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紅日爬上了山頭,千峰萬巒都披上一層金紅色的輕紗,山穀中,煙嵐嫋嫋,晨霧薄薄地彌漫在山野,林梢!


    蹄聲得得,一輛輕便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著以不疾不徐的速度馳行……


    車的前麵五六丈遠,兩騎駿馬並轡而馳,馬上是兩名黑色勁裝,背插長劍的中年大漢。


    馬車後麵,緊跟著六名驃悍的藍衣騎士。


    駕車的乃是一名相貌清秀的勁裝少年,他雙手控綏,目不斜視地在這崎嶇的小路上驅策著拉車的健馬,連鼻尖上的汗珠都不敢鬆開一隻手來揩一下。


    在車廂裏麵。卻悠閑地半躺半坐地載了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不!其中有一男一女並非是很自然的一副悠閑姿態,而是被人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互相緊靠在一起。


    男的是賈天紳,女的正是勝夷光。


    他兩人的對麵、則半躺半坐著尚文烈,那林明則比較規矩地緊挨著車門而坐,神色之間,顯然是較尚文烈疲倦得多。


    那林明似是剛從瞌睡中醒來,帶著一臉倦容,打了個哈欠,望著尚文烈,尷尬地笑了笑,道:“公子!小的昨夜裏想了一個通宵,仍是想不通為何要走這條最難走的山路,唉!那道山穀真不好走,可把小的和小楊他們累慘了,到現在渾身骨頭還在痛哩!”


    尚文烈神色一整,道:“年紀輕輕的,這一點勞累就受不了,將來怎能夠擔當大任!”


    話聲微頓,頗為得意地笑道:“須知這條路雖是最難走,可也是最安全的一條,同時,本公子也不打算立即趕回總宮去,所以就讓那些人自作聰明地去撲個空也好。”


    林明聽得一怔,道:“咱們不馬上口總宮?公子打算要到哪兒去?”


    尚文烈掃了對座的賈天紳一眼,微笑說道:“當然是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地款待這位賈大俠。”


    林明也望了昏迷不醒的賈天紳一眼,笑了笑,轉頭道:“小的還有一樁事情想不通,不知公子一心要找這位賈大俠幹什麽?”


    尚文烈“嘿”了一聲,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林明點頭道:“可是,公子的‘金龍劍法’並不見得就比他差!”


    尚文烈微笑道:“可是,你又怎知他不比我強?”


    林明一窒,道:“這!……”頓了頓,訥訥道:“可是,公子又怎知他一定比你強哩?”


    尚文烈點頭道:“本公子從前是不知,但現在已經知道了!”


    林明愕了一愕,道:“既然如此……”說至此處,右手作了個一刀砍下的手勢,接著道:


    “這樣豈不省事,何必如此勞師動眾地侍候他?”


    尚文烈“嘿嘿”一笑,道:“問題如果是這樣簡單,還用得著你來建議麽?”


    林明垂頭道:“公子的神機妙算,小的自然是萬難推測。”


    尚文烈微笑道:“那又不然,你和小楊跟我這許多時日,如果凡事能留點心去觀察和用點腦筋去思索,就可以看得出來的。”


    林明連聲道:“是!是!公子教訓得極是!小的永遠記在心上。”


    話聲微頓,眼光一瞟勝夷光,又是一臉莫名其妙的神情,期期道:“還有……還有這個……這個勝家堡的丫頭,不知……不知公子……為何也不辭辛勞地……”


    尚文烈笑著截口道:“以後在我麵前說話不準這樣吞吞吐吐,記住了,嗯!”笑語之聲一頓,也望了靠在賈天紳肩膀上,也是昏迷不醒的勝夷光一眼,側顧林明道:“你怎知她是勝家堡的丫頭?”


    林明訥訥道:“這個……據說是她自己說的,同時這位賈大俠也極力地證實無訛!……”


    尚文烈一擺手,不讓林明往下說,含笑問道:“你見過那勝家堡的丫頭沒有?”


    林明一愕答道:“沒有!”


    尚文烈道:“你既然不曾見過那勝家堡的丫頭,又怎能以她的自認和別人的證實而加以相信?”


    林明不由為之語塞。


    尚文烈又是一笑,道:“那麽,你見過那上官瓊沒有?”


    林明搖了搖頭,道:“也沒有。”


    尚文烈一指自己的鼻尖,笑道:“我就曾經見過……”神色一整,道:“所以我根本就不信她是勝夷光,嘿嘿!我倒要好好問問她,為何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


    說到此處,馬車突地戛然刹住了,隨見駕車的勁裝少年彎腰探頭過來,道:“稟公子,信鴿在上空盤旋……”


    尚文烈一揮手,道:“快把它弄下來看看!”


    駕車的勁裝少年隨即仰頭望著一隻正在馬車上空飛來飛去盤旋的鴿子,口中發出一串“咕咕咕咕”的叫聲!……


    那隻鴿子聽聞叫聲,忽地雙翼一束,飛落在駕車的勁裝少年肩頭上。


    少年抬手將鴿子抓住,在他的腳上解下一隻小小的金屬筒兒,在筒中挑出一卷小紙卷,彎腰遞進車廂裏,道:“三家村據點來的消息,請公子過目。”


    尚文烈接過小紙卷兒,攤開來瞧了一遍,微笑道:“果然不出本公子所料!……”話聲一頓,忽然提高了聲音,道:“小楊,快回令叫他們盡速撤走,否則讓窮家幫的叫化子大批趕來就不妙了。”


    駕車的楊聰應了聲“是”!隨即掏出特製的筆墨紙張,就在車上寫了一道回令,塞人小圓筒裏,將圓筒綁在鴿子的腳上,然後嘴裏咕嚕了一陣,雙手一舉!……


    那鴿子雙翼撲動,疾飛上空中,一個盤旋,循著來時的方向,迅速飛去。


    楊聰嗆喝了一聲,長鞭一揮,馬車又繼續前進!……


    車廂裏,尚文烈似乎想起了一些心事,神色顯得很不愉快,輕哼了一聲,喃喃地罵了一句:“都是些飯桶!”


