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上車吧。”紅蓼拿了塊石頭給她墊腳,拉著她登上了車子。


    “順著這個方向一直走就行。”老媼說完,低著頭一邊數今日賺的銅板,一邊和紅蓼閑聊。


    老媼姓趙,膝下有一子一女,早年時家中還有二畝薄田,可是因為惡黨四起,不知是什麽人就把他們家的地占了,兒子當時去找人理論,卻不想被打成了重傷,不久就與世長辭了,女兒兩年前被一家大戶看中了,娶走了,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啊!就再也沒見到了。


    聽著趙大娘的話,紅蓼心裏一陣陣的發酸,她想找一句安慰的話說,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隻要俺閨女過得好就行,我和老頭子身子還算硬朗,挨過一天算一天吧!”趙大娘像是在說給自個聽。


    不到一刻,就看到了密林之中有小木屋,一個精瘦黝黑,看起來十分精神的老翁站在小木屋前,翹首而望。


    “老頭子!”趙大娘喊了一聲,衝著他揮了揮手。


    紅蓼也下了車,牽著馬走過去和老人行了個禮,“趙大伯,在下紅蓼,與家兄路遇歹人,我們二人均受了傷,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趙大娘開了口。


    看趙大娘都這樣說了,趙大伯也沒多說,引他們進了屋。


    木屋不大,就裏外兩間,平日裏他們夫婦二人居於裏間,外麵就是放些雜物。正好鋪個板子,加床被子,紅蓼和連玨就能在此休息一宿了。


    趙大伯幫紅蓼將連玨從車裏架了出來,看他一頭銀發時,極為驚訝,紅蓼避開他和趙大娘疑問的目光,將連玨扶到屋裏休息。


    “你家兄長是什麽病?怎麽頭發都白了?”


    “中毒了,毒發後頭發就白了。”


    “那是怎麽中的毒?”趙大娘拉著紅蓼一個勁的問。


    紅蓼能說的就說兩句,實在說不出的隻能沉默以對。


    “你看你,就是話多,燉兩根豬骨吧!還有這個姑娘身上都是血汙,找找巧兒的衣服還有嗎,給她換上吧!”趙大伯看紅蓼犯了難幫她解了圍。


    “誒誒!對,我去給你看看。”說著她把手往身上蹭了蹭就跑進了屋,翻找了一陣後拿出了一身衣服。


    “我看你倆身量差不多,你試試吧!你身上是不是受傷了,家裏還有點藥,我幫你上?”紅蓼謝絕後,接過了藥膏,獨自進了裏屋。


    衣服是粗布麻衣,穿在身上不似軟布舒服,不過也比這身破破爛爛的強。從自己舊衣上撕下一段兩寸寬的布條,把自己的頭發束在腦後,那一劍讓原本的長發現在隻到肩頭,說什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而她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又何必傷懷被她自己斬斷的長發。


    出來時,趙大娘給她打了一盆水,紅蓼洗了洗臉,血汙洗淨,難得清爽。


    “那個公子怎麽樣了?”看著還躺在床上的連玨,趙大娘臉帶憂色。


    “應該沒什麽,先讓他休息下吧!”紅蓼也不敢輕舉妄動。


    天將黑時,趙大伯燒起了幹柴,把野豬骨放了進去,紅蓼坐在趙大娘的旁邊和她一起借著火光理著野菜。


    “我看著你啊,就跟看到我閨女似的,她長得也俊,個兒不高,她沒嫁人的時候,我們娘倆也是這樣摘菜,看著鍋。”說起往日,趙大娘臉上笑容很溫柔,就像此時天邊未隱去的天光,溫暖不刺眼。


    紅蓼臉上也變得溫和起來,細長的眉舒展開,一切美好的就像是一個假象。


    “趙大娘!”聽到有人喊自己,趙大娘抬起了頭,看向聲音來源。


    “徐禹啊!來來!吃飯了嗎?”看到了來的人,趙大娘笑著招呼著她。


    “巧妹子托人送信來了,還帶了些銀子,我趁天沒黑,給您帶來!”


    “好好好!”趙大娘聽是閨女來信了,笑著跑了過去,看到逐漸走進的人,紅蓼一下子把頭埋下,這身打扮,這人是縣衙裏的?


    “這個妹子是誰?”看到紅蓼,徐禹開口問。


    “路過借宿的。”趙大娘隨口回答。紅蓼悶著頭坐在那裏,猶豫了片刻站起了身。


    徐禹主動走了過去,“你好妹子,我叫徐禹。”紅蓼抬起頭,點了一下。


    “你叫啥?”


