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再睡醒時,又是一場大雪,天色晦暗,呂仲明坐在火爐旁,自己煮茶,喝茶,羅士信在睡覺,尉遲恭已經走了。呂仲明想起劉文靜馳援,居然來得這麽快,隻花了一天時間,想必是李濟調動了所有關係,並催促他盡快過來。


    也或許是別的地方有軍情,劉文靜本就在關注雁門關下的戰況。無論如何,解去劫掠之危便是好事。


    門推開,秦瓊帶著一身風雪回來,呂仲明便朝一旁讓了讓,秦瓊把菜放在一旁,坐下喝茶。


    “明年開春咱們就去晉陽怎麽樣?”呂仲明道。


    秦瓊道:“你覺得,唐國公會當上皇帝?”


    “嗯。”呂仲明道:“如果所料不差,應該是這樣,你出去打聽消息了?打聽到什麽?”


    秦瓊道:“突厥人入關劫掠,已經是三年裏的第四次了,這一次唐國公李淵正在晉陽調兵遣將,可他沒有實力對付突厥人。他們太強大了,足足有二十萬人。”


    二十萬,呂仲明哭笑不得,心道要是能噴火就好了。


    秦瓊:“傻笑什麽?”


    “沒笑什麽。”呂仲明淚流滿麵答道。


    秦瓊道:“以唐國公那點人,顧得了這頭,顧不上那頭,晉陽,上黨幾個戰略要地不容有失,像代縣這種小地方,隻能任由突厥放開了搶。劉文靜這次動武,已經是非常不容易,我猜是李濟說動了他,又借兵給他。”


    “我也這麽想。”呂仲明道:“如果李濟再來,好好與他談談罷。”


    秦瓊點頭不語,呂仲明現在還吃不準李濟的身份,畢竟他對這時候的李家所知甚少,可能是門客,也可能是李淵的侄兒,更有可能是李淵的兒子,甚至是那個傳說中的李世民,親自前來。


    李世民威名未現,也未曾嶄露頭角,知道他的名字,秦瓊也不會在意。


    這天尉遲恭沒有來,三人便如往常一般地過,仿佛昨天酣殺一場,隻是無聊之餘的消遣活動,然而那名被斬殺的俘虜的慘狀,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呂仲明眼前。


    又過了一日,一天秦瓊回來,帶著一小壇酒,說:“尉遲恭讓帶給你的。”


    呂仲明打開一看,見裏麵是以蜜餞泡的梅子酒,意外道:“他怎麽知道我喜歡喝這個的?”


    羅士信聞到酒香便道:“好酒!”


    “是啊。”秦瓊道:“他怎麽知道你喜歡喝這個的?”


    豈止喜歡?呂仲明簡直是愛喝!從小他就嗜梅子酒,金鼇島上後山裏,年年有青梅,還都是仙果,麒麟每到梅子黃時,便會釀點梅子酒。來年春天,桃花滿島,呂布便一邊喝溫熱的梅酒,一邊教小仲明讀書,偶爾會給呂仲明喝一杯。


    這不是愛不愛喝的問題,而是呂仲明記憶裏的,家的味道。


    聞到酒香時,呂仲明簡直要哭了,他從來沒給任何人說過,連秦瓊與羅士信都不知道。


    “我真的從來沒說。”呂仲明想起父親,一別已有半年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去,簡直是悲從中來。


    羅士信一看呂仲明表情有點不對,還以為戳中他哪兒了,忙道:“我相信你沒說,拿碗來。”


    “興許是碰上的。”秦瓊笑道:“你怎麽了?這幾天都有點不太對勁。”


    呂仲明便隨口岔過,端起酒碗喝了口,雖然仙釀與凡湯有天壤之別,卻依舊忍不住地思鄉,心裏堵得慌,一時間無法排解。又過一天,呂仲明懶懶地躺在床上,麵朝牆壁,孤零零的一個人,想家了。


    他想睡覺,睡覺就可以做夢,就可以在夢裏回家去了。偏偏又睡不著,當真是無可奈何。


    “怎麽了?”秦瓊與羅士信進來,兩人摸摸呂仲明額頭。


    “我不舒服。”呂仲明呻吟道。


    秦瓊問:“哪不舒服?”


    呂仲明:“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秦瓊:“你不是會看病麽?自己生了什麽病都不知道?”


    呂仲明:“我失眠……”


    羅士信:“你是睡太多了,一天躺在床上十個時辰,睡得著才有鬼!給我起來!”