    林明眨眨眼皮,道:“是不是丐幫方麵有了問題?”


    尚文烈哼了一聲,“他們真不中用,竟讓人逃了一個。”話聲一頓,氣呼呼地道:“都是那該死的胡奇和言人午攪出來的!……”


    林明插嘴道:“可是,老胡似乎不曉得死鬼姓言的事……”


    尚文烈“哼”的一聲!打斷林明的話頭,恨恨地道:“這老家夥更可惡,本公子好不容易跟‘血魂堡’拉上了關係,卻被這該死的老匹夫攪砸了!”


    林明道:“可是,‘血魂堡’派到中原來的人馬,咱們已全部擱下來了,司徒堡主那邊恐怕不會知道吧!”


    尚文烈又是一哼,道:“你以為‘無名堡’和‘勝家堡’的人會是啞巴?”話聲一頓,眼睛一掠勝夷光,喃喃自語地道:“到時候,說不得隻好犧牲這個賤婢,交給‘血魂堡’去處理,來彌補這條裂痕了!……”


    一陣急驟蹄聲從前路傳來,打斷了他的自語,隻見一名黑衣勁裝大漢策馬傍著車廂,躬身道:“稟公子,前麵不遠有處小鎮集,要不要歇腳打尖?”


    尚文烈略一沉吟,點頭道:“好吧!你去通知大家,就在那裏休息便了。”


    黑衣勁裝大漢應了聲:“是!”一擰韁繩,馳往後麵通知那六名殿後的騎士,準備一切!


    尚文烈目光一轉,對林明又道:“你查一查看,前麵是什麽小鎮集?離最近的據點或是聯絡站有多遠?”


    林明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皮包,打開蓋子,取出一張羊皮紙,攤在膝上,在那劃滿了各種符號和線條的紙上仔細瞧了一陣,抬頭道:“前麵那小鎮叫‘雙槐集’,距集南一裏半的王家村有咱們一處聯絡站,距集西七十裏的‘三山堡’,最近已開辟為據點,由新來的‘毒劍神槍’孫驥在主持,副手是‘黑豹’錢通和‘白狼’錢順兩弟兄,下轄弩箭手八名,打手八名,屬二級據點。”


    尚文烈靜靜地聽完了,略一沉吟,道:“打尖的時候,你辛苦一趟,先到聯絡站去要他們傳一個急令回總宮,請諸葛總管速將最近參加本宮的人重新嚴格考核調查一下,不準再有像胡奇。言人午那樣的人存在。”話聲微頓,續道:“然後,你就到‘三山堡’據點去告知那孫驥,叫他準備一下,咱們今晚就在他那兒歇腳。”


    林明一一記在心頭,將地圖收拾好,車輪已“隆隆”地滾在石板路上,馳進了“雙槐集”。


    這“雙槐集”顧名思義,當然是由於進集子的入口,一邊有一棵撐天老槐樹而來,集子不大,隻有一條石板大街,二三十戶店鋪人家,整個集子僅有一家帶賣酒飯的“福安客棧”,坐落大街的末端,倒也頗具規模。


    馬車在“福安客棧”門口一停,林明首先鑽出車門,牽過一名藍衣騎士的駿馬,跨上雕鞍,疾奔那聯絡站傳送命令去了。


    楊聰一躍下地,從車廂後麵的行李架上取過一隻墊腳凳子放在車門口,躬身道:“請公子下車!”


    在這般窮鄉僻壤中,幾曾見過如此勢派的旅客?頓時把這家山地客棧給鬧翻了天,那掌櫃的早已親率四名夥計奔出門來招呼張羅……


    尚文烈下了車,在眾騎士簇擁下跨入店門,突然目光一掠,口中低“咦”了一聲!趕忙側顧楊聰低聲道:“車上的人不要動,你在車廂裏守著,不準人看見他們,快去!”說完,人已進入店中。


    這家客棧的前麵乃是供住店的客人及過往客商打尖進食的大廳,擺了七八副座頭,這時候食客並不多,隻有三副座頭上有人。


    靠近門口的一副座頭上,坐了五個女人!


    在江湖道上,五個女人坐在一起進食並不算稀奇,奇的是那尚文烈乍見到這五個女人時所顯露的神情和吩咐楊聰去做的事情!


    究竟這五個女的是什麽人?竟然使得尚文烈如此驚詫以及趕緊將賈天紳和勝夷光(尚文烈認為她是上官瓊)藏起來不讓別人看見?


    這五個女的當中,四個年輕的倒不曾引起尚文烈的注意,反而那個半老徐娘,卻令他詫然止步!


    那麽,這位半老徐娘是誰?


    原來,她竟是“玉屏魔宮”的那位婢仆領班,“玉屏女魔”蘇玉鳳的得力助手趙三姐!


    多時未見,這位老來嬌臉上的脂粉仍然是塗得那樣厚,以致呆呆板板地顯不出半點喜怒哀樂的表情來。


    她麵向店門而坐,這就難怪尚文烈不能把上官瓊(其實是勝夷光)弄出車廂了!


