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後來,被救了起來,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在空蕩蕩的別墅裏了,隻有家庭醫生給自己做了一番檢查。陸晝被陸父責罵一番,但他並未放在心上,他醒來後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她。


    他沒見過她長什麽樣,但是她聲音,她模糊的身形,他全都深刻鐫刻在腦子裏,根本不可能忘得了,如果聲音也能變成灰的話,那她變成灰他也能一眼認出來。


    他那天興奮地衝進學校去,抬起頭,看到那邊教學樓上許多女生,幾乎是第一眼,他就認出了她,她也正趴在那裏,抱著水杯,帶著羞澀和靦腆,小心翼翼地超自己這邊看——


    真可愛。


    皮膚真白,頭發烏黑,眼睛真亮,賊他媽可愛。


    陸晝的世界萬物複蘇。


    他情竇初開,心底忐忑又激動,暫時先沒去找謝糖,而是想先觀察觀察她的喜好。於是,他發現,每天中午,她都會悄悄在自己教學樓底下徘徊一圈,她不知道,他一直看著她,還在兩個男生朝她走過去時,撿起兩塊石頭,朝那兩個男生砸了過去。


    她聽見聲音,驚慌朝後看,見兩人捂著腦袋,以為他們是不小心撞上了,但見他們朝自己望來,趕緊如受驚的兔子一樣跑了。


    陸晝看著她額前烏黑的劉海被風吹起,他靜靜看著,翹起嘴角,漆黑的眸子璀璨如星。


    他跟著她上了公交車,他跟著她,看她在學校附近買小飾品,買的是明黃色的小菠蘿,他看著她在學校裏好像沒什麽朋友,在經過姐姐身邊時,低著頭匆匆跑過。


    ——陸晝開始憋不住了,他憋了三天,第四天,他就決定去找她。


    但就在第三天晚上,陸氏舉辦了一場沒有邀請自己的商業宴會,實際上是給堂哥陸項英舉辦的歡迎會,自己原以為自己在陸氏的地位還能撐上一兩年,但萬萬沒想到變故發生如此之大,於是不得不設了個局,一場車禍,逼退親生父親和陸項英。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當年母親綁架自己的真相,他才知道,母親並非拋棄自己,而是自己被陸氏騙了,誤會了母親。那晚,他痛不欲生,開著車瘋狂地去找,卻一無所獲。


    他突然不敢接近謝糖了。


    因為,自己唯一的軟肋,就隻有母親和謝糖,而陸建衝為了逼自己讓出股份,什麽事情都能幹的出來,現在自己已經讓母親陷入了危險,他無法想象,讓膽小、怯怯、見到自己會臉紅、見到她姐姐就躲開的謝糖處於這樣的危機和壓力當中——


    她會不會崩潰。


    他必須,先收拾好自己身上的爛攤子,才有資格去找她。否則,難不成真的私奔,過窮日子嗎?他不可能接受讓她受苦。何況,也逃不了,母親的下落也未明。


    陸晝整個人陷入了極端的陰鬱和崩潰當中,那段日子,整晚整晚,他被關於母親的噩夢折磨得睡不著,整晚整晚,睜著眼睛,明晃晃的吊燈紮著他的眼睛,一旦閉上,就是他對母親冷言冷語諷刺過的那些話……像是針尖一樣刺痛著他的良心,讓他愧疚無比。


    花了整整四年的時間,陸晝與陸建衝博弈,在陸氏立穩腳跟,那四年過的是什麽危險的日子,陸晝已經不願意想起。


    除了陸建衝之外,陸家沒有幾個好東西,虎狼環伺,一不小心,就會被頃刻間撕滅。他每一步都如同走鋼絲,必須小心、再小心一點。


    他疲憊至極,但心頭總有一道掛念,為了那道掛念,他可以一往無前。


    陸氏徹底被他奪過來的那一年,也正是他承諾,要向謝糖提親的那一年,那是他給自己的最後期限——在那最後期限之前,他一定要處理好一切,然後,帶著世界上最珍貴的鑽石,去迎娶謝糖過門。


    那四年裏,他想盡辦法試圖尋找母親的下落,但始終一無所獲。


    甚至對陸建衝進行逼問,陸建衝也終於畏懼地鬆了口,可是,卻說在自己搜尋母親下落,而他不斷轉移母親的時候,不小心將母親弄丟了,一年前就已經弄丟了。


    陸晝憤怒至極,差點掐斷陸建衝的脖子,但最終選擇的是還彼之道,將他關在原先關母親的房子裏,隻給兩個人看守他,讓他餘生身邊都空無一人,逼他慢慢變成個瘋子。


    而陸晝被對母親的愧疚折磨得整整四年沒睡過好覺,發誓,無論如何,一定要尋找到她,然後,就在他收拾好一切,打算去找謝糖之前,他收到了一張磁帶,一張照片——


    是謝糖的姐姐,謝翩躚發來的。


    一年前,將母親轉移走的是她,她和謝家都並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她是借助了國外回來的舒美清留下的巨額遺產和人脈。她說她一直把伯母當成親生母親對待,療養在私人別墅裏,就等著自己收拾好陸家的一切,成功上位,成為陸氏的掌權人,去接母親,以及,她。


