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這樣坐著,您還怎麽看折子。”


    “無妨,朕已經看完了。”


    “那……”


    “白日宣回淫如何,趁著你還有身子。”


    他一言逼得她從額頭紅到脖頸,還要強道:“奴才不敢,那是要受主子娘娘板子的。”


    皇帝在她頭上笑出了聲:“怕什麽,打完了,朕讓他們把你抬過來,有朕給你上藥,保證不讓你難為情。”


    王疏月撐起身子道:“您不是說真的吧。”


    皇帝一把把她摁了回去。


    “你犯什麽糊塗。”


    說完,揚起書:“好了,還早,靠著朕睡半個時辰。”


    說完,皇帝順手把她放在膝上的書撿了起來,單手翻開。


    “朕過會兒讓張得通送你回去。”


    王疏月閉上眼睛,竹編的簾子隨著細風輕輕晃動,引得她眼前一時明,一時暗。


    皇帝的呼吸平靜,周遭也漸漸安靜下來,偶爾傳來一兩聲鳥叫和王疏月頭頂他刻意放輕的翻書聲。


    血涼人安靜,哪怕穿著中衣,皇帝和王疏月也淡掉了情熱,皇帝的鼻息輕撲向她的額頭,像拿午後被樹葉濾過的細風,王疏月的意漸漸有些迷了。


    “主子。”


    “嗯。”


    “其實您後繼有人,我也很為您歡喜。”


    翻書聲卡住。


    皇帝道:“你心裏不難過嗎?還歡喜。”


    “難過什麽呀。”


    她閉著眼睛側過身,將臉枕在皇帝的胸口。


    “我的命這麽好,還要難過,那便是連佛陀都看不下去了,我啊,要每日都樂著,好好陪在您身邊,好好地,照看著您。主子,我雖是妾,不能有主母姿態,把嬪妃們的孩子當自己的孩子對待。但但凡我一絲力,我一定全部盡給他們,好好地維護他們。”


    說著,她蜷縮起腿來,在他腿邊縮成了一團。


    那極富安全感的姿勢像一隻貪暖的貓兒。


    皇帝看著她寧靜的麵龐,不覺動容於她的話。


    其實,皇帝有隱痛。


    太後為了維護太子,少年時代不知冷落他多少次,言辭之中,都是要教他既做兄弟,又做臣子。甚至不惜利用他來為太子鋪路。


    因此從前皇帝從來不相信,除開生母以外,還有誰能用心維護自己的孩子,所以即便當年恒卓出生,太後一再要他把恒卓過寄給皇後,他都沒有應允,雖知道成妃資質愚笨,為人也是懦弱,未必是教養長子的良母,他還是把恒卓留在了成妃的身邊。


    婉貴人產子,位低不得教養,皇帝仍舊沒有動過過寄的心。隻把二阿哥放在阿哥所照看。但王疏月卻讓皇帝莫名地起了過繼子嗣的心。一是因為看她奮不顧身地維護大阿哥,更重要的是,如果她注定這一輩子無法生養,那麽在自己百年之後,誰還能替自己來好好地護著她呢。


    “王疏月,不是朕說你。你這是傻樂。”


    “您才傻呢。我是為了報您對我的知遇知恩。”


    皇帝喉嚨裏呼出一口氣來,“說得朕和你是君臣一般。知遇知恩,朕和王授文興許有點,和你,不能這麽說。”


    王疏月扣住他的手。


    “您才是傻,有的。”


    皇帝又氣又好笑的搖頭。


    “算了,王疏月,你都說了朕對你不好,你今日怎麽強,朕都不罵你。”


    說完,他稍微向後仰了仰,好讓她靠地舒服些。


    “等過兩日,朕把前朝的事忙完,再敲打敲打周明。你安心養著,朕的福氣照著你,會好的。”


    “算了,隻要主子赦我於國無功的罪,我有沒有孩子都沒關係。周太醫的藥啊,又苦又臭,再吃下去連胃都要傷了,主子,您別折磨我了,讓周太醫去照看皇後娘娘的胎吧,也讓我鬆快幾日,昨兒,我看著那八珍鴨子好吃,想多吃幾口,誰知,午間喝了藥,又把味敗了,結果到最後,愣是一口也沒吃下去。”


    “八珍鴨子?”


    “嗯。”


    她一麵說,一麵還刻意砸吧了下嘴。


    皇帝哂了一聲。


    “張得通。”


    張得通到不敢直接進來。隻在竹簾子後麵回話。


    “奴才在。”


    “叫禦膳房添一道八珍鴨子。”


    “欸,是。奴才這就去傳話。”


    人影從竹簾上撤去,厚靴底子與地麵兒摩擦,


    聽人走遠了,皇帝低頭道:“成吧,今日朕做主,不喝他周明的藥,陪朕吃鴨子。”


    王疏月笑應道:“好,聽您的。”


    ***


    皇後遇喜以後,內務府和太醫院都跟著緊張起來。


    皇後從前是遇過喜的,但卻莫名其妙地滑了胎兒。皇帝當時替先帝巡視永定河,不在府中,回來後又慣常地冷臉,絲毫沒有關照女人的失子之痛。皇後傷了心,夫妻情意越發冷淡。後來也不曾好好調養,仍撐著打理府中的事,因此虧損了身子。


    她原本對孩子沒什麽指望,這才把大部分的心力都給了成妃的大阿哥。誰知,緣分這個東高不好說,越不刻意,到越是有緣。她這個原本僵冷下來的人,因為這個腹中的生命,又有了些生氣兒。


    這日午後,順嬪和淑嬪來請安,二人正陪著說話。


    孫淼進來道:“主子,太醫遣周太醫過來給您請脈了。”


    “周太醫?”