    尚文烈看到了她,她當然也看到了尚文烈,同時也看到了他一臉的錯愕神色以及停步不前低聲吩咐隨從之人的鬼祟動作。


    這時,雙方已到了必須開口說話的距離,幾乎是同時開口!“嗯!是什麽風把三姐的芳駕吹進中原來了?幸會!幸會!”還是尚文烈比較早了一點兒。


    “喲!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會在這裏碰見了尚大公子!”趙三姐臉上雖然顯不出表情,但口氣卻是蠻親熱的。


    尚文烈快步趨前,抱拳笑道:“三姐什麽時候進中原來的?怎不早通知一聲,尚某人好派人出關迎駕!”


    趙三姐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來,嬌聲道:“算了吧!說得好聽,奴家怎敢驚動你這位‘金龍大俠’,請坐呀!盡站著幹嗎?……”眼角一瞟緊靠身邊的那位年青女郎,道:“秋香!


    快去招呼店家添碗筷座位來!”


    其實用不著她去吩咐,那掌櫃的已率了兩名跑堂的端了杯盤碗筷和兩張椅子走過來了。


    在這種情形之下,尚文烈想不坐也不行,何況他這時的確也想坐下來談談,於是,他順水推舟,謝了一聲便在趙三姐的對麵落座。


    那兩名黑衣勁裝大漢和六名藍衣騎士則在旁邊的一副空座頭上坐了。自有跑堂的過來侍候。


    尚文烈坐定之後,舉目打量了這大廳一眼,隻見靠裏邊的右角落,一個鄉下老太婆獨占一副座頭,正在低頭慢慢地扒飯,飯桌上擺了幾樣小菜和一個藍布大包袱,想是往別的村子去探親戚的。


    靠左首角落的一副座頭上,獨坐著一個黝黑精瘦的小夥子,穿著打扮,似是去城裏學手藝的,不知是遭老板開除了還是得罪了客人而被趕回家去,一個人坐在那裏發愣,手裏拿著一張卷餅,僅僅咬了一半,飯桌上,擱了一個小而長的鋪蓋卷兒。


    此外,就沒有其他的食客了。


    尚文烈打量完了,將目光收回來,凝注著趙三姐,含笑道:“三姐不在玉屏宮中逍遙,老遠來到中原,不知有何貴幹?”


    趙三姐咳了一聲,道:“大公子不在‘金龍總宮’坐鎮,帶著這些個武師風塵仆仆的,難道在這山區裏有什麽大事發生?”


    尚文烈笑了笑,道:“在下是個勞碌命,不像三姐你的命好,在‘玉屏宮’中有數不清的人不離左右,一呼百喏。”


    趙三姐臉頰動了一下,淡淡道:“彼此彼此,奴家也是個閑不住的人,沒事也要找點事情做做,何況目下中原正是多事之秋哩。”


    兩人不著邊際地閑聊,跑堂的已送上酒食,無非是些自釀的高粱酒,山中的土產野味,倒也擺滿了一桌。


    尚文烈一麵替趙三姐斟了杯酒,也為自己斟了一杯,放下酒壺,舉杯笑道:“在下敬三姐一杯,請三姐賞臉!”


    趙三姐神情漠然地舉起杯子,在唇邊沾了一沾,就放下來,淡淡地道:“奴家不會喝酒,大公子有什麽話就說吧!”


    尚文烈卻是一口喝幹了杯中的高粱酒,照了照杯,笑道:“三姐怎知目下中原正是多事之秋?”


    趙三姐道:“大公子把各地分宮關閉,化明為暗地活動,各大門派及丐幫醞釀聯盟,更有那名亡實存的‘無名堡’和‘勝家堡’推波助瀾,漠北‘血魂堡’已聽聞跟你大公子攜手合作要將勢力伸展人中原來,這些事情還不夠麽?”


    她淡淡道來,對江湖情勢竟是了如指掌!


    尚文烈聽得心頭一震,一時摸不透這鬼女人究竟安的什麽心?當下淡淡一笑,舉杯笑道:


    “三姐莫非打算也要湊一湊熱鬧麽?”


    趙三姐嘴唇動了一下,眼光卻朝兩邊一掃……


    尚文烈笑道:“三姐放心,在下敢擔保在這店裏的人就算聽見了也不礙事的。”


    趙三姐輕輕一哼,道:“說老實話,奴家的確是有心進中原來湊湊熱鬧,但一時之間卻又打不起主意,究竟是幫著誰比較好……”


    尚文烈忙接口道:“那還用說,三姐不幫小弟這個忙,還去幫誰?”


    趙三姐瞟了他一眼,道:“話固然是這麽說,可是……”倏地壓著嗓子,低聲道:“你把那死丫頭藏到哪裏去了?你總宮的人死也不肯認賬!”


    尚文烈聽得一怔,道:“哪個死丫頭?”


    趙三姐“哼”了一聲,道:“你大公子裝什麽呆?說不定就在車子裏咧!”


    尚文烈長長地“哦”了一聲,笑道:“原來三姐是說上官瓊!三姐真是會開玩笑,她不是在‘玉屏宮’的麽?三姐怎地反說小弟裝呆?”


    趙三姐又是一哼,道:“不是你大公子,難道那姓賈的小子會有這大的本領把她弄走?”


    尚文烈又是一怔,道:“把她弄走?你是說……”


    趙三姐也是一怔,情知說漏了嘴,隻好輕啐了一聲,低低地道:“我的好大公子,奴家把那死丫頭關在宮裏,憑她一個人的本事,怎能逃得出來?如果你要奴家幫忙,那就不能幫著她了。”


    尚文烈這才明白,敢情上官瓊失蹤了這許多日子,原來是給這鬼女人關起來了,如今,不知怎地竟讓她逃了出來,所以這鬼女人才帶人進中原來尋找她的下落……


    他眼珠一轉,神色莊重地說道:“請三姐相信我尚某人,在下的確不曾見過那賤婢!”


