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綿的呼吸泛在耳畔,她輕輕柔柔地說。


    齊璟眼底盡是溫柔,笑著搖了搖頭。


    他背著她,她抱著他的脖頸,連綿不絕的雲雨中,他們同撐一把傘。


    風雨飄搖,深情卻漸濃,任由風來也吹不散,雨色勾描著傘下交疊的身影,他們在雨幕裏愈行愈遠。


    *


    翌日。


    天色放晴了。


    看上去仿佛一切都重歸了平靜般,但不知是何人,不知從何處,突然散播起了一個謠言,很快便在宮中傳了開。


    皇宮禦花園,蘭亭旁,就有幾名清掃的宮婢和小太監正在竊竊私語。


    “你們都可有聽說,陛下身邊的雲禦侍,是狐妖轉世的事兒?”


    “啊?什麽妖啊狐的,你可莫要胡言亂語!”


    “哎哎哎,我倒是有所耳聞,說雲禦侍是魅惑君心的妖女,所以陛下如今才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


    作者有話要說:相信我,太後馬上就沒了!


    第81章 媚煞


    “啊?什麽妖啊狐的, 你可莫要胡言亂語!”


    “哎哎哎,我倒是有所耳聞, 說雲禦侍是魅惑君心的妖女, 所以陛下如今才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


    見他們都知曉,方才那一無所知的宮婢奇道:“你們都是從哪兒聽說的?”


    “別宮的人私下閑聊, 我聽見的, 據說是誰昨晚上起夜,在小竹林看見隻紫狐狸,林裏隱約還站了個女人, 那身影和雲禦侍一模一樣!”


    “我也是我也是, 雲禦侍確實豔骨妖媚, 不都說紅顏是禍水嗎……”


    “噓噓噓,這麽玄乎的事兒咱們就當不知道, 否則這話傳到陛下耳朵裏,你們還要不要腦袋了!”


    ……


    禦乾宮,養心殿後園隱蔽之處。


    雨後晨風微涼, 齊璟負手立於樹下。


    他身後站了個小太監, 小太垂首托著金盤, 冠帽將麵容遮擋了大半,身形瘦小, 灰藍套袍穿在身上顯得鬆垮寬大, 低低開口,卻是女子的聲音。


    “赫連岐出了事,太後已經開始懷疑我了, 日後想要知道她的動作,恐怕有些困難。”


    齊璟靜默望著宮牆之上那一闕雲天,片刻後他淡然道:“這麽多年,你已做得很好,接下來的事,朕自有分寸。”


    連翹略微抬眸,望向他孤冷的背影,“陛下可有想到法子對付她?若是太過棘手,”她頓了一頓,語氣漸生殺意:“不如我一碗湯藥送她上路。”


    大不了,她賠上一命,隻要那惡婦能死,她不惜任何代價。


    齊璟麵上無甚情緒,話裏不含一絲感情:“那豈不是太便宜她了。”他眸中隱泛冷笑:“朕不隻是要她死,朕要她身敗名裂,惡名昭彰。”


    連翹往常寧靜溫和的神情盡數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的恨意:“我隻要一看見她,就會想到我娘的死,偏生,我還要對她佯裝順服,俯首聽命。”


    她托著金盤的手捏緊,天知道有多少個日夜在太後身邊伺候時,她有多想一刀割斷她的咽喉。


    齊璟深斂了眸光,“傅家的仇,你娘的仇,她欠了這麽多年的,也該還了。”


    是啊,她風光了這許多年,該到頭了,連翹問道:“你要如何做?”


