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憂。”高孟陽不了解情況,沒有貿然上前,遠遠喊了一聲。


    賀關聽到快炸了,這特麽還沒完沒了了,明擺著就是赤裸裸的挑釁和示威啊!


    他忍無可忍,粗暴推開徐百憂,命令,“你先回家!”


    徐百憂踉蹌站穩,決絕出聲,“你今天如果再動手打人,我絕對不會再理你,說到做到!”


    賀關驀地一滯。


    將怒火中燒能殺人的暴戾雙目,緩緩轉回來盯住徐百憂。


    頸間一根青筋勒出極盡克製的緊張弧度。


    徐百憂視而不見,隔著馬路打給高孟陽,“你回去吧,他是我朋友。”


    “……你喜歡的人?”


    “對。”


    “小憂……”


    “再見。”


    徐百憂率先掛斷電話,拽起賀關的胳膊,把他硬拖進小區。


    她沒有帶他回家,而是來到小區中庭可以避雨的回廊。


    多吹吹冷風,看能不能清醒一點。


    徐百憂推他坐,他強得像頭牛根本推不動,她沒多白費勁,自己坐下。


    剛沾地兒,又被賀關粗暴地拉起來,他氣咻咻地罵她,“你瞎啊,沒看見上麵有水?!”


    “是,我瞎。”


    徐百憂也沒好口氣,喜歡上你這麽個暴脾氣。


    “確實瞎,找個不男不女的約會。”賀關恨的牙都咬疼了,抽著嘴角責問,“你不能找個有男人味的爺們兒約會嗎?”


    “我沒有和他約會,下雨了,他送我回來。”徐百憂平平道。


    賀關冷笑,口無遮攔地諷刺:“今天送你回來,明天送你上樓,後天就能把你送上床。”


    徐百憂瞪眼。


    “他是在對你獻殷勤,你不懂嗎?”


    “我懂,難道我不配擁有男人獻的殷勤嗎?”


    “……”


    聊崩崩,死透透。


    兩個人又開始劍拔弩張地沉默對視。


    最後還是賀關先服軟,脫下外套扔在水漬斑斑的長椅,然後把徐百憂按坐進去。


    他自己仍高高站著,“你的煙呢,給我來一根。”


    “我身上從不帶煙。”徐百憂見他隻穿件薄薄的襯衫,也心軟,“上去嗎?”


    “上樓,還是上床?”賀關嘴快,不改流氓痞性。


    還勾起唇邊浪笑。


    在陳有為麵前知道錯了,再回到徐百憂麵前,就跟著了道似的不分場合地發騷。


    徐百憂仰起臉,坦坦蕩蕩地看向他,“我現在有喜歡的人了,我隻想和我喜歡的人上床。”


    賀關心悸,有種置身懸崖,顫巍巍要往下墜的感覺。


    “不會是我吧。”他喉結吞咽,發音有些艱難。


    “是。”徐百憂更從容,更平靜,一個字仿佛就能直抵人心。


    賀關倉皇錯開眼睛,“得了吧,不可能!”


    像是為更確鑿地說服自己,他望著細密夜雨,一連又說了三個不可能。


    然後,自嘲地笑了,“你要喜歡我,你總給我臉色看?會樣樣嫌棄我?會覺得我做什麽都不對?”


    徐百憂也將目光投向茫茫雨霧,淡淡道:“我不會再講第三遍了。”


    一而再他不相信,再而三會顯得她很蠢。


    上句不接下句,賀關聽不懂,循著自己的思路一股腦地講:“你嫌棄我也是應該的,我做事就喜歡由著性子來。脾氣來了,命都不考慮,誰他媽還會考慮後果。”


    這句是實話。


    賀關打架凶悍,因為他不惜命。


    覺得自己是個爛人,前途早被自己毀幹淨了,死了死了不可惜。


    平時還能想著點自家老太,真一頭紮進拳打腳踢的修羅場,就隻想死。


    死了投個好胎,下輩子還給奶奶當孫子,一定要當個光宗耀祖的乖孫子。


    雨變大了,淅淅瀝瀝,似一場幽冥的哭泣。


    徐百憂看回他,眸光明亮而堅韌,“賀關,你要好好活著。”


