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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利芒說:"完全沒有必要對我那樣的怒目而視,西弗娜博士。也許你不太會相信,但是,這裏都是你的朋友。"


    "朋友?你一定認為我是一個非常易上當的女人。"


    "一點不,而且,完全相反。"


    "你侵入我的實驗室,並偷走了價值連城的研究資料,你命令你那群狂暴的迷信教徒們,侵入天文台並搗毀天文學家們用以進行基礎研究的儀器設備。現在,你又施迷魂陣,讓塞裏蒙執行你的命令,派他出來抓獲我,將我變成你的俘虜。接著你卻告訴我說我置身於朋友之中?"


    塞裏蒙平靜地說道:"我並沒有被迷魂陣迷倒,西弗娜,而且,你也並不是一個俘虜。"


    "當然不是,而且日暮、大火、文明的毀滅,這所有的一切,也都隻是個噩夢。從現在開始一小時以後,我將在薩羅城我的公寓裏蘇醒過來,而且一切將會同我去睡覺時一樣。"


    塞裏蒙,從福利芒帳篷的中間處麵對著她,認為她此刻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漂亮。她的雙眼閃爍著憤怒之光,她的肌膚顯得光亮。她身上散發出一種非凡的魅力,讓他無法抗拒。


    但是,此刻絕不是告訴她那些的時候。


    福利芒說:"至於說到偷了你的土簡,西弗娜博士,我隻能向你道歉。這是一種可恥的偷竅行為,這一點我使你相信,要不是你使它顯得很必要的話,我是永遠不會妄自行事的。"


    "是我使它——"


    "是你。你堅持將它們置於你的擁有之下——當混亂即將發生時,你堅持把前一時代的,失掉了就無法補償的遺物置於危險之中,你明白,大學裏的建築物將會遭到徹底的破壞。我們明白,將它們安全地保管起來是最根本的——既然你不會授權於我,我們覺得很有必要將它們從你那裏接管過來。"


    "是我發現的那些土簡。要不是我把它們挖掘出來的話,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的存在。"


    "你說得太離譜啦,"福利芒圓滑地說,"一旦這些土簡被發現,它們對我們的需要——人類的需要至關重要。我們覺得卡爾蓋什的未來要比你對你的古物的特有興趣更重要。你將看到,現在我們已把土簡完全翻譯出來啦,充分利用手裏已有的古籍資料,而且,它們已大大增強了我們對在卡爾蓋什上必須麵臨的文明生活的非凡挑戰的理解力。不幸的是,馬德林博士的翻譯極度膚淺,但是,這些土簡提供了準確、可信的資料版本,經過數世紀的書麵變動也沒有遭到破壞,那些紀事編年史以《啟示錄》的形式,流傳到我們手中。我得承認,《啟示錄》充滿了神秘主義和寓意,適用於宣傳的目的。湯姆博土簡是數千年前星星呈現的兩次不同事件的直接曆史記錄,記錄了當時全體僧侶試圖想警告大眾即將發生的事情。現在,我們可以表明,在卡爾蓋什的史前及曆史過程中,有一小部分賦有貢獻精神的人,一次再一次地掙紮,使世界為不斷降臨在它身上的混亂作好準備。很明顯,他們使用的方法不足以解決問題。現在,我們終於可以借鑒過去的錯誤,使卡爾蓋什免受兩千年結束時產生的另一次災難。"


    西弗娜轉身向塞裏蒙。"他說得多體麵啊!他告訴我說,我的土簡將使他能夠建立起比他們所希望的更有效的神權專政,使他偷竊我土簡的行為合理化!塞裏蒙,塞裏蒙,你為什麽像這樣出賣我?為什麽出賣我們?此刻我們本已經走到去阿姆甘多一半的路啦,如果——"


    福利芒說道:“西弗娜博士,我保證讓你明天下午就能到達阿姆甘多。明天下午,我們所有的人都將趕到阿姆甘多。”


    "你打算做什麽?"她憤怒地問,"給我戴上鐐銬,跟在你遠征的的隊伍後麵嗎?或是將我捆起來,使我跟在蒙迪爾戰車的塵埃後麵呢?"


    教徒歎了一口氣。"塞裏蒙,你要是願意,跟她解釋一切吧。"


    “不,”她說,雙眼閃著光,“你這個被他人強行洗腦的可憐蟲,我不想聽這個瘋子灌輸在你腦子裏麵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思想!我不想聽關於你們的任何事!別管我。如果樂意的話,把我鎖起來吧。或者良心發現,把我放了。我不可能傷害你們的,對吧?一個女子對付一支軍隊?即使沒有人跟在我後麵並嚇唬我,我也走不出這片田野!”


