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與人間相連,但相隔了一片天地爐沙漠,走過沙漠之後便進入了蒼山地界,三界以蒼山為樞紐,這個你是清楚的。”


    “除此之外,便是東海、西海、南海以及邊境之海,可以說,神州便是海洋上的一葉孤舟,海的盡頭是什麽,至今也無人知曉。”


    易塵有些茫然地聽著時千的循循教誨,一時半刻卻沒有辦法將自己的觀念扭轉過來,接受這個世界中“天圓地方”的神州設定。


    “說起來,也曾聽說過上君仙尊鎮守邊境之海功在天下。”易塵委婉地轉移了話題,“此話怎講?”


    時千笑著道:“因為邊境之海是世人已知的,有盡頭的一片海域。”


    咦?易塵愣了愣,好奇地追問道:“海的另一邊是什麽?跟我那個世界一樣,海的另一頭也是大陸嗎?”


    “那倒不是。”時千歎氣,輕聲道,“東海乃歸墟之地,但即便是東海,也不如邊境之海可怕。”


    “邊境之海之所以被稱為‘邊境’,是因為海的盡頭,便是孕育萬物的混沌所在,我們稱之為‘混沌之海’。”


    時千溫吞地笑著,緩聲道:“每年,混沌之海都會孕育出大量非人的魔物,並嚐試踏足三界的領土。”


    “與萬物生靈不同,誕生自混沌之海的魔物沒有神智亦沒有靈魂,隻有因混沌罡氣交雜而生、扭曲得不成形的軀體,因為天生殘缺,故而他們會遵從本心去追逐擁有靈魂的生靈,吞吃他們的魂魄以此來充盈自身的缺漏。”


    “若是靈魂被混沌魔物吞吃掉,那就再也無法輪回轉世,與魂飛魄散並無二致。”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種魔物才沒有被當做生靈的一種,因為魂魄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特殊的存在,消散靈魂便是逆天之舉了。”


    “最初,為了抵禦混沌魔物的侵蝕,那片海域的居民們死傷慘重,民不聊生。是清淮將自己的立道之基作為鎮壓之物封印了混沌之海的入口,並以國君之身坐鎮邊境之海,此舉有利萬民,功在千秋,故而天道回以福澤,賜他‘上君’之封。”


    時千嗓音清潤,語調溫柔,將故事娓娓道來之時頗有引人入勝之感,讓易塵不由得聽得入了神。


    人間充滿了苦難與劫數,踏著三災九難修得超凡脫俗的問道者卻沒有選擇獨善其身,反而選擇了兼濟天下。


    如何不令人心潮澎湃呢?


    “之所以要鎮守邊境之海,除了魔物以外,還有另一個原因……”時千遲疑了一會兒,不等易塵追問,便苦笑著道。


    “罷了,讓你知曉也沒什麽。”


    在易塵好奇的目光裏,時千微微垂首,白綢遮眼也蓋不住他如白鶴般優雅清潤的風骨,自然也藏不住他盈於眼角眉梢的溫柔。


    “邊境之海之中,藏著另一根天柱。”


    時千的聲音不高,但這話落在易塵的耳中就如同一道響雷,砸得她整個人都懵了:“天柱?!”


    這是什麽鬼?難道這個世界唯一的天柱不是道主少言嗎?怎麽還突然冒出來另一根天柱了?


    時千似乎也預料到了易塵的反應,隻是寬慰地拍了拍易塵緊繃的脊梁,輕聲道:“這其實不難理解,易塵。”


    “所謂的‘天柱’指代的實際是一界的‘氣運之基’,你那個世界裏有一句話,叫做……三角關係最穩定?”


    被突然砸了一臉數學的易塵簡直懵如海豹,隻聽時千繼續甩出了第二個地雷:“所以,這個世界的天柱本來就有三根。”


    易塵:“……”


    易塵默默地伸手捂住了心口,隻覺得自己實在承受了太多這個年紀中不該承受的重擔,仿佛無辜的讀者被人劇了透。


    “但是——”時千覺得長痛不如短痛,幹脆一次性讓人死得明明白白,“屬於人間界的那一支天柱,在千年前不知因為何種原因,坍塌了。”


    三根天柱坍塌了一根,那所謂的“最穩定”的關係自然也會失衡,這也是為何第二次天地大劫爆發在天界與魔界兩域的緣由。


    “少言將自己的立道之基化作了第三根天柱,成為了新的氣運之基,他和清淮一樣,都將自己的道途與此界生滅牽連在了一起。”


    時千說到這裏時,語氣裏透著淡淡的悲憫之意,帶著不自覺的歎息:“他們之所以值得萬眾欽佩,其根本原因就在於此。明明已經修得超凡脫俗之身,卻為了此界的生靈而讓自己重入凡塵,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修道本是為了長生逍遙、萬劫不沾,他們卻甘願為天下放棄‘逍遙’。”


    “時千也一樣吧?”易塵輕輕拉住了時千的手指,低聲道,“你修習造化之道,本意是為了知曉天意,從而規避劫數的吧?”


