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福客棧的地基比李家院子高,丙字四號房並柴房的窗戶正好高過李家的矮牆,如果搭上這架梯子,倒正好可以高過招福客棧的窗戶。


    易長安走過去扶了一把那架梯子,觸手卻有些濕潤,不由有些奇怪。這個時候並不是梅雨季節,而這架梯子似乎比回潮還更潮濕一些,倒像是被潑過水似的。


    可誰會把整架梯子都潑了水呢?難不成是這間柴房是泥磚修的,格外不隔水氣?


    易長安摸了摸梯子架著處的柴垛,入手卻是非常幹爽,見旁邊還有慣常取柴已經矮下去的柴垛,彎下腰又去翻弄了一下那一小垛柴火。


    本想著看看靠近地麵的柴火會不會像梯子那樣一手濕氣,沒想到那一小垛柴火因為常被抽取,已經碼得不夠結實,被她的手碰了那一碰,嘩的一聲就垮了下來;一把斧子也隨著柴火掉在了易長安腳邊。


    是劈完柴後無意中將斧子夾裹在柴堆中嗎?易長安彎腰拾起那把斧子,伸指撫過恰好崩了幾個口子,有些卷刃的斧刃,目光中露出一抹深思,扯過柴垛上一隻麻袋將斧頭裝了進去……


    曾向張寶兒提過親的那幾人很快就被帶了過來。突然被衙役帶到李家來,那幾戶俱都驚惶不安,提心吊膽地跟了過來,有些好事的鄰居也跟了過來看審案。


    易長安一一提審了,卻是基本在那天都沒有作案時間。姚家那孩子那幾天正好帶著夥計去鄉下收貨了,第一個可以排除,向家大郎吃住都在百味樓店裏,這一點有幾名同住的夥計可以作證。


    至於毛秀才,雖然隻有他的寡母作證說那天晚上兒子並沒有出去,沒有足夠的采信度,但是有鄰居出來說,第二天寅時左右聽到毛秀才跟往常一樣在大聲誦讀,天亮後見他的神色也並沒有疲憊或是不正常。


    綜合毛秀才平常的行事為人,應該不會有這麽過硬的殺人犯素質,所以易長安把他也排除了。


    除此以外,這三人雖托了媒人跟李家娘子提親,但確實私下裏都沒有跟張寶兒單獨接觸過。


    在大家的印象裏,張寶兒跟個生人說話都會臉紅低頭,平常一般都宅在家裏做女紅,就是出門,大部分時間也就是到招福客棧送些縫補漿洗過的衣物,跟掌櫃娘子說幾句話而已。


    可以說,張寶兒的人際關係簡單到令人發指!平常掌櫃娘子也沒有發現她有什麽異樣,這樣的一個小女孩兒,誰會侵犯了她,讓她懷了孕而不敢聲張呢?祝大家端午節並六一兒童節快樂,明天三更!


    第361章 軟弱


    知女莫如母,張寶兒不僅失了身還有了身孕,李家娘子會絲毫不知嗎?從周邊線索一點點先排除,現在也收緊網、敲敲鑼了。


    無論是那把藏在柴垛中的卷刃斧頭,還是那架被洗過的梯子,都讓易長安心中生疑。可是,張寶兒是李文氏的女兒啊,按掌櫃娘子嘴裏說的,這娘兒倆個一直都是一起做活計補貼家用,並沒有什麽齟齬……


    易長安斜瞥了李家娘子一眼,心中拿定了主意,將一直放在身後的一隻麻袋突然摜到她腳邊:“李文氏,袋中此物你可認得?”


    麻袋本來就沒有係帶鎖口,被這一摜,裏麵的東西“卟”地掉了出來。李家娘子一眼看到那把斧子,身子不由猛地一抖。


    這反應絕對有戲!易長安的心一下子穩了下來,聲音沉冷:“李文氏,你可知道你家中這把斧子為什麽會鈍掉?!”


    李家娘子牙齒雖然有些發顫,卻連連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是劈柴劈鈍的,對,是劈柴劈鈍的!”


    “劈柴?”易長安冷冷一笑,募然提高了聲音,“我看劈的是人骨吧!”