    ——然後,我來愛你。


    不論是講出口的話,還是講在心裏的話,一字一句皆擲地有聲,不容他置疑。


    賀關心口再是重重一跳,比剛才聽她似真似假的表白,來得更劇烈。


    好像馬上要破胸而出一般。


    承受不住如此強大的陌生感覺,賀關隻能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掩飾。


    他板著臉孔,凶巴巴地回:“廢話!還用你說,我得給我家老太太養老送終,風風光光辦一場喜喪。”


    徐百憂聽著,沒有說話。


    談論生死難免沉重,兩個人似乎都察覺到了,不約而同地望回雨淋淋的夜。


    過了會兒,徐百憂站起身,“我累了,要回家睡覺。”


    賀關下意識地把她按回去,嘴上卻說:“我也不閑啊,要趕著九點回去上夜班。”


    一坐一站,又是一段空蕩蕩的冷場。


    倏而,賀關似不經意地開口:“那個娘炮喜歡你吧。”


    徐百憂:“嗯。”


    “是不是還挺有錢?”賀關懂車,上次送徐百憂回來,那娘炮開的是輛二十來萬的中檔車,今天開的是輛百萬豪車。


    徐百憂:“應該是。”


    賀關神色不明地覷了她一眼,“和你應該也挺合適。”


    徐百憂又似是而非地嗯一聲。


    “白大褂呢?他也喜歡過你吧。”


    “讀大學的時候追過我。”


    賀關臉黑,感覺腹背受敵,“你身邊還有對你沒意思的男人嗎?”


    徐百憂伸直腿,翹起雙腳,盯著自己的鞋尖,念經似的道:“大師兄,二師兄,三師……”


    “你演《西遊記》呢!”賀關強行打斷,“不要數了,老子不想聽。”


    “你身邊的女人也不少……”她記得江茹玉說過,他異性緣好。


    賀關急道:“老子對她們沒意思。”


    徐百憂不說話了,玩似的,左右晃動起腳尖。


    賀關上前輕踢一腳她的鞋邊,不滿低嗔:“瞎抖什麽,我奶奶說了,男抖窮女抖賤。”


    他就是愛抖,所以窮。


    徐百憂慢動作睇他一眼,瞳仁墨黑。


    認識沒多少天,他已經罵過她兩回賤。


    “不服氣啊。”賀關長腿一抬,跨站在她正麵,故意挑事兒似的道,“徐百憂,是不是咱們倆認識也是個錯誤,所以你才會看我不順眼,覺得我做不對一件事,說不對一句話。”


    徐百憂靜水無瀾,輕聲問:“你今晚是來找我吵架的?”


    “我……”賀關語塞。


    白天計劃被打亂,兩個人又鬧得很不愉快,他今晚原本是想來修複關係,見機表白的。


    可現在已經沒有勇氣了,比不過她身邊那些男人,賀關怕徐百憂拒絕,和她連現狀都沒辦法保持。


    “你什麽?”徐百憂問。


    賀關退一萬步想,幹脆安於現狀做朋友算了,於是說:“我這樣的朋友,你應該沒交過吧。”


    徐百憂看著他,不太明白,“哪樣?”


    “沒文化,窮,坐過牢。”不提還好,一提就像三座大山壓在頭頂。


    徐百憂要在乎早在乎了,越發困頓,“你到底想說什麽?”


    一雙眼睛卻仿佛能洞穿麵前的男人。


    “我……”


    賀關再次語頓,像被逼急了似的,突然間變得異常煩躁,不自覺地又吼起來,“老子什麽也不想說!老子明明沒錯,上午被你氣夠嗆,下午又等你幾個小時。早知道有男人送你回來,老子絕不會像傻逼一樣主動來找你!”


    莫名其妙挨一通吼,徐百憂冷下臉,“你能不能稍微控製著點你的脾氣?”


    “不能!”


    賀關一下子失了控,聲音如雷控訴似的,“我這人渾身上下全是毛病,和你做個屁的朋友啊!是我癡心妄想,高攀你了,你他媽就應該對我有意見,看我不順眼,瞧不起我!像教訓兒子一樣,教訓我到處惹事!”


    自卑所以自暴自棄,大嚷大叫發泄出來,賀關也沒覺得有多痛快,反而更氣惱自己的大失控。每句都是真心話,可句句也都詞不達意,講出來全部變了味,自暴自棄變成了狂妄自大。


    撒氣撒的不那麽理直氣壯,歇斯底裏過後特別尷尬。


    不知如何麵對徐百憂,他飆句粗口,逃避似的背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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