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鬼公子也沒有使羅老太爺失望。


    從這位三總管被派出去的第五天開始,各地行號便陸續以專差飛騎將截至五月底止的盈餘,以及上一期積欠的款項,一一解繳到堂。


    羅老太爺心花怒放,對唐老夫子越發優劄有加。


    不過,他也同時指出了唐老夫子的一項疏忽。


    唐老夫子上次將丁穀比作“趙子龍”,血公子石中玉比作“呂布”,並沒有給鬼公子賴人豪作一個適當的“安排”。


    他決定由自己來彌補這項遺憾。


    他告訴唐老夫子,鬼公子賴人豪應該比作三國時的“薑維”。


    既勇敢善戰,又極富智謀,不僅對劉後主一片忠心,而且是受命於蜀國處境最艱困的時候,恰巧適合鬼公子的各種條件。


    羅老太爺為自己能想出這樣一個人物來,得意非凡。


    唐老夫子也對這個比擬擊膝稱絕,更使這位老太爺當天多吃了好幾碗飯。


    除了請到兩位得力的新總管,財源日漸充裕之外,還有一件事也叫羅老太爺大為高興。


    那便是經過大總管石中玉的挑選,已在十多名應征者中,聘進四位各具獨門絕藝的武師。


    四人的名字是:哈水火、寇長勝、金如山、海浪。


    前兩人為昆侖派弟子,擅長猴拳、輕功、暗器,約四十歲左右。


    金如山是個白胡子老頭,原是蘇北的匪盜,雙飛腿出神入化,很少有人招架得住。


    海浪是個隻有二十二歲的青年,一條軟鞭能滅五丈外的燭火,而蠟燭本身卻屹立不搖。


    四人武功雖佳,素行顯然都有問題。


    不過,花酒堂錄用武師,一向都不講究這個。相當的,愈是在江湖上無法立足的人物,花酒堂愈是歡迎。


    因為隻有這一類的人物,才會為羅老太爺這樣的主人效死拚命。


    花酒堂經過這番整頓,氣象煥然一新,這下的的確確是安定下來了。


    如要說竟有人對這種新氣象毫無喜悅之感,那也許隻有一個。


    七姨太太白玉嬌。


    沙如塔死了,這位七姨太太確實難過了一陣子。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沙如塔的確是個男人中的男人。


    想想沙如塔的種種,再看到羅老頭那副窩囊相,她就忍不住感到惡心。


    若說沙如塔是條活力驚人的海鰻,羅老頭便隻能算是條小泥鰍。


    那還得靠怪道人的補藥幫忙。


    如果沒有怪道人的補藥,老家夥就連泥鰍也不像,隻能說是一條鼻涕蟲。


    不過,沙如塔的死,雖使這位七姨太太感到空虛,另一方麵卻也使她感到一種報複的快意。


    沙如塔找賈拐子逼供之前,並沒有知會她。


    這是一種明顯的背叛。


    沒有一個女人忍受得了被情人突然遺棄的羞辱。


    不論這個男人的條件多好,無論他們之間曾有過多美好的過去,一旦對方有了不忠實的行為,以往的種種思愛,都會在刹那間一筆勾銷。


    海鰻死了,泥鰍惹人嫌,怎麽辦呢?


    她終於又想起另一條已被她信手扔去一邊的“黃鱔”。


    如意棍古蒼鬆!


    如意棍古蒼鬆雖然比沙如塔稍遜一籌,如跟羅老頭比較起來,卻又不知要強多少倍。


    白玉嬌望著牆上那張新換的輪巡表,暗暗思量。


    “今夜又是那個死鬼輪值總巡,老頭恰巧輪上五娘,不曉得那死鬼是否還有勇氣前來試一試?”


    天色慢慢的黑下來了。


    蚊雷盈耳。


    孤燈搖曳。


    古蒼鬆也在燈光下凝視著牆上那張輪巡表,托頷悠然陷沉思。


    “今夜又輪到我總巡了,沙如塔一死,那女人也許已經回心轉意,要不要摸過去試試呢?”