    “但是時千也沒有選擇獨善其身,而是選擇將天意告知眾生,不是嗎?”


    “從心,積善,修得身心內外明澈,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這也是‘逍遙’的真意啊。”


    “比起坐視天地大劫卻束手無策的我,你們才更像是眾生的守護者。”


    “紅塵幸得你們相助,所有人都會記得的。”


    少女的話語輕緩卻鏗鏘有力,一字一句都仿佛敲擊在心上的鼓點。


    時千靜靜地感受著自指尖傳來的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半晌,才忽而笑道:“浮羅島到了,小一。”


    “欸?”易塵從某種情緒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朝著天舟的船沿撲了過去,“到了?”


    急速飛行的天舟停歇懸浮在空中,易塵自上而下地俯瞰大地,隻看見一望無際般蔚藍的海洋,海浪在陽光下泛著粼粼的波光。


    極目遠眺,是海天一線的風景,高闊而又清朗。不遠處有一點沁人的綠意,易塵凝神望去,才發現那是坐落在海洋上的一座島嶼。


    時千染著笑意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比海風更加疏闊清爽:“小一來得巧,今日似乎是清淮的壽辰呢。”


    修道之人年歲莫測,但無可奈何的是,清淮身為一國之君,即便他早已忘了自己的壽數,平民百姓們也會替他記得,並且將這一日當做了節日。


    易塵恍然,這才知曉遠處隱隱傳來鑼鼓喧天的嘈雜聲是因為何事,不由得笑意盈睫。


    “那慘啦,我可什麽禮物都沒有準備呢。”


    “不需要那些。”時千接話,笑道,“小一就已經是我們獨一無二的珍寶了。”


    她大約是不會懂的,實際上,他們能夠與她相遇相識,是何等的幸事?


    ——就像紅塵回饋蒼天的一縷溫柔一樣。


    第109章 殘缺美


    易塵沒能成功著陸。


    因為一條從海裏飛竄而起的黑龍一個不小心撞翻了天舟, 而正扒著船沿往下看的易塵就這麽直接被掀飛了出去。


    “小一!”時千惶急的呐喊在身後響起,但是雙目不能視物的時千一時間也沒辦法鎖定她的方位。易塵被掀得有些出乎意料的遠, 雖然時千在第一時間封鎖了天舟附近的空間, 但易塵依舊非常不幸地掉到了封鎖線之外。


    從高空中墜落時,易塵並沒有驚慌失措,隻是在海風刮麵之時沒由來地開始計算自己的“遺產”。


    啊說起來,幸好這個世界的時間線出現錯位了呢, 不然等她回去,估計幼凡會因為她的無故失蹤而選擇報警呢……


    沒等易塵想好遺言, 她就被一陣輕柔的風卷起, 隨即落入了一個溫暖但陌生的懷抱裏。


    暈頭轉向的易塵聽見了排山倒海般的尖叫聲。


    尖叫聲裏除了毫無意義的“啊啊啊”以外, 還夾雜著諸如“陛下威武”、“氣吞山河”、“霸氣十足”、“蓋世無雙”等意味不明的呐喊。


    甚至還有小孩子扯破了嫩嗓子一般竭嘶底裏的尖叫:“窩愛陛下!陛下看窩看窩看窩——!啊啊啊啊——!!”


    等到易塵從眩暈中回過神來,就發現下方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群, 而自己正被一個人抱在懷裏。


    腳踏黑龍, 頭頂金冠, 一身鎏金龍紋玄色衣袍,衣袂當風,氣勢逼人, 這攜美君臨天下的造型簡直帥得慘絕人寰。


    易塵捂住自己的腦袋,覺得腦殼很疼。


    就在易塵暗自慶幸自己好歹戴了麵具時, 就感覺頭頂一癢, 雙手抱著她的男子空不出手來, 就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腦袋。


    然後男子直起身, 一臉直男般嚴肅地踩了踩腳下的黑龍, 威儀十足地道:“墨池你個傻缺,你把小一撞傻了!”


    名為“墨池”的黑龍發出了一聲清越的龍鳴作為回應,背著兩人繼續輕快地在雲海中遊動著,假裝自己沒有良心。


    “小一你來了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耿直的清淮根本沒有溫香軟玉抱滿懷的自覺,而是換了一個抱三歲小孩一般的姿勢,就這麽一隻手抱著易塵的大腿,讓易塵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毫無自覺地朝著天舟的方向揮了揮手,“喲,時千,剛剛撞到的飛舟是你的啊?還挺耐撞的。”


    易塵麵無表情地摁著清淮的肩膀,對上君的情商已經完全絕望。


    偏偏下方還有平民百姓在聲嘶力竭地表達自己對君王滔滔不絕的敬仰,生動形象的表明了他們是如何把一國之君給生生寵壞的。


    沒等時千下來訓斥熊孩子,行動力可怕的清淮已經興致勃勃地踩著墨池朝著自己宮殿飛去,一邊飛還一邊道:“走!我帶你看看我的國!”