    話聲微頓,改作誠懇之容,沉聲道:“其實那賤婢本領有限,也成不了什麽氣候,三姐何必為她而勞師動眾,白費心力?如果把這精神拿來幫助我尚某人,將來平定了武林,三姐還怕不予取予求麽?”


    趙三姐搖了搖頭,木然道:“你大公子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丫頭雖然本領有限,但她身上懷有‘玉屏宮’的‘信符’,不知道那死鬼蘇玉鳳是在什麽時候傳給她的,奴家目前雖然掌管了‘玉屏宮’,卻僅能指揮奴家的心腹之人,至於宮裏及外麵的上百人手,就得靠那‘信符’來統禦了。”


    尚文烈“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三姐請放心,如果那賤婢落在尚某人手裏,一定給三姐送去處置,但這幫助尚某人之事,還望三姐俯允。”


    趙三姐淡淡道:“奴家已經說過,幫誰都可以,隻要誰能將那丫頭給送到‘玉屏宮’來,奴家就幫誰,所以嘛,奴家還不能在這時候對你大公子的請求有所決定。”


    尚文烈尷尬一笑,道:“依我尚某人之見,三姐還是先行決定的好。”


    趙三姐淡然道:“為什麽?”


    尚文烈悠然道:“蘇前輩中毒斃命之原因為何,江湖上傳說紛紜,有很多人都極想知道其中詳情,尚某人相信三姐也必定有這興趣的,是麽?”


    趙三姐嬌軀微震,目光亂射,冷聲道:“奴家對這事根本就沒有興趣。”


    尚文烈笑了笑,道:“是不是三姐已經知道其中詳情了?”


    趙三姐語氣一寒,微帶怒意道:“大公子請勿信口開河,奴家可吃不消!”


    尚文烈毫不在意地笑道:“我尚某人在想,如果那些想知道這件事情的內幕之人,聽到三姐知道其中原因的話,真不知要替三姐帶來多少麻煩咧!”


    趙三姐似乎氣惱已極,卻又無可奈何地瞪了尚文烈一眼,恨恨道:“你尚大公子不去瞎說,誰會知道!”


    尚文烈笑道:“所以說,關於幫助我尚某人的事情,還是請三姐先行決定的好。”


    趙三姐銀牙一陣亂咬,終於點頭道:“好吧,奴家就決定幫你,但話要說在前麵,第一,如要使用‘玉屏宮’的人力,大公子就必須先將那丫頭身上的‘信符’交給奴家。第二,如果那丫頭落在奴家手中,對不起!幫你大公子的話就算吹了!”


    尚文烈連連點頭道:“這是自然之理,我尚某人知趣得很,沒有把握的事,決不隨便向人開口,三姐盡管放心。”


    趙三姐冷笑一聲道:“這樣就好,奴家已經用過飯了,對不起,要先走一步,但願早日得到你的好消息。”說完,緩緩站起身來,那四名侍婢趕忙過來侍候……


    尚文烈放下杯筷,起身笑道:“三姐怎不多聊一會兒?不知趕著要到哪兒?”


    趙三姐一麵接過熱毛巾擦拭嘴唇雙手,一麵冷冷道:“奴家跟你大公子聊天隻有吃虧的,又何必多聊?至於奴家的行蹤,倒不勞大公子關懷,可是……”話聲微頓,俏眼左右一掃,低聲道:“我們剛才的談話,最好不要讓外人知道,怎樣處理就交給你大公子了。”


    尚文烈含笑點了點頭,道:“三姐放心,尚某人敢擔保出不了紙漏!”


    趙三姐方自點頭,隻聽車聲轔轔,一名侍婢已從客棧後麵駕著一輛輕車繞將出來,駛到客棧門口!


    尚文烈笑道:“原來三姐也挺會享受,可說得上是與尚某人有誌一同了!”


    趙三姐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嗯”了一聲,便自合上車廂,那三名侍婢把零碎東西清理好了,也進入了車廂,趙三姐一揮手,那駕車的侍婢抖動韁繩,緩緩朝集外駛去!


    尚文烈口噙冷笑,目送趙三姐的馬車去遠了,這才轉身返入店中,卻見那個鄉下老太婆剛好在櫃台上把飯錢算清,挽著藍布大包袱,顫巍巍地往店門口行來。


    尚文烈伸手一攔,沉聲道:“老婆婆請留步!”


    那鄉下老太婆正低著頭往外走,突見身前現出一隻手攔住去路,不禁嚇了一跳,踉蹌倒退了兩步,幾乎跌了一跤,慌忙抬頭眯著一雙老眼,怔怔地瞧著尚文烈……


    尚文烈也在打量這個鄉下老太婆,隻見她皺紋滿臉,那大半已變白色的頭發挽了個小髻,拿一根指頭寬的銀簪兒綰住了,兩邊的腮幫子深深凹下去,顯得兩片嘴唇更見幹癟,身上的一套粗布衫裙倒還幹淨,大概生長在這山地裏的原故,腳下並未纏裹,一雙天足穿了雙布底鞋。


    不折不扣,十足十的一個鄉下老太婆。


    尚文烈將她上下瞧了一遍,含笑道:“本公子叫你留下來,不要忙著走,聽到了沒有?”


    老太婆的耳朵可能不大靈光,她眨眨眼皮,啞聲道:“你這位公子爺說什麽?”


    一名黑衣勁裝大漢已放下筷子走過來,大聲道:“咱們公子要你留下,不準走!”


    老太婆這回可聽見了,但她卻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我還要趕到女兒家去,晚了路就不好走啦!”


