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的手背抬起來揉了揉,“行了吧。”


    “我跟你說,從前這樣我都是直接進醫院消毒裹紗布的。”陸離指著其中米粒大的一小道口子給她看,“血印子,看到了沒?”


    “看到了。”許秋來認真點頭,幫他吹了兩下。


    “就是認識你之後,總在受傷,我才暈血免疫了。”陸離說的煞有介事。


    因為胸口疼比傷口疼難受,許秋來生得這麽漂亮無害,卻永遠有辦法叫人傷心。


    等到溫柔的涼風襲來,他又覺得這其實比紗布酒精管用。


    第96章


    陸離不答應,金哥那邊的證據自然暫時拿不到了,許秋來不好輕舉妄動,隻能暫時把這事擱置一邊,一樣一樣來處理。


    目前懸在頭頂最大的危機,就是施方石打算用卡車司機的證詞栽贓申振的助理,給真正的幕後主使脫罪。籌劃這麽久,勝利在望,她可能不能讓齊進在這節骨眼上滑脫,逃過一劫。


    警方補充偵查的時限約摸在一個月,若無意外,下個月再開庭,施方石一定已經準備萬全,如今之計,她得讓李助理率先回過神來,早做準備破釜沉舟、先發製人咬死齊進。但怎麽取信於李助理,是一大問題,這件事她不可能再出麵,最適合的人選,其實是他上司的兒子申初霄。


    父親申振就是受害者,申初霄來使這離間計,可信度最高。


    =


    申振死的太突然,賬目問題和隱藏財產根本沒來得及向家裏交代,但他沒說,不代表許秋來就沒辦法,證據她可以編啊,反正事就這麽一回事兒,真假的區別隻在於她能不能拿出來那些證明的單據和流水,反正隻要讓李助理明白自己請了個什麽樣的律師,有個什麽樣的敵人,一切便都好辦了。


    她花了兩天時間偽造單據和銀行賬戶信息,用網絡能查到的一部分真實信息,加上她猜測的部分,半真半假往上編。之所以這樣謹慎,一方麵是因為李助理本身就是銀行從業者,心細如發,另一方麵,也讓申初霄看看,他曾經和父親留下來的多麽大的一筆錢財失之交臂,倘若不是痛徹心扉,又怎麽能恨之入骨,竭盡全力?


    果然,兩天後,一家24小時咖啡店。


    申初霄看到父親遺留的財產被轉移到助理賬戶上時,手背上的青筋爆出,咬牙渾身都在顫抖。


    如果那時他知道……他知道這筆錢的存在,何至於過成現在的樣子,齊進他好狠的手段,殺人滅口,居然連父親最後的財產都要轉移,用來構陷旁人。


    世上大多數人,在麵對強大到不可撼動的敵人時,多半是選擇不戰而退的,普通人一點點的力量,想扳倒齊進,無異於螳臂當車、蚍蜉撼樹。


    可貪婪是人的本性,倘若父親去世的打擊在兩三個月後已經稍微舒緩下來,那麽許秋來帶來的信息,則是重新給他打了一支腎上腺素。他也許根本沒考慮過那些錢其實也並不屬於他的父親,而屬於千萬儲戶的民脂民膏。


    瞧著這昔日紈絝的公子哥,血紅的眼睛裏泛著那瘋狂勁兒,許秋來就明白,對方這次不把齊進拉下來同歸於盡,是誓不罷休了。


    李助理的案子還在拘留審問期間,看守所除了委托律師,其餘人禁止會見的,文件還得想辦法帶進去。


    當天,許秋來跟隨申初霄,沿著地址找到李助理家中。按資料上講,李助理的妻子跟他在半年前離異,李助理淨身出戶,唯一的女兒不足三歲,判給女方,有權利簽署代理律師委托書的隻剩下一對年近七旬的父母。


    但到了人家中,許秋來才發現事情不是這麽回事,李助理離異的妻子和女兒,仍和老人住在一起,四口人擠在三室一廳的小區樓裏,老兩口出去買菜了。


    他們夫妻倆離異顯然隻是為了合法將財產分割,李助理的妻子大概率對丈夫的事情一清二楚。


    也好,這樣容易交流多了。


    在秋來示意下,申初霄將文件一份份擺出,把齊進妄圖用這些轉賬往來對她的丈夫進行陷害、將父親的死栽贓給李助理的意圖闡述清楚,然後另外拿出一份律師委托書:“下一次開庭迫在眉睫,必須盡快讓你丈夫看見這些資料,早做準備,要不然,這件事情就再也沒有轉圜的機會了。”


    客廳陽台是滿堆的積木和玩具,女人收回目光,神情卻並沒有如申初霄預料之中悲傷或激憤,她平靜盯著桌麵上的文件思索了半晌,然後把委托律師協議重新推回去。


    “對不起,申少,我明白你父親去世對你打擊很大,也理解你的痛苦,但你要明白,連你父親都對付不了的人,我隻是一個女人,手無縛雞之力,還帶著個三歲小孩兒,我不能冒險。你能做的,我做不了。而且,當他決定拋下我們一家老小往國外跑的時候,就已經不再是我孩子的爸爸了。他惹上的人是那麽心狠手辣的大人物,你即便把真相告訴我,也什麽都無法改變,我隻想我的孩子平平安安。”


