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百憂:“好。”


    “還有啊……”金懷良想想又把話題繞了回去,客觀公正地道,“這件事歸根結底原因出在你身上,館裏對你的處分,你從心裏上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不要把情緒帶回家。”


    關於寵物蛇遺失的原因,徐百憂隻字未提,金懷良是擔心她把受處分的負麵情緒遷怒到賀關身上。盡管以他對這個女弟子的了解,這種擔心很可能是多餘的,但本著對她的關心和愛護,他依然要旁敲側擊地說一說。


    天生一副愛操心的命,沒有辦法。


    徐百憂心領神會,“師傅,我明白。”


    金懷良點點頭,放她回去工作。


    人走了,他卻靜不下來心,戴上老花鏡,調出手機裏最近的聯係人電話,幾番躊躇卻總也撥不出去。


    金懷良前二十五年隻顧精修標本技藝,沒想過收徒傳承技藝。


    後來陸陸續續收了四個徒弟進門學藝,不論入門前後,天資高低,學藝精劣,金懷良所付出的心血都是一樣的,同樣是毫無保留地將一身本領傾囊相授。


    可情感上,他和他老伴一樣,做不到一視同仁,或多或少會更偏向徐百憂一些。


    久久,金懷良終於下定決心,撥號的手指按得格外重。


    待手機那邊響起個蒼老而穩健的男音,金懷良微顯出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局促,小心斟酌著道:“路老,那件事……要不算了吧。”


    *


    夕陽落盡後,天空飄起零星小雨。


    孫學請長假照顧病母,李政受傷,標本工場一連損失兩員大將,徐百憂和熊定方加完班已經七點多鍾,估摸著周末也要搭進去。


    兩個人累到都沒有胃口吃飯,冒雨離開,在博物館正門道別。


    補好漆的車沒時間去4s店取,徐百憂小跑至公交站台等車。


    身上仍穿著駝色毛衣外套,過風不保暖,她抱著胳膊撫過衣袖,雨水濕了一手。


    旁邊有兩個女中學生正頭挨著頭看視頻,手機功放出的bgm又是那首熟悉的《野狼dsico》。


    徐百憂被音樂吸引,微微側著頭專注聆聽,沒留意有人撐著傘穿過馬路,已經來到她身側。


    “小憂。”男人笑著喊她名字。


    徐百憂猛回過神,看見來人,愣了一愣,“高孟陽,你怎麽來了?”


    她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他的臉,是通過他對自己的稱呼,做出的正確判斷。


    高孟陽將傘麵傾向她,“給你打電話關機,我來碰碰運氣。”


    關機?


    忙得腳不沾地,徐百憂這才想起來,下午熊定方測量象皮數據,她同時也進行了全過程錄像,以便以後教學使用,手機早拍沒電了。


    沒解釋工作細節,她隻問:“有事嗎?”


    高孟陽:“想吃你吃飯。”


    “我在單位吃過了。”徐百憂說。


    高孟陽聞言流露出失落表情,轉瞬又覆上溫柔笑容,“下雨了,我送你回家吧。我車停在對麵。”


    徐百憂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基於禮貌沒有拒絕。


    如果賀關不出現,高孟陽會是個不錯的朋友,而且徐百憂很欣賞他循序漸進的追求方式。


    和高孟陽相處,她感覺放鬆又自在,是個不錯的兆頭,倘若假以時日,徐百憂不排除被他打動的可能。


    在這裏我們不妨跳出一筆,做出另一個假設。


    假設高孟陽先於賀關出現,徐百憂會不會做出完全不同的選擇。


    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將愛情比作打撲克,高孟陽就是一張中規中矩的安全牌,符合大眾預期,什麽時候打出去都不會出錯。那麽賀關則是一把風險與收效並存的雙刃劍,出牌講求時機,對半開的幾率,有可能扭轉乾坤,也有能滿盤皆輸。


    哪一張牌打出來更精彩呢?當然是後者。


    如果再套用時下很流行的“舒適區”理論,徐百憂是個很懂得自我保護的女人,一直活在自己的舒適區裏。高孟陽可以很自然地融入。而賀關卻不一樣,就像他們最初相遇的過程一樣,他是強勢強行介入的。


    哪一個影響力更大呢?當然還是後者。


    高孟陽是徐百憂外表的鏡子,賀關卻能照進她的內心。


    徐百憂會被賀關所吸引,說明他們骨子裏是一類人,性格堅韌,內心強大,淚與火焰並存。


    隻不過清冷遲鈍是徐百憂為自己披上的保護色,她太習慣於自我壓抑與封閉。


    即便如此,她依然將生活工作經營的都還不錯,可見其內心有多強大。


    能把人生過成自我修行的人,通常很懂得享受孤獨和寂寞。


    所以,徐百憂才會對賀關說,生命裏沒有男人出現,也沒關係。


    不出現則以,一出現就是兩個,其實也未見得是件容易處理的事。


    因為高孟陽告訴徐百憂,自從上周六兩人見過麵以後,她小姨文執秀就不斷向他姑姑詢問他們的進展。


    徐百憂不意外,文執秀轉移目標,是因為知道肯定從她口中問不出什麽。


    “你家的情況,我聽姑姑提起過。”高孟陽留意著她的神情變化,用有商有量的口吻道,“如果你覺得為難,等我姑姑再問起時,我可以把話說的模棱兩可一些。”