    她這是用顧婉之的性命,逼著陸晝娶她。


    陸晝殺了謝翩躚的心思都有了,但已經四年沒找到母親了,再沒有辦法拖延下去,何況,謝翩躚的瘋狂程度比陸建衝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哪裏是想嫁給自己,她隻是為了滿足她那個嫁進陸氏的從小就做起的夢。


    ——於是,陸晝虛以委蛇地答應了。


    但他沒想到,那一天才是他不幸的一生的開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愛的人,徹底離開了他。


    ……


    那天,下著大雨,他在她墳墓前木然而又絕望,救回了母親,卻失去了她,他變得比以前更像是一具空蕩蕩的殼子,不知道繼續活著的意義是什麽。


    那天,他發了誓,如果有輪回的話,自己一定要當先愛上她的那個人,輪回的下一世,她可以不必喜歡他,那麽,也不至於因為他這樣的人而絕望一輩子。


    她遭受過什麽無望的感情,他會全部還給她。


    他會認出她、喜歡她、追求她、送花給她、將她捧在手心、換他為她付出——


    而命運總是對陸晝很殘忍,他沒想到,這一切,全都靈驗了。


    他的小美人魚,再也不愛他了。


    第50章


    與此同時,隔壁病房,謝糖臉色蒼白,因為嗆了過多水的緣故,肺部像是被什麽貫穿了,揪住一般疼,她右手打著點滴,生命儀表顯示一切都正常,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沒醒過來。


    謝糖落水那一瞬,被擠在人群當中,救生員趕下去沒那麽快,要不是陸晝立刻跟著跳下去,將她托了起來,可能現在她的情勢比現在要遠遠危急多了。而陸晝因為骨裂的腳踝在海水中再次損傷,現在正在做手術。


    ……


    最先趕過來的當然是就在會場內的汪教授和舒美清,隨即匆匆趕來的便是藺決和王香雯等幾個朋友,見謝糖臉色白到近乎透明,而且明明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卻還是宛如在做噩夢般,渾身濕透,手指緊緊攥著病床床單,幾人都是擔憂不已。


    但病房也不能多待,以免影響謝糖休息,於是幾人還是暫時轉身離開了病房,將門關上。


    走廊上。


    汪教授皺著眉,略有些自責:“是我沒照顧好我的學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舒美清心中擔憂,攏了攏身上的披肩,坐在一邊沒說話,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剛剛才認回謝糖,謝糖就出了意外。不過好在沒有生命危險,也沒有受傷,否則她真是……


    “謝糖怕海,她怎麽會到那邊去的。”藺決心中有非常不好的預感,先是在學校看台發生事故——學校操場沒有監控,當時人太多,也不知道具體謝糖是怎麽被推下去的,可能真的隻是被粗手粗腳的同學們不小心擠下去的,後來謝糖沒事,他便也隻將那當做是一場意外。


    可是現在,已經是第二次了,如果再用意外來解釋,那麽這意外未免太頻繁了些。


    藺決知道,謝糖不可能招惹什麽仇人,雖然元旦晚會之後她在學校論壇漸漸開始很火,吸引了很多男同學的注意,可謝糖低調安靜,一向都是繞道而行,絕對不和校外校內人士發生什麽糾葛。


    而校內的時候,王香雯大多都陪在謝糖身邊,校外的時候,他也經常和謝糖待在一起,也沒遇到過什麽衝突……


    那麽,到底是誰在下手?


    藺決腦子裏幾乎是下意識就想到了謝翩躚。謝糖和謝翩躚之間的矛盾,他雖然不怎麽知道,可卻也多少能看出點,包括每次他去教室外麵找謝糖時,謝翩躚都會夾槍帶棒的言語。


    ……但是,這未免太離譜了些。


    藺決雖然家道中落、破產、父親逃亡國外,留下一身債務,可從小到底也是在氛圍良好的家庭氣氛、和睦疼愛的環境中長大,在他的世界裏,他還從未見過親姐姐為了嫉妒之欲,三番兩次害親妹妹這樣的事情。


    即便是言語諷刺,也不過是逞一時口舌之快吧,怎麽至於背後做什麽手腳?


    罵人和殺人,這可是兩回事。


    藺決一時之間又有些猶疑不定了。


    ……可無論怎樣,得把背後的這個人揪出來,否則,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開始懷疑,等到第三次就來不及了。


    但該從哪裏下手呢,聽舒美清老太太說這次party較為私人,也沒有設置監控攝像頭。


    藺決緊緊擰著眉頭……


    王香雯因為擔心謝糖,眼圈都紅了,為了避免王香雯在病房外麵哭,藺決先把王香雯帶出了醫院,路上,藺決停下了腳步,忍不住問:“王香雯,謝糖被推下看台的那天,你們身邊都是哪些人,還記得嗎?”