    女人的話一出口,再觀察她的神態語氣,許秋來的心涼了半截。女人有時也是天底下心腸最硬的人,想想齊進以往的手段和前人的遭遇,她寧願自己的丈夫背上黑鍋,也不願意自己和孩子惹禍上身。


    “夫妻一場,即便他最後被判無期或死刑,你也仍然堅持現在的想法嗎?”許秋來終於開口。


    直到聽見這聲音,女人才注意到一直跟在申初霄身後的人原來是個女孩。她打扮低調,個子瘦高,自進屋以來一直默不作聲,頭發塞在壓低的帽簷裏,初時還以為是申初霄的跟班或助理。


    “按照他們一貫的手段,斬草要除根,他是不會讓你前夫有翻案機會活下來的。”許秋來繼續道。


    申初霄補充:“你們付給施方石的律師費,恐怕還不如他從啟辰賺來的九牛一毛。如果你不相信,法庭上到時候走著瞧。”


    女人在十幾秒的猶豫過後,咬牙站起來送客:“我還要去幼兒園接孩子,恐怕不能繼續招待你們,抱歉。”


    走出樓道,申初霄才道:“她們家的事我媽從前跟我說過一些。這個女人是西南農村不知道哪個旮遝來的,沒上過大學,二十歲就懷了李助理的孩子,靠著嘴甜討好兩位老人在家裏站穩腳跟,李助理不是很喜歡她,聚餐年會從來不帶出來,跟她也沒什麽感情。”


    許秋來恍然,難怪她現在會是這樣的反應了。


    申初霄放棄遊說她的想法,再生一計,“還有老兩口,他們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去死,反正委托書還是得他們簽了才有效。”


    “難說,你知道這房子產權是誰的名字嗎?”許秋來環壁往老舊的小區圍牆上一靠,指指樓上,“我剛查過,她的。”


    這個女人心性很厲害,而且做事當斷則斷。


    但凡老人有點判斷能力和話語權,都應該明白,兒子媳婦離婚,這套房子就算落在孫女名下,也不能落她一個人的名字,如今養老問題全憑兒媳心情,她不高興兩位老人隨時可以被掃地出門,且不用擔心任何法律上的糾紛。


    果然,在門口等到李助理父母買菜歸來,兒媳不在家,兩個人竟連進門的鑰匙也沒有。


    聽許秋來說接孫女去了,隻得扶牆在樓梯間坐下來等。


    許秋來暗自觀察。


    兩位老人男的年紀更大一些,腦袋已經不太清醒,說話沒什麽條理。才講過的事情又忘,短短十分鍾,他提了三次孫女的奶粉喝完要買新的,盡管老太太一再告訴他已經買過,但沒隔幾分鍾,他還是又繼續提起來,應該是老年癡呆,能商量的隻有李助理母親。


    但她顯然對許秋來的接近很警惕,“你是誰?”


    許秋來沒有介紹自己,而是把申初霄推出來:“富春銀行申振您認識吧?奶奶,這是您兒子上司的孩子,他有些話想跟你說。”


    一溝通就知道其間困難,老人對兒子上司車禍事情一無所知,也不懂啟辰跟兒子究竟有什麽仇怨,她聽了半晌沒搞明白,甚至隱隱懷疑申初霄是來行騙的,申初霄本就是個隻懂吃喝玩樂還脾氣大的主,說了幾遍人還一再重複問題,話中就帶了幾分火氣。


    秋來拽住他,煩躁整了整帽簷,正打算自己出馬,李助理的前妻已經接完孩子回來了。


    她看兩人還在,臉色當即一變,開了門把老人往家裏趕,轉回身來:“別再自找麻煩了,這個字家裏沒人會簽,你們再來十遍還是這樣,我不管你們想做些什麽,總之別拖我下水。”


    “現在能幫助你前夫的人不多了,你這麽不管不顧,他隻有死路一條。”


    “難道你想讓你的孩子有個殺人犯父親?”


    女人充耳不聞,毫不猶豫開始鎖保險門,隔著鐵欄,許秋來最後道:“殺人和非法侵占的罪名坐實,你婚內分割到的非法財產也很有可能會被追繳退回,這樣也無所謂嗎?”


    這一次,她手上的動作終於頓了頓,但門最終還是掩上了。


    許秋來不怕,打開了一道口子,她就知道女人想要的是什麽。


    =


    許秋來當天和秋甜在陸離工作的大樓吃了下午飯。


    自從那天被綁的事情發生之後,陸離就不再允許她單獨行動了,除去上課都盯著,連晚上都恨不得在她們家歇腳睡覺。


    來公司幾次,員工們便也把許秋來記住了,一個每次來能直接去陸神辦公室的人,疑似陸神女朋友。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得了陸神的辦公室,那個家夥領地意識強得驚人,除了搞衛生的阿姨偶爾進去灑掃,有問題的員工能進去報告幾分鍾之外,就隻有這個姑娘能在裏麵一呆幾個小時了。


    “你在看什麽?”陸離工作閑暇回過頭看她。


    “法律條文,李助理的母親有個妹妹,還有三十歲的侄子,真好,母子倆到今天還在租房。”許秋來興奮,“回來之前我叫梁初霄約他們見了一麵。”


    “見麵做什麽?”


