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長安匆匆看過一遍,也不讓薑途這邊過目,示意方未收好,轉頭看向薑途,語氣隱含了一片暗諷:“薑大人對此案還可有何疑義?此案人命關天可是大事,薑大人若有疑義盡可提出!”


    見薑途青白著一張臉連連搖頭,易長安直接不客氣地就發了話:“既然如此,這兩名人犯你就帶回去看押,如何判決,我想薑大人這回不會再弄錯了吧?”


    “不會不會!”薑途連忙上前賠著小心,見易長安目光轉向麻蜻蜓一瞥,立即見機開了口,“這位麻……麻兄弟,先前都是我們誤會,縣衙願意給麻兄弟賠銀五十兩,算是賠償給麻兄弟的些許湯藥費……”


    被打得暈死過去,扔進牢裏押了這幾天,差點就要被當作真凶人頭落地,結果就賠償五十兩銀子,也未免太廉價了一些!易長安看著薑途冷笑一聲。


    薑途不由脊背一緊,連忙改了口:“縣衙賠、賠一百兩銀子。”


    對薑途,她根本沒有罷免權,頂多隻能在年底刑獄考評中對薑途評個“下下”而已;這時候薑途改口多賠,也不過是因為她現在官大一級壓死人而已。


    易長安有些心煩地點點頭,正打算即刻就走,麻蜻蜓卻突然喚了她一聲:“大人,有件事我可不可以問問她?”


    易長安見他指著正要被衙役拖走的李文氏,有些詫異地應了:“你是苦主,有什麽事想問就問吧。”


    衙役見她發了話,連忙扯開了堵著李文氏嘴的破布。


    麻蜻蜓上前一步直愣愣地盯著李文氏片刻,直看得李文氏瑟縮地往後退了半步,才甕聲甕氣開了口:“你女兒那個暗藍色的荷包,是你教她繡的嗎?”


    張寶兒的女紅確實是李文氏手把手教的,李文氏愣愣點了點頭。


    麻蜻蜓眼睛不由一亮:“你是不是姓單?!”見李文氏搖頭,又有些失望地另問了一句,“那你認識一個姓單的婦人嗎?她現在大概有四十多歲,個子應該長得挺高……”


    麻蜻蜓的聲音在李文氏的繼續搖頭中越來越低,最後終於沉默了下來。


    衙役抬眼看向易長安,正不知道麻蜻蜓是不是問完了,他們要不要把李文氏押走,麻蜻蜓卻突然又開了口:“那你怎麽會繡那種圖案的?”


    “你說的,是哪個荷包的圖案?”李文氏有些沙啞地開了口;她對麻蜻蜓還是有幾分愧疚之心的。


    要男人來說清什麽圖案紋飾,實在是有些難度,麻蜻蜓尤其如此,簡直是越描述越說不清楚。


    江濤不耐,索性出了個主意:“那些荷包還在不在,翻出來一看就知道了。”


    見易長安微微頷首,衙役忙押著李文氏進了屋。張寶兒死後,李文氏將她的東西都歸攏進一隻箱子,很快就翻了幾隻荷包出來。


    麻蜻蜓大鬆一口氣,急忙指著其中一隻荷包:“就是這個荷包上的圖案!”


    易長安本是無意掃過,看到那隻荷包後目光卻突然一滯,飛快抬眼盯向李文氏。


    李文氏看著那隻荷包上繡的紋飾,輕輕“啊”了一聲:“這個圖案……這個圖案這當年我逃難的時侯,無意中撿到的一隻荷包上繡的,我瞧著上麵繡紋好看,就留了下來……”


    “那隻荷包呢?”麻蜻蜓連忙追問。


    李文氏低下了頭:“後來那荷包已經被磨得破損了,我就扔掉了,不過倒是把荷包上的繡樣記了下來,也教給了寶兒……”


    麻蜻蜓大失所望,想了想還是把那隻暗藍色的荷包捏到了手裏。


    易長安揮揮手讓衙役把人帶走,掃了一眼那些擠在門口看熱鬧,在李大夫婦經過時或唏噓不已、或猛啐口水的圍觀百姓,轉頭看向麻蜻蜓:


    “麻兄弟,此案事了,我現在就要返回燕京,麻兄弟身上有傷不便騎馬,不如與我同車一起進京吧。”


    麻蜻蜓知道易長安官階要比薑途高,不過覺得她人挺好,易長安一來,不僅把他從牢裏放了出來洗清了他的冤屈,還讓那個姓薑的縣令給他賠一百兩湯藥銀子,麻蜻蜓覺得大燕這個官兒也挺談得來的。


