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燃口中的“肱骨之臣”,指的自然就是西北大將軍曲氏。此話看似並無不妥,其實既在諷刺嶽停雲少時在曲將軍手下做過副將,又暗自嘲諷宣寧國皇帝用人不忠,才導致了今日變故紛紛。


    嶽停雲聽出了他話中的不善,並不驚慌憤怒,平靜道: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自古人心最難測,若談及三年前,可汗您不也還在族內做千夫長,韜光養晦嗎?如今一朝稱王,處境也大不一樣了。”


    阿史那燃漫不經心地笑笑,光動嘴皮子他自然說不過嶽停雲。突厥族向來不喜言辭之爭,也沒這個必要。他揮揮手,喚了幾名貌美嬌弱的歌舞胡姬:


    “本汗意在和談,絕非爭辯,如有言辭不當之處,還請大人見諒。隴西王大人千裏迢迢來此賤地,不如用些美酒,聽聽歌舞,也當是放鬆心情,解解沙場疲勞,圖個樂子。”


    嶽停雲望向場上那幾位跳舞的美人,皆是胡人打扮,各個披金戴銀,佩環零丁,搔首弄姿,衣著暴/露,一見嶽停雲的目光過來,便挑眉弄眼嫵媚一笑,指望引起這位大人的注意。


    嶽停雲皺起眉頭,甜膩的脂粉味熏得他腦袋發疼。他呷了一口鮮紅的葡萄酒,打斷道:


    “可汗每年往父王宮中送來的美人數量不少,本王在宮宴上見多了貴族歌舞,倒也不覺新鮮了。今日難得來此與可汗共飲,敢問可汗可願欣賞一番咱們中原的歌舞,看看是否合您心意?”


    “哈哈哈,本汗甚是願意。隻是沒想到隴西王大人如此有閑情雅致,行軍打仗的危急時刻,竟也有空帶著歌舞美女取樂。”


    “上好的歌舞確實沒有。但本王身邊有一女子,容姿出眾,能歌善舞,可供可汗一觀。”嶽停雲一邊說道,一邊用眼神向身旁的侍衛示意喚人上來。


    “哦?聽起來確是位不錯的姑娘。”阿史那燃眯眼道。


    “當然不錯。”嶽停雲斟酒敬了他一杯,輕笑:“想必可汗也有所耳聞。這位女子,正是本王手下副將許將軍許牧的親妹妹,許展詩。”


    阿史那燃的表情一瞬間便凝固起來。


    許展詩?


    她不是已經被轉移去了安全的地方嗎?她不是早早就被他的手下們帶走了嗎?怎麽會出現在宴會上?怎麽還跟在嶽停雲的身邊?不!這不可能!他帶來的定不是真正的許展詩……


    侍衛拍了兩下巴掌,帳簾拉起。


    玉笛聲起,琴音嫋嫋。水袖紛飛,一襲藕粉色曲裾衣袂翩翩,朝中的姑娘明眸皓齒,雙頰緋紅,望向坐席上的阿史那燃,莞爾一笑。


    正是許展詩。


    作者: 阿史那這個姓真的太奇怪了qaq!百度百科上寫的:阿史那(ashina) 為古突厥統治家族的姓氏,意為 “高貴的狼”,也具有“藍色” 之意,阿史那部因此被稱為 “藍突厥”。


    其實含義還是很不錯的,就是讀起來怪怪的,早知道我不寫什麽突厥了,寫個金,姓完顏多好聽啊!


    第三十五章


    許展詩僵著身子,盡量讓自己的笑容毫無破綻。


    好在脂粉濃厚, 水袖遮麵, 若不仔細瞧,那位可汗應當瞧不出她額間的冷汗。


    許展詩哪兒會是個能歌善舞的貌美舞姬呢?她出身卑賤, 幼時連詩書都無法接觸,更別談樂曲音律了。今日的舞蹈, 還是昨日軍中的樂師臨時教她學會的,許展詩自覺舞姿僵硬、動作粗俗, 難登大雅之堂。


    會不會叫人察覺出了端倪?會不會壞了嶽停雲的興致?