    經過一陣深長的思考,他終於為自己提出來的問題作了答複。


    “絕不去。”


    像那種一文不值的淫賤貨,被她糟蹋過一次,已經夠窩囊了,何苦還要他媽的去沾惹那份羊膻氣?


    及時樂“梅”“蘭”兩級的姑娘,哪一個不比那女人年輕漂亮?


    隻要他興致來了,隨時都可以一文不花,挑上一個玩個痛快。


    總堂的大殺手去了,誰敢不曲意奉承?


    男子漢,大丈夫,多多少少總得表現出一點骨氣。再沒有出息,也不能他媽的就這樣被一個臭婆娘給瞧扁了。


    古蒼鬆摔開了這個感情上的包袱,身心為之一爽。


    於是,他從壁上取下那根如意棍,係上裝有號炮小鑼的囊袋,大步走出院子。


    (二)


    月黑。


    風高。


    風高放火。月黑殺人。


    月黑風高之夜,除了殺人放火之外,還適於發生一些什麽事情。


    古蒼鬆手持如意棍,循著老路線,輕快地騰屋越脊,以一個更次的時間,將全堂前後各處,仔細的巡察了一遍。


    一切正常。


    然後,他便在可以縱覽全堂各處刁鬥的花堂大廳龍脊坐下來,同時掏出一包花生米,一粒粒慢慢撚去薄皮,塞進嘴裏吃著打發時間。


    二更敲過,他站起身來,開始作第二次巡查。


    全堂燈火均已熄滅。


    夜濃如墨。


    古蒼鬆放緩腳步,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全神貫注。


    江湖人物都知道,這正是一夜之中最容易出事的時刻。


    隻要這一遍查過去,仍然太平無事,他便可以坐到最高的-望塔上去,以花生米配老酒,跟守塔的莊丁閑聊著等候天亮。


    古蒼鬆正以“引字形由前向後行進之際,他忽然發現後進一處偏院中似在閃現一絲光亮。


    “這麽晚了,誰還沒有熄燈睡覺?”


    他向發光之處掠過去,近前一看,才知道燈光原來竟是從七姨太太白玉嬌那女人臥房裏透射出來的。


    他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一夜沒有男人,就睡不著覺,騷貨!”


    他肚子裏罵著,正擬轉身離去,忽又轉念道:“橫豎時間難打發,下去看看也沒有關係。看那騷貨睡不著覺時,是副什麽騷樣子他奶奶的。”


    古蒼鬆先隱入暗處,然後輕輕縱身落地。


    他躡足挨去窗下,舔破窗紙一小角,待看清房內情形,他才知道他請錯了。


    白玉嬌已經入睡,隻是忘了吹燈而已。


    他想離開,但又多看了一眼。


    透明的紗帳裏,他隱約地看到那女人正摟夾著一條紅綠薄被麵裏背外而臥。


    紅綾薄被從兩條雪白的大腿縫裏露出一角,紅白相映,分外鮮明。


    不論男女,很多人都有這種摟夾著被子睡覺的習慣。


    古蒼鬆自己就有這種習慣。


    好像懷裏不摟點什麽,或是在雙腿間夾點什麽,就睡不著似的,就算能睡著,也沒有摟夾一點東西睡來得舒服。


    自己有這種習慣,覺得很自然,看見別人這樣睡覺,便覺得很不雅觀。


    這跟自己當眾剔牙齒,和看別人當眾剔牙齒感受迥然不同是同一道理。


    古蒼鬆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


    “奶奶的,睡相這麽壞。”他暗暗地罵:“把條被子夾得那麽緊,那是夾被子的地方?


    騷貨!”


    那不是夾被子的地方,是夾什麽的地方?


