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被氣瘋了吧。


    “你今晚住這。”奚鶴卿不跟卷耳廢話,他往外走,不料衣服突然被卷耳拽住。


    她道:“新娘成了我,那往日去各府送果子的差事,便不能再做了。”


    這麽些年,朝都的各府都讓卷耳走了個遍,不說對所有人了如指掌,但也差不離了。


    奚鶴卿垂眸,瞳仁從她的手上轉到她的臉上,冷嗤,“那便不用去了。”


    他們倆往日相識的事兒,反正也無人知曉。


    卷耳頷首,又想起了什麽,“對了,馮崎……”


    “我有打算。”奚鶴卿沉目。


    “行,那你走吧。”卷耳鬆了手,對著銅鏡卸了頭上花冠。


    奚鶴卿看了眼她不施粉黛的臉,陰陽怪氣道:“德行。”


    朝都街道圍著皇宮成‘回’字型坐落,朝內各部司在皇城最中心,詔獄也是。


    詔獄共兩層,地上四百間牢房用黑石灰抹牆,遠處看黑壓壓一片,壓得人心底發怵,而地下,便是審訊的地方。


    刑架上掛著五花八門的刑具,地上正躺著個血肉模糊的人。


    他被下了藥,渾身無力,隻能嘶啞著怒吼。


    “你這閹狗!你究竟要做什麽?”


    馮崎一雙眼睛瞪如銅鈴,聲嘶力竭,“閹狗禍國!我衍朝危矣!危矣啊!!”


    奚鶴卿眯眼,在刑架上拽下條用銅環鏈成的東西。


    那銅環戒指一樣,每個都如成人指頭粗細,銅環外是層層疊疊的血汙,銅環裏布滿密密麻麻的倒刺鋼針。


    一條鏈上鑲了五個銅環,正好套入人的五指,從指頭帶進指根,內裏鋼針刺入手指,刷子一樣梳開手指皮肉。


    要不了命,可手指上經絡密布,疼痛連心,足以讓人痛入心扉。


    馮崎驚恐地看著奚鶴卿,“我乃朝廷命官!奚鶴卿!你敢!!”


    奚鶴卿拎著那條銅環蹲下身,暗黑曳撒沾了地上血汙,他卻仿若未覺。


    他長眉上揚,厲如刀鋒,“馮大人,說說,蓬萊舊部的事兒,查的怎麽樣了?”


    他聲音壓的極低,隱隱聽著,能依稀辨別出尖戾。


    馮崎聞言麵皮一抖,大驚,“你為何會知道此事?”


    九州誌曾記,極東之地,落有一島,名喚蓬萊。


    蓬萊以女為尊,蓬萊女皇從不參與陸上朝代更迭紛爭,是真正的世外人。


    可自本朝開始,蓬萊開始和衍朝來往通商,衍朝礦產稀薄,而蓬萊每年礦產可達萬兩。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蓬萊被衍朝皇帝滅國,屠城那一日,島上四周的水被染紅,女皇近衛拚死抵抗,卻終究是螳臂當車。


    蓬萊國所有臣民被殺了個幹淨,女皇自刎於蘭江。


    如今十載而過,衍朝漸有流言四起,說當年之事並未結束,蓬萊仍有餘孽尚存。


    老皇帝撐著一口氣,就是想查處蓬萊舊部,解決了這心頭之患。


    而馮崎,就是當年帶兵滅了蓬萊之人。


    “馮大人不必知曉我如何得知,我這還盼著馮大人能開啟尊口,說說您的結果呢。”


    奚鶴卿笑,那笑容詭異血腥,帶著宦著獨有的陰冷,“畢竟,馮大人的長孫,可還盼望著看見明日朝陽。”


    他眼珠顏色極黑,瞧著人時,讓人背後發寒。


    “奚鶴卿!!”


    “司主,這銅環便讓屬下伺候馮大人帶上吧。”鳴金站在奚鶴卿身後,躬身道。


    “不必。”


    這種事,當然是自己親手做比較有意思。


    奚鶴卿抖開銅環,扯了個詭魅的笑,“我自己來。”


    他麵無表情,不顧馮崎掙紮,緩緩,緩緩地將銅環套進馮崎的手指。


    “啊啊啊啊啊——!”