    那大漢牛眼一瞪,大喝道:“說不準走就不準走,少-嗦,快回到你的位子去!”


    老太婆“喲”了一聲,抬手伸出一個指頭,指點著那大漢,口中哩哩啦啦地高聲說道:


    “怎麽,你們又不是官人,大呼小叫地瞪誰的眼睛?”說到此處,一擰頭,衝著櫃台叫:


    “掌櫃的,你評評理看,憑什麽不準人家出去?”


    那掌櫃的正在埋著腦袋記賬,聽見吵鬧聲音,剛好抬起頭來,見狀,忙站起身來,雙手亂搖道:“諸位大爺有話好說,請不要……”


    走過來另一名黑衣勁裝大漢,伸手一接掌櫃的肩膀,冷喝道:“沒你的事,坐下去!”


    掌櫃的哎了一聲,“噗”地一屁股摔在板凳上,一手捂著被按過的肩膀,齜牙咧嘴的哪還敢吭氣。


    那老太婆一見連掌櫃的都吃了痛,不由嚇得連連倒退,但口中卻高聲叫道:“反了!反了!大白天當街搶人,街坊快來啊……”


    尚文烈和幾名武師都不防老太婆有這一招,俱不禁一愣!


    一陣腳步聲響,奔出了幾名店中的夥計,一麵跑一麵大喝:“什麽人大膽敢白天搶人?……哦!”


    目光觸處,幾名夥計也愕住了……


    就在食廳略呈混亂之際,在左首角落進食的那個黝黑精瘦小夥子,忽然放下手中的卷餅兒,扛起他那長鋪蓋卷,門聲不響地起身離座,側著身子就往食廳通到後麵客房的那道門裏閃去……


    這時,好幾名從店後奔出來的夥計發現了所謂搶人的竟是那極為勢派的公子爺,俱不禁愕然一頓之後,立即疾趨上前,一名夥計對老太婆兩眼一瞪,道:“無緣無故亂叫一通幹嗎?


    就算人家公子爺要搶也不會搶到你頭上來,還不快點出去。”


    另一名夥計卻哈腰對尚文烈賠笑道:“鄉下人沒見過世麵,公子爺請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尚文烈冷冷一哼,一聲冷叱:“站住!”


    那老太婆聽從那夥計的話,剛剛低頭一舉步,登時讓這一聲懾人的冷叱,又給嚇得站住了。


    但那黝黑精瘦小夥子卻不聽這一套,腳步根本不停,眨眼間,人已進入了店後的客房。


    尚文烈一擺手,立即有兩名藍衣武師閃身而起,先後竄進通往店後客房的那道門,追蹤那黝黑精瘦小夥子去了。


    食廳這邊,那名夥計已再度朝尚文烈哈腰賠笑道:“公子爺,您何必……”


    那一掌把掌櫃按下去的黑衣勁裝大漢霍地伸手一叉,將這名夥計推得兩個踉蹌,瞪眼喝道:“沒有你們的事,統統滾進去!”


    幾名夥計嚇得麵青唇白,喏喏連聲,誰還耐煩管那老太婆的閑事,一個個向後轉,抱頭鼠竄回店後去了。


    偌大一間食廳,這時隻剩下尚文烈這一幫人,那兩名黑衣勁裝大漢把住了通往店後的那道門,四名藍衣武師則分出兩名把住店門,另兩名分站在尚文烈的左右。


    尚文烈則悠然地望著那渾身發抖的老太婆,冷笑道:“老婆婆!你也不用再演戲了,乖乖坐下來咱們聊聊,彼此有益,又何必急著要走呢?”


    老太婆起先還指望店中的人會出頭幫忙,此際,眼看已然絕望,真是又驚又急,更是氣惱萬分,聞言,抖著嗓子叫道:“你們這班天殺的想搶我老婆子的東西,還說我老婆子演戲,呸!快讓開,誰跟你們演戲?”


    尚文烈嘴角一歪,冷聲道:“老周,把她請到位子上坐下來!”


    站在左首的那名藍衣武師應聲跨前兩步,逼近那老太婆獰笑道:“老婆婆,是你自己走還是要我周大爺請你去?”


    老太婆驚惶地連連後退,訥訥道:“你……你……你想幹什麽……”


    周姓武師張牙舞爪地一步一步逼近,冷冷喝道:“你再不聽話,大爺就要動手請你了!”


    這時,老太婆已將退進那道通往店後的門戶,忽地冷哼了一聲!不退反進,腳下一大步就貼近周姓武師的身前,抬手一掌,疾逾閃電地擊在他的胸膛上!


    周姓武師做夢也沒想到這個行將就本的老太婆會突然出手,隻覺眼前一花,“叭”的一聲!胸膛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掌,登時一聲悶哼,“砰”然仰跌地上,張嘴噴出一股鮮血,昏死過去。


    老太婆一掌擊中周姓武師,身形卻未停頓,倏地一轉,化作一股狂風,卷向那把住店後門的兩名黑衣勁裝大漢,手中的藍布大包袱猛地掃出!


    “砰噗”兩聲!那兩名黑衣勁裝大漢驟不及防,登時被那大包袱擊中,身子連打兩個圈圈,“嘩啦啦”地碰翻兩張飯桌,人也倒在地上,鬼叫連天!


    老太婆一擊得手,身形一起,就要從這店後門戶衝出……”


    陡聽一聲清叱:“退回去!”


    尚文烈迅似飄風,身形有如鬼魅,一閃身就擋在老太婆的麵前,大袖一拂,卷起一股奇猛無比的暗勁,向老太婆的身上拉去!