    “離婚前,李助理父親的房子是以贈與方式過戶到兒媳名下的,他患有老年癡呆症,意識不清醒,走法律程序,這房子可以討回來。他們家大概一百平米,二環那地段的房價是六萬多,三室一廳,至少六百萬的房子,誰不想住?”


    “你的意思,是叫這兩個人去和助理的前妻打官司?”


    “老太太的性格疑神疑鬼,自己出不了頭,別人願意幫她肯定求之不得,她若是還想要房子,得先把丈夫救出來證明那是離婚時候商議好的,想救人,就得先簽委托協議。”


    許秋來的眼睛晶亮,顯然已經胸有成竹,任是聰明人見多了的陸離,也不得不佩服她對人心的把控精準到如此境地。


    第97章


    耽擱了一個星期,老太太的娘家妹妹侄子一刻不停在她耳邊煽風點火,眼看母子倆訴狀都找人寫好,一副就要將人告上法庭、不討回房子誓不罷休的樣子。梁初霄再拋出問題,李助理前妻幾番猶豫,終於肯妥協。


    “簽了這委托協議,我兒子就能少判幾年?”老太太狐疑地看向兒媳。


    “媽,”女人跟她解釋,“是這樣沒錯,之前的施律師是富春放貸的企業派來的,他們隻想把孩子爸摁在牢裏,我們都被騙了,不能用施律師……”


    老太太抹著眼淚簽字,“小芹啊,其實這段時間媽沒有別的意思,要是我兒子他真沒事兒,房子我也不討回來了,還記在你名下。”


    ……


    自從兒子進去之後,媳婦對他們老兩口的態度一落千丈,她會著把房子要回來,何嚐不是因為不安惶恐。


    盡管老太太一再承諾,但經此一事,更大的撕裂顯然已經形成,兒媳口是心非地拍著老太太的背安慰幾句,許秋來在旁一眼能瞧出其中敷衍。


    她不耐煩歎口氣。


    這社會就是人與人的防備太重了,一樣的結果,之前梁初霄解釋再三,老太太隻覺得人是騙子,沒良心的兒媳一哄,全能聽進去,瞎耽誤她這麽久工夫,早聽他們話簽了不就沒事兒了。


    老太太落筆,秋來收起協議,起身道:“律師之後會直接過來,後續的事他跟你們接洽,放心,對方是個有能力的大——律師,而且律師費肯定比施律便宜得多。”


    =


    這個便宜的大律師便是陸政,陸離親自介紹的。


    開庭在即,這節骨眼倉促去請律師難得很,陸離幹脆直接找了自己堂哥,值得信任,能力在線,後台硬還不怕和施律對上,也能替許秋來打個親屬折扣價。


    陸政再見到曾日思夜想的佳人,直接呆住了。


    “你好。”許秋來抿唇微笑。


    目光再移到她和陸離相扣的手上,陸政一顆心被戳得支離破碎。


    在餐廳上菜的空兒,他著急忙慌拉著陸離到走廊:“栗栗,她你女朋友?什麽時候的事?你怎麽從來沒跟我們說過?”


    “我談戀愛還得經過你們同意?”陸離反問。


    “我不是那個意思,”陸政急了,“她……她她……”


    “她怎麽了?”


    她是哥哥我早就看上的啊!


    陸政這話湧到胸口不敢說,自咖啡店一別,他連辦公桌都想搬到樓下了,卻再沒和人碰過麵。簡直憋屈死了,他才華橫溢,又這麽英俊瀟灑多金,誰料許秋來居然給他留個假的聯係方式。


    再見麵,她卻已經是堂弟的女友了。


    陸政不敢跟弟弟搶姑娘,他的感情經曆已經夠多,能夠承受這種失去的痛楚,弟弟卻是頭一遭,初戀出了毛病留下後遺症,他就是整個陸家的大罪人,再三思慮,還是決定含淚放手,寧願自己抱憾也不能拆散這對小情侶。


    他正沉浸在這種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自我感動中,陸離跟他提起了申振助理的案子。


    聽著聽著,陸政的神色凝起來,“這案子我接不了……我跟啟辰有過合作,關係不錯,上次程峰那官司,要不是他自己扯後腿,離婚案我贏定了。”


    陸政越想越氣,“但就算是他自己的鍋,輸了也要算在我頭上。你也知道我名聲不太好,我今天把這案子一接,明天外邊兒就有人說我打輸了官司回頭還搞客戶,栗栗,你不會這麽整我吧……”


    那離婚案還是她攪的,許秋來有點心虛,餘光偷看陸離,隻見他麵不改色放下碗筷,“我認真的。你找我幫過那麽多忙,有來有往,也該幫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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