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瀟剛要開口,卻聽她低聲喃喃,“可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對我。我跟他……連男女朋友都不是。”


    “那成,換個問法。”肖瀟幹脆地說,“假如他要你做女朋友,你答不答應?假如你現在是他的女朋友,昨夜的事兒你後不後悔?”


    丁幼禾的睫毛扇了扇,低聲說:“答應……不後悔。”


    “那不就結了!”


    “不能結……我還是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那個’啊!”


    “問他不就好了?”


    “我才不!”


    工作間裏,兩個女人的對話句句都傳了出來。


    坐在樓梯上的男人,長腿一曲一伸,手指擺弄著留有丁幼禾字跡的預約單,纖薄的唇挑起一抹誌在必得的笑。


    而後,這笑容一點點漾開。


    成了他慣常掛在臉上的、和煦溫柔的笑。


    第19章 撩19下


    肖瀟紋好背後的圖紋, 邊穿衣服邊逗丁幼禾, “行了, 別鑽牛角尖,直接找他問清楚到底有沒有全壘打——”


    她邊說著,邊撩開工作室的簾子往外走,沒想到竟正好與下樓來的元染照了個麵。


    肖瀟知道元染懂唇語,於是嫣然一笑,“姐那的大門可對你關上了,小帥哥。”


    若是從前,元染多半調頭就走,躲肖瀟都躲不及,可今天他扶著樓梯欄杆, 眼瞳幽寂,聽完她的話半垂下眼瞼,輕笑了一聲,從她身邊擦過,徑直進了工作間。


    肖瀟被他的反應搞愣了, 回頭去看,在簾子完全落下之前隻見男孩背影挺拔,渾不似平日正麵相對時的羞怯。


    “嘖,”肖瀟從大衣兜裏掏出煙盒, 指間夾著, “……狼崽子。”


    元染聽見了身後的低語, 心知肖瀟這人精把他看了個透, 但腳步沒停,直朝著那個還妄圖拿他當“人畜無害的樓下弟弟”看待的女人走去。


    丁幼禾在清洗池邊忙忙碌碌,平時這時候她總會跟個小監工似的支使元染幹這做那,但今天她似乎忙得頭都抬不起來,卻沒跟他提半個字。


    元染也不急,就側身坐在紋身床邊等著。


    水池邊的人,在他的視線裏耳朵越來越紅,紅暈漸漸染上了脖子,甚至往下。這讓他不由想起前一夜,混夾著酒意的殷紅與火熱。


    眸色深了些,他無意識地揉捏著指腹。


    丁幼禾洗完了所有能洗的東西,拾掇好所有能收拾的東西,實在是無事可做,終於不得不硬著頭皮轉身麵對他。


    本想垂著腦袋,從元染麵前溜回臥室,奈何被他拽住,又硬生生拉回到麵前來。


    元染坐著,剛好與她一般高,微微斂頜,一雙長眼凝著她,“都想起來了?”


    對著這雙眼睛,丁幼禾一下又從那些浮浮沉沉的記憶裏,找到了漆黑的夜裏,他近在眼前的嘴唇、鼻梁,和貼著她鎖骨掃過的睫毛,甚至,包括蝴蝶扇過的那種微微的酥癢。


    她緊緊地閉上眼,試圖催眠自己——那個曾勾住對方脖子索吻的人,不是她。


    這小鴕鳥的模樣把元染給逗笑了,“看來是都想起來了。”


    “不,沒有,什麽都沒想起來!”丁幼禾矢口否認。


    元染輕笑,“沒想起來什麽?”


    丁幼禾:“……”nnd,中計了:)


    “想不起來沒關係。”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耳朵聽不見,丁幼禾總覺得元染說話的語速比一般人要慢一些,也正因為這種語速,才顯得格外慢條斯理,像極了已拿爪按住獵物,不慌不忙調戲的獸。


    這種感覺,在今天之前她從未有過。


    丁幼禾覺得心髒已經快要超出承受範圍——假如,他再靠近一點、點的話。


    “別再靠近了!”丁幼禾急促地說。


    元染乖乖地停住,神情無害,“你說你想不起來了,我隻是想幫忙回憶一下。”


    “不用了,”丁幼禾尷尬地撇開視線,“……差不多都記得。”


    “哦,是嗎,那最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如果她都忘了,起碼不用這麽尷尬。


    現在他倆是什麽關係?房東房客,不該有那些親密的接觸。男女朋友?他們之間連一句喜歡都從未說過,哪有這樣的戀愛關係。


    從前的丁幼禾及其厭惡曖昧不清的男女關係,卻不料,自己竟也掉落其中。


    她的神色從剛剛的激動中慢慢平複下來,漸漸的,竟有了三分落寞。


    “今天我要去一趟市中心。”


    大概是常年保持文字溝通養成的習慣,元染說起話來簡潔明了。


    丁幼禾微怔,“去市中心幹什麽?”


    元染垂下眼睫,“有點事。”


    他沒正麵回答,這使丁幼禾本就低落的心更加往下沉了三分。


    就在她“哦”了一聲,打算離開時,卻被他拉起了手腕。


    她回頭,隻見他眸光明亮,嘴角噙笑,“你要不要一起?”