    老太婆與尚文烈相距不過五六尺,幾乎伸手可及,哪還讓避得開,隻好將手中的大包袱順勢往前一送……


    “噗”的一聲!大包袱挨了尚文烈衣袖一拂,老太婆“哎”的一聲驚叫,蹬蹬倒退了兩步方才拿樁站穩!


    尚文烈冷哼一聲!欺身跟進,一抬手,驕指疾點而出!


    一縷勁風,劃空生嘯,射襲老太婆的“期門”穴!


    老太婆隻得依樣畫葫蘆,振腕一翻,大包袱迎著射來的指風一擋!


    “味”的一聲!大包袱立被指風射穿了一個深深的窟窿!


    老太婆也被指風餘勁震得又退了一步!


    她速退了三步,也就是說,已經被人逼得退回了原地,不由急怒交迸,厲喝道:“尚文烈,你不要欺人太甚!”


    尚文烈聽了一愕,隨即“哈哈”大笑道:“本公子早就料到你是熟人,不過嘛……”說至此處搖搖頭,道:“本公子的朋友當中,好像沒有年紀這樣大的!”話聲微微一頓,目光一凝,冷冷喝道:“你究竟是誰?還不快將真麵目現出來讓本公子瞧瞧!”


    老太婆“哼”了一聲,正待開口,忽聽店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不由怔了一怔,忙掉頭望去。


    隻見那兩名跑堂夥計領著十幾名老少,匆匆地趕到客棧來,卻被兩名把住店門的藍衣武師擋駕,因而爭吵起來。


    老太婆當時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神情,急聲叫道:“諸位鄉親來得正好,這幫強盜把我老婆子欺負慘了!快把他們拿住送到衙門去關起來!”


    尚文烈雖是拿殺人不當一回事,但青天白日之下,大街之上,眾目昭彰,當然萬分顧忌,不敢隨便亂動,遂將衣袖輕拂,勉強含笑上前喝退兩名藍衣武師,讓那跑堂夥計領著那十幾名老少進入食廳。


    一名鬢發花白的長衫老者進得店來,一雙老眼打量了尚文烈一下,咳了一聲,沉聲開口道:“老漢是本集的裏正,請問諸位從何處來,為何在本集生事,欺負一位老太婆?”


    尚文烈笑道:“老先生誤會了,咱們是過路之人在此歇腳打尖,本欲向這位老婆婆請教一些此地的風景名勝,以便抽暇一遊,不想她老人家聽覺不聰,誤解了在下的意思,才有這場誤會,並且驚動老先生及諸位鄉親,真是抱歉!”


    長衫老者“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轉臉望著老太婆,道:“老婆婆!是不是這樣的?”


    老太婆哭喪著臉,道:“我怎麽知道,他們人又多又這樣凶霸霸的,隻有土匪強盜才是這個樣子的嘛!”


    長衫老者笑道:“這完全是誤會,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目光一轉,突然發現那名被老太婆打得吐血昏倒地上的藍衣武師,不由一怔,道:“這又是怎麽回事?”


    尚文烈忙賠笑道:“沒什麽,這是在下管教不嚴,讓這些家丁們吃醉了,自己人口角相爭,受了點傷,沒關係,在下自會帶回家去醫治,不致驚動地方的。”


    長衫老者點了點頭,道:“這樣就好!”話落,又轉對老太婆道:“老婆婆!沒有什麽事了,請上路吧!”


    老太婆千恩萬謝地謝過了長衫老者,低頭挽了藍布大包袱,顫巍巍地行出店門,往大街的那一頭就是趙三姐去的那一個方向走去……


    當她經過尚文烈那輛馬車,走沒多遠,突然似是踩著了什麽,左腳歪了一下,但卻未曾跌跤,仍舊朝前行進……


    尚文烈臉上掠過一絲喜色,嘴角朝那兩名站在店門口的藍衣武師一歪,兩名武師立即轉身,漫不經意地往店外行去……


    那兩名被老太婆用大包袱撞倒的黑衣勁裝大漢,這時已爬起身來,合力把那挨了一掌的藍衣武師扶起,靠坐在椅子上,動手替他治療……


    長衫老者見已太平無事,遂朝尚文烈拱手道:“鄉下人不懂事,打擾了公子爺,請不要見怪,老漢這就告退了。”


    是人都長得一雙勢利眼睛,山村中雖然民風較為淳樸,但這裏正也未能免俗,他隻顧看到尚文烈一身不俗的穿著,懾人的氣派,便存了個息事寧人的心理,不敢追究下去。


    尚文烈當然也樂得免去一場麻煩,聞言,也抱拳一揖,笑道:“豈敢豈敢!裏正老先生不加怪責,晚生已深感萬幸……”一麵說,一麵將長衫老者送出店外,一方才回轉食廳,對那留下來的一名藍衣武師和兩名黑衣勁裝大漢道:“你們把老宋搭在馬背上,連他們的馬匹一並帶走,先到集西七十裏的‘三山堡’據點去。”


    那武師和兩名黑衣勁裝大漢躬身應是,立即動手收拾,將那受傷的武師扶出店外放上了馬鞍擱好,然後各自解開韁繩,翻身上馬,牽了沒入乘坐的馬匹,揚鞭疾馳而去。


    尚文烈行近馬車門邊,楊聰已鑽出車廂,尚文烈上了車坐好,微笑道:“小楊!你那一針整得她不輕,快追上去看看老伍老陸兩人得手了未曾!”


    楊聰應了聲:“是!”躍上駕車的座位,長鞭“啪”的一揚,驅動馬車轔轔疾駛而去……


    ※※※※※


    那黝黑精瘦的小夥子抱著長鋪蓋卷兒,閃出了客棧的後門,快步穿過一片菜園地,鑽進了一座挨近山坡下的竹子林……


    兩名藍衣武師後腳跟著掠出客店後門,目光一掠,瞥見那小夥子的身影剛好鑽進了竹子林,二人哪敢怠慢,身形齊齊疾掠而起,幾個起落便已到了竹子林外,停步抬目一看,俱不由一怔!