    世人皆道突厥男兒驍勇善戰, 性子剛烈, 也不知這位突厥王是什麽脾性,若是嫌她舞得不好, 一怒之下要了她的腦袋該如何是好……


    許展詩戰戰兢兢地瞥了一眼高台上的年輕男子,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 目光凝滯, 似是驚呆了。


    正是此人在想法設法帶走她許展詩, 他一定是察覺出他抓錯了人, 才會對此刻出現在此處的她感到驚訝,許展詩思量著。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她何曾得罪過突厥可汗,為何會惹得他窮追不舍。


    揮袖間,許展詩一次又一次望向那張陰沉的臉,高挺的鼻梁,英俊的麵容。


    怎麽似乎有些熟悉?仿佛曾經見過?


    突厥王?阿史那燃?


    ……


    一曲舞罷, 笛聲暫歇。


    嶽停雲帶頭鼓起了掌,而突厥可汗阿史那燃仍望著悄然跪地行禮的許展詩,遲遲未抬頭。


    “許將軍之妹展詩,這曲玲瓏水袖舞,可汗覺得如何?”嶽停雲問道。


    阿史那燃這才反應過來,臉上恢複了如常神情,正色道:


    “舞姿妙曼,容貌出挑,甚好。”


    嶽停雲從小在後宮的明爭暗鬥中度過,察言觀色的本事遠勝於常人。此刻麵對突厥可汗,嶽停雲從他的一舉一動裏看出,即便此人故作鎮定,眼神裏的猶豫和疑惑卻未能完全藏住。


    很好,有效果了。


    “許將軍是本王的良將,展詩姑娘是本王良將的親妹妹,本王難免對她雖無男女之情,卻也難免多關心些,每每出征皆會任她陪伴身側,不曾離開過半步。”嶽停雲一本正經地隨口胡謅,仿佛許展詩真是同他一起從京城一路而來的西北,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意外。


    阿史那燃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看著許展詩謝了恩,又默默退下。台上重新換上了最早先跳舞的那幾名胡姬,熱情地鼓聲陣陣,阿史那燃卻心不在焉。


    許展詩未曾離開過軍營。


    如果她一直陪在嶽停雲身邊,身於遼東火炮營的十萬大軍裏,阿史那燃就沒法說服自己啟動之前預算好的計劃。


    身為突厥族的可汗,和曲將軍已商量好謀約的他不該感情用事,更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而放棄原本周到的作戰計劃……可即便如此,他依舊不想傷害許展詩。


    混賬,那群愚蠢的手下早幹嘛去了?讓他們去帶許展詩回伊旬城,他們抓回來了個什麽東西!阿史那燃百思不得其解,他派的下人應當還算得力,許展詩又毫無防備,怎麽會輕易就抓錯人了呢?


    阿史那燃眉頭緊鎖,趁著嶽停雲飲酒用膳的空當,悄然喚來一名侍衛,用突厥語吩咐道:


    “去伊旬城中的白鴻客棧,看看他們帶回來的是個什麽東西!”


    “遵命。”


    醉月樓對麵,某戶人家屋頂的瓦楞上。


    換回一身黑色騎裝的許展詩觀望著對麵的情形。果然,不出一柱香的時間,兩名突厥人打扮的侍衛走了出來,和門口看守的士兵輕聲交談了幾句,朝長街的另一頭走去。


    許展詩趕忙低頭,向樓下酒肆前假裝若無其事閑逛的暗衛使了個眼色。


    中計了。


    說著,許展詩自己也從數尺高的房簷上飛躍而下。


    伊旬城內的大街小巷,沒有人比她更熟悉。


    ……


    伊旬城內,白鴻客棧。


    二樓,拐角靠窗的客房內,宋青時坐在榻上,擺弄著她壓根看不懂的胡語書冊。


    忽地,門被人從外麵撞開了。


    前幾日突厥人給她打發來的那名小丫鬟態度溫和、舉止得當,如此粗暴,顯然不是她的做派。


    宋青時頓時警覺起來。


    果然,開門而來的是幾名身材高大、長相凶悍的胡人士兵。各個眉頭緊鎖,麵色不善,不似之前待她那恭敬友好的態度。


    不妙……


    “說,你到底是誰!”突厥士兵也不與她客氣廢話,上前一步便冷聲逼問道。


    宋青時立刻了然,這些人既會如此發問,十有□□是知曉她不是真正的許展詩了。


    宋青時在腦海裏飛快地思量了片刻。宋府家大業大,宋閣老身居高位,如若她就直截了當的坦白身份,這群氣勢洶洶又對宣寧國有所仇視的突厥人非旦不會放了她,反而可能會用她威脅她的父親,逼宋閣老為了唯一心愛的女兒做出不義之舉。


    宋青時寧願身死,也不想拖累寵愛她一輩子的宋閣老和宋楊氏,她不願意就此暴露身份。


    可她也不可能放棄反抗,直接坐以待斃。


    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宋青時眨了眨眼睛,故作疑惑道:


    “臣女許氏,請問先生有何貴幹?”