    “讓他們誤以為我們正在交往嗎?”徐百憂問的直接。


    “或者誤以為我正在追求你。”高孟陽朝她一笑,“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不是‘誤以為’。”


    徐百憂側身鄭重麵向他,“謝謝你的周到考慮。可是高孟陽,我確實有喜歡的人了。”


    “我知道,但還沒有確定關係。”高孟陽笑意不改,“不然你會說,你已經有男朋友了。早在和你見麵之前,我已經做好準備,肯定會遇到競爭對手。”


    她有喜歡的人和他有競爭對手是兩回事。


    徐百憂沒有糾正高孟陽的理解偏差,回歸正題,“我覺得你可以跟你姑姑照實說。要不要追求我是你的事,我介意與否能左右你的決定嗎?”


    “我希望你不介意,但我更不想還沒努力就宣布放棄。”高孟陽仍是麵帶微笑,心態好到似乎不畏懼任何阻礙。


    徐百憂不喜歡太複雜的人際關係,“我……”


    高孟陽好像早有充分預料,迅速接過她的話,“你想拒絕我?”


    “對。”徐百憂說,“我不能阻止你追求我,但我會因此而感到困擾。”


    “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接受我的追求,會幫你減少你小姨帶給你的困擾。”


    高孟陽像個高屋建瓴的謀士,嚴肅中又不失幽默,玩笑一般道:“倒下一個高孟陽,你小姨說不定還會給你介紹第二、第三個高孟陽。”


    徐百憂頗為領情地笑了下。


    他說的沒錯,以文執秀的見識與智識,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拉攏徐百憂的方法,就是給她介紹男朋友。


    攻堅戰打得漂亮,高孟陽也自信地笑了,“照目前情形分析,你最好不要拒絕我的追求。同時你也可以去追求你喜歡的人。看起來似乎有些混亂,但是是一種皆大歡喜的局麵。”


    徐百憂不得不承認,高孟陽說的每一個字都很容易令人動搖。


    家裏拆遷是大事,她何時表態,完全取決於外公什麽時候會擺到台麵上談。在這之前,和親戚們的和諧共處,再脆弱再虛假,也必須維持住。因為老人家到了這把年紀,隻認一句“家和萬事興”。


    隻不過現在局勢變了。


    徐百憂在下車前,對高孟陽說:“你把事情想得太複雜,我會直話直說告訴我小姨,我有喜歡的人,不用麻煩她再給我介紹對象。”


    高孟陽訝異,“你不擔心她對你有成見?”


    “不擔心。”徐百憂推開車門,頓了頓又回過頭,“我家的情況也沒那麽複雜,我不會占家裏一分一厘。這話你也可以通過你姑姑,轉告我小姨。”


    “她會信?”高孟陽亦是半信半疑,“而且你流落在外這麽多年,外公肯定會補償你。”


    文執秀為了促成她和高孟陽,可真是沒少透露家裏的事。


    徐百憂在心裏笑了下,與高孟陽道再見,走下車。


    “小憂。”高孟陽追出來,遞出手裏的傘,含笑道,“我還是那句話,希望你不要拒絕我的追求。”


    徐百憂態度果決,搖了搖頭,沒接受他的提議,也沒有接受他的傘。


    怪隻怪今晚夜雨太過妖嬈,這場麵落進對街處一雙黑眸裏,竟催生出不分皂白的蜜意與溫情,以及將它們通通燒毀的熊熊怒火……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你想幹什麽?”徐百憂問。


    “想殺人。”賀關回。


    ——————————


    看完這章,你們還站高孟陽嗎?


    第39章 第三十九朵花


    賀關離開醫院,就直接來到小區等徐百憂。


    為懲罰自己,他餓著肚子沒吃午飯,也沒吃晚飯。


    下雨的時候,剛好抽完最後一支煙,他覺得自己真他媽像偶像劇裏的苦情男主角。


    唯一的不同是,偶像劇男主角不用上班,賀關要上,九點鍾的夜班。


    本來他還挺感謝這場不痛不癢的毛毛雨,剛好可以幫他營造出小可憐的形象。


    可當看到徐百憂從相親男車裏下來,他還追下車送傘的時候,賀關隻希望小雨變雷陣雨,最好一道閃電劈死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兒。


    硬邦邦的拳頭已經攥得死緊,照賀關一貫的魯莽勁兒,他早衝過去了。


    之所以慢了一拍,是因為徐百憂轉身一眼看見他,先快步朝他而來。


    她周身升騰起數九寒天的氣勢,濺起的風仿佛也凝結成霜。


    近了,麵龐上同樣是冰清水冷。


    “你想幹什麽?”徐百憂問。


    “想殺人。”賀關回。


    一個冷得像千年不融的冰山,一個燥得像蓄勢噴薄的火山。


    對視的眼神裏峙立著電光石火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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