    隻見風動枝搖,竹葉沙沙亂響,這座竹子林竟然甚為深邃,林中光影暗淡,哪還有小夥子的蹤影!


    兩名藍衣武師互相看了一眼,齊齊身形一挫,也相繼鑽進了竹子林……


    繞來繞去,竟然繞過了一道山嘴,二人估計已走了幾裏路程,方才穿出了竹子林,眼前豁然開朗!


    兩名藍衣武師方自長籲了口氣,抬手拍拍身上所沾的灰土蛛網,突地


    兩人目光一凝,又怔住了!


    那黝黑精瘦的小夥子正站在他們身前不遠,雙手抱著長鋪蓋卷兒,一雙澄澈而又充滿怒意的眼睛,狠狠地瞪著他們!


    兩名藍衣武師一怔之下,心道:“好小子,咱們正要找你,你反而等著咱們來了!哼哼!


    簡直自討苦吃!……”


    他二人一麵高興,一麵抬目四下打量地勢,以防這小夥子不敵之時有機會逃走!


    這是萬山叢中的一處山環,目光所及,除了山還是山,打尖的那個小鎮集已然被山嘴擋住,看不見了。


    兩名藍衣武師把地勢看清,又把對方如果逃走之時可能選擇的方向估計了一下,這才齊步上前,並由那年紀較大的武師沉聲喝道:“小子!咱們大公子叫你站住你為什麽不聽?還不快點跟咱們回店去聽候發落!”


    黝黑精瘦的小夥子冷哼一聲,還帶著童音的嗓子喝道:“狐假虎威的狗東西,本……本少爺就是要候在這裏取你們的狗命!”


    那年紀大的武師聽得一怔,隨即笑喝道:“哦!看不出你小子還是道上的!嘿嘿!咱們大公子真是了不起,敢情他早就瞧出來了!”笑語之聲一頓,臉色一獰,峻聲喝道:“你小子是哪條道上的?趕快報上名來,大爺好替你小子登個賬!”


    黝黑精瘦的小夥子嘴唇一撇,道:“少-嗦,你兩人是要一個一個地死,還是兩個一道赴黃泉,快快決定!”


    另一名年紀小些的武師火氣卻較大,他厲喝一聲:“老子就叫你先死!”縱身一躍,越過了那年紀較大的武師,“嗆”的一聲,淩空掣劍,身形疾落,長劍化作一道電虹,朝小夥子分心刺到!


    黝黑精瘦小夥子一聲冷笑,身子一側,手中抱著的長鋪蓋卷兒猛地一扔,“唰”的一道白光從鋪蓋卷裏疾飛而出!


    “錚”的一聲!白光一圈一絞,立將刺到的電虹蕩開,緊接著一閃一吐,白光倏然而斂!


    “啊”!那名武師一聲哀號,挺著長劍直衝出八尺開外,右肋裂開了一條尺許長的口子,鮮血狂湧而出,灑了一地,緊接著“砰”的仆臥地上,雙腳一陣抽搐,眼見不得活了!


    精瘦小夥子右手斜垂著一柄寒光貞閃的長劍,瞧也不瞧那垂死的武師一眼,卻睨視著那年紀較大的武師,冷冷說道:“該輪到你了,還等什麽,晚了在黃泉路上就趕不上你的夥伴啦!”


    那名年紀較大的武師連夥伴怎樣挨了人家的一劍都沒有看清楚,不由嚇得心膽俱寒,瞪著一雙充滿驚駭的眼睛,定定地望著那黝黑精瘦小夥子,如見鬼魅地一步一步往後倒退……


    精瘦小夥子冷嘿一聲,喝道:“怎麽?想溜?站住!”


    這一喝不打緊,直喝得那武師一個哆嗦,霍地掉頭沒命狂奔,往竹子林裏逃去……


    精瘦小夥子一聲清叱!


    “狗賊休走!”


    身隨聲動,人化一片烏雲,隻一飄,就飄過了那名武師頭頂,寒光閃閃,長劍疾然下射!


    那武師正舍命狂奔,眼看就要鑽進竹林,耳聽清叱之聲,頓覺頭上勁風壓頂,一道白光攔住去路,不禁亡魂皆冒,哪還敢再前進半步,慌忙刹住前衝之勢,並還倒退了兩步才穩下身形!


    精瘦小夥子的長劍直點在這名武師的胸口上,冷聲叱道:“快亮出兵刃來受死!”


    那名武師胸口隻感到陣陣冷氣鑽進心窩裏,不由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在這種情形之下,就算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亮出兵刃來,當下,順著對方劍尖的來勢,“噗”的跪在地上,雙手高舉,結結巴巴地叫道:“小爺饒命!小人給您磕頭!”


    說著,他真的就要磕頭,那精瘦小夥子當然不能夠眼看著人家的身子直往劍尖送來而不予理會,當下,隻好微退半步,劍尖一撤,口中冷冷喝道:“起來!你……”


    誰知,他話尚未說完,那武師的頭已然低低磕了下去,也就在他腦袋一低的一刹那,“咋”的一聲繃簧微響,三點寒星電也似地從那武師的後頸窩裏飛射出來,斜斜往上直取精瘦小夥子的咽喉、心窩!


    雙方距離不過三四步,變生倉猝,精瘦小夥子寒星入目,已然躲不掉,閃不開,隻嚇得他“哎”地驚叫了一聲,眼看一命難逃……


    陡地


    “叮叮叮”!三下清脆響聲起處,三點金星突然從左側方電射而至,登時將那三點寒星撞歪,以一發之差,擦著精瘦小夥子的肌膚掠過!