    李家娘子被這一聲厲喝驚得雙腿一抖,“撲通”一聲軟坐在地,卻緊閉著雙眼死死咬著腮幫子,兩頰抽搐著就是不肯開口。


    都說為母則強,李文氏這情形明顯是知道自己女兒張寶兒的死因,卻強撐著不肯開口,雖然柔弱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像這樣的人,雖說三木之下受不住也會招供,但易長安心中卻陡然升起一股怒氣:“李文氏,你可知道張寶兒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


    李家娘子渾身猛地一震,睜開眼,眼神既驚訝又湧過一陣狂喜,旋即很快黯淡下來:“寶兒有了?!寶兒有了!寶兒有了……她怎麽不告訴我,她怎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易長安眼中泛出冷光,“然後你再讓她生下來,這算你孫子,還是算李大麻子的兒子?!”


    李大麻子的……旁邊的人齊齊抽了口氣,駭然看向李家娘子,李大麻子可是張寶兒的繼父,這可是、可是!


    李家娘子卻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他也不知道寶兒有了……要是他知道,他一定不會、一定不會……他隻是想要個兒子,他隻是想有個後……”


    所以,李文氏身為母親,就坐視丈夫奸了自己的女兒而默不吭聲麽!直至李大麻子那麽殘忍地殺了張寶兒,栽贓別人,她還是不吭聲!


    難怪張寶兒死不瞑目!


    易長安繃緊了臉坐回了椅子上,撇過頭懶得去看李文氏,破天荒地發了話:“上刑!讓她把事情從頭說出來!”她不想再看到這樣的女人,這女人她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一邊被驚呆了的薑途立即回過神來,忙喚了兩個衙役上前押了李家娘子,又另外加派了人手再會尋李大麻子,盡快把他拘回來。


    刑具給肉體帶來的痛楚,很快讓李家娘子從恍惚失神的精神狀態中醒了過來,沒扛兩下就先承認了李大麻子逼奸張寶兒的事:


    “……我嫁過來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再懷上身子,大郎他成日不喜,前年有一天,我出門去交繡品,回來時發現出門賣貨的大郎竟然早早回來了,卻是在寶兒的房裏……


    事情做都做了,我還能怎麽樣?大郎當年不嫌棄我帶著寶兒拖油瓶過來,我就隻當、隻當還他那份恩情……”


    李家娘子原來本就沒有什麽嫁妝,丈夫死後,一個寡婦拖著一個年幼的孩子自然難以度日,加上她當年舍不得孩子,再嫁時隻有一個要求,就是把張寶兒帶到身邊。


    那時李大麻子二十大幾歲了還找不到婆娘,能白得一個女人就跟天上掉餡餅兒似的,並不嫌棄多給一個孩子一口飯吃。


    何況張寶兒又是個女孩兒,吃不了多少,以後跟著她娘學了女紅,還可以補貼家用,等到大了嫁出去,又可以收一筆聘禮,倒是件合算的事。


    誰知道……


    李家娘子還在抽抽泣泣地說著,捕頭一腦門子汗水地跑了進來:“易大人,李大麻子抓回來了!”


    李大麻子被衙役連拖帶拽地抓回來時,還一直故作鎮定,見了易長安的麵本還想裝無辜,易長安半點沒跟他講證據,直接就把那把斧子扔到他麵前,拿話唬住了他:


    “李大,李文氏已經指認你兩年前就逼奸了繼女張寶兒,三日前又拿斧頭砍死了她還分屍嫁禍,當日行凶的情形,你還不速速招來!”


    李文氏其實還並沒有招供到那一截,按照易長安原來的行事,是不會如此誘供的,她更喜歡盡力以零口供的把握,用鐵證讓案犯無可辯駁;但是一看到李大麻子,易長安已經忍不住胸口的火氣了。


    兩年前,張寶兒才十二歲,卻被這個禽獸般的繼父給……李文氏卻選擇了把這事隱瞞下來!也正因為母親的軟弱,更助長了李大麻子的氣焰……


    可李文氏要補償沒給李大麻子生孩子的愧疚,憑什麽要拿張寶兒來補?!張寶兒隻是一個幼女,在最害怕最無助的時候,卻連親生母親都倚靠不上!