    *** ***


    片刻後,元染騎著電毛驢,後座載著丁幼禾往市中心開。


    深冬的風寒刺骨,盡管兩人都裹得嚴絲合縫,寒風還是拚命往骨頭縫裏鑽。


    丁幼禾躲在元染背後還好些,隻是耳朵被凍得好似一碰就要掉,可她甚至沒心情照顧自己可憐的耳朵,滿腦子都是“我親了他”、“我說喜歡他”、“我到底有沒有睡了他”的複雜念頭……


    可她沒膽子,像肖瀟說的那樣直接問他。


    問來做什麽呢?主動方是她,真要那個什麽了,難道要個小屁孩去跟她領證結婚?連婚齡都還差老遠呢……她這算不算誘拐qaq


    這個念頭令丁幼禾如遭雷劈,以至於車拐進岔道裏她都沒有發現。


    直到元染跳下車,她才看向寫著追風汽配的店招,後知後覺地說:“這是要幹什麽?”


    元染說了句“等等 ”,就大步走進了店裏,沒一會兒人就出來了,手裏提著頂粉色的摩托頭盔。


    倚在後座邊的丁幼禾看著他手裏的頭盔,一下紅了眼。


    元染停在她麵前,“怎麽了?”


    丁幼禾拿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抿起嘴。


    丁止戈從前也給她買過頭盔,就連騎單車都逼她戴著。可是後來丁止戈沒了,這世上再沒人會擔心她摔了、碰了,也沒誰把她的死活放在心上。


    她不肯把心裏這些細碎的情緒給說出來,可元染卻跟能猜透似的沒再追問,他拿被磨破又愈合之後略顯粗糙的手指擦過她的眼下,“戴上頭盔,別人就看不見你的兔子眼了。”


    丁幼禾推了他胸口一把,“你才兔子眼!”


    元染沒躲,笑著伸手替她係上頭盔的帶子。


    “你怎麽不給自己買一個?”丁幼禾的聲音從頭盔裏傳出來,有點悶。


    元染跨上車,隨口說:“等賺錢就買。”


    丁幼禾先沒察覺有哪兒不對,等電摩托開出老遠,她才忽然想起件事——自己戴著頭盔,隔著玻璃罩他也能看得清唇語嗎?


    “元染,你……是不是能聽見了?”她試探性地在他背後問。


    “嗯。”帶了笑。


    晴天霹靂!丁幼禾登時想到之前在刺青店裏和肖瀟的對話,一口老血堵在喉嚨口,“你,你怎麽不早說?”


    “你沒問。”


    “……”


    就在丁幼禾幾乎要暴走時,元染忽然向後探手,拉住她的手臂到身前,環住自己的腰。


    貼在他的背上,丁幼禾像個被噴了滅火劑的噴火龍,頓時啞了。


    耳邊聽見的也不知是自己的心跳還是他的,很快、很快。


    她收緊手臂,體會著完全依賴一個人的感覺。


    其實……真的挺安心的。


    從刺青店到市中心,開了近一小時,等車停穩了,兩個人幾乎凍僵。


    丁幼禾怕冷,沒肯摘頭盔,所以戴著頭盔原地蹦了好幾下,可膝蓋還是僵僵的,於是隻好又是高抬腿又是深蹲,二十八班武藝全都使上了。


    元染雙手疊在唇邊嗬熱氣,一邊看著戴著頭盔的小傻子犯傻。


    丁幼禾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才停下來,清清嗓子替自己解釋,“小時候天冷,我爸就讓我這麽多蹦蹦就暖和了……”


    元染笑笑,把手探進毛衣領口裏。


    丁幼禾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這得多冷啊!……對自己還真下得去狠手qaq


    元染走過來,低頭解開了她頭盔的係扣,隨手掛在車把手上。


    頭盔裏暖和,乍一脫開,丁幼禾隻覺得冷風刺骨,臉都疼,但這疼痛並沒持續幾秒,很快的,她的臉頰就被溫暖粗糙的手掌包住了。


    掌心的溫熱緩和了刺痛,肌膚的粗糲卻摩擦著她的心。


    元染體質偏涼,他的手一貫是冷的,他似乎也早就習慣了。


    丁幼禾這才明白,剛剛他為什麽會把凍得紅腫的手探進領口取暖……原來是為了來溫暖她。而他手心裏的粗糲,都是前些日在工地給磨的,也同樣,是為了請她吃頓火鍋。


    為了她。


    還是為了她。


    從小跟著父親長大,丁幼禾的性子比一般女孩子都粗獷,即便如此,她還是頭一次體會到了那種連心尖都發酸的暖。


    她喜歡這個男孩子。


    這一秒,丁幼禾無比確定的知道,自己喜歡他。


    沒有醉意,不是錯覺,她是真的喜歡這個男孩,貪戀他給的溫暖和陪伴,想擁有他的眼神、他的笑,他的手掌和身體,他一切的一切,便是知道也許沒有結果,也仍決定飛蛾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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