    齊璟默了默,低沉道:“此事我自有計較,你先回去,萬事小心。”


    佯扮太監來給皇帝送早茶,連翹也知自己不宜在這久待,應聲正要離去前,想到什麽,靜思一瞬後道:“我來時,隱約聽到些關於雲姒姑娘的事情,想來或許和太後有些關係。”


    聞言,齊璟深靜的麵容上終於浮現動容之色,他眉眼略沉,側過身看向她。


    ……


    下了一夜的雨,幕空澄碧如洗,天清亮,不過也才辰時未過。


    對於雲姒來說,往日這會兒正是睡夢當好的時候,然而今天她卻早醒了,手枕邊都空空的。


    明明今日不用早起上朝。


    雲姒長發微亂,披散在纖背,睡眼朦朧地在床上呆坐了會兒,而後披了件外衣就起身出了殿。


    養心殿後園,也有幾棵梨花樹,被雨水打淋一夜,濕了滿地落花。


    雲姒在殿外東望西瞧,晃悠了會兒,總算找著了樹下那人,墨色修長的身影獨自背對,幾分孤寂,幾分鬱色,不知在想些什麽。


    天是亮的,但沒有陽光傾落,雲姒思緒尚還迷糊,幾乎是潛意識,她踏著一地的花葉,踩著碎步遠遠地就向他跑了過去。


    聽見身後突然而至的腳步聲,齊璟眸光動了動,收斂思緒,徐徐轉過身,一個小小的身影驀地撲進了他懷裏。


    齊璟下意識攬臂將她擁住,低下頭,看向闔目埋在他胸膛,還未睡清醒的姑娘,唇邊不自覺流露出溫和笑意。


    齊璟輕柔摸著她的頭:“還早,起來做什麽?”


    雲姒舒服地蹭著他的衣襟,她喜歡在他懷裏。


    她夢囈般低低軟軟:“醒來沒看到你……”


    溫軟的嬌軀貼著他,那屬於女子的體溫透過輕薄的衣裳,寸寸遞來,將他前一刻所有的陰鬱盡化作了萬千柔情。


    齊璟俯身在她柔嫩的耳垂落下一吻,聲色低綣:“要我抱著,才睡得著?嗯?”


    睡夢初醒,嗓音猶帶睡意,雲姒乖靜地“嗯”了聲,尾音嬌嬌綿綿。


    淺嫩的嘴唇微微張開,她忍不住打了個嗬欠,濕潤的眼眸浮漫水色。


    見她靠著自己又要睡著的惺忪模樣,齊璟眉眼帶笑,溫沉也柔聲:“那我抱你回去睡,好不好?”


    雲姒微微睜開水潤迷離的雙眸,“嗯……”纖臂軟軟的,主動纏上他的脖頸,語色彌漫慵媚:“要你一起。”


    對上她半夢半醒的目光,齊璟修眸凝聚情愫,偏過頭輕輕咬上她的耳朵,嗓音低啞:“姒兒想和朕一起睡?”