    精瘦小夥子驚魂一定,手中長劍猛然往前一送!


    那名武師的錦背低頭花裝彎發出之際,十拿九穩地認為這小子必死無疑,方自一抬頭,挺胸便待躍起,誰知


    眼前寒光一閃,心窩登時一涼,渾身如遭電殛,死死瞪著那一柄冷森森,直刺入胸膛的長劍,口中卻吐不出半點聲音……


    精瘦小夥子抬腿一蹬那死去武師的身子,唰地抽出了長劍,身形倏轉,麵向左方,冷聲叱道:“什麽人?”


    隻聽一聲“嗬嗬”!兩三丈外的一叢矮樹後麵,轉出一名年約五旬出頭,麵容清瘦,腰背微弓,雙目炯炯的長衫老者和一名精瘦中年人來!


    兩人緩步行了過來,一麵走,那長衫老者一麵打量著精瘦小夥子,口中卻“嗬嗬”笑道:


    “小老弟身手不弱,就隻是江湖經驗差些,如不是這位君師傅,你這條小命就送得冤枉了!”


    說時兩人已行近精瘦小夥子麵前,他一聽長衫老者這一說,便知剛才那三點救了自己一命的金星,原來是這名精瘦中年人所發,當下擲劍於地,抱拳一禮,道:“多承兩位前輩援手,晚輩尚天玉,未請教兩位前輩高姓大名?”


    那名精瘦中年人也不答話,自去地上撿尋他自己的暗器,那名長衫老者還了一禮,笑道:


    “老漢錢一博,這位君師傅名方義,人稱方圓客,喏!他現在撿起來的三枚製錢,也就是他的拿手絕技!”


    尚天玉又是抱拳連聲道:“久仰!久仰!”


    錢一博一指那兩名藍衣武師的屍體,莊容道:“這兩人是何來路?尚老弟是哪一門派的高手?因何在此處相搏,敢請老弟坦誠賜告。”


    尚天玉“哼”了一聲,恨恨道:“這兩個狗東西乃是‘金龍宮’的爪牙,奉了他們的主子尚文烈那廝的指使,要將晚輩擒捉回去…”


    錢一博“啊”了一聲,詫然截口道:“原來是‘金龍宮’的人馬,那尚文烈在什麽地方?”


    尚天玉道:“那廝就在前麵的雙槐集上打尖,此時恐怕還在留難一位老太婆哩!”


    錢一博道:“那麽,你老弟又是……”


    尚天玉氣呼呼地道:“晚輩是另有事情,又不想和那廝糾纏,故而悄悄離開,誰料那廝竟然還是不肯放過……”


    錢一博急道:“老弟可否帶咱們到集上去看一看!”


    尚天玉略一遲疑,點頭說道:“好吧!晚輩帶兩位去是可以,但到了那客棧以後,晚輩是就要離開的。”


    錢一博道:“那是當然,咱們怎能耽誤老弟的事,走吧!”


    尚天玉應聲轉身,拔回長劍,拾起那長鋪蓋卷兒,將長劍插進藏在裏麵的劍鞘,這才展開身形,朝雙槐集飛掠而去。


    錢、君二人緊緊跟隨,穿過竹林,尚天玉仍然是從那客棧的後門,領著錢、君二人鑽了進去。


    ※※※※※


    那鄉下老太婆挽著個大包袱顫巍巍地走出了集子的石板大街,踏上黃土山路,掉頭看了看身後,突然腳步一緊,那龍鍾老態盡掃一空,健步如飛地疾馳而去……


    翻過一道山脊,掠下山麓,四野已是荒寂無人,老太婆身形一閃,倏地掠入道旁一大叢雜草裏去,隱沒不見。


    半晌工夫,山道上出現兩條人影,疾掠而來,赫然是那奉命跟蹤的“老伍”和“老陸”


    兩名藍衣武師!


    兩人掠下山麓,突然發現跟蹤的目標竟已不知去向,僅不由愕然停了下來,目光四下搜視……


    左首那名武師“咦”了一聲!道:“伍兄!那老太婆莫非走的是另一條路?”


    伍姓武師冷“嗤”了一聲道:“一條大路直通到這裏,你陸兄又不是沒看見,那麽大一個人,除非她會飛……”話聲微頓,嘿然冷笑道:“就算她會飛,但她中了楊管事一根‘化血針’,也就飛不起來了,陸兄,咱們搜,這老家夥十成是鑽了洞了!”


    話聲一落,卻聽一聲刺耳的冷笑,老太婆已從雜草中閃了出來,綽立山路當中,招手笑道:“來來來!你二位不用找了,讓我老太婆送你們回去!”


    兩名武師不由心頭一震,暗忖:“聽她口氣,分明是守在這兒等我們來的嘛!唔!大事不妙!”


    那陸姓武師似是膽子較大一些,當下,勉強按住心中的嘀咕,跨前兩步,“嗆”地掣出長劍,一指那老太婆,冷笑道:“你中了咱們楊管事的‘化血針’,一時三刻就得化為膿血而亡,還吹什麽大氣,快點跟咱們回去,聽候大公子發落!”


    老太婆“嘿嘿”冷笑,道:“一根小小繡花針兒就想難住我老太婆?呸,做夢,尚文烈那廝沒有跟來,你兩位是死定了!”


    她一邊說,一邊將大包袱擱在地上,從包袱裏抽出一柄兩尺來長的連鞘短劍插在腰帶上,招手道:“你們一起上,免得我老太婆多費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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