    塞裏蒙神情憂鬱地向她伸出手。


    "不!別碰我!你讓我惡心!——但是這不是你的錯,是嗎?他們已給你洗了腦。你也要這樣對我,不是嗎,福利芒?你將強行使我成為一個木偶。好吧,那我就請你幫這個忙吧,不要強迫我穿教徒的長袍。讓我穿上那些荒謬可笑的東西到處走動,這讓我無法忍受。如果你們迫不得已的話,拿走我的靈魂,但在穿著上,可得隨我的便,行嗎?行嗎,福利芒?"


    教徒微微地笑了笑。"也許我最好讓你們倆獨自呆在一起。我知道,我繼續談的話,會一事無成的。"


    西弗娜叫道:"不,你這個該死的,我不想單獨同——"可是,福利芒已經站起身來,並且很快地離開了帳篷。


    塞裏蒙轉向西弗娜,西弗娜直往後退,以避開他,就好像他患有瘟疫似的。


    他柔情地說道:"我並沒有被迷魂陣迷昏,西弗娜,他們也沒有對我進行任何洗腦。"


    "當然,你會那樣說。"


    "是真的,我將給你證實這一點。"


    她茫然,冷冷地瞪著他,不作任何回答。


    一會兒以後,他很平靜地說:"西弗娜,我愛你。"


    "教徒們花了多長的時間給你編了那樣的台詞兒。"她問。


    他畏縮了一下。"別,別。我是認真的,西弗娜。我從未向任何人說過這樣的話。但是,這是我第一次認真。"


    "書上老掉牙的台詞。"西弗娜帶著嘲笑的口吻說。


    "我想我配得上的。塞裏蒙就喜歡向女人獻殷勤,喜歡勾引女人。噢,好吧,就當我沒說……不,不,我是認真的,西弗娜。前幾周和你一塊兒旅行——與你朝夕相伴——我無時不在看著你,暗暗地想,這就是我等待多年的那個女人,是我簡直不敢想像會找到的女人。"


    "很感人,塞裏蒙。你表達愛的最佳方式,就是從身後緊緊地抓住我,幾乎要折斷我的手臂,然後將我扭轉身來麵對蒙迪爾。對吧?"


    "蒙迪爾並不存在,西弗娜,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


    他馬上看見,在她的敵意中,閃現出一絲驚訝和好奇的神情。


    "什麽?"


    "他僅是一個神話般的人物,是電子合成物,目的是讓他在電視上發表演說。沒誰見過他,不是嗎?他從未在公共場合上露麵。是福利芒將他杜撰成一位公共發言人。既然蒙迪爾從不親自露見,他可以同時出現在5個不同國家的電視上,遍及全世界——沒人敢肯定他到底在哪裏,因此,他可以被同時展現出來。福利芒才是火焰派教徒的真正老板,他僅僅冒充了一位公關官員的角色。實際上,過去10年間都是他在發號施令。在他之前,有一個叫巴澤特的人,現在他已經死了。雖然是巴澤特發明了蒙迪爾,但是卻是福利芒使他獲得了目前的顯赫地位。"


    "是福利芒告訴你這一切的嗎?"


    "他告訴了我一些,餘下的部分是我自己猜的,而且也得到了他的證實。我們回到薩羅城時,他將把蒙迪爾裝置展示給我,教徒們計劃再過幾周便恢複電視轉播。"


    "那好,"西弗娜尖刻地說,"發現了蒙戴爾是個十足的騙子,它是如此的卑鄙、狡猾,以致於你當場便很堅決地決定加入福利芒的隊伍。你的首次任務便是告發我,所以,你偷偷摸摸地到處尋找我,給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從而十拿九穩地使阿姆甘多的人們遭到福利芒的毒手。幹得很漂亮,塞裏蒙。"


    "福利芒是正在趕往阿姆甘多,這一點不假。"塞裏蒙說,"但他並不打算傷害聚集在那裏的人們,他想讓他們在新的政府裏就職。"


    "萬能的上帝啊,塞裏蒙,你相信——"


    "對,我相信,西弗娜!"塞裏蒙伸出他的手,激動不安中,幾個手指頭張得大大的,"我僅僅是一位記者,但至少得承認,我並不是一個傻瓜。20年的新聞工作,最起碼也已使我成為了一位能辯別人物的行家。從我遇到他的第一次起,福利芒便給了我一個奇怪的印象。他顯得與瘋子截然相反,非常複雜,非常狡猾,非常厲害。前8個小時以來,我一直在同他談話。今天晚上,沒人在這裏睡覺。他已揭露了他的整套計劃,在向我展現了他的全盤陰謀。作為討論,你是否會承認,在8小時的談話中,很有可能讓我能夠準確地掌握一個人的心理呢?"


