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了,抓住媽媽的手說:“媽我不去海城了,我不想在那邊讀書,我留在文溪好不好?我在這邊上學,我跟清洛跟你一起生活好不好?”


    媽媽卻把手從葉清歡手裏抽出來,幽幽地說:“你現在這麽說,等你將來長大了就會後悔的。”


    “我不會的媽,我不會的。讓我留在文溪好不好?好不好?”葉清歡哀求。


    媽媽偏過頭,用手背摸了摸眼角,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葉清歡呆呆看著媽媽把房門關上,看到葉清洛從房裏出來,驚慌失措地看著她,小聲叫她:“姐……”


    葉清歡把目光轉移到葉清洛身上,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臉,摸到一手的水。


    她沒發現自己已經哭了。


    “姐……你沒事吧?”葉清洛問,眼裏驚恐。長這麽大他從未見葉清歡哭,就算是父母離婚的時候她都沒哭。他一直把這個姐姐當成最堅強的後盾,敬重崇拜著,都忘了她也是個未成年的普通女孩。


    葉清歡起身跑去了門口,拉開大門跑出去,她聽到葉清洛在後麵叫她,她沒有停下,一直跑到了樓下,迎麵撞見了盛鴻年,她霍然站住了。


    盛鴻年見她突然跑出來吃了一驚,繼而心裏一喜,想自己沒走果然是對的,還能再見到她。他笑著看她,又覺察到不對勁兒。夜裏相當冷,她卻隻穿著毛衣,腳上還套著拖鞋。他收起笑,細細打量她,才發現她滿臉都是眼淚。


    他立刻走上前,脫下自己的大衣罩住她,又把脖子上的羊絨圍巾扯下來往她的脖子上繞,一邊問:“出什麽事了?”


    葉清歡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看著盛鴻年。大衣上還殘存著他的體溫,羊絨圍巾是第二次圍到她的脖子上,他臉上關心的神情刺痛了她,讓她無比脆弱,眼淚不斷地湧出來。


    她一徑地流淚不語,盛鴻年有些急,手下忙著係大衣的扣子,好讓她裹在衣服裏麵能暖和些,嘴上不住地問她:“喂,說話啊,到底怎麽了?”


    葉清歡閉上眼,低頭,輕輕把頭頂到他的胸口。


    盛鴻年呆了呆,立刻張開了兩隻手擎在半空做柳下惠狀。如此僵了十秒鍾,他聽到葉清歡的啜泣聲。


    她還是哭個不停。


    他覺得窘迫,忙往四下看,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他又低頭看葉清歡,她哭得極其壓抑,啜泣聲斷斷續續,他能感覺她渾身都在發抖。他的手移到她的肩頭上方,握緊了,鬆開,然後又握緊。


    天知道他有多想抱她,可是他不敢。怕她不讓,怕她會惱。


    他低頭湊近她的耳邊,笨拙地安慰:“清歡,別哭啊。”


    她卻哭得更厲害了。


    他被她哭得心煩意亂,狠狠心,想有什麽事兒都等他抱完她再說吧,天打雷劈他挨著就是,現下他實在忍不住。他沒法隻扔她這麽哭自己卻什麽都不做。


    這時候她的兩隻手卻爬到他的肩頭,死死揪住了他肩上的衣服。他感覺她抖得更厲害了,便什麽都顧不得了,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裏。


    抱住她以後他差點滿足地歎氣,幸好忍住了。


    他知道不應該,可是他心裏的竊喜又是實實在在的。他知道這是趁人之危,可是他還是越抱她越緊。她真正在懷裏的時候,他才明白抱著一個喜歡的人是什麽感覺。


    就像把整個世界的幸福都抱進了懷裏,就算她是在哭不是在笑。


    葉清洛從樓上跑下來撞見這一幕,立刻退回樓道裏藏了起來。


    那個混亂的夜晚,以盛鴻年把葉清歡送回家結尾。把葉清歡安頓好後,盛鴻年跟葉清洛到了客廳,盛鴻年問出了什麽事,葉清洛支支吾吾地說爸爸媽媽鬧了些矛盾,牽扯到了姐姐。盛鴻年很困惑,繼續追問,葉清洛則三緘其口了。


    “你還是問我姐吧。”葉清洛說。


    盛鴻年回頭朝葉清歡房間看了眼,又瞟了眼葉清洛,皺眉問:“什麽事兒這麽難說出口?”