    加上他背上有傷確實不宜再騎馬,已經到了興化縣了要是為著這傷還要多休養那麽幾天,就是多耽擱幾天工夫,還真不如搭易長安的順風車去燕京,麻蜻蜓很高興地就答應了下來。


    薑途上前正想勸易長安再留一天,也好讓他晚上設個宴請,在易長安麵前有個補過和打點的機會,易長安已經向他隨手一揖:


    “薑大人,這案子已經擒住了真凶,本官就先回燕京,等著薑大人重新上報案卷了;還望薑大人以後審官時切記人命關天,務必慎之又慎,萬不可想當然!”


    也不管薑途被她說得麵紅耳赤,敷衍了一句“部中事務繁忙,本官就此告辭”,說完帶著人就往外走。


    薑途隻得惴惴地送了出來,本想緊急讓師爺回縣衙取些程儀銀子過來趕緊打點,易長安竟是拉著麻蜻蜓上了馬車,直接就喚人駛遠了去;薑途頓足歎了一聲,心裏捉摸著得趕緊給自己在燕京的座師和幾位同年寫信過去,怎麽也得補救補救才好。


    來時易長安單獨一輛馬車,回去時正好搭上了麻蜻蜓。見易長安言談平和,麻蜻蜓也放鬆起來,不知不覺跟易長安聊了起來。


    易長安這才不著痕跡地問了自己一直想問的話:“麻兄弟,要不是你之前盯著張寶兒那個荷包盯了一陣,估計也不會引出後來這些誤會,那個荷包上的繡紋對你很重要嗎?”


    要不是那個荷包,還有自己那天晚上正好嫌房間仄悶所以沒有關窗戶睡覺,又哪裏會飛來這麽一場無妄之災?麻蜻蜓也不由感慨起來:


    “是啊,我娘一直有個差不多花紋的荷包,她說是她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大姨當年入梁宮後繡的。我大姨就是用那個荷包裝了她在宮中得的兩隻金鐲子托人送了出來。


    後來大梁被滅,戰亂的時候我娘也是憑著那兩隻金鐲子才撐著,跟著人去了夏依府避禍。後來我娘聽說,梁宮被破之前,有很多宮女趁亂逃了出來,也不知道我大姨有沒有逃出來。


    我娘後來嫁了我爹,又生了我,可是臨死之前,還一直念念不忘我那大姨,趕好我看到了這隻荷包,還以為有了我大姨的消息呢……”


    差點他就以為李文氏是他大姨了,幸好不是!不過李文氏說她在逃難的路上撿到的,看來大姨當年也從宮中逃出來了;隻是人海茫茫,大姨又隻是一個普通女子,要找到人怕是極難了……


    第364章 麻蜻蜓的神仙藥


    聽完麻蜻蜓的話,易長安也有些失望。


    那荷包上的繡樣,分明是從那副鳳翔河山盤龍金線錦繡圖中取繡的一部分圖樣,自從去年收集到好幾片繡樣以後,就一直沒有關於這副寶藏圖的線索了,易長安本來還以為這一次也許會有什麽意外進展,沒想到還是自己白想了。


    將心緒一笑置之,易長安轉而問起麻蜻蜓此行的目的:“你之前說你來燕京是要尋人?”


    麻蜻蜓點了點頭,很實誠地答了:“是,我年前進山的時候快被一群豺狗咬死了,有個頂頂厲害的神醫救了我。我說要報答他吧,他卻嫌棄我,說我對他來說根本沒用處。


    我們夏依人受人恩惠是一定要報的,那個神醫嫌我纏得他煩,就讓我來大燕找人,說找到那人了就是報了他的救命之恩。”


    沒想到麻蜻蜓長這麽大個兒,卻是個老實孩子,大燕三十六州,有戶可查的人口就有五千萬,何況還是通信靠馬的時代,要找人也實在是太難尋了……


    易長安深深懷疑麻蜻蜓口中那位頂頂厲害的神醫是煩了麻蜻蜓,這才一腳把他踢到大燕來的,忍不住有些同情地問了一聲:“那他可說了要尋那人的樣貌特征?”


    “這個,我現在不能說。神醫說他有仇家,輕易說出來怕引來麻煩。”麻蜻蜓嘿嘿傻笑了一聲,“他給了我一份題目,說要是有人能答出來了,我再仔細看看那人對不對得上號,對得上號就找到了。我想著大燕燕京裏人最多,消息應該也最靈通,就直接先來燕京了。”


    不忍看麻蜻蜓那一臉“我聰明吧”的表情,易長安慢慢吐了一口氣:“也是,等進了燕京,你再慢慢尋吧。”


    “易哥,我聽說燕京租房的價錢比較貴?”麻蜻蜓倒是有些吞吐地問了一聲,“那個,我能不能在你家裏借住些時日?”