    他溫燙的呼吸裹攜著她,雲姒一時忘記了思考,隻知道聽話點了點頭。


    這般嬌甜溫軟,總是不經意間流溢誘人的蠱惑,任哪個男人也無法克製,齊璟眸色一深,低頭淺舐她的唇,而後將人抱起來,走回了寢殿。


    *


    如此又過去幾日。


    赫連岐罪狀已立,五日後當街問斬,朝中無人敢有二話。


    而如今,太後自然是最急的,赫連岐倘若真被斬了,那她精心謀劃多年的心血就都白費了,在此之前,她勢必是要做些事情。


    濃重的黑夜深晦如海。


    保和殿,位於皇宮內最偏遠的地方。


    此刻殿內,絲縷沉香自青瓷香爐中蔓延浮散,縈繞滿室,夾雜著經久沉凝於空氣中,湯藥的濃鬱苦澀。


    內殿深處,宮燈盞盞搖曳,時閃時滅,都不甚明亮,一聲驚雷驟然悶滾,本就晦澀的燈忽地又熄了幾盞。


    這裏沉寂晦暗,黑魆魆的夜色一直延到最深處,偌大的寢殿竟沒有一名宮婢侍候,空蕩寂寥得仿若幽冥地獄,光影重一處,淡一處,徒添幾分森懼和惶然。


    萬籟俱寂,有腳步聲在闃靜的保和殿內突兀響起,華服裙擺精繡金紅丹花,施施然逶迤而過,隨之,一道影子凝滯在宮磚之上,匯聚了所有夜黑般的濃重。


    忽而電光流閃,將大殿一霎映亮,再立刻暗沉下去,隨即又是一道悶雷。


    太後立於床榻前,眼神尖銳,眯眸盯著那鼓起的紋黃被衾,雖蒙蓋了枕頭,但下麵顯然躺著個人。


    她眼底愈漸嚴厲,血紅色華服廣袖下,右手處折出一抹刀光。


    太後微揚下巴,帶著淩傲的雍貴之氣,握緊刀柄緩緩抬起右手,匕首刀刃銳利,下一刻,她猛地朝被衾捅了下去,誰知刀鋒觸及之處,竟是一片柔軟。


    傲然的麵色一驚,太後立即發覺不對勁,一把掀開被衾,下麵躺著的哪有什麽人,分明隻有幾個棉枕。


    保和殿是太上皇所居寢殿,太上皇常年病痛纏身,退位後便一直深居此處,日夜癱躺在床,入藥維持命脈。


    如此深夜,一將廢之人不在寢殿,故施障眼法會去何處?


    太後眉頭皺緊,心底湧現不詳預兆,突然,她聽到一聲輕歎自死寂的身後響起,神情驟然大變,驀地扭過身。


    太後眼中驚起慌懼,越過大殿直直望到底,敞開的殿門後,一襲玄金蟒袍自那漫漫夜色深處,不急不緩,踱步而入。


    齊璟薄唇略勾,背後電光劈閃,一道鋥亮將殿外沉寂的夜幕擊了個破碎。


    電掣極光,一刹割裂了他清冷的容顏,將那雙清冽的眸子映得澈亮。


    他眼中洞徹的深邃,唇角嘲弄的笑,生生令太後打了個寒噤,慌亂掩了匕首入袖中。


    “三更半夜不在寢殿歇息,持刀來保和殿意欲何為呢,母後?”


    他聲音極緩極淡,卻絲毫掩不住透心的寒意。


    話音方落,“轟隆”聲滾滾,齊璟踏著雷鳴,慵然漸行漸近。


    太後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強自壓下驚慌:“這是保和殿,不是禦乾宮!你來幹什麽!人呢,來人啊!”


    齊璟在殿中負手站定,冷淡一笑:“人?母後不是自己將宮奴都遣退了嗎?”


    聞言,太後一瞬目露慌色,眼珠轉動,念頭忽有意識:“他呢,你將他弄到哪裏去了?你……你大膽!”


    “他?哦,原來母後是想見父皇。”孤傲的淺弧自嘴角劃起,意味深長道:“母後,你著急了。”


    齊璟側過身,一掠衣袍,在桌邊坐了下來,“讓朕來猜猜,母後是為了赫連岐而來,可對?”


    他慢悠悠翻過倒扣的茶盞,修長如玉的手執壺微微一傾,清茶濺盞而入,發出與這駭人的夜格格不入的悠然泉音。


    太後渾身一震:“放肆!”


    瓷盞輕落到唇邊,齊璟略微一抿,又氣定神閑放下,“母後既然來了,不妨說說打算如何做,是向父皇求情,以他太上皇的身份求朕饒赫連岐一命?”


    他輕笑,透著淡淡的不屑:“若是如此,母後直接和兒臣說不是更好?”指尖一叩一叩,緩慢敲在桌麵上,他斂眸慢聲:“又或者,母後其實是想拖延赫連岐斬首的時日?”


    一聽此話,太後的心直直下沉,下一刻又見他修眸一掠,沉緩道來:“譬如,太上皇崩逝,二十七日國喪期暫禁重刑。”


    掩蓋在廣袖下拿刀的手微微顫抖,往昔風韻雍容的臉上顏色瞬息凋零,太後喘息稍促。


    他說的一字不錯,緊要關頭,她的確隻能利用太上皇的死,延緩赫連岐的生,待之後再另想他法。


    隻是沒想到,齊璟心思縝密至此。


    太後擺出威勢:“你休得誣陷哀家!不論何時,皇帝首先是人子,你這是忤逆,是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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