    “哎,鴻年哥你別問我了。我怕我姐不想告訴你。”葉清洛心情鬱鬱,家裏的事情太難以啟齒,他習慣性地把負擔推給了葉清歡。


    盛鴻年想這也是人家的家事,如果就是不想說也是無法,便囑咐葉清洛晚上留意葉清歡的狀況,就要走。


    “鴻年哥,要不你晚上跟我一起擠擠吧,太晚了,你就別回去了。”葉清洛說。


    “明早我約了人到我家,不回去不行。”盛鴻年說。


    最終葉清洛也沒有強留他。


    盛鴻年從葉清歡家裏出來,看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他回頭朝五樓看了眼,正巧房裏的燈滅了。他擔心她,想明天要來見見她,不管她是否願意跟他吐露事實。接著他又抬手摸摸自己的肩膀,似乎還能感受到她身子的柔軟,想到歪打正著的夙願得償,他不覺勾起嘴角傻笑。


    站了一會兒,覺得身上都凍透了,他把大衣的領子立起來,埋頭走到街上,朝自己家走去。


    他家離這邊很遠,他邊走邊留意路上有沒有空的出租車。可是才剛初六,這麽晚的時候路上基本看不到車子。


    夜裏越來越冷,他跳著步子走,心裏默算步行回去要多少時間。


    大概得一個小時吧。


    想想倒也能接受,回去了立刻睡覺,明早七點約了趙警官。


    趙警官剛調到文溪警察局不久,看過案宗後也覺得他父母的案子有疑點,主動聯係的他,兩人接洽了幾次,約好了明天一起去事故現場看看。


    時隔半年了,痕跡什麽早就沒有了,他其實不抱很大期望。


    後麵有車子鳴笛,盛鴻年回頭的時候被車的遠光燈耀得睜不開眼,抬手遮擋光線,眯著眼看過去,車頂綠色的“空車”二字很顯眼,是一輛空的出租車,他忙抬手把車攔下了。


    車子停到腳邊,他見到後座還坐著一個人,便有些警覺,彎腰敲敲車窗,車窗玻璃降下來。光線暗,司機的臉部晦暗不明,看不清長相。


    他問:“你車上還有客人?”


    “他到前麵就下了,你要去哪兒?” 司機說話的聲音有些怪,像是嘴裏含著東西似的。


    “東城區溪口路36號。”他說了地址。


    “不打表一百塊,行就上車不行就算了。”司機說。


    半夜宰客這種行為讓盛鴻年打消了心裏的疑慮,說:“行啊。”他拉開後車門上了車。


    車子往前開,他轉頭看同坐在後座的那個人。是個戴著毛線帽的男人,麵朝著那邊的車窗,不想理他的樣子。他便打消了搭訕的念頭。


    車裏開著空調,溫度高,他把脖子上的圍巾拿下來,低頭的時候瞄到那人擱在膝上的右手,是罕見的六指,手背上還有一道傷疤。


    他腦子裏瞬間掠過暑假時的那一幕。


    肇事車輛停在山坡上,一隻手伸出車外,拿著一部手機朝爸媽車子落下的地方拍照。那隻手也是六指,手背上有一道傷疤。


    他猛地抬頭,冷不防太陽穴上挨了一下重擊,眼前一黑。


    有一陣子盛鴻年完全失去了意識, 後來漸漸恢複了點。他覺得耳邊轟轟作響,頭暈目眩渾身無力。有人翻開他的眼皮用手電筒照他的眼睛, 光線射到瞳孔裏刺目無比, 他覺得難受,卻連皺皺眉頭的力氣都沒有。


    手電筒關上了,他感覺自己被拽了一把,身體倒下去摔倒在後座上。腦袋在座椅上彈了彈,刺痛從剛才太陽穴被打的地方傳來,反而讓他的腦子清醒了些。


    他聽到有人下了車又上了車,車門關上, 車身震動, 談話聲從前排傳來。


    一個男人罵:“你個狗日的的打他幹什麽?!”


    另一個男人貌似委屈,說:“他不對勁兒, 我怕他發覺。”


    “一個小孩, 發覺了又能怎麽樣?你摁住他就行了!”第一個男人還是罵,“整天除了嫖就知道賭!屁事兒成不了一件!當時但凡是確認一下車裏人全不全再撞, 把那一家一鍋端了就沒今天這些事兒了!結果留了這麽個小的, 搞得錢拿不到還他|媽搭進去一輛車!”