    古蒼鬆的眼光像鐵片磁石一樣,怎麽也挪不開那雙修長雪白的大腿。


    他感到全身每一條血管都在急速地膨脹。


    一股突然升起的欲火,一下子將他所有思緒完全驅逐幹淨。


    他身不由己的去推門。


    門居然沒有上鎖。”


    “騷貨!”


    他狠狠地罵了一聲,人已竄了進去。


    同時一口吹熄油燈。


    黑暗中,白玉嬌被驚醒了。


    她剛想開口叱喝,嘴唇已被另外兩片火燙的嘴唇緊緊吸住。


    她撐拒、扭動。


    但也許是剛剛醒過來的關係,她雙臂撐拒的氣力並不大,反而是扭動的部分倒很有勁。


    古蒼鬆的反應正相反,他放鬆了她不用力的上半身,卻將她使勁的部分貼得更緊。


    她微喘著道:“是是你?”


    他也有點喘道:“是是是我。”


    “你還認得這條路?”


    “我從沒有忘記。”


    “你以為你隨時進來,我都歡迎?”


    “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的。”


    “什麽事?”


    他沒有立即說出是件什麽事,而他的雙手卻在幫忙他進行另一件事。


    “說啊!”


    “等等。”


    有些事可以等,有些事是無論如何也等不得的。


    事有緩急輕重。


    她明白這道理。


    所以,她沒有再開口。


    她能等嗎?


    舊歡重拾,往往會產生一種新奇的刺激。


    當然它也會縮短交媾的時間。


    一場空前劇烈的拚纏,很快的便結束了。戰事雖短促,但兩人顯然都獲得了高度的滿足。


    兩人保持著最後的一個靜止的動作,誰都沒有說話。


    他們像是已用完全部的氣力,如今正在享受著那份近似癱瘓的快感。


    很久很久之後,她才輕輕輕地啞聲道:“你真有事情要告訴我?”


    “當然。”


    “什麽事?”


    “我這兩天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賈拐子的搭檔?”


    “是的。”


    “誰?”


    “你猜猜看。”


    “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胡香-?”


    “對了!”


    “我也曾經懷疑過這個女人。”


    “絕錯不了。”


    “你有證據?”


    “沒有。”


    “那你憑什麽敢如此武斷?”


    “因為她一直是及時樂的主持人,隻有她才有機會在一個姑娘的房間裏動手腳。”


    “你好像沒有注意到另外一件事。”


    “哪一件事?”


    “胡香-先後主持及時樂達四年之久,這是盡人皆知的事實。你能想得到這一點,別人也能想得到。為什麽別人都沒有懷疑到這女人頭上去?”


    “我想原因隻有一個。”


    “什麽原因?”


    “這女人太鎮定了。”


    “因此使大家產生一種錯覺,以為她能如此泰然自處,是因為這件事根本跟她沒有關係?”


    “對了。”


    “還是不對。”


    “什麽不對?”


    “如果我白玉嬌是那女人,起頭也許能表現得很鎮定,但絕不會在花酒堂待這麽久。”


    “換了你又能怎麽做?”


    “帶著寶物,高飛遠走。”


    “你錯了。”


    “哦?”


    “當這件秘密尚未泄漏之前,她可以這樣做,相信她也一定會這樣做。”


    “那時她為什麽沒有這樣做?”


    “那時她做不了主。”


    “現在這樣做又有何不可?”


    “現在這樣做,隻有一個結局。”


    “什麽結局?”


    “就像一隻死蒼蠅掉在螞蟻堆裏!”


    “照你這樣說起來,我們如果取得了那批寶物,豈非一樣動彈不得?”


    “那不一樣。”


    “哦?”


    “我們可以作兩個步驟進行。”


    “哪兩個步驟?”


    “我們取得寶物後,先殺了那女人滅口,同時不作離去的打算,照常留在花酒堂。”


    “然後呢?”