    看到李文氏手上還上著拶指的刑具,一張臉涕淚橫流的,李大麻子本就心裏有鬼,哪裏還會懷疑什麽,一下子就軟癱了下來:


    “她娘兒倆吃我的,用我的,這麽多年卻連蛋都沒有下一個……我想有個後都想瘋了,這婆娘給不了,我、我心裏不甘,就想著拿她女兒找補回來……”


    當初李文氏帶著女兒嫁過來,李大麻子以為她是個能生的,誰知道娶回家這麽久都沒有動靜。


    李大麻子知道有的婦人頭一胎生孩子後會傷了身子,不過有的也能養好,可是一年年過去了,李文氏的肚皮依舊半點都沒有動靜。


    不能生孩子,自己就白找了個婆娘,還幫她養了那麽久的孩子,李大麻子心中日生怨念,直到有一天他賣貨提前回來,撞上剛在家中洗過澡的張寶兒。


    少女開始發育的身體就裹在一件中衣裏麵,隱約透出玲瓏的曲線,李大麻子突然就感覺到自己把張寶兒這個拖油瓶養大也不虧……


    剛剛完事,李文氏就回來了,張寶兒撲到她懷裏哭泣不已,那一刻李大麻子也有些許心虛,卻色厲內荏地喝斥著那娘兒倆吃他的用他的,卻連個蛋也沒給他生。


    李文氏當時哭倒在地,等揩了眼淚水卻反複告誡張寶兒不可把這件事說出去;李大麻子瞬間就壯了膽氣,見張寶兒果然軟弱地忍聲吞氣,自此以後隔三岔五就摸進張寶兒房裏。


    第362章 惡心透頂


    少女的身體比起李文氏來自然更讓男人迷戀,因此即使張寶兒到了說親的年紀,李大麻子也嚴令李文氏不許應下親事。


    眼看著一門兩門的好親事都被母親拒了,連最後一門給人當繼弦的親事也終究沒成,本想著通過嫁人擺脫繼父的張寶兒徹底失望……


    “那天我剛賣貨回來,就聽到這婆娘在叮囑寶兒這幾天不要再往招福客棧去送東西了,免得再遇上那個夏依來的南蠻子,招惹上是非。


    後來我去卸貨擔的時候,從院子裏看到一個形容凶惡的外族人正站在窗戶邊,知道這肯定就是那個南蠻子,還暗中狠瞪了他幾眼。


    那天貨賣得很好,晚飯時我就喝了兩盅酒早早睡下了,夜裏有些腹饑,就去廚房裏找些吃的,恰巧寶兒還在廚房裏收拾家什,我一時又起了邪念,拖著她想要……


    沒想到那賤丫頭不知道哪裏吃錯了藥,居然一把推開了我,還威脅我說要把我逼奸她的事說出去,讓大家都知道我的嘴臉……”


    即使在客棧被人盯著看,母親也隻是叮囑她千萬不要惹是生非,張寶兒或許是絕望到了極點,那一刻突然就生出了反叛的心意。


    李大麻子酒意未退,見張寶兒竟然敢硬氣地違逆自己徑直往廚房外跑,一怒之下,彎腰就抓起腳邊的東西就往張寶兒砸去。


    沒想到那竟是一把斧頭,正好砍中了張寶兒的後頸,張寶兒當時就撲倒在地沒了動靜。


    李大麻子出了一聲冷汗,酒一下子全醒了,見張寶兒身上的血已經浸了出來,連忙把她拖到後麵水井邊那小石池子裏。


    人他已經殺了,可整個人要這麽弄出去,痕跡實在太明顯,就算對外說是暴病,張寶兒下午又才好好兒地去了招福客棧,隻怕會引人懷疑。


    李大麻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拿斧子一頓亂砍,把張寶兒卸成了幾塊用麻袋先裝了。


    本想著半夜裏先偷偷運出去找個偏僻地方扔了,即使過個幾天被人發現,一時半會兒也懷疑不到他這裏來;隻是打前院兒過的時侯,見那夏依南蠻子的房間並沒有關窗戶,裏麵傳出鼾聲如雷,李大麻子立時就動了念。


    張寶兒的屍體即使扔出去後過幾天被發現,他這裏也少不了有些嫌疑,可這南蠻子白天才盯著張寶兒看過,這南蠻子又長得凶惡,要是扔到他的房裏,絕對能讓這南蠻子把這罪名給擔了!