    “隻是打暈了, 沒打死……”第二個男人囁嚅。


    “你他|媽的腦子裏裝得都是糞嗎?打死了就省事兒了,我他|媽把你送警察局我自己去領錢。”第一個男人喝罵。


    盛鴻年聽後心裏一凜,真想立刻從車裏逃出去,無奈身上除了腦子沒一個地方聽自己指揮,隻能軟軟地癱在車後座。


    “哥……我家還個老娘……”第二個男人畏畏縮縮地說。


    “現在知道把你娘搬出來了?你他媽玩女人的時候怎麽沒想著你老娘呢!?”第一個男人啐了一口。


    第二個男人不吭聲了。


    一陣沉默。盛鴻年感覺自己的手指有些感覺了,他慢慢握緊拳頭, 想試試自己有多少力氣。


    第一個男人口氣平和了些,說:“你打了他,他身上帶了外傷,弄死了他警察就會懷疑不是意外死亡。”


    第二個男人小心地問:“哥,那咋辦?”


    第一個男人問:“他醒沒醒?”


    “沒這麽快。我下的手,別說一個小孩,就算是個大人也得暈半天。”第二個男人口氣有些得意。


    “幹你娘!”第一個男人罵,“你他|媽的還挺得意是不?”


    第二個男人不敢吭聲了。


    盛鴻年躺在車後座一動不敢動,腦子裏迅速分析目前的狀況。他已經清楚綁架他的人和暑假撞他家車子的是同一撥,也確認了父母的車禍並非意外。他還明白自己這次被抓凶多吉少,這兩個人是帶著殺心來的。


    他得自救。


    手機在大衣口袋裏,此時被壓在他身子底下,他的胳膊也壓在身子底下,而他已經有些力氣了。他緩慢地移動胳膊,慢慢地把手朝身下的口袋摸過去。他不能睜眼看,豎著耳朵集中注意聽那兩人的對話。


    在爸爸的要求下,他一直堅持健身,是故身體素質不錯,才會在挨了一拳之後沒多久就蘇醒過來,可是一對二打兩個成年男人他肯定沒有勝算,所以目前他的最優選擇是報警。一旦報警不成,他就隻能靠他自己了。他雖打不過他們,可是抓住製造混亂趁機逃跑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他心裏暗暗鋪排著下一步的計劃,手指已經摸到了大衣口袋的邊緣。


    “這單不做了!”第一個男人咬牙切齒地說。


    盛鴻年一怔。


    “啥?”第二個男人立刻說,“大哥,你當真的?不做了咱們可是白賠了一輛車啊!”


    “我看你這條賤命也就值輛破車!”第一個男人惡狠狠地罵,然後噴了口氣,說,“昨天我跟上家聯係,他們說隻能再給一次機會,這次幹不利索就要斷絕一切聯絡。”


    “那錢呢?就這麽算了?”第二個男人問。


    “錢?給你留條命吃飯就不錯了!這些有錢人的心比我們黑多了。”第一個男人冷哼


    “誰家啊這麽狠?”第二個男人問。


    “誰家?商家!你惹得起嗎?”第一個男人喝道。


    車裏瞬間靜了下來。盛鴻年的眉頭驟然蹙緊。第二個男人則唉聲歎氣地抱怨:“折騰了半年毛都沒見著一根,早知道就不接這個破活兒了。”


    第一個男人說:“我想好了。這孩子今天是動不得了,他身上有傷,又跟那個警察搭上了關係,那個警察又在查車禍的事兒,咱們得立刻收手。”


    第二個男人想都沒想就說:“大哥,我聽你的,你說現在咱咋幹?”


    第一個男人又罵了句髒話,咬牙切齒地說:“把他送回家去!”


    盛鴻年被扔下出租車的時候依舊裝暈,身體被重重地摔到地麵,頭磕到馬路牙子的石基上,疼得要命,他暗暗咬牙忍著。兩個男人又在他身上搜羅了一通,把他口袋裏的錢包跟手機都翻了出來,然後才上車走了。


    等到汽車的引擎聲聽不到了,盛鴻年才悄悄掀起眼皮,看到眼前橫過來的路燈杆,跟前麵空寂無人的馬路。他費力地坐起身子,抬手揉揉頭,左邊太陽穴被打了一拳,右邊額頭撞在了石頭基上,整個腦袋又暈又疼,像是鑽進去了十幾台轟鳴的挖掘機。


    他抓著路燈杆踉蹌地站起來,往四周看看。馬路上清清靜靜的,寒氣在路燈四周凝出一個光圈。


    他伸手進口袋摸了摸,還好,那兩人把鑰匙給他留下了。他家就在身後,是一棟帶院子的老屋,他艱難地走回了家。


    回家後他立刻拿了現金跟身份證,然後匆匆離開了家。


    那兩個人知道了他的住址,他怕那兩人反悔回來找他,所以家裏不能待,他決定去附近的快捷酒店,然後他在酒店報了警。


    初七的早晨,葉清歡收拾行李準備回海城。葉清洛坐在她的床上看著她收拾東西。


    “照顧好媽媽。”葉清歡把旅行箱的拉鏈拉上,低聲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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