    “許氏?別裝蒜了!”突厥士兵上前一步,一把將宋青時從榻上拽起,怒道:“你根本不是許展詩?冒充別人這麽多日,你到底有何目的!”


    “臣女冤枉啊!臣女冤枉啊!”宋青時動作誇張地大聲哭喊,渴望引起樓下酒肆裏漢人百姓們的注意:“臣女何曾說過臣女是展詩小姐了?臣女冤枉啊!”


    突厥士兵冷冷地望向最早先帶宋青時來客棧的那兩名男子,厲聲道:


    “這是怎麽回事?”


    那兩名男子很顯然是急了,凶狠斥責宋青時道:


    “胡說八道!這幾日我們喚你許姑娘,你哪次沒應聲過?如今怎得又突然反悔,說自己不是許姑娘了呢。”


    宋青時委屈巴巴地瞪著兩隻桃花眼,小聲回答:


    “臣女何曾說過自己不是許姑娘了?臣女是姓許,名叫許……許小青。小青是展詩小姐的貼身奴婢……二位先生既是喚臣女許姑娘,臣女自然就答應了啊。”


    兩名突厥男子麵麵相覷,其中一人依舊不服,再次凶狠發問:


    “你既不是許展詩姑娘,為何手中會握有她的令牌?那日在宣寧國軍營門口,為何自報家門也說的是許展詩姑娘的姓名?”


    “臣女替展詩小姐轉交東西給隴西王大人,當然要報展詩小姐的姓名!”宋青時理直氣壯道:“倒是各位先生,莫名其妙將臣女抓來此地,路上吃了好大的苦頭,如今還氣勢洶洶地質問臣女……敢問這普天之下還有沒有王法了?難道你們突厥全族都是這般不講道理的粗人嗎?哇哇哇——”


    撒潑打滾還真不是宋青時所擅長的,可此時此刻她隻有用這種方式嘩眾取寵、蒙混過關。若能有幸驚動樓下的漢族百姓,讓他們將“突厥士兵辱罵漢女”的事情傳進宣寧國大軍的耳朵裏,或許能引起嶽停雲的注意。


    幾位突厥士兵看著地上嚎啕大哭的宋青時,又氣又無奈。可汗隻派了他們來核查客棧中女人的身份,並未下令讓他們殺了她。如今這混賬女人大喊大叫,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如果他們穿著這身軍甲隨意殺了她,反而可能壞了突厥族的名聲。


    帶走也不是,丟在這裏又不甘心,殺了她又毫無理由……當真是進退兩難。


    就在眾位突厥士兵犯難的間隙。客棧內,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驚心動魄地叫喊:


    “大事不好啦!客棧走水了!快逃啊!”


    “救火啊!快來人救火啊!”


    幾位突厥士兵吃了一驚,開門往外一瞧,還真燒了起來!


    一陣大火從客棧後的柴房一路燒向這邊,一樓的扶梯已經有所動靜,如果再不迅速逃走,整個客棧都會深陷火海。


    突厥士兵們恐慌的同時又感到如蒙大赦。


    著火好啊著火妙!既然這混賬女人殺不得,不如讓她被火燒死!省著就這一張嘴以後四處亂說!


    士兵們發出一陣心領神會的獰笑,一人拿起繩子將宋青時雙手雙腿反綁,一人將桌邊的燈油往木質地板上一潑,再用未燒完的蠟燭一點,瞬間大火便在二樓也燃了起來。


    突厥士兵們嗖地側身而去,留宋青時獨自一人在客棧房間內,用幾套巨大的桌椅將門賭死。


    等她掙紮著解開這些繩子,整棟客棧都已深陷火海了,她就算想跳窗,也隻能跳進一片烈火中。


    甚好,甚好。


    宋青時對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冷哼一聲,掙紮著翻了個跟頭,剛打算用火烤斷綁在胳膊上的尼龍繩。忽地隻聽身後一陣清脆的巨響,回頭一看,窗戶處竟蹦出個人來。


    女子束發黑衣,身姿窈窕,手握一把尖利的匕首,正是許展詩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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