    早幾年李大麻子無意中還得了一些迷香,當初就翻了出來點燃吹了進去,然後搭了梯子從窗戶把那兩袋碎屍扛了進去,塞到了麻蜻蜓的床底下。


    等他架著梯子想放回去時,卻看到晚間跟他一起喝了一盅小酒李文氏正站在房間前,臉色雪白地指著梯子上說有血。


    李大麻子也不知道這婆娘什麽時候醒的,不過瞧著她應該是看到了什麽。被李文氏這一提醒,急忙又返回身,架著梯子把麻蜻蜓的房間裏擦了擦,窗台上也仔細擦了一遍,回過頭把梯子和血衣都扔給了李文氏。


    李文氏果然一聲不吭地接過去洗了個幹淨,還抹幹淨了廚房的地麵,連那個小池子也反複衝洗了幾遍。


    在李文氏清洗的當口,李大麻子也捋清了思緒,回頭就跟李文氏嚴令了,明天一早他們就去衙門報案,統一口徑把麻蜻蜓給咬出來。


    麻蜻蜓長相凶惡又是夏依人,不正是凶人犯現成的人選嗎?


    果然,第二天一早他一報案,縣令薑途發現在麻蜻蜓的床下發現碎屍後,就認定了麻蜻蜓是凶手。麻蜻蜓被抓進衙門不久,李大麻子就打聽到他認罪了,剛把心揣回肚子裏,卻意外被翻了出來……


    易長安之前檢查丙字四號房時,就覺得窗台內沿下的一些印跡有些像血印,隻可惜沒有試劑能檢測出來,聽到李大麻子一項項說了,跟自己之前發現的一些線索都能對上,衝方未輕輕點了點頭。


    方未知道她是認可了這份供詞的真實性,連忙拿下去讓李大麻子畫押摁了手印。


    易長安這才轉向跪在一旁眼神空洞的李文氏:“李文氏,那天晚上你是什麽時候醒過來的,還不快招!”


    原來文氏之前並沒有招供,自己是被詐了!怎的她也不出聲提醒自己一聲?李大麻子正在又悔又恨,李文氏已木然開了口:“就在大郎去廚房以後……”


    那天晚上,她雖然陪著李大麻子喝了一小盅酒,趁著醉意睡下了,但是身邊的人起身以後,她也很快醒了過來。


    聽李大的動靜是走向廚房,李文氏怕他是餓了,忙穿衣起了身,想著給他做點吃食,沒想到剛走近廚房就聽到李大在糾纏張寶兒。


    平常這種時候,李大一般也是趁她不在家或者睡下以後才行事,李文氏有時清楚李大摸出了自己女兒房裏,隻是一直裝作沒看到而已。


    那天晚上她也是如此作想,並不想當麵撞破李大的好事,急忙腳步輕悄地退回了自己房裏。


    沒想到過得一陣後她聽到院子裏的動靜不太對勁,借著廚房照出的昏暗燈光,看到李大在水井邊那池子裏剁的竟是女兒的軀體……


    當時她腦子裏亂成了一片,昏昏沉沉中竟然怎麽也開不了口,直到李大將張寶兒碎屍拔了兩隻麻袋偷偷扔進麻蜻蜓的房間,她才想到那是她的女兒,她以後再也見不到女兒了……


    李文氏不知不覺地走了出來,跟扛著梯子回身的李大撞了個對麵,那一刻她竟然什麽都不知道說,隻下意識地指著那梯子說上麵有血。


    梯子上麵有血,那是她女兒的血,還有女兒身上的,那個才三個月大的胎兒的血……


    李文氏陡然衝向李大麻子,捶打著他的胸口號啕大哭起來:“你為什麽要殺寶兒,為什麽要殺寶兒,你知不知道寶兒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啊——”


    江浪急忙把李文氏一把拉開,押著跪到了一邊。


    “寶、寶兒已經有了身孕?”李大麻子目瞪口呆,片刻後也捶胸頓足地大哭起來,“她怎麽不早告訴你?她怎麽不早說?要是我早知道,要是我早知道……”


    十四歲的少女鮮花兒般的一條生命,在這夫妻倆眼裏看中的卻是那個三個月大的胎兒……易長安隻覺得惡心透頂,厲喝了一聲:“堵住他們的嘴!”


    江濤連忙上前把兩人的嘴都堵了起來,方未瞧著筆錄也取得差不多了,見機抓住李文氏的手指蘸了印泥,在筆錄上摁了指印,捧到了易長安麵前。


    第363章 那隻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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