便是日日宿在夙夜樓,小姐她……她一顆心都碎了,哪還有心情訴一腔情意?”


    夏澤之一時噤聲,正經是被一個小宮女說得啞口無言。悶了許久,方才輕咳一聲道,“她在王府九年,總能找到機會。說到底,不過是她性子冷清,這情深也是淡薄。”洛依依在內間躺著,他心裏有關她的身影,卻總是寡淡冷清的。


    這卻是明晃晃的吃味了。心下計較的,竟是那個被惦記了十年的自己。


    夏澤之此番說,小蓮正經是忍不住了,淚水“啪嗒啪嗒”的就落了下來,一麵哽咽道:“您這樣說實在是委屈娘娘了,娘娘初入王府那幾年確然想說來著,可她每次難得見到您,緊張拘束的不行,後來漸漸好些了,您的後院卻是進了一個又一個的妾侍。娘娘她……那還有開口的勇氣?”


    夏澤之悄然咽了咽口水,半晌方才道:“你且起來吧,本王今日守著你們娘娘便是。”


    小蓮歡喜的厲害,重重地叩了頭:“奴婢多謝王上!”


    ……


    夏澤之知曉懷中女子輕輕顫抖著,愈發用力地抱進她,一麵低低道:“今日我終於知道了你的心思,卻隻想著,怎沒有早知道?”


    “澤之。”洛依依再次開口喚他的名字,如此陌生,偏又如此親昵。


    “告訴我,為什麽從來不說?”夏澤之沉聲問著,他心疼著她隱忍的這十年,卻還是夾帶了本能的不甘。如他早知道,那該多好。


    “我們大婚之時,還有後來的每次同桌用飯,甚是你離開王府那日,你應該告訴我的。”


    洛依依一雙眸子腥紅,她確信了現下是現實而非夢境。然而堆積多年的委屈還是漸漸湧了上來,她略有些哽咽道:“妾身一顆心冷成了冰塊,怎麽還會有心思告訴你它還跳動著?”


    “依依……”


    “你去洛府那日,小蓮同我說,若是我再不說,隻怕這一生都不會有機會了。”本就離了王府,若是王上棄了她,也沒什麽不妥。


    “那你為何不說?偏還逞強,似萬般瞧不上王後之位。”


    夏澤之這話說得仿似有一絲怨念一般,洛依依仍微垂著頭:“我真的很想告訴你,想了十年。可是,那是最壞的時機。若我那時告訴你,便是我為了王後的位子,為了尊貴和虛榮。如此,倒不如永遠的埋藏下去。”


    洛依依說罷,終是在他懷中側過身,一眨不眨的凝著那一雙望了十年的桃花眼,凝著他眼底的血絲,緩緩道:“王上,雖今時今日您已看清了妾身的心思,但於妾身而言,卻還是盼望著我們隻是尋常夫妻。”


    洛依依言下之意,正是她從未戀慕王後之位。然而入了夏澤之的耳,他卻是不由得唇角微揚,身子微微前傾,附在她耳邊低語:“你吃醋了?”他原先極是招人喜歡,然他地位尊貴,縱是有女子歡喜,也沒有哪個敢在他麵前有爭風吃醋的言行。


    這時她這般說,卻是要他心下極是歡喜。被人惦記和在意,原是這樣的感覺。


    洛依依不知他這樣想,臉頰滾燙,偏生纖細的腰肢被人緊握,逃脫不得。那張臉在眼前,從未如此近過,洛依依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直待他放開她,洛依依微微喘息著,平複了呼吸,不知怎的忽的極沒有眼力見的打破了曖昧的氣氛,她突然問他:“王上可歡喜我?”說罷,她就恨不得掌摑自己。這情意來勢洶洶果真是令人迷醉,忘乎所以。


    倘或她有半絲理智,便知道這種問題斷不該問出口。至少,不該在這個時候問。


    他分明從未心悅於她。


    夏澤之倒沒一絲為難,隨即便應聲道:“你可記得我同你說過的陶令與他師妹之事?”


    “嗯。”洛依依微微點頭,一時間忽然有些懂了。


    夏澤之抬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本王心悅你的歡喜。”他渴求這樣的一顆真心,如今遇到了,自是萬般珍惜。況且,洛依依在他眼中,似乎早已與別的女子不同。


    而這其中情意,純粹的仿似陶令他們一般的情意。與這宮中進來的女子全然不同,那是一顆真正滾燙的心,而不是為了平衡權勢的敷衍和熱絡。


    往後餘生,她都會是他唯一的妻。


    第56章


    蘇夭夭送柳如風回清河邊, 一路暢通無阻, 及至見到楊姐姐,也不曾見著束縛楊姐姐的人。


    柳如風飛奔過去抱住楊姐姐,正經是失而複得萬分惶恐。


    “我這不是沒事嗎?孩子也沒事,這會兒睡著了在裏間呢!”楊婉婷說著, 已是望向在不遠處站著的蘇夭夭。柳如風忙走入房內,也給了楊婉婷和蘇夭夭說話的機會。


    楊婉婷走過去握住蘇夭夭的手,輕柔的撫慰著:“夭夭, 陶公子的事我都聽說了, 你可有打算?”


    陶公子逝去之事在江湖上已流傳了些日子,夭夭這時卻還費了心思送相公回來,楊婉婷顧自想著,總以為蘇夭夭斷不該如此淡然,至少也該立即去尋, 去見上最後一麵。她如此做, 必是心裏早有了打算。那個打算……她不敢想。


    蘇夭夭盡力揚了揚唇:“楊姐姐,我將柳如風送回來,這便走了。”


    “夭夭!”楊婉婷忙拉住她,前些日子,盛傳殺了陶公子的武林盟主確曾派人監看了她幾日。那人她認得, 正是當初來過的江南城。江南城還曾在陶公子他們的院子裏住了幾日。


    她沒能說上話,心下又是對那人生了怨懟,自也不會上去說話。隻是那幾日她瞧著,江南城分明勝了, 卻是沒有半絲高興的意思。


    “我知道你放不下,”楊婉婷急急道,生怕她就這樣生無可戀的離開。“但逝者已去,你想想,如若陶公子還在,他必定是希望你開心快活的。”


    蘇夭夭眉眼微垂:“楊姐姐,你不必說了,我已經決定了。”


    “夭夭……”楊婉婷無力地喚著她,心下卻是清楚,再是無力更改。


    蘇夭夭反過來握了握楊婉婷的手,莞爾道:“楊姐姐,我不知另一個世界是否孤寂,我不想他一個人。”說罷,便是轉身上馬,飛馳而去。


    柳如風這時才走出門,輕輕擁了楊婉婷,低聲寬慰她:“這於陶公子和蘇姑娘而言,未必不是好的結局。”


    “人死燈滅,不就什麽都沒了嗎?”楊婉婷啞聲說著。


    柳如風輕柔地撫著她的肩,想起蘇夭夭送他回來的路上,縱是一路鮮少開口,卻還是說了那麽幾句。


    她道:“如今天下易主,你也可追尋你想要的功名了。”


    “不了。”柳如風堅定地搖搖頭,“我念了二十幾年書,原本確是為了功名為了報效朝廷光宗耀祖,可是現在,我很珍惜和婉婷在一起的每一天。這樣就好,再不要卷入到那些紛爭之中。”


    蘇夭夭似歎了口氣:“楊姐姐如是知道你這樣想,一定很高興。”


    ……


    蘇夭夭一路飛馳趕往望岐山,再是心無旁騖。是啊,她如此沉靜,不過是心下早做好了決定。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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