    "好吧——"她勉強地說。


    "要不,他是完完全全誠懇的,西弗娜,要不,他便是世界上最好的演員。"


    "或許,他兩者兼而有之。這依然不足以使我信任他。"


    "也許是的。但我信,至少現在。"


    "接著說。"


    "福利芒是一個十分殘酷無情,幾乎極度有理性的人,他相信,惟一真正重要的事情是文明的生存。因為,從他們古老的教義,利用幾個周期的曆史記錄考證,他知道了很多年以來我們最不容易研究到的東西——卡爾蓋什地區每隔兩千年,便會有一次星星呈現,星星的奇觀具有如此大的威力,它將毀壞普通人的正常心智,甚至那些最強的人的大腦也會產生數日或數周的錯亂。他還說,當我們返回薩羅城時,他願意將他們所有的原始資料給你看。"


    "薩羅城已經被毀掉了。"


    "教徒們控製的那一部分沒有遭到破壞。他們絕對保證,沒有人在他們高塔一裏之內的任何方向放火。"


    "他們真能幹。"西弗娜說。


    "他們都是些講效率的人。福利芒知道,在這個完全瘋狂的時期,能夠讓一切恢複正常的最大希望是宗教極權主義。你我都認為神僅僅是古老的寓言,可是西弗娜,外麵卻有數百萬人,不論你信還是不信,他們對事物的看法都各自不同。一旦做了他們認為有罪的事,他們總會感到不安,因為擔心神會懲罰他們。而且現在,他們絕對懼怕神。他們認為星星可能明天會回來,或者後天,從而俯首信神。


    "嗯,這些教徒宣稱,他們與神之間能夠直接相通,並且用各種各樣書寫段落來證明這一點。同阿爾剃諾爾,或者地方性的小霸王,或者逃亡在外的前政府裏的餘黨,或者任何其他的人相比,他們更有資格建立起一個是有廣泛性的政府。他們是我們最大的希望。"


    "你當真,"西弗娜驚訝地說,"福利芒沒有給你灌迷魂藥吧,塞裏蒙。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吧!"


    "瞧,"他說,"福利芒一生都盼望著這一刻,知道他的這一代教徒肩負著拯救世界的使命。他策劃了所有的計劃,他正在策劃重新控製薩羅城北部和西部的大片土地,下一步他打算管轄大南部公路沿途的新建省份。"


    "還要建立一個神權政府,將對像比尼、謝林和我這樣的人進行製裁,因為,我們都是大學裏的一些無神論者,憤世嫉俗者和唯物論者。"


    "謝林已經死啦。福利芒告訴我,他的部下在一個破房裏發現了他的屍體。很明顯,他是幾周前被一幫反知識分子的瘋子殺害的。"


    西弗娜將目光移開,好一陣子不敢麵對塞裏蒙的眼睛。接著她更加憤怒地瞪著他,說道:"你得了吧。首先,福利芒派出他的暴徒和打手們撞入天文台——阿瑟已被殺啦,不是嗎?——接著他又除掉了可憐的謝林,接著我們所有剩下的人將被——"


    "他正設法保護天文台的人,西弗娜。"


    "他沒有辦好,不是嗎?"


    "局勢不可收拾。他想在暴亂之前拯救所有的科學家,但是,由於他是打著宗教狂熱者的幌子去的,所以,他毫無辦法勸說他們聽人他的建議,即,給他們提供到教徒避難所的通行許可證。"


    "在天文台被破壞掉之後。"


    "那並不是他的初衷。那晚整個世界都瘋狂了,一切並不總是按照他的計劃進行。"


    "你真善於給他找借口,塞裏蒙。"


    "也許是的,不過,請聽我把話說完。他想同幸存下來的大學職工一塊兒工作,還有聚集在阿姆甘多的其他精神健全者以及知識人士,同他們一塊兒去重建人類的知識寶庫。他——更確實地說,或者是假設中的蒙迪爾——將是政府統治。教徒將實施宗教統治,對動蕩不安、迷信思想極重的民眾進行安撫,至少一兩代人。同時,大學職員將幫助教徒們集中起來,將他們設法拯救的知識編成典籍,然後,他們將一塊兒引導世界回到理性狀態——正像以前曾經發生過許多次的那樣。但是,也許這次,他們能夠提前一百年左右的時間,開始對下一次日食進行準備工作,帶領人們安全度過最糟的動亂期,普遍的瘋狂期、縱火期和全麵的破壞期。"


    "你相信這一切?"西弗娜問,她的口氣有些犀利而尖刻,"在你看來,理性的做法是當火焰派教徒在整個世界散發他們那有毒的、非理性的極權主義教義時,你會站在一旁,拍手稱好囉?或者,甚至會更糟——加入他們的勢力?"


    "我討厭這樣的看法。"塞裏蒙突然說道。西弗娜睜大了雙眼。"那是為什麽——?"


    "咱們出去吧,"他說。"天幾乎快要亮了。牽著我的手?"


    "哦——"


    "當我告訴你我愛你時,這不僅僅是一句台詞。"


    她聳聳肩說道:"別把私事和公事扯在一塊,這事與之無關。塞裏蒙——你為何要把兩件事情生拉活扯在一起呢?!"


    "來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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