    “謝糖最近怎麽這麽倒黴……”王香雯揉了揉眼睛,仔細回憶了下,可還是搖搖頭:“這怎麽記得起來啊,當時太混亂了,班級之間又全都是打亂來的,可能別的班擠到了這邊來,我們站在第一排,也不知道。”


    藺決追問:“不記得是哪些人,那麽,記得謝糖姐姐位置在哪裏嗎?”


    “謝翩躚?”王香雯臉上登時流露出幾分厭惡:“她應該是和她那群小姐妹坐在一塊兒吧,於雪嬌,梁蘭之類的。”


    梁蘭?


    藺決對這個姑娘有點印象,他想到了什麽,思忖一番後,催促王香雯快點上公交車,盡早回學校去,他得先從上次看台事件找起,看能不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


    而這邊,向宏從陸晝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站起來,焦灼地走來走去,這都手術幾小時了,真的不會有什麽事嗎?所以說陸晝真是瘋了,旁邊不是有救生員嗎,幹嘛非得逞能,這才從鬼門關逃出來多久,又他媽進去了!真他媽以為命是撿來的!


    可他急也於事無補,又一屁股在長椅上坐下來,兩隻手插/進頭發裏。


    關宇也來了,擰著眉擔憂地坐在一邊,對向宏道:“你也別太擔心了,陸晝吉人自有天相。”


    “我真是被他氣死了,攔都攔不住。”向宏怒氣衝衝地道,他側頭,就見不遠處走廊上,藺決和王香雯從謝糖病房裏出來,臉上神情還算得上鬆了一口氣,沒剛衝進謝糖病房時那麽焦灼如焚了,便知道,謝糖應該是徹底脫離了生命危險,她的朋友們心中大石都落地了——


    可陸晝還沒有啊!


    真他媽造孽。


    作為認識陸晝多年、從小到大的兄弟,一開始,向宏是很支持陸晝追謝糖的,甚至還幫兄弟支招,因為,他和陸晝認識以來,就沒見陸晝對哪個女孩子麵紅耳赤過,這不是情竇初開嗎,他和關宇還笑話,說陸晝一動心了就跟個小學雞一樣,連追人都不會……


    可現在,他真他媽一百個後悔。


    就應該當初在那家火鍋店,攔著陸晝進去的!


    什麽竹筍妹妹,現在他掐死謝糖的心思都有了。


    不對,第一天從學校院牆翻牆進來時,他就該和關宇一人給陸晝一胳膊肘,把他打暈的,這樣也就不會發生這麽多事了。


    可無論他和關宇如何憂心忡忡,手術室的燈一直未熄。


    ……


    窗簾拉開著,舒美清坐在一邊,攥著謝糖的手陪著,她畢竟是老了,撐不住太長時間,就讓自己助理在門外守著,自己趴在床邊打著瞌睡。


    陽光照進來,落在謝糖臉上,謝糖昏迷不醒,眼皮子卻劇烈顫抖。


    她正在做噩夢。


    這夢簡直太過真實,讓她宛如在深淵中一直下墜一般,渾身汗水淋漓,壓根醒不過來。


    夢裏,是她死了後的場景,她在手術台上猝死之後,就感覺自己變成透明的了,她惶然地從自己身體上爬起來,飄在地麵上,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便聽到“哐當”手術室外傳來一聲劇烈的、驚天動地的,什麽東西砸碎的聲音。


    謝糖看了眼自己麵色蒼白的身體,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變得透明的手指,多少明白了些,自己這是,魂魄離體了,不知道為什麽她反而不感到害怕,而是解脫。


    她無處可去,便從手術室的門出去,她還下意識地想要將門拉開,可當手指一下子穿過去之後,才明白,自己現在遇到什麽都可以通行無阻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覺得好笑還是難過,隻是,變成魂魄之後,胸腔中一切情緒都變得淡淡的了,這大概就是人死如燈滅,愛恨都被碾成了過往,看淡了。


    可是,她剛從手術室飄出來,她就愣住了,她看到——


    陸晝眼睛猩紅,狠狠一拳揍向自己父親的臉,謝父眼鏡都被打歪掉在地上,根本毫無還手之力,被他摔在地上,嘴角都溢出血來,肋骨不知道斷了幾根,劇烈喘息,狼狽至極。


    冰冷慘白的醫院走廊玻璃瓶四碎,混亂一地,謝翩躚跌坐在地上,捂著臉,惡意地抬起頭,說了句什麽,陸晝終於注意到她。


    陸晝朝她走過去,撿起地上一塊碎玻璃,蹲在她麵前,抵在她脖子上,像是在逼問什麽。


    他漆黑的發被汗水打濕,垂在英俊的額上,猙獰狠戾,卻形同惡鬼。


    謝翩躚嚇得慘叫,那慘叫聲劃破醫院,聽起來比謝糖去世之前所遭受的那些痛苦都要痛苦多了,尖銳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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