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且退下吧,明日我有公務,就不回府用膳了。念夏替我選些上好的杏仁,送去攏翠園,就說是我讓你買的,送給榮國夫人煮粥吃。”


    第五十一章 迷夢


    今年的新年, 馮府果然過了一個“熱鬧年”, 先有馮予與艾沙在樹林幽會被人撞破,再有李霽俠赤身暈倒在薛可蕊的身上, 最後還有上元燈節馮駕私自帶了薛可蕊外出看燈。一個年過完,柳玥君真真是身心俱疲。


    雖然馮駕派人送了杏仁與柳玥君,變相向柳玥君道了歉, 可是他也再沒有在柳玥君跟前露麵過, 更沒有在薛可蕊的麵前露麵。


    李霽俠懨懨地躺在楓和園那張紫檀雕花拔步床上,身旁是他的母親柳玥君。柳玥君也懨懨地替李霽俠削著一隻蘋果。


    柳玥君“漫不經心地”問李霽俠:“俠兒,平日裏你仲父都什麽時候來看你的?”


    她知道馮駕對李霽俠的關注依舊,無論多忙,他一定會堅持來楓和園坐一坐,與李霽俠談談天。於是柳玥君也來楓和園守著,許久見不著他, 她隻能寄希望於“偶遇”了。可是“偶遇”也是需要緣分的, 柳玥君天天守在楓和園也碰不到馮駕一次。


    “唔,說不準啊, 有時早上來, 有時午間來, 晚上也來過……”


    李霽俠回答得有氣無力,他想念薛可蕊, 二人雖同住在馮府, 他卻一眼都看不到她。他已經“再一次”原諒薛可蕊了, 他實在受不了見不到她的每一天。


    柳玥君無比喪氣, 看來除非她也住進這楓和園,不然怕是真的等不到馮駕了。


    柳玥君冷笑,她與馮駕同一個府裏生活也算有十多年了,他的脾氣怎會不清楚。


    她知道,馮駕雖然同她道了歉,那一定也是迫於當今天子的壓力。他在心裏一定是相當不服氣的,不然也不會用這種方式同自己賭氣。


    他依舊對自己的兒媳懷著不軌的用心!


    馮駕天天來楓和園,除了看兒子李霽俠好不好,一定也是為了看薛可蕊是否重回楓和園。他知道李霽俠見了薛可蕊就腿軟,李霽俠一定會盡全力將薛可蕊再度接回楓和園的!這個可惡的男人,你那不堪的小心思非常可惜被我柳玥君識破了,所以正是因為你,她薛可蕊也一定不能再回楓和園!


    柳玥君在心底裏發了狠,就連手上的蘋果被那鋒利的果刀削出來一大塊果肉,她也沒有發現。


    “母親……孩兒想念世子夫人,我想去看她……”李霽俠可憐巴巴地看著柳玥君,低聲向她哀求。


    柳玥君回過神來,衝自己這不爭氣的兒子狠狠瞪了一眼:“憨貨!有你這樣管媳婦兒的嗎?趁著她一次犯錯,你不把她收拾服帖了,往後她便要騎到你頭上屙屎!”


    “我知道……母親,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想她……”


    柳玥君一口氣噎住,自己正要好好規製規製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自己的兒子卻哭著喊著要見她,果真是自己的“好兒子”!


    柳玥君語重心長地開始說教:“俠兒,你知道嗎?這女子命太硬,法師說她是做皇後的命,雖說咱不一定全信,但咱也不能置之不理,你瞧,你這不就真的被她給妨到了嘛!”


    李霽俠瞪眼,“母親何意,這是預備要將她獻給陛下了不成?往後這天下誰又去那勞什子的廟宇抽到那支簽,便一定就能得到皇帝陛下的青睞了?陛下究竟喜歡的是那支簽,還是喜歡素未謀麵,遠在天邊的人?母親非要如此附會,豈不荒唐?。”


    柳玥君扶額,“如此踩尾巴似的,搞得像你的母親就是惡婆婆,非要賣兒媳了不成?既然你媳婦的命硬,咱就先去廟裏找大師替咱家給治治,減減她的福氣,讓她正好可以匹配我兒的命格,豈不妙哉?在她的福分被消減到合適程度之前,我兒最好還是別再見她了。”


    李霽俠思忖,須臾開了口,“母親言之有理,可是在此次求簽之前,母親與她薛家過六禮時便問過八字,也找人合過,回的可是金玉良緣,天作之合,如今卻變了。母親替兒子著想,行事謹慎是兒子的福氣,可是兒子娶她至今在一起也已逾半年,半年都這樣過來了,就偏偏這幾日會妨到我不成?”