    “目前局勢正亂得緊,尋常死上三兩個人,誰也不會特別關心,等大家淡忘了這件血案之後,我們再選個日子,雙雙出走。”


    “那樣就不會啟人疑竇?”


    “絕不會。”


    “怎見得?”


    “因為那時大家隻會想到最單純的一方麵去,以為我們是男貪女愛,私奔!”


    “唔這也有點道理。”


    床上又有響動。她為了表示嘉許,似乎給了他某種撫慰的動作。


    這個動作隻能算是一點星星之火。


    但火花一閃,火苗馬上就吐出來了。


    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


    中原二度會師。


    第一次是狼吞虎咽,這一次則是輕彈細撚。


    所以兩人在身體上的某一部分盡管正在互不相讓,交談卻並未因而中止;雖然聲音有點變調,但卻充滿了輕憐蜜愛。


    “蒼鬆。”


    “唔。”


    “你哎唷你,打算什麽時候動手?”


    “從明天開始,找到機會就動手。”


    “你可得小心一個人。”


    “誰?”


    “姓石的。”


    “血公子。”


    “唔。”


    “我知道,這小子受聘為本堂大總管,根本就沒安好心眼。”


    “老家夥卻把他當做寶貝。”


    “那還不是受了那個姓唐老頭兒的影響。”


    交談暫時中斷了片刻,從輕微的轉側聲中,可以想見對方似乎正在調整一個較為妥帖的姿勢。


    接著是一陣呻吟似的哼唧。


    等一個浪頭過去了,才又恢複為剛才的細水長流。


    “蒼鬆。”


    “唔。”


    “還有一件事,你清楚不清楚?”


    “什麽事?”


    “我總覺得那個唐老夫子好像有點不對勁。你想想吧!老鬼那一副身子骨,穿的就是那幾件,吃的比人少,他幹嘛要為花酒堂這麽賣力?”


    “殺手之間,也有人這樣想過。”


    “你可知道這老鬼的底細?”


    “不知道。”


    “那姓石的小子呢?”


    “也不知道。”


    “我看這一老一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遲早一定會有驚人的花樣玩出來。”


    “玉嬌!”


    “唔。”


    “我們何必談這些?”


    “你要談什麽?”


    他以一個動作回答了這個問題。


    她馬上懂得了他的意思,良宵苦短,何必把精神耗費在這不關痛癢的話題上。


    “你不累?”


    “我隻怕你累。”


    她會累嗎?她也以動作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她柔滑的身子開始變得像條船。


    一條微波蕩漾中的船。


    而他卻變成了一個可怕的破壞者。他所有的努力,就像是在一心一意地要把這船擊沉。


    遠方遙遙傳來第一聲雞啼。


    天快亮了。


    夜更深沉。


    酣戰方殷。


    (三)


    洛陽南門外,有家棧房。


    老板叫木鍾。


    木鍾,就是敲不響的意思。一般說來,這並不算是個好外號。


    但這位木鍾的名氣可大得很。


    洛陽出南門,南至襄陽,方圓數百裏內,隻要是常跑洛陽的人,幾乎沒有一個不認識這位洛陽南門興隆棧的老板木鍾。


    木鍾的名氣雖響,但還比不上他的老婆。


    木鍾是因為木訥寡言出名,他那個老婆有名氣的原因則恰好相反。


    碎嘴子,話多。


    女人話多,當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但興隆棧的這位老板娘,卻跟別的多話的女人有點不一樣。


    凡是歇進興隆棧的客人,幾乎人人都喜歡這位老板娘說話。


    哪怕整天絮聒不停,也沒人討厭。


    因為這位老板娘不但年輕,而且漂亮。


    不但漂亮,而且風騷。


    份有沒有見過那種風騷、漂亮而又年輕的女人?當你見到這樣一個女人時,你會不會反對她過來跟你說話?


    你會不會嫌她話多?