    羅士信把呂仲明提起來,衣服裹上,扔到院子裏,把弓扔給他,說:“射箭。”


    呂仲明懶懶拉開弓,一箭歪歪扭扭地,射到隔壁靶子上,還中了紅心。


    “我出去走走。”呂仲明有氣無力道。


    “也好。”秦瓊道。


    “吃飯前回來。”羅士信提醒道。


    “知道了……”呂仲明軟綿綿地飄了出去,心想尉遲恭給的那酒裏多半有毒,不然自己喝了怎麽整個人都軟了。


    一出來,陽光萬丈,呂仲明又有點被曬化了。路邊堆著倆雪人,手拉著手,呂仲明總感覺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這就是無數詩歌中翻來覆去吟唱的,寂寞與空虛嗎?


    “春花秋月何時了……”呂仲明不禁有感而發道,他轉頭看看四周,發現今天城裏似乎有點不太一樣,有隋兵正在挨家挨戶敲門,似乎在詢問什麽。


    這是在幹嘛?呂仲明的大腦中一片空白,就像被陽光照著的雪地一樣,走過長街,出來也不知道去哪,兩條腿不聽使喚,走著走著就到了三頭巷內,進了尉遲恭的打鐵鋪。


    已經有足足三天沒見過麵了,尉遲恭就像忘了他一樣,然而呂仲明剛走進去,就看到尉遲恭赤著上身,汗流浹背,隻穿著一條寬鬆的白色襯褲,古銅色肌膚充滿健壯的美感。


    更要命的是,尉遲恭的長褲本就薄,穿了感覺就跟沒穿似的。呂仲明有點不自在,尉遲恭卻已知道他來了,頭也不回笑道:“終於來了?”


    呂仲明道:“這幾天你都在幹嘛?怎麽不來找我。”


    尉遲恭把手中兵器放進熔爐裏,一本正經道:“我不去找你,你就不能來找我?”


    呂仲明忽然好笑,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尉遲恭:“?”


    呂仲明擺手道:“沒什麽,漢人的詩。”


    尉遲恭笑道:“挺好聽。”


    “這是給我的麽?”呂仲明看著爐子裏那把弓,尉遲恭點頭,兩人都沉默了,注視著被煆燒的鐵弓。


    “不重。”尉遲恭道:“等拿到手裏,你會覺得它很輕。”


    呂仲明點點頭,雖然不諳鍛造工藝,但他知道尉遲恭打造這把長弓時,一定非常用心,弓上都是細密的鱗紋,顯是千錘百煉而成。


    “那酒味道如何?”尉遲恭朝呂仲明笑笑。呂仲明想起了,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喝梅子酒?”


    “你喜歡喝梅子酒?”尉遲恭道:“我也喜歡喝,酒是你朋友送的,梅子是我買回來的。”


    呂仲明:“朋友?”


    尉遲恭剛要回答,門外卻一陣喧嘩。仿佛有人鬧事,呂仲明馬上警覺起身,尉遲恭道:“別出去,我去看看。”


    一名隋兵進來,抬腳就踢,踹翻了裝水的鐵桶,呂仲明大怒道:“你做什麽!”


    那隋兵一瞪呂仲明,要過來找他麻煩,尉遲恭忙護著呂仲明,說:“軍爺有話好說,我家小弟不懂事……”


    呂仲明一見隻有一人,便想動手,直接揍他一頓,將他捆起來,然而緊接著巷子內又進來數名隋兵,大吼道:“出來出來!都給我滾出來!”


    說話間士兵推搡尉遲恭,尉遲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便跟著出去,又朝呂仲明連使眼色,示意他別動手。


    呂仲明隻得跟著出去,不知隋兵為何在這大雪天裏找上門來,想必不是找自己,而是尋這巷子裏住民晦氣的。


    外頭雪已經停了,一隊隋兵,足有十五人,從各家各戶裏把人趕出來,讓所有人一字排開,站在雪地上。


    被趕出來的人大多都是老幼婦孺,惴惴不安,又有隋兵翻箱倒櫃,進入民居,把百姓的錢財,糧食直接就往外搬。


    有人進了鐵鋪,一頓亂翻,銅錢叮當作響,尉遲恭裝錢的木匣子被隋兵一倒,銅錢全被收走。


    呂仲明:“……”


    呂仲明簡直怒不可遏,這哪是官兵?分明就是一群無法無天的強盜!


    “你,做什麽的?”隋兵問道。


    “軍爺,我是給城西人家洗衣為生……”


    被問到的婦人雙手通紅,局促不安,一老嫗哀求道:“軍爺,我們家已經沒有男人了……”


    糟糕,是要拉壯丁?


    呂仲明心裏登時出現了風雪漫天,自己兩行熱淚,還沒跟羅士信與秦瓊告別,小身板就被隋兵擄走,去經曆一係列慘絕人寰的折磨的場景……


    “你,是做什麽的?”那隋兵拿著馬鞭,抵著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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