    李霽俠放低了聲音,苦苦哀求,“母親就讓孩兒見見她吧……”


    眼見這李霽俠情根深種,哪能勸得動?柳玥君氣不打一出來,憋了半天,好容易理順了氣,沒好氣地塞了一塊蘋果進他的嘴。


    “想見她就努力讓你自己好起來吧!你這樣半死不活地躺著,她生龍活虎地站著,你願意讓她再笑話你一次嗎?”


    李霽俠笑,他深吸一口氣,衝自己的母親狠狠點頭,雖然暫時還不能立馬見到她,但有了母親這句話,李霽俠頓時覺得生活變得有了意義起來。


    他爽朗地衝柳玥君應承,並在心裏給自己暗暗鼓勁,一定要好好養病,讓自己的身子盡快恢複起來,這樣,他便可以再度見到薛可蕊了。


    ……


    卻說這薛可蕊,回到秋鳴閣便又重新回到了過去那無人問津的清冷境地。


    懷香端來一大盤杏仁獻寶似的捧到薛可蕊的麵前。


    “三小姐,瞧,念春給您送來了這個。”


    薛可蕊輕笑,那馮駕也忒膚淺了些吧,他以為今天送籃果子,明天送盤杏仁,她就能過得鍾鳴鼎食了?


    見薛可蕊瞧不上這點吃食,懷香再接再厲:


    “三小姐怕是不知道,那日上元節,您喝醉了。馮大人將三小姐您送回了秋鳴閣安頓好後才走的,因您醉得深,馮大人是抱著你回屋的……”


    懷香說這話時,眼裏閃著奇異的光,滿臉都是意味不明的笑。薛可蕊滿頭汗,隻覺這懷香無時無刻不在準備著討打——


    馮駕這一走,倒真是有些一去不回頭的意思。


    若說這就是馮駕口中的“照顧”,那薛可蕊就真的要看輕馮駕這個人了。念春代替不了胡嬤嬤把持薛可蕊的吃穿住行,除了偶爾代替馮駕給秋鳴閣送點“溫暖”,讓她餓得不那麽厲害,旁的作用,幾乎沒有。


    該吃不飽飯的依舊吃不飽飯,該禁足在這秋鳴閣的,依舊得禁足在這淒風冷雨的破竹樓。似乎上元節隨馮駕外出看燈,隻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薛可蕊拍拍腦袋,自嘲地搖搖頭,她默默地在心底開解自己:


    待在這秋鳴閣,除了的確委屈了肚子,旁的倒是挺自在。


    如若非要讓自己在呆在秋鳴閣與李霽俠身邊選,她一定會選擇秋鳴閣。雖說日子過得淒苦了些,但勝在沒有糟心事,自己可以有一顆自由的心。若是留在李霽俠身邊,不僅自己的身子不自由,就連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得按照李霽俠的要求來做,不然一個不小心,迎接自己的將會是撲麵而來的驚濤駭浪!


    薛可蕊終於心安理得地禁了自己的足,終日守著破破爛爛的秋鳴閣過日子。倒是一個慵懶的午後,秋鳴閣難能可貴地迎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


    艾沙來了。


    艾沙似乎才大病了一場,麵色蒼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薛可蕊突然發現,自己過了一個紛繁蕪雜的新年,自初三晚上的家宴後,竟一直沒有再見過艾沙。


    薛可蕊滿臉疼惜,衝著艾沙張開雙臂:


    “我最美麗的姑娘,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比起你那會兒自叛軍刀下撿回一條命時的情況還要糟糕,你是哪兒不舒服了麽?”


    艾沙無奈地笑,“世子夫人,我是來求你幫助的,沒想到去楓和園找不到你,你們馮府的婢子們告訴我應該到這裏來尋你,於是我便來了……可是我發現,你似乎比我還需要別人的幫助……”


    艾沙一臉鄙夷地在秋鳴閣那可憐兮兮的屋子裏逡巡了一圈,終是搖了搖頭。


    “要我每日偷偷摸摸從廚房給你帶幾個饃過來麽?偷帶東西我可是一把好手。”


    薛可蕊無語,替她斟了一杯茶,再招呼艾沙坐下。“先說你自己吧,怎的了?變成這般模樣。”


    艾沙無精打采地坐下,“我怕是再也見不到馮予了……馮府宴客那日,我就見了馮予一麵,就他二叔知道了,馮予被他二叔打了,如今馮大人還揚言要撤了馮予的職,將他攆回京城去守皇城。”


    薛可蕊皺眉,她正想說此事究竟還是你們二人自己辦得不地道。但看見艾沙眼中的哀戚,她又忍住了,隻輕輕搖搖頭:


    “傻姑娘,紙怎能包住火?你們應該做的是盡量爭取馮大人的幫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偷偷摸摸背著人私會。現在可好,惹得馮大人生氣,索性鐵了心來拆散你們。”


    艾沙沉默,隻低著頭揪著上衣的衣擺,不再說話。


    見她情緒如此低落,薛可蕊心中倒是憐惜頓生。回想到是自己的夫君李霽俠將這對兒苦命鴛鴦推進了火坑,她這心裏就愈發火冒三丈。


    家宴那晚在花牆外碰見他時,他便要準備揭發馮予和艾沙了吧?似乎隻有打倒了馮予,他才能稱王稱霸。


    這個無恥的小人,厚道心腸沒有,嫉賢妒能倒是很有一套,還美其名曰為了這個家好。如此胸無大誌,萬事斤斤計較的庸人活該自己把自己憋昏厥四五日,也真是他自找的!


    薛可蕊起身來到艾沙的身邊,伸手攬緊她瘦削的肩膀,將她緊緊抱進自己的懷裏。“可憐的艾沙啊……你的命為什麽這麽苦……”


    薛可蕊心裏很難受,她的夫君傷害了太多人,她卻什麽也做不了。忽又想起那日隨馮駕去觀瀾閣,馮駕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在等轎子時,他曾在檻窗旁信誓旦旦地對自己低語,他會照顧好她。


    可如今,誓言猶存,斯人安在?


    所以這男人的話,都當不得真,無論大男人還是小男人,他們的熱情都隻有一瞬。都說艾沙是浮萍無根多坎坷,可自己呢?零落在這吃人般的侯府,又何嚐不是命運多舛!


    心中的苦悶愈盛,薛可蕊緊了緊懷裏似霜打過的艾沙,將臉埋入她如雲的綠鬢,掩住自己逐漸模糊的雙眼,再也不想起來。


    第五十二章 母子


    修養了一月的李霽俠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恢複到從前的七七八八, 期間他曾多次向柳玥君提起要去秋鳴閣看望世子夫人, 均被柳玥君以他身子尚未恢複為由拒絕了。


    李霽俠抓耳撓腮難過了許久,猜不出自己的母親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便隻得在空閑時間繼續去尋自己從前的那幫朋友玩耍。


    李霽俠是皇族宗親,雖然康王一脈破敗得早,但畢竟身份高貴, 又頗得皇帝重視, 自小的教育可是嚴格按照皇族標準開展的。有當世大文豪做皇子們及宗室子弟的私塾老師,李霽俠也包含其中。


    故而李霽俠與純武將出身的馮駕相比,骨子裏的文人氣息倒是重了不少。雖然李霽俠在處理政事上絲毫文人氣息也無,崇尚嚴刑峻法,以狠辣著稱,但離開朝堂的他也算得上是文人騷客一名。他喜歡詩文,並有一幫同好常常相聚於青山秀水之間談詩論詞, 激揚文字。


    這一天, 百無聊賴的李霽俠繼續與一幫墨客朋友們在碧峰山腳下的茶館裏談詩論詞,一名喚作崔青的公子哥見李霽俠興致不高, 便湊過來關心他:


    “霽俠兄眉宇間煩愁深鎖, 兄台究竟遇上了什麽煩心事, 連跟兄弟們遊山玩水都不能排遣?”


    李霽俠心中苦悶正愁找不到人訴說,便捉住崔青倒豆子般將自己母親不允自己與妻子相見的悲慘經過, 詳詳細細地朝他說了一遍。


    崔青奇道:“夫妻二人生活在一起不是應當的嗎, 為何你母親卻不允你們夫妻二人相見?”


    李霽俠麵露尷尬, 覺得難以啟齒, 畢竟誰也不想被人知曉自己的隱秘私事。他扭捏了許久,終覺自己的難言之隱是必須不能讓家裏的母親與仲父知曉的,那麽便隻能尋求友人的幫助才行了。


    李霽俠斟酌良久,咬文嚼字般,選擇了一番用詞,拽過崔青的袖子,尋了一個角落,壓低嗓門將自己的難處給吐露了出來。


    “崔青兄弟有所不知,我身子向來不好,勞動不得,與妻子行那雲雨之事時常累得麵色慘白無人色,欲仙欲死沒感覺到,筋疲力盡倒是常事。為此母親便對我那妻子頗有微詞,覺得她不體諒人,強行出手將我們二人分開,再不允我們相見……”


