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姆-格列高裏和特拉格中尉在月光下一邊費力地辨認著路一邊向前跑著。前麵的尖叫聲停了下來,他們跑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月影斑駁的地麵籠罩在一種令人不安的平靜中,隻有他們兩個手裏拿著槍小心翼翼地奔向事發地點。


    特拉格突然拍了一下格列高裏的肩膀,“有聲音,”他悄聲說,“有腳步聲——在那兒。”


    他們仔細聽著。壯實的格列高裏喘著粗氣,可聽不清楚是什麽聲音,不一會兒,一陣踩得沙子嘎吱嘎吱作響的腳步聲離他們越來越近。


    聲音是從長滿一大片無刺仙人掌的園子的另一端傳來的,特拉格和格列高裏各自沿著這塊地的一邊兒迅速繞了過去。


    是威爾瑪-斯塔勒慢慢向他們走來。肯沃德大夫重重地靠在她的肩頭。月光下威爾瑪麵色蒼白,一臉的恐懼。她認出他們後說:“肯沃德大夫遭槍擊了。”


    走路的時候,出於職業習慣,醫生在摸索著傷處。他平靜地說:“內收肌塊穿孔,深層血管破裂之後出血比預想麵積大一些。我能控製傷情,先生們,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們回樓裏去了。”


    他又一瘸一拐地走了起來。


    “你怎麽會被打中的呢?”格列高裏問道,“誰開的槍?你開槍了沒有?你在那兒做什麽?”


    威爾瑪-斯塔勒有點慍怒地說:“他睡著了。我就把他留在那兒,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夜間出診已經快把他毀了。他一點兒都不知道是誰開的槍。”


    中尉特拉格抓起肯沃德大夫的左臂,繞過脖子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扶著肯沃德大夫向前走。


    肯沃德大夫平靜地說:“先生們,我睡著了,我不敢肯定,但我相信是槍聲驚醒了我,可我沒有證據,我從沉睡中完全醒過來的時候我聽到了至少兩聲槍響。當時,我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可我發現子彈‘砰’地一聲落進沙裏,顯然槍是朝我開的,我一躍而起,抬腿就跑,開槍的人追上來。我跑的時候和他隔著一大片仙人掌,追殺我的人就繞過這片仙人掌,借著月光向我追來。他又開了幾槍,第二槍擊中了我。”


    “最後一槍響時,我看見肯沃德大夫倒下了。”威爾瑪-斯塔勒說,“我一看他向我跑的時候,我就發覺有人向他開槍。”


    “你根本沒看見追殺你的人?”格列高裏說。


    “沒有。”


    “也沒有見開槍時的閃光?”


    “沒有。”


    “我看見了,”威爾瑪-斯塔勒說,“我看見最後兩槍的閃光。就在那個像大桶一樣的仙人掌後麵。距離肯沃德大夫倒下的地方大約有50到60英尺。”


    “醫生,你能走過去嗎?”特拉格中尉問道。


    “有威爾瑪幫我,應該可以。傷口麵積很大讓我嚇了一跳,但可以控製。祝我好運吧,我不願意再打擾別的醫生。”


    特拉格放下大夫的胳膊,對格列高裏點了點頭。


    他們轉身向仙人掌園走去,相互間稍稍扯開一點兒距離,手裏握著槍。


    “別太緊張,”特拉格對他的姐夫說,“可能有埋伏。”


    格列高裏向右邊多走了幾步,“先開槍,後問話,”他說,“別冒險。”


    他們慢慢地前進,從一塊陰影迅速地跑進另一塊陰影裏,就像兩隻訓練有素的獵犬從隱蔽處竄出來。他們一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但兩個人都可以看到對方。


    粉刷的圍牆牆麵反射出一片白光。他們什麽也沒有看見,什麽也沒聽見,月光下的園子靜悄悄的,隻有遠處的海浪聲發出有節奏的低沉的轟鳴聲,隻有地麵上的血跡告訴他們月光下的靜寂蘊含著死亡的威脅。


    “我們回去吧,”特拉格說,“到那個人躺著的地方去,看看我們能不能確定開槍的位置。然後再找足印。”


    他們找到了用石頭架起篝火的地方,石頭上放著一塊鐵板,采礦的人在野外時把它權充作爐子,鐵板還在散發著汙濁的木頭的焦味。肯沃德大夫就睡在毯子上,地麵上低凹的彈痕說明至少有兩顆子彈射入了沙子裏。向前30碼,在巨大的仙人掌旁邊,他們又發現了月光下熠熠發光的空空的銅彈殼。


    特拉格中尉把它拾起來,“點三八口徑的自動手槍。”他說。


    仙人掌後麵的地上有足印。薩姆-格列高裏對牧場生活非常熟悉,放低手電筒貼近地麵,在傾斜的光線下地麵的足印變得更清晰了。他十分耐心地仔細察看地麵,推測著發生的事情,足足有20分鍾,他才滿意地站起來。