    “紅蓼。”


    “紅蓼妹子這名真好聽。”徐禹笑起來臉上帶著酒窩,黝黑的皮膚,一雙眼睛極為明亮。


    “徐大哥是在衙門當差嗎?”


    “嗯,就是一個捕快,我是村子出來的,平日裏幫鄉親們捎帶些東西。”紅蓼沒多說,就隻點點頭。


    “徐禹這孩子可好了,走了這麽多年了一直想著咱們鄉親,在縣裏遇到的人多,有好人家就與我們說,咱們家巧兒就是他幫著找的婆家。”趙大娘一臉感激。


    “趙大娘這話不就外氣了嗎!我小時候你可是看我我長大的,巧兒妹子就和我自個妹妹一樣!”二人笑著聊著家常其樂融融。


    “大娘我先走了,下次來看您,我這兒還有一封信呢!我得送去。”徐禹說完和趙大娘他們道別,牽起了馬離開了。


    煮好了晚膳,紅蓼盛了一碗豬骨湯進了屋裏,連玨醒了。


    “連玨,怎麽樣了?”躺在床上的連玨,半睜著眼睛,之前的神采奕奕已經消失,羸弱的身子好像一個孩童就能殺了他。


    “你……”他聲音很輕,紅蓼低下頭,耳朵貼在他唇邊,“你要……喊我祖宗……”聽到了這話,紅蓼臉上神色微變。


    “祖宗。”紅蓼撇著嘴喊了一聲,聽到了這兩個字,連玨嘴角微微揚起。


    “沒什麽事,內力消散的太快了,所以……所以……身子有點……”


    “別說了,別說了,吃點東西,休息休息,明天咱們去縣裏。”紅蓼把他扶了起來,在他身後塞了床被子,把豬骨湯一勺一勺的喂到了他嘴邊。


    “狗尾草,不怕燙了?”聽他這一說,紅蓼點了下頭,這樣的熱度雖然還不太舒服,可是已經能適應了,這就代表她的體溫又高了。


    “過不多時,你也能像普通姑娘一樣了。”說到這時,連玨臉上笑意重了兩分,可是紅蓼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


    “先別說這些了,你先把你自己給照顧好再說吧!”紅蓼打斷了他,繼續給他喂湯。不一會一碗湯喝了大半,將連玨扶下讓他繼續休息。


    出來時,外麵無星無月,紅蓼心頭一顫,今日難道是朔日?!


    她急轉回身,進了木屋,看著躺在榻上的連玨點起了一根蠟燭。火光漣漣,紅蓼借著微弱的光看著連玨,果然,他體內的毒正在肆虐。


    他雙眉緊促,不時呲出牙來,裏屋傳來了老夫妻二人說話聲,紅蓼抓住了他燙如火炭的手,沉聲道:“連玨,連玨!不可以,不可以在這裏毒發,不能傷了這二人!”連玨將她冰冷的手握的緊緊的,恨不得將她的骨頭捏碎,紅蓼覺得痛,想要抽回手,卻完全掙脫不了。


    她環顧四周,看到了牆上懸掛著一條麻繩,站起來身,用力的拽出了被連玨捏的生疼的手,將麻繩取了下來。


    可能是和月刹門主廝殺時,內力動用過多,連玨的身體情況並不好,他幾度想要起身都被這具殘損的身體限製了。


    紅蓼拿起了繩子將他的手腳捆住,至少,不會讓他傷及到別人。


    一聲草笛聲傳來,紅蓼雙瞳一縮。怎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了這個日子!


    她反複確認已經將連玨捆縛住了,聽裏屋已經沒了說話聲,趙氏夫婦可能已經歇下了,她左右為難良久,才走出木屋。林中蕭索,每次風過,直穿入骨,她腳下一墊,雙臂一展,一個旋身,上了屋頂。她從屋頂輕步而過,飛踏上不遠的樹,草笛聲漸進。她從樹上跳下時,旁邊也落下了幾人。


    果不其然,她們真的來了。


    第19章 觀火


    “不是說,不要跟著嗎?”紅蓼臉色慍怒,壓低聲音,質問來的這幾人。


    “是我帶來的。”一人向她走來,取下了黑色披風的帽子,她的容貌浮現眼前。


    紅蓼看到她,連忙跪下,“蟬如拜見宮主。”


    “蟬如,你這一走讓本宮好掛念啊!本宮還是喜歡你我幼時,你喊我‘嫦嫣’的樣子。”她抬起手扶起了紅蓼,聲音懶散縹緲。


    “宮主……宮主怎麽親自來了?”


