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他變了。


    太子怎麽就變了呢?這問題從上元夜之後,一直在他獨處的時候折磨他。難道太子屬於隻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的那類人?


    那自己豈不是危險了?


    自己見到了太子所有的不堪、懦弱,甚至還知道太子不欲人知、東宮不能見光的秘辛……


    賈赦越想越惶恐,他四顧茫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他更害怕的是聖人揪住王氏通風報信之事兒,把這事兒算到榮國府的頭上。


    上元夜留給他的是揮之不去的恐懼。


    賈赦雙手捂臉,母親心慈被王氏那卑鄙小人利用。那王氏定是怕周瑞敗露了,於是把母親拖出來給她做擋箭牌呢。什麽舍不得嫁去薛家身懷六甲的妹妹,哼!此事要是能平安過去,王氏是絕不能再留了。


    不僅僅是王氏不能留,自己以後也得狠心一點兒。


    怎麽狠?狠到那裏?


    賈赦閉目想著張氏最後棄自己而去,十幾年的恩愛夫妻啊,她竟然就那麽拋下了自己……


    而自己與太子快三十年的交情,患難與共的三十年啊。上元夜的事情,他居然就看著,看著自己可能踏入死亡的陷阱。


    賈赦站起來,對著屋裏的空氣揮舞拳頭,隻要老子過了這個坎,nn的,你無情就別怪我無義!


    賈赦心思一定,順手把半盞冷茶傾倒進嘴裏。這世上,除了母親會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前頭,別的人都是在算計自己的、都是想從自己身上撈一筆的。


    第530章 紅樓賈母79


    賈赦下定了決心, 把管家吳新登叫來, 細致詢問婚禮事宜準備的如何了。他拿著月前擬好的婚禮儀程,一項項與吳新登核對, 發現都準備的很到位後, 賞了吳新登一個荷包。


    “幹的不錯。”


    吳新登進來書房的時候, 見賈赦的黑臉知道他心情不好, 如今沒挨罵沒挨踹,還得了一個荷包,受寵若驚地接了賞, 行禮後退了下去。


    賈赦大踏步往榮慶堂去, 想與母親商量後續的事情。在他的心裏, 現在是憋著一股火,蹭蹭地往上直拱, 拱的他要想要找到一條以後不再受人擺布、不再看人臉色、不用揣摩別人心意,坦然活著的道路。


    就是他六歲以前, 就是祖父活著的時候,那些恣意快活的日子。


    賈母的丫鬟們,都乖乖地束手立在門廊兩側, 見了沉著臉大步而來的侯爺,立即整齊地福身行禮, 鴉雀無聲。負責報信、挑門簾子的丫鬟,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沒等她們動作,賈赦已經自己掀開門簾,如風一樣卷進去榮慶堂內室了。


    他進去就見賈政仍跪在賈母膝前哭泣。這氣得他虎目圓睜, 扯著賈政的後領子把賈政薅起來,往右邊的椅子一丟。虧得賈政這十年日日早晚蹲馬步了,被賈赦那麽大的力氣一貫,隻往後踉蹌了幾步,撞到沉重的紅木硬椅子上。疼得賈政他呲牙咧嘴,卻既不敢怒也不敢言。還得規規矩矩地站直了,向賈赦抱拳為禮,等賈赦坐下後,他才悄悄地坐下了。


    賈母看向氣勢變化甚多的賈赦,問道:“老大,你是有什麽事兒嗎?”


    賈赦頓頓,方說:“母親,這事兒過去以後,兒子決心不再過仰人鼻息、看人臉色的日子了。”


    賈母凝視賈赦,母子倆之間隻用眼光交流。


    “你下定決心了?”


    賈母的問話緩慢而又沉重。


    “是。上元節那夜要不是母親出手,兒子早死無葬身之地了。非兒子不忠,實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你決定了就去做。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幾事不密則害成。老虎搏兔亦盡全力。你想好就去做。”


    賈政呆呆地看著母親,再看看大哥。每個字他都明白是什麽意思,可連在一起了,他就不明白母親和大哥說的什麽了。


    可他看大哥的突然間陌生起來的神態、模樣,他不敢張嘴去問。


    “老大,那瑚兒的婚禮?”


    “繼續啊。都已經準備好了的。母親,老二,我前陣子看到理國公的那孫子不錯,是理國公府的嫡長孫,比元春大了幾歲。母親您看這婚事,成嗎?”


    賈政聽著就攥緊了拳頭,緊張地看向賈母,生怕賈母的嘴裏吐出一個“不”字來。


    “好啊。那孩子以後可是有爵位的。不過到他承爵的時候,也該降了不少?”


    “是。看他們想不想了。”


    賈政聽見母親允了,心花怒放的同時想到大哥定是有了過難關的法子了,悄悄地舒了一口氣。


    “恩侯啊,我上次見到齊國公府的嫡次女,與珠兒的年齡也差不多,你認為這樣?”