    崔青明了,他頻頻點頭,這做婆母的為兒子考慮,厭惡兒媳婦拖扯了兒子的後腿,害兒子身心勞累,疏於功名或政務,導致棒打鴛鴦,強行休妻的並不在少數。李霽俠從來都生得瘦弱,禁不得折騰是顯而易見的事,他母親討厭兒媳累著兒子,是可以預見到的。


    崔青背著手哈哈大笑,他湊向李霽俠故作神秘道:


    “霽俠兄尋到小弟算是哥哥你今日走運,不瞞哥哥說,我們成日裏讀書寫文的,比不得那些使槍弄棒的莽夫。小弟我最近新納了兩房小妾,夫妻事來得頻繁了些,常覺得對著嬌妻會有些力不從心。前幾日遇上一遊方道人,專事煉丹,他送了小弟一盒密露散,此藥乃真仙藥,小弟服用後便覺神清氣爽,麵色紅潤有光澤,連馭兩妾都不在話下。”


    崔青拍拍李霽俠那單薄的肩膀,喟歎道,“霽俠兄若是想大展男兒雄風,讓哥哥的嬌妻再也離不開哥哥,小弟這密露散,那是最適合哥哥不過了……”


    聽得此言,李霽俠大喜,立馬便纏著崔青要讓他送些給自己不可。崔青是出來喝茶的,哪能隨身攜帶藥,無奈之下隻得讓李霽俠隨自己回家取。


    李霽俠著急,火燒屁股般便催著崔青趕緊回家。崔青帶著李霽俠策馬揚鞭回家取藥,一路上見李霽俠如此急不可耐的模樣,崔青好意提醒他:


    此藥呈粉末狀,可溶於水,不拘男女皆可食用。男子服下可壯陽,女子服下可催情。霽俠兄的確生得瘦弱了些,建議少用些,若是怕經不起藥效,可先讓尊夫人服下,凡事讓尊夫人主動些——也會別有一番風味啊……


    聽崔青介紹得如此活色生香,就在馬上的李霽俠便已經開始臆想,若是薛可蕊服下此藥得該有多麽的銷魂蝕骨了。一番人仰馬翻後,李霽俠終於得到了一小瓶這天上僅有,人間絕無的仙藥。李霽俠衝崔青真摯道謝後,便小心翼翼地揣著這小瓶仙藥回了馮府。


    回到馮府後,李霽俠便開始為自己與薛可蕊的二度相會積極準備起來。


    因於柳玥君壓根就不讓他們見麵,李霽俠自然知道接薛可蕊回楓和園相會是不可能的了,由他自己偷偷摸進秋鳴閣,主動求薛可蕊相見,便成了李霽俠的首選方案。


    為保證夫妻會麵的完美周全,李霽俠悄悄藏了一小袋密露散在自己的枕下。趁夜深人靜,婢女們都退出房間後,李霽俠悄悄爬起身來。他摸出這一小袋密露散,小心翼翼打開,用小手指輕輕蘸了一點藥粉放入口中……


    唔,除了有點怪異的,類似石頭的澀味,也沒有很特別的味道。


    李霽俠抹抹嘴角,再把密露散收好,繼續縮進被窩便開始靜靜地等。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李霽俠便驚喜地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他渾身發熱,掀開被子僅著了中衣躺在床上也不覺得冷。心頭也有沸騰的燥熱,他清楚那是什麽感覺,那是他偶爾才會捕捉到的,彌足珍貴的男兒身體深處本能的欲望。


    或許是因為不用應付自己預料之外的狀況,一切都是那麽從容不迫。出人意料地,這一次那慣常脆弱的心除了跳得快一些,並沒有出現像上次那般疼痛的不適。


    在李霽俠感覺到自己身體裏的的興奮已然達到巔值,而自己的五髒六腑之大主——心卻並未出現異常時,李霽俠開始興奮起來。他甚至巴不得現在就衝去秋鳴閣尋找自己的世子夫人,把自己最珍貴的愛,悉數播撒進她身體的最深處。


    這真是絕世好藥啊!自己怎麽就沒有早想到呢?


    李霽俠一個人,困囿於這方尺帷帳之中,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好容易,他伸出雙手,第一次探至身下,嚐試著經曆所有男孩子在他們更小年齡便經曆過的初次體驗。


    他的心裏充滿了激動、驚歎,與振奮,他發現了人生的新天地。在那一刻,他第一次明白了什麽是滿足,什麽是美好。同他第一次聽太傅傳授政理一樣,李霽俠在心底總結了此次成功與從前失敗的不同經曆,並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仔細對待自己與薛可蕊下一場珍貴的重逢。


    ……


    李霽俠忙著準備與自己的妻子“私會”,柳玥君也沒有閑著。不知怎的,涼州城貴婦圈中流傳出一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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