    生怕易長安不肯,麻蜻蜓又連忙從包裹裏翻了一隻木盒子出來:“也不是白住,我拿這藥材抵。這是我們夏依府才產的神仙藥,你們大燕這邊很多人想要的。


    我要是拿到外麵藥店去賣,怕別人欺生坑我,易哥你拿著就不一樣了,你拿去賣也可以,自用也可以的;也不用怎麽招呼我,就能容我住上一段時日就好,飯食我自己可以解決的……”


    麻蜻蜓這時候倒機靈了一回,不過翻包裹時不小心,將一隻被粗布裹著的荷包翻掉了下來。麻蜻蜓連忙拾起那隻荷包,小心將裏麵的東西取了出來,見並沒有損壞,這才重新放了回去——卻是一塊水頭極好的福祿壽三星帶彩翡翠玉佩。


    沒想到麻蜻蜓身上還有這種好東西,也不知道薑途是沒發現還是不敢貪,倒是保存了下來。


    易長安隻看了一眼,見麻蜻蜓知道好好收著,也就放下了,她不識藥,伸手就將那隻盒子推了回去:“我那裏有個連著角門的小客院,自己進出也方便,麻兄弟隻管住下就是了,這藥材就不用了。”


    麻蜻蜓卻執拗地把那隻盒子又遞了過來:“那不行,我不能白住易哥的地方,這藥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就不敢住易哥那裏了,這藥要賣出去也是便宜別人……”


    難怪那個頂頂厲害的神醫把找個由頭一腳把麻蜻蜓支到大燕來,找人倒未必真指望他找到人,估計是懶得聽他煩吧。


    易長安拿這一根筋的愣子無法,隻得接過那隻盒子打開看了一眼:“那行,這個藥我就收下了,不過我也不能讓你吃虧,這藥抵你住宿吃飯都綽綽有餘,回頭我讓府裏供你飯食一起,再給你拿一百兩銀子。”


    要是人參、何首烏,易長安還認得出來,甘草、黃蓮她也能吃得出來,盒子裏那支藥材烏七抹黑直苗苗的一根,沒有半點枝葉,倒是像山竹筍一樣長得一節一節的,卻是首尾一般粗細,樣子奇怪得緊。


    這到底是什麽藥,易長安根本就不認識。不過麻蜻蜓言之鑿鑿地說是什麽神仙藥,易長安既然是無奈收下,索性好人做到底,假裝知道這藥的價值,再補給麻蜻蜓一百兩銀子。


    橫豎很快莫離就要跟著一起到燕京來了,他慣來喜歡搜尋奇藥,回頭讓莫離辨一辨就是了,就是不值錢,她如今也不在乎那一百兩銀子;陳嶽知道她手中沒有什麽產業,年前就著人給她送了一遝銀票過來花用,如今她倒是有幾分財大氣粗的感覺。


    一想到陳嶽,易長安心裏就跟長了草似的,隻恨不得快些回到燕京,一行人草草在路上隨便用了點午飯,就急急往燕京城趕。


    此時燕京城內宮的禦書房,正在批閱奏折的燕皇感覺疲憊,不得不擱下手中的禦筆,微闔了眼往椅背上靠了靠。


    正在跟前侍候的劉繼連忙扔下拂塵,淨了手揩幹後小心搓熱了,站到燕皇身後輕重適度地給他按揉起頭上的穴位來。


    舒適的力度讓燕皇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渾身更加放鬆了幾分,懶洋洋地問了一句:“那幾個已經到什麽地方了?可有信傳回來?”


    劉繼連忙輕聲答了:“倒是比預計的還要快上半天路程,皇上親自吩咐的大事他們絕對盡著心,想來再過個小半個月,那幾位道長都能請過來了。”


    燕皇滿意地輕唔了一聲,想到要不是聽了易長安那一番話,自己也不會動了這念頭,自然聯想起易長安那天懇求他的那兩件事來,不由有幾分不滿:


    “這個易長安,那天在朕跟前說得言辭切切的,怎麽過了這幾天了也不見他上折子上來,難不成在朕跟前還敢憊懶?”