    “那孩子是長房的嗎?”賈赦追問。


    賈母搖頭,“我還真沒留心是不是長房的。原沒什麽想法的,不然等瑚兒成親的時候,齊國公府的人都回來,我再問問。”


    賈赦點頭,“這事兒就交給母親了。是不是長房的沒什麽所謂。最好是長房的。”


    “好,母親省得的。”


    賈赦和母親說話,賈政跟在一邊直點頭,齊國公府的嫡次女啊,大哥心裏還要人家孩子是長房的。真的是不是長房的都無所謂的,不然自己的兒子怎麽能夠得上。


    賈母點頭把事兒應了,扭頭對賈政說:“老二,你大哥為孩子們籌劃的親事,你先放在心裏,別給人知道了。”


    “是,是,兒子曉得輕重的。”賈政連連保證,自己怎麽敢說出去,都是高攀的不得了的人家,要是不成以後再怎麽給孩子尋親事了。


    “行啦,老二,你去看好你媳婦。娶親的時候,她別丟了榮國府的臉。”


    賈赦沒好聲氣地攆賈政。


    賈政立即起身,應了幾個“是”,又給母親和大哥行禮後,腳步有點兒發飄地退了出去。


    “母親,你說王家那王子勝會向北去嗎?”


    賈赦很擔心,他怕堵不到王子勝夫妻。


    賈母半眯著眼,想想說道:“依林之孝的說法,那王子勝的媳婦絕對會出主意往北走的。可能還會讓人帶著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往南去,做個障眼法給金陵知府。不過出金陵往北,也就那麽幾條路,他們都是富貴鄉裏長大的,給他們一個月,也跑不了多遠的。那十幾組人足夠堵到他們的了。”


    “但願。”賈赦長歎一聲,心裏琢磨的卻是怎麽能把這件事兒,好好地掀過去。“母親,王氏以後不能留了。她隻顧著自己的小處,還是情有可原的。可這事兒,她非要跟著林之孝一起過去,顯見地是壞了心肝了。”


    賈母費力地點頭。


    “她若是隻帶了她侄子出來,弄個奴才替罪,也還說的過去。她王家四口人都不見了,朝廷得了金陵的公文,必然要著落在榮國府頭上。”


    “母親放心,兒子會留意金陵那邊過來的公文。”


    賈母歎息,“是我老昏聵了,惹出來這樣的禍事。”


    賈赦見母親自責,立即出聲安慰母親。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母親要是不派林之孝過去,那王氏會偷偷地把周瑞派過去的。等出了事,我們一無所知、更無法補救。真要那樣,怕是等刑部上門了,兒子才知道是禍事臨頭了呢。”


    對王氏可能會偷偷派人去金陵這點兒,賈母認同賈赦的說法。依著王氏的秉性,看是看不住的。


    母子倆沉默,半晌後賈母開口。


    “老大,你下定決心,就去做。好壞母親會給你撐著的。怎麽也會保全了璉兒。”


    “好。”


    賈赦信母親做的到,他站起來給賈母深施一禮,轉身離開了榮慶堂。


    賈瑚娶親,賈赦把請帖撒的滿城皆是。他還別出心裁地、給聖人和太子各送去一張請帖,連幾個皇子、平時點頭之交的宗室,他也都送去了帖子。


    聖人拿著賈赦親手寫的帖子,他看著那龍飛鳳舞的字跡,字字表麵規規矩矩,內裏卻有掩藏不住的張牙舞爪。


    聖人輕笑了一聲,對太子說道:“恩侯這字啊,這些年就是一個表麵的規矩,內裏還是桀驁不馴的。”


    太子笑著回答:“父皇說的是。恩侯內裏就是一個桀驁不馴的,字如其人,放在他身上,可是一點也沒說錯的。”


    聖人把請帖放到禦案上,“婚宴的請帖,還真的是朕這一輩子第一次收到的呢。恩侯這樣大派請帖,是要做什麽?”


    太子笑得輕鬆,“父皇,說了你會不信的。恩侯與兒臣說‘我派了帖子,看在太子的麵上,那個敢不來?哪個好意思空手上門喝喜酒?’他這是要收禮金呢。”


    “這賈赦,正事不見他有腦子。罷了,梁九,給他送一份大禮去。”


    梁九笑著應了“是”,下去準備。心說滿朝文武的頭一份啊,敢拿請帖問聖人要禮金。罷了,看在聖人要禪位了,自己也送他一份。


    七皇子收到賈赦的請帖,拿去給甄貴妃看。


    “貴母妃,您看,榮恩侯那狗東西,前麵不肯投我,現在還敢派請帖給我。”


    甄貴妃接過請帖,略看了看勸兒子。


    “太子登基後,他就是聖前第一人了。送份禮也沒多少花銷的,他肯打開門與你往來,以後你也好找他,隻做一個空頭王爺,也沒什麽意思。”


    七皇子覺得母妃說的有道理。


    “成,兒子聽母妃的,厚厚備上賀禮。”