    “是,是周太醫。”


    皇後疑道:“之前不是定的李太醫,怎麽又換了。”


    順嬪道:“想是皇上看重主子娘娘這一胎兒,周太醫是出了名的穩妥。”


    淑嬪笑了一聲:“順嬪說是皇上鬆的口,到不如說是和妃娘娘鬆了手。”


    順嬪看了她一眼:“你又拿她說事,惹主子娘娘不快。”


    “我是過得沒意思,主子娘娘,您知道我的,從前我們還有點臉子,誰又敢抱怨,如今……您看看,翊坤宮那麽個地方,‘和’這麽個封號,還有皇上的人和心,都叫她和妃占全了。”


    她說著竟紅了眼睛。


    “成娘娘好歹有大阿哥,順嬪也有公主,雖然說是養在外麵,但也是個血脈,妾是罪臣之女,家中親人散盡,全靠皇上的恩情活著,可是皇上……連讓妾代父贖罪的機會都不肯賞了。”


    她說得傷情,畢竟府中宮中一路走來,相處了這麽多年,她從前何等矜驕的一個女人,如今這副模樣,皇後喉嚨也哽了。


    順嬪道:“主子娘娘大喜,淑嬪鬧什麽晦氣。沒得傷娘娘情緒,龍胎有誤,你怎麽擔待。”


    淑嬪忙站起來跪下。


    “奴才失言,請主子娘娘責罰。”


    皇後歎了一口氣:“孫淼,去把淑嬪扶起來。”


    說完,示意宮女端了一盞茶給她:“跟周太醫說,本宮這兒有事,讓去稍間裏候候。”


    說完,平下聲對淑嬪道:“你得明白,君恩不長久。何況,皇上不是拘於兒女小情的人,你從前是風光的過的,皇皇上也跟本宮說過,你有幾分靈氣,隻要好好地守著本分,好的日子未必不會再來。即便是皇上那裏冷了,本宮也是看著您們進府,入宮,無論如何,也會保全你們在宮中的體麵。至於和妃,那是她的福氣,你怨懟她,也是怨懟皇上,這是不敬的,本宮不責你,但你自己好好地想明白。”


    第65章 青玉案(一)


    淑嬪流了眼淚。


    她有一段天生的文弱風流姿態,舉手投足之間與王疏月是有些相像的。


    皇後看著她垂淚模樣,發覺在對女人審美上,皇帝的喜歡的也許就是脆弱的身子和,單薄的命數。


    “別哭了,本宮還不至於苛責你們。”


    順嬪也道:“你今兒怎麽了,平時你是最要強的,如何難受成這樣。娘娘這裏還為你拖著周太醫,你也該知道輕重。”


    誰知淑嬪的眼淚卻止不住了。


    掩麵痛哭起來。


    皇後忙叫讓打水取帕子,一麵又向她身旁的宮女沁兒問道:“你們主兒怎麽了。”


    心兒手指絞纏在一起,麵上也擔憂得很,支支吾吾地漲紅了臉。


    順嬪道:“主子娘娘既問了,就是關照你們主兒,有什麽說出口,總有娘娘做主啊。你們主兒不說,你也跟著糊塗嗎?”


    心兒忙跪下道:“我們主兒昨日遭了主子爺申斥。”


    此話一出口,淑嬪便哭得抽了肩膀。


    “為何事遭申斥。”


    “昨兒是主兒父親的忌日,主兒心緒不好,因衣裳上的汙處,打了幾個辛者庫的奴才,其中一個受不住差點死了,這話也不知道怎麽傳到皇上耳中,就……”


    “行了,本宮知道了。”


    皇後念著畢竟和她相處了這麽久,且淑嬪待她向來尊重,即便過去在皇帝麵前得臉,也從不在皇後麵前有任何的逾越,如今見她傷心成這副模樣,到也有些心疼。


    “這已經是對你寬恕了,你看前一朝靜妃,因為責打宮女至死,被先帝爺貶了答應,架到西三所去住著,皇帝如今隻是申斥,又不曾公然褫你的體麵,你好好請個罪,又不是過不去。”


    淑嬪抬起頭來,妝容已經被眼淚融了一半。她帶著哭腔道:“那身衣裳是前年生辰,皇上賞妾的緞子織造的。沾染了髒汙妾是心疼,但妾不是故意打死人的,是施刑的人手太重。而受刑的人身子又太弱才至如此。可是,皇上連給妾一個麵聖自辨的機會都沒有,就下旨申斥……妾……。”


    皇後安撫著淑嬪,放緩了聲音:“本宮知道你對皇後的心,也知道前幾日是你父親的忌日,你心裏不快。這樣吧……”


    她側麵問孫淼道:“辛者庫那宮人叫什麽,等她好些,仍叫她來,給淑嬪請罪。”


    孫淼道:“那宮女叫李善,宮裏人都叫她善兒。”


    淑嬪一怔,“什麽,善兒?從前和妃宮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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