    “等等。”易塵揪著清淮的一縷發,隻覺得滿心不妙,“你就這樣回去不行的吧?!一定會出事的吧?絕對會出事的吧!”


    易塵那點微弱的掙紮與反抗被清淮反手鎮壓,於是易塵隻能絕望地被清淮扛著上了朝,他把易塵往寬敞龍椅的另一半上一摁,霸氣威武地甩袖坐下,對著自己的文武百官說道:“諸君!此乃本尊摯友易塵,爾等當敬之如吾。”


    免了吧,大兄弟。


    清淮這一通騷操作讓易塵感到十分窒息,但是下方的文武百官居然一點都沒覺得哪裏又問題,而是自然而然的叩頭下拜:


    “參見陛下,參見上仙。”


    易塵還眼尖地看見最前方幾個身穿官服、上了年紀的老爺爺露出了欣慰而又歡喜的眼神,裏頭寫滿了“孫孫也到成家年紀了啊”的感慨。


    一臉絕望的易塵最後被時千從龍椅上救了下來,整個人就宛如鹹魚一般癱倒在皇宮毛絨絨的地毯上爬不起來了。


    被時千劈頭蓋臉一頓罵的清淮神情嚴肅地接受了“小一很脆弱務必輕拿輕放”的訓誡,一邊拿著一根疑似逗貓棒的金穗子在易塵眼前甩來甩去,一邊扭頭看向時千,困惑地道:“我有一段時間沒去蒼山了,五年了吧?小一怎麽還是這麽小小的一隻啊?”


    涉及天地大劫,易塵立刻打起了精神,一把抓住了金穗子,嚴肅地道:“我正想跟你們說這件事,兩個世界的時間線發生錯亂了。”


    在易塵的那個世界裏僅僅隻是過去了五天,但在這個世界裏卻已經過去了五年。


    “這不是挺好的嗎?”完全意識不到事情嚴重性的清淮跟擼貓一樣伸手摸了摸易塵的腦袋,“這樣我就不擔心有一天回頭小一就不認得我了。”


    啊?這是重點嗎?


    易塵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她麵對世界毀滅這樣可怕的局麵一個人焦急得不行,周圍的人卻一副優哉遊哉不慌不忙的樣子。


    “不是我們不慌不忙,是小一比較笨啦。”清淮說話依舊耿直,“劫數這種東西雖然持續的時間有長有短,但是幾百上千年都是正常的事情,更何況是天地大劫呢?難道要為了這件事情而日夜焦慮,寢食難安嗎?小一習慣了像凡人一樣百年一生的生活方式,但也要盡快學會渡過以後無盡的歲月啊。”


    清淮難得語重心長地教誨,時千也頷首附和道:“畢竟小一和少言以後還有無盡的歲月要一同渡過的呢。”


    易塵沉思了片刻,破天荒地覺得清淮說得挺有道理,但還是道:“早點解決比較好,不然會造成更大麵積傷亡的吧?”


    就像子州雲台縣或是紅塵各地一樣,各種各樣的天災讓天地化作了苦痛的熔爐,煎熬著熔爐中的芸芸眾生。


    “嗯,但是這個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清淮道。


    “劫難開始就無法停止,我們能做的也隻有在它將近結束之前讓事態不要發展到最壞的那一步罷了。”


    就像當初的正魔之戰,持續千年而無法停歇,即便道主成為天柱,也不過是讓殘敗的局麵有了一絲回轉的餘地而已。


    “時千要帶小一去魔界吧?”清淮如同抱小孩一般將易塵從地上擼了起來,道,“帶走吧,我這裏最近也有些脫不開身。”


    “情況很嚴峻嗎?”時千抱著小莫喑,聽見這話,忍不住微微蹙眉。


    “倒也不是……”清淮瞥了易塵一眼,伸出一個手指頭去逗小莫喑,一臉正氣地道,“大人有事要忙,小孩就和老人家一起去旅遊就好。”


    易塵……易塵覺得清淮如此低情商遲早要被人打死。


    不過很顯然,不管是易塵還是時千都已經習慣了清淮說話的方式,好脾氣的時千也不過是無奈地笑了笑,轉而摸了摸易塵的腦袋。


    易塵覺得這兩人有事瞞著自己,但是她又不能逼問他們到底隱瞞了什麽。


    時千告訴易塵,此行前往魔界不僅僅是要去看那化作萬裏焦土的荒漠,另一個目的則是去尋找藏在魔界之中的另一根天柱。


    易塵還想詢問“天道失序”之事,卻被時千四兩撥千斤一般地移開了話題,不得不抱著小莫喑被請去了休憩的宮殿。


    時千則留在了殿中,與清淮繼續商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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