    沒有人知道木鍾的姓名,但也沒人不知道老板娘的名字叫牡丹。


    洛陽的牡丹名滿天下。


    興隆棧的牡丹,人如其名,也美得像朵盛開的牡丹,不知風靡了多少浪蕩子。


    但是,這位老板娘雖然風騷,卻沒有豔聞。


    木鍾已經四十五六歲,這女人才不過二十四五歲,夫婦倆年紀差了一大截,卻相處得很好。


    這使得很多人都感覺奇怪。


    奇怪這女人怎麽會選上木鍾這樣一個不解風情的老頭。


    夫婦倆年齡如此不相稱,為何卻能相處得如此融洽?


    興隆棧的生意相當興隆。


    誰也無法否認這跟老板娘的姿色和人緣,顯然不無關係。


    興隆棧不是一家普通客棧。


    住到這裏來的”客人”,經常是四條腿的比兩條腿的多,它的馬廄、騾房、車場、倉棧,就占地不下三畝之廣。


    棧裏也附賣酒食,但很粗劣。


    因為光顧興隆棧的客人,對飲食大多數不很講究。對這一類客人來說,他們的要求,隻要能吃得飽,價錢是越便宜越好。


    今天,興隆棧的生意興隆得出奇。


    十幾名精壯的夥計,雖然打著赤膊,仍然一個個忙得汗如雨下。


    但今天的老板娘,話卻說得不多。


    因為今天的進門十個客人中,幾乎一半以上都是生麵孔。這些客人是午後騎著馬來的。


    據他們自己說,他們是新安縣張員外的家將,準備在這裏住兩天,然後分向四鄉收租。


    而這位年輕的老板娘,差不多第一眼便看出他們是股盜匪。


    一個女人不論多愛說話,碰上了盜匪,總是要打個折扣的。


    這批客人長相像盜匪,舉動像盜匪,吃喝起來更像盜匪。


    三十來個人,不到半個時辰,便吃掉三個鹵豬頭,十斤熟牛肉,八盤花生,四十多個油蛋以及一百多塊豆腐幹。這是棧裏準備賣一天的酒菜,如今隻一批客人,便全吃光了。害得這位老板娘不得不派人進城,盡快添辦酒菜,以備供應其他的客人。


    其中有幾個臉喝得紅紅的,不斷的以貪婪的眼光,偷偷掃瞄著老板娘那副動人的身段兒。


    更有一個歪鼻子的家夥,看得出神,竟不知不覺的流出了饞涎。


    他旁邊的夥伴捶了他一拳,低低笑罵道:“歪六,你他娘的少丟人好不好?瞧你娘的這副德性!”


    歪六“酥”了一聲吸進快要流出的第二口口水,嘖嘖地道:“奶奶的,這麽惹火的娘們,老子還真沒見過。”


    先前那漢子道:“你他娘的,哪一次見到女人不是這麽說!”


    歪六道:“這女人真是他奶奶的不一樣。”


    那漢子道:“不一樣又怎麽樣?”


    歪六道:“老子真想‘做’了她。”


    那漢子忙推了他一把,低聲道:“這是什麽地方,你他娘的瘋了?要給老大聽到了,小心你的鼻梁又得換個地方!”


    歪六道:“隻要‘上’過了,也值得。”


    另一個漢子道:“別猴急了,歪六。方四哥話沒說錯,過了今天,你曉得的到時候,嘿嘿,就隻怕你家‘小爺’不爭氣。”


    這些話,各處走動忙著照顧客人的老板娘當然聽不到。


    不過,她可以看得出來。


    這一類的男人,她見得多了。幾乎隻要一接觸到對方的眼神,她便知道對方會說些什麽,以及心裏在轉些什麽念頭。


    她不在乎這種事。


    應付這一類的男人,她有她的一套辦法。


    開棧房,不容易,客人包括了三教九流,要如果沒有一點手腕,興隆棧決不會太太平平的開到今天。


    現在她隻有兩件事不明白。


    這批家夥是何來路?


    來洛陽有什麽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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