    劉繼記得自己上回去陳嶽府上宣旨時,易長安也在,而且隱約聽說兩人私交不錯,有心賣陳嶽一個好,不著痕跡地幫易長安打了句掩護:“不如奴才去問問,看可是有哪裏被耽擱了?”


    燕皇不置可否,又歇了片刻重新睜開眼,繼續批閱起奏折來。


    劉繼忙叫了徒弟好生守著,自己急急往內閣奏本收發處過去了。


    供事見了劉繼過來,擔心是皇上相召,連忙迎了出來:“劉公公可是有什麽事?幾位閣老議事完畢,剛剛才走……”


    劉繼眼睛轉了一圈,笑眯眯地問道:“也沒有什麽大事,就是看刑部這幾天可有什麽折子上來?”


    那天晚上皇上對易長安提的事雖然沒說準,但也沒說不不準,要是易長安連這點聖意都揣測不到,或者揣測到了寫的折子卻連刑部自個兒都沒能遞出來,那他也沒必要再給這樣的蠢人賣什麽好了。


    “刑部的折子?”供事想了想並沒有印象,一般能勞動劉公公問的折子,應該是些大事,可是他並沒有聽說刑部最近有什麽大事啊?


    劉繼瞧著供事那模樣,隻當易長安根本沒有折子過來,心下正想要走,供事已經有些慚愧地開了口:“劉公公稍坐片刻,我即刻去把名錄找來。”


    來都來了這一趟,也不在乎這麽一小會兒,劉繼索性捧了茶坐了下來,等著供事去翻查名錄。


    第365章 示好


    劉繼說是這幾天,供事不敢怠慢,把近十天的折子都翻了出來。他倒是個聰明的,先撿著最近的日期查起,很快就查到了三天前的記錄,不由“咦”了一聲:“劉公公,三天前刑部確實有折子進來,不過……”


    劉繼心裏一鬆,又有些訝異:“怎麽刑部的折子沒有遞進禦書房?”


    其他的折子或者還可能壓下,但是六部的折子能遞到內閣,就是部中長官都簽可了的,大家天天上朝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點麵子內閣總會給的,一般也不會擋著這折子進禦書房。


    供事有些尷尬地將名錄拿給劉繼看:“上奏的各項事宜,通政司俱是按輕重緩急分好了送來的,劉公公你看,這兩份折子都謄在最末……”


    謄在最末,自然是最輕微的小事,一般內閣看著處理就是了,也有就此壓下幾個月後才會批下去的,哪裏會呈到皇上麵前?


    按說易長安上稟的那兩件事,不說重大緊急,卻是怎麽也算不到輕微事宜的,也不知道通政司是怎麽想的……


    劉繼心裏有些詫異,麵上並不顯,隻是笑了笑:“還請供事將那兩份折子拿過來。”


    供事連忙去找,三天來又進來了不少折子,好不容易在桌下那大簍子裏最下麵才翻出了易長安那兩份折子,已經被壓得變形了;雖然抻了又抻,到底也是撫不平了,隻得將那兩份歪翹的折子遞了過來。


    劉繼接過袖在了袖袋,讓那供事拿了名錄來自己畫了個押:“這兩份折子咱家就帶走了。”也不多說,抖抖袖子就走了。


    供事愣了愣,瞧著劉繼走遠了,不敢隱瞞,連忙去找了值事:“大人您看這事……”


    值事讓供事把劉繼過來後的話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心裏不由一個咯噔,也不知道通政司那邊是怎麽分類的,這兩份折子分明是在皇上那裏掛了號,結果卻差點在他這收發處誤了事,這不是坑人嗎?


    值事不敢怠慢,急忙將這件事繼續稟報給了上官,通政司扔的這鍋,他們收發處這裏可不背……


    劉繼袖了兩份奏折抬步就想回去,才走了一小段路就停住了,轉而出了宮往刑部而來。


    刑部尚書吳春林正好不在,左侍郎畢明聽說皇上身邊的劉公公來了,連忙將他請了進去:“劉公公今日怎麽來了,可是皇上有什麽旨意?”


    宮中的大太監除非過來宣旨,一般都很少這麽大咧咧地往六部過來,但是劉繼這模樣,看著又不像來宣旨的,莫非是有什麽口諭?


    劉繼嗬嗬笑著:“閑來走走,路過這裏順便進來討杯茶喝。”


    劉繼向來服侍在皇上身邊,哪裏會真是閑到過來這裏來喝茶?畢侍郎心裏更加繃緊了幾分,不動聲色地讓人奉了茶上來:“劉公公是服侍在皇上身邊的人,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不嫌咱們刑部茶水粗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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