    “喊我嫦嫣。”她嬌嗔著又強調一遍,“你說,不讓他們一路跟著,也沒個音信,我擔心壞了。怎地被月刹門擄走了?”


    “因為……”紅蓼低著頭,目光閃動,想辦法把這件事搪塞過去。


    “因為遠誌對嗎?本宮都知道。”


    紅蓼擠出笑容,“是啊,什麽都瞞不了宮主。”嫦嫣嗔怪一聲,輕輕打了一下紅蓼的手背。


    “我來時聽說,月刹門主死了,你可知是誰殺得?”提到了這事,嫦嫣的眼眸裏蹦出了興奮的火光。


    “死了?”紅蓼憶起當時,連玨隻是將他重傷,並未奪他性命。


    嫦嫣看紅蓼這個樣子,也知曉了結果,口氣裏有點遺憾,“若是遠誌殺的,咱們還能在這上麵做做文章……”


    “遠誌的劍法武林盡知,強加之上,萬一被人發現,咱們……”紅蓼一時真想不出能把月刹門主殺了的人,隻好先極力幫連玨擺脫這件事情。


    “對,我明白。而且這個月刹門也是魔教,做的是刀上飲血的勾當,若是處置不當,到最後反而長了他的威風。”嫦嫣點了點頭。


    “我一直有一件事不明。”紅蓼終於開了口。


    “說吧!”


    “為何不把遠誌直接殺了?”紅蓼試探的看著嫦嫣。


    “蟬如,遠誌武藝高強江湖盡知,我不能讓你做這樣冒險的事。遠誌這人現在殺不得,我沒想到他竟然能抵擋得住蝕骨散的毒,一夜白頭,壓製了心中狂魔,我本想在虎嘯山上,借他的手屠殺武林之士,讓他身敗名裂,然後再一舉拿下,這樣一來除了人,二來,咱們也揚了名。”


    “那,讓我跟著他……為了什麽?”


    “為的就是等他毒發控製不住時,看他肆意廝殺,你隔岸觀火,選個時機,亮出身份將他殺了。”嫦嫣說著撫上了她的後背,“蟬如,你我師出同門,情同姐妹,而今你是神女,我是宮主,隻要你我二人齊心,定然能將花月宮揚名天下!”


    紅蓼聽著這話,心裏卻一陣陣的惡寒,她點了點頭。


    “對了!”嫦嫣忽然抬頭看著天空,極為激動的說:“你說過,他朔日時會毒發,發瘋,今日就是朔日啊!”


    “今日,連玨……遠誌無事。”紅蓼趕快否認。


    “怎麽了?為什麽好端端的今日就不行了?”嫦嫣疑惑的看著他。


    “好像是因為和月刹門主戰鬥時,大動內力,導致身子虧損嚴重,所以他一直躺在床上休息,動彈不得。”


    嫦嫣一臉遺憾,“可惜可惜,我怎麽就沒把這個算進去。不礙事,朔日月月都有,就是辛苦咱們的蟬如還要多在外待上幾日了。”她拉著紅蓼的手,溫情脈脈。


    提到這個,紅蓼猛然想起,“宮主……嫦嫣,我太久沒有浸水了,體溫升了不少,你可否幫我尋個機會回宮中浸水?”刺骨的風和漸溫的掌心是她的一個心結。


    “你不用總是記掛著這是,這些都是師父唬你的,你是神女,宮內盡知,無需擔憂。”嫦嫣拍著她的肩膀不住的安慰。


    紅蓼隻能先點頭應下,嫦嫣也沒什麽能和她說的了。於是開口道:“你好好保重。”準備離開。


    “我的那些東西呢?”紅蓼摸到自己的手鐲。


    一聽這話,嫦嫣停下了步子,抬手擋住了唇,“哎呀,糟糕了,我們來的匆忙沒帶,下一次我命人準備齊全。你快些回去吧!”


    紅蓼聽到這話,眼中隱隱含怒,但是隻能先就此罷休,她頷首轉身,飛到了樹上。


    看著紅蓼離開的背影,嫦嫣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喊著身邊人,一同消失在了漫長的黑夜中。


    回來時,看到木屋門口有個人影,紅蓼警覺起來。


    “徐大哥?”看到是剛剛來送信的徐禹,紅蓼心裏更是警惕。


    “紅蓼妹子?”看到紅蓼他疾步走來,“你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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