    有人就像獵人追捕小鹿一樣襲擊了熟睡著的肯沃德大夫。他先從牆後邊出來,在月光下爬過沙地,然後整個身體趴下,一次前進約一兩英寸。再後他開了3槍,開完槍他跳了起來,在柔軟的沙子上留下很深的足印。他跑著繞過50碼開外的另一片仙人掌地,又開了兩槍。之後的足跡顯示他全速衝向了白牆——這些都可以從足跡顯示的變化清楚地分析出來,可是剩下的都不太清楚了。沙子軟而且幹,一些足印已經被沙子填滿了,利用它們很難分析出什麽線索,惟一的特點是足印好像很小。


    特拉格中尉站在一邊,快跑幾步想比較一下他的腳印和那個人的足印。


    “小腳。”他說。


    格列高裏不敢肯定,“你注意過牛仔靴的高跟留下的足印沒有?”他問道。


    “沒太注意。”特拉格說。


    “我注意過,不過說這些足印可能是牛仔馬靴的高跟踩出來的。還隻是一種猜測。”


    “或者說是一個女人的足印?”特拉格說。


    格列高裏陷入了沉思。“也許是的,”他猶豫地答道,“我們還是回樓裏去吧。”


    他們進樓時,電話在響,可沒有人搭理。威爾瑪-斯塔勒正在處置肯沃德大夫的腿傷,而肯沃德大夫臉上則是一副超然神情,坐在那兒指揮著威爾瑪護士。


    格列高裏走到電話旁,拿起聽筒說:“什麽事?”


    “是長官嗎?”


    “是的。”


    “這是聖-羅伯托城警察總部。警車剛剛接到報告摩天區發生的砒霜中毒事件,中毒的人正被送往慈善醫院。”


    “能不能具體說一說?”格列高裏問。


    “一輛裝滿露營物品的老爺車,後麵還拖著活動房屋拖車。這輛車闖了紅燈,警車就跟上了它。開車人說他叫鮑爾斯,他在活動房屋拖車裏麵的搭檔砒霜中毒快要死了,他開車去過肯沃德醫生的家,可他不在,鮑爾斯就開車衝向醫院。警車開道,鮑爾斯說這事兒跟另一起中毒事件有關,讓我們通知你。警車裏有兩個人,一個報告情況,另一個開車。幾秒鍾之內就可以接通他們,你是否需要與該車聯係?”


    “好吧,”格列高裏說,“告訴他們我們在慈善醫院見麵。”


    他放下電話,轉身對特拉格說:“班寧-克拉克在一輛活動房屋拖車裏,車是鹽丁兒-鮑爾斯開的,克拉克中了毒快要死了,正在去慈善醫院的路上。想去嗎?我們把副手留這兒。”


    “走!”特拉格說道。


    他們跑過客廳,塗蠟的地麵瓷磚發出的清脆響聲在寂靜的樓裏回蕩著,出了前門,他們徑直進了格列高裏的車,格列高裏掛上檔,沿著鋪滿砂礫的車道飛快地衝向大街,車上的警笛刺耳地鳴叫著。


    特拉格坐在前座和儀表板之間,好不容易坐穩了,他抗議道:“不管怎麽說,薩姆老兄,車有四個輪子,你最好四個一塊兒用,不要一次隻用兩個。”


    格列高裏笑了笑,又轉過一個彎,車子還在加速,他邊開車邊說:“在城裏時,你開著車在車叢裏穿來穿去,我嚇得要命。這回很高興能使你感到有點兒緊張,適應了就好了,鄉間公路彎兒多,你那兒車多。”


    “不過,多搶出來半分鍾,也於事無補。”特拉格說。


    “他們說班寧-克拉克快要死了,我不想等他死了再取證詞。”


    “他不會知道誰下的毒。”


    “你會大吃一驚的。”格列高裏說完他們就不再說話了。車迅速地過了彎道,在山腳下上了直道。車上的警笛聲大作,呼嘯著穿過聖-羅伯托城的居民區。車子很快就進入了醫院的救護車通道。


    汽車的紅色聚光燈照在活動房屋拖車的尾部,活動房屋拖車染上一層葡萄酒一般的紅色,幾個人正站在這輛車門口。格列高裏停下車開了門,一位護士和一位身著大褂手裏拿著聽診器的醫生從活動房屋拖車裏走出來。


    格列高裏衝上前說:“大夫,他還有沒有希望活下來?”


    大夫平靜地說:“沒有。”


    “你是說他……”


    “死了。”


    薩姆-格列高裏疲憊地長籲了口氣,“是砒霜中毒嗎?”他說這話時口氣就好像一個人早已知道問題的答案,卻還在不斷重複著同一個問題。


    “很清楚,”醫生平靜地說,“是近距離發射的點三八手槍子彈,幾乎直接射入心髒。中彈前此人曾吃下了大量的砒霜。根據他的朋友鮑爾斯先生講的他的心髒的情況,完全有理由認為症狀發展太快,任何補救的措施已毫無用處。所以,子彈無非使最終結局的出現提前了幾秒鍾而已。”


    特拉格轉身對格列高裏說:“連佩裏-梅森也卷入了這個案件,這難道不是個不錯的法律難題嗎?見到地方檢察官時,別忘了代我慰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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