    與賈赦關係不睦的人,接了帖子都有一種尷尬、甚至嗶了狗的感覺。戶部的李尚書算是出自張太傅的門下,他對賈赦親自來戶部送請帖,不僅客氣地接了,還說了說了一句到時候必備厚禮登門慶賀。


    當然要必去了,太子登基了,隻看賈赦與太子多年的交情,也必須去捧場啊。


    戶部與賈赦搭過話的,都得了請帖。


    翰林院的帖子,賈赦沒有交給大舅兄張瓚幫忙,反而是自己一個一個地去送,可把那些翰林學士們驚呆了。


    待賈赦走了以後,都圍住張瓚發問。


    張瓚笑著說:“我大外甥的婚禮,我轉交帖子給你們,你們得去?現在我那做侯爺的妹夫,親手送帖子給你們,你們還怕抬舉過了啊。你們隻告訴我去不去?”


    去,怎麽能不去。衝著太傅、衝著同僚張矩臣的麵子,也得去啊。更別說榮恩侯挺給大家麵子,親自送了帖子來。


    第531章 紅樓賈母80


    賈瑚去迎親前, 按著父親的授意, 帶著自己的那一串伴郎,去榮慶堂與祖母辭行。哎呀呀, 這一串英俊的少年郎, 可把陪著賈母坐在榮慶堂聊天的老祖母們歡喜壞了。喜得這些先到的女眷, 嘴裏高興地奉承賈母, 心裏也都悄悄在感謝賈母。因為賈母把那些少年的名字、年齡、父祖挨個問了遍,還問人家訂親沒有。


    羞得一眾少年郎,拘於禮貌不得不答。這些少年人也知道能在榮慶堂裏陪著榮國公老夫人的, 都是身份顯赫的勳貴, 若能結一門好親, 將來也不屈自己。故而一個個的都拿出自己的最好儀態,在榮慶堂展示自己。


    而像賈珍這樣陪同迎親、一看就是孩他爹的那幾位, 就被攔在榮慶堂外麵了。賈珍作為過來人,也知道榮慶堂裏的那些變相相親, 他哂笑一下,自顧自地與族人閑聊。心裏明白要他們這樣成過親的人,混到迎親隊伍裏, 是屬於遇到難題,得他們迎上去硬抗的, 免得少年郎臉皮太嫩,被南安郡王府刁難到接不回新娘子。


    最後還是官媒看時辰差不多了,到榮慶堂來催,賈母和老太妃、那些老國公夫人等, 才放了這些少年郎離開。


    賈瑚的迎親,集結了京城上層勳貴裏的青蔥少年,慕煞了看著迎親隊伍的所有人。有的老男人想,自家有個這樣的孫子就好了;如賈赦這般年紀的則在想,自己當初也曾這樣年輕過啊;至於與賈瑚年齡相仿、沒排進迎親隊伍的,那是恨自己不能長得再俊俏一點兒、出身再高一點兒,好能擠進迎親的隊伍裏。


    賈赦在送請帖前,就與理國公達成意向,待賈珠訂親後,就給元春訂親。所以賈母等迎親的少年郎退出了,立即就對身邊的客人說:“理國公家的那個嫡長孫,真有國公的氣勢。”


    哈哈,十五歲的少年,除了一臉的稚氣,有什麽啊。但賈母這一句,周圍的人聯想到才在賈母身邊的那兩個孫女,知道賈母是瞧好理國公府的嫡長孫了。大家也都哈哈一笑,同聲地讚美那少年幾句。理國公被邊緣化好多年了,府上除了爵位也沒什麽了,不值得與榮國府去爭搶。


    而榮國府二房的嫡長女,有賈赦這個伯父撐著,也算勉強配得上。


    元春早被賈母告知,讓她在屏風後麵看人。等她看到不遜賈瑚、賈珠風采的理國公府的少年郎,知道這就是大伯給自己定的婚事,美的羞紅了臉頰,一顆芳心如小鹿在亂撞。不過她沒忘記祖母交代給她的人物,讓她仔細看好齊國公府的嫡次女,是不是和人、行事兒是不是夠大氣,那是要與她胞兄賈珠訂親的姑娘。


    迎回新人,拜堂後,元春帶著瑛兒,拉著幾個小姐妹,在已婚婦人退出去後,溜了新房。新人一臉羞怯地身著大紅喜服、頂著新娘妝還有滿頭的珠翠、坐在喜床上。見了這幾個自己認識、比自己年齡小不了多少的姑娘們、還有倆小姑子,抿嘴一笑,示意丫鬟招待。


    元春始終留意的是與自己同來的齊國公府的姑娘,與新娘子的相處、與其他姑娘的相處。可多少年後,等她明白隻要齊國公府的二姑娘是個活人,大伯父都會為自己胞兄娶回去的時候,她回想起自己當初的認真勁,還是會忍不住在嘴角噙上一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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