    “奚鶴卿!你這閹狗!必定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馮崎頭上青筋立現,渾濁的眼睛盯著自己手上往下掉的肉條,殷紅的血滴答滿地,馮崎嗓子裏嗚叻出聲,痛的兩眼翻白。


    “家?”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東西,奚鶴卿森森道:“馮大人說笑了,奚某是個孤兒,哪裏有,家啊?!”


    他話音落,那銅環一擼到底,馮崎的手瞬間隻剩五根白骨,血肉擠在銅環裏,瞧著駭人。


    “啊啊啊啊啊啊——!”


    銅環內的血濺出來沾到奚鶴卿臉上,他抬手,輕輕抹了。


    白皮紅血,有一瞬,他像是地府走上來的羅刹。


    “你......你,是......蓬萊人?”馮崎已經說不出話了,隻能斷斷續續的一個個字眼往外蹦。


    “錯了。”奚鶴卿甩了甩手上的血,接過鳴金遞過來的帕子淨手,“奚某是衍朝控衛司司主,哪兒是馮大人說的什麽蓬萊人啊。”


    他把帕子扔在地上,扶膝起身,低柔道:“既然馮大人不想說,奚某也不強求。”


    奚鶴卿漫不經心,“送馮大人上路吧。”


    “對了,馮府離這兒有些遠,舟車勞頓,我就不接貴府小公子來這詔獄了。”


    “我看您家那口枯井,便是您長孫的好去處。”


    “奚鶴卿!!”馮崎目光定在他身上,嗓音一瞬間蒼老許多。


    “我......說。”


    婚後的三日,卷耳出不了司府,也沒見過奚鶴卿。


    隻是聽下人閑聊時,說起個不小的事兒。


    驃騎將軍馮崎墜馬,當場斃亡。


    這消息傳來時,卷耳正對著銅鏡,在發間簪上朵玉白琉璃珠花,聞言隻是對著鏡子裏的人,微微一笑。


    她這婚成的莫名其妙,可司府上下卻並無異常,這幾天也未聽到宮內有什麽消息。


    這年頭,嫁錯人都沒人管了。


    “夫人,今日您回門,可要打扮的鮮豔些。”


    卷耳看了眼身旁侍女,莞爾,“你知道我是誰嗎?”


    侍女蘭壺眨了眨眼,剛要答,門口便響起一陣男聲。


    那人音色幽低,淡淡道:“你自然是司府的夫人。”


    卷耳抬眼看著門口站著的人,“舍得回來了?”


    奚鶴卿臉色一般。


    這幾日他忙著清洗馮崎查出來的東西,幾乎沒怎麽合眼。


    蘭壺行禮退下,房間內隻剩奚鶴卿和卷耳兩人。


    奚鶴卿看了兩眼坐在妝台前的姑娘,邁步緩緩走過去。


    卷耳看著他道:“回門?”


    奚鶴卿目光在她瞳眸上停了一瞬,移開視線,道:“新婚三日,確是要回門。”


    他頭上玉冠雕著繁冗花樣,是朵芙蓉。


    她輕輕蹙眉,聲音涼涼,“我回的哪門子的門。”


    “我也不知。”奚鶴卿走過來,在匣子裏給她挑了對玉釵,“我們都不知,不如去沈相那求個解釋。”


    奚鶴卿把玉釵丟到她麵前,“帶這個。”


    “......”


    奚鶴卿站在她身後,卷耳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料味。


    太監因自己的陰私,身上慣用些香料蓋著味道,卷耳在成婚那日就聞到過,隻是不如今日離的近。


    卷耳跟在奚鶴卿身後出門,司府離沈府不遠,不到半個時辰,馬車緩緩停下來。


    “司主,到了。”


    奚鶴卿睜眼,與正看向自己的姑娘視線對個正著。


    卷耳眨了眨眼,鎮定的移開視線。


    奚鶴卿撩開車簾下車,卷耳抿抿唇,跟在他身後出去。


    沈府門外站滿了人,沈相在前,他身邊的夫人正眼眶含淚,興奮地盯著下車的卷耳。


    卷耳腳步一頓,奚鶴卿若有所覺,轉頭看了她一眼。


    “欸呦喂我的女兒啊!”沈夫人像是不能自抑,眼眶通紅的撲到卷耳麵前。


    “為娘的可算找到你了啊!”


    卷耳:?


    作者有話要說:


    社會我奚哥,人狠話不多。


    第50章 奚鶴卿(3)


    卷耳看了眼沈夫人,聲音寡淡,“夫人,想必您是有什麽誤會,我哪裏來的您這樣的母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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