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河沉著臉看著帳內二女,全都哭腫眼泡,讓人無來由心情壓抑。


    雲河道:“別哭了,早些休息,今晚我送你們回太虛劍府。”


    他是看明白了,就莞晨和非煙這樣,動輒哭軟身子,上了戰場就是死。


    宗主話糙理不糙,把她們送回去,對誰都好。


    蘇非煙可不願意被送回去,她眼淚啪一下掉下來:“爹,我不走。”


    雲河道:“宗主說了,你不用參戰,留下來做什麽?”


    蘇非煙咬唇。


    她大老遠跑來,絕不願意因為能力不足被送走,她在宗門內年輕弟子中修為算上等,別的弟子都能留下來,她為什麽不能留下來?


    蘇非煙知道,就因為她愛哭,可她難道不能哭著殺敵?宗主不過是想討好雲棠罷了。


    蘇非煙道:“雲棠雲師姐在這兒……”


    她想尋求雲蘇氏的幫助:“雲師姐之前還打傷過爹呢,萬一這次她再起歹心,我不放心爹娘。”


    蘇非煙輕輕道,沒想到,雲蘇氏臉上帶著淚,不知想到了什麽:“她之前不是這樣的,之前我一哭,她都會幫我擦眼淚,後麵……後麵再沒有過了。”


    蘇非煙心中一抖,以為雲蘇氏要她幫忙擦淚水。


    蘇非煙見多了雲蘇氏傷春悲秋,早都習慣,怎想的起給她擦眼淚?


    現在她小心翼翼用帕子去幫雲蘇氏,正要碰到雲蘇氏的淚時,她聽到雲蘇氏道:“夫君,你說……我們是不是對她太過分了?我不該的,我不該見了她就罵她,但我不是心裏真沒她啊。”


    雲蘇氏說得聲淚俱下,蘇非煙如墜冰窟,去擦淚的手一頓。


    她的心一點一滴冰涼起來,娘居然這麽說……


    果然,不愧是親母女,現在就為了一句死丫頭心疼雲棠,那她呢?


    她的死活可有人在意?


    蘇非煙心裏含著對雲蘇氏和雲河的不滿和自傷,手腳冰涼,沉默地放下手中帕子,退到一旁。


    雲蘇氏和雲河正在說話,二人思緒非常亂,一時忘了關注蘇非煙,蘇非煙便隻覺果然,她不被人在意。


    蘇非煙沉默安靜走出帳蓬。


    她的心非常堵悶,哪怕青山關戰場風清天高也無用。蘇非煙見到一隊弟子從一個帳篷內走出來,含著隱秘的激動。


    蘇非煙了然,迎上前去:“你們是接了廢靈土的任務?”


    那幾名弟子經過戰場洗禮,已經非常謹慎,生怕這附近有敵方臥底,便道:“什麽廢土,我們不知道。”


    蘇非煙道:“廢靈土!難道你們不是在討論這件事?”


    “不是!”那弟子非常氣憤,“你別胡言亂語。”


    蘇非煙觀察入微,她明明見到那幾名弟子剛才的微表情,他們明明就是在討論廢靈土。


    不過是在防著她罷了。


    蘇非煙忽然覺得冷,宗主的斥責,爹娘的忽視,這些弟子的隱瞞,全讓蘇非煙覺得整個正道都在防著她。


    她是蛇蠍,是毒,而她從不曾做對不起正道的事,隻是得罪了雲棠罷了。


    這時候,蘇非煙心裏響起一道清越的男聲:“我的仙子,誰欺負了你?”


    第91章 第九重地獄一


    那聲音繾綣清越,又似乎帶著幾分心疼似的惆悵,敲在蘇非煙心上。


    蘇非煙柳眉一豎,渾身發涼,她環顧四周,四周除了遠去的幾名弟子之外,隻餘幾支帳篷,空無一人,她低聲道:“你是誰?!”


    蘇非煙心底的聲音嗤笑一聲:“我是什麽……我是你的心魔,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心魔?蘇非煙愣在原地,她已經滋生了如此可怕的心魔?蘇非煙咬牙:“你說謊,我是正道名門弟子,怎可能生出你這樣的心魔邪祟?”


    那聲音言:“難道你沒在心裏妒忌一個女人?你一生都活在那個女人的陰影之下,有了她,你的光芒被掩蓋,你的一切苦衷都不被人認可,他們隻認為你惡毒成性。”


    這聲音飄渺,極具煽動。


    一處華麗的帳篷裏,幾支燭火搖曳,帳篷內側擺放了驅走涼意的火爐。一個身姿妖嬈的黑發女修、一個身量尚小,模樣清麗的小女娃抱著一個白色的蠶繭,旁邊坐著個藍衣修士……最上座坐了一個黑色長發青年,他模樣俊秀,身著一身寬大的白衣,頭發未束,披在身後,臉上始終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這男人嘴裏說出的話繾綣動人:“他們將你同那女人相比,這本就是極大的不公,你幼年受了這麽多苦,那人卻是名門子弟,還有魔域的奇遇,比你強難道不正常嗎?可所有人,好像都因為她的存在,覺得你弱小無能,隻會拖後腿。”


    隨著孤蒼渺的話,蘇非煙淚流滿麵,她察覺臉上有些濕潤,伸手去摸,便摸到滿臉的淚水。


    蘇非煙強自撐道:“那又如何?我所遭遇的一切,太虛劍府隨便一個人都知道,這難道就能證明你是我的心魔了?你可是個男人,我是個女人,難道我的心魔還會是一個男人?”


    孤蒼渺聽出她色厲內荏,笑道:“心魔法相千萬,哪裏有男女之別,莫說我此刻變幻為男相,便是以畜生相和你說話也不無可能。”


    青娘抱著蠶繭,聞言眨眨眼睛,好奇地問姐姐花娘:“要是那個人真要讓孤蒼渺大人變成畜生相和她說話怎麽辦?孤蒼渺大人會學妖獸叫嗎?汪汪汪,喵喵喵……”


    青娘死時不過十多歲,這些年再老成,但是心裏還帶了些童趣。


    花娘神色鎮定:“你放心好了,真要發生這種事,孤獨蒼渺大人隻會讓你學妖獸叫,他才不會委屈自己。”


    藍衣稚子魔君也點點頭。


    上座的孤蒼渺聽花娘青娘說話,微微有些尷尬,幸好,蘇非煙並沒讓孤蒼渺學畜生叫,蘇非煙隻流著淚道:“我憑什麽相信你,這都是你一麵之詞……”


    孤蒼渺道:“你可以不信任我,我是你的心魔,你嘴上說不信我,但是你的心做不到,你知道為何我是男相?因為仙子你心有所求而不得,你想要一個男人,從始至終隻愛你,信任你,保護你,寵愛你……”


    “夠了!”蘇非煙心事再被說中,有些惱羞成怒,她淚意不斷:“你別再說了,你是心魔又如何,我絕不會墮魔,我是正道名門弟子,你在我這裏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


    孤蒼渺無聲冷笑,他徐徐道:“你為何要讓自己活得那麽累?沒人會看懂你心裏的掙紮,哪怕你擊退了我十次,別人也不知道你心誌堅定到能擊退心魔,反而因為你要同我搏鬥,耗費心神,別人無知之下隻會認為你做事時無法集中精神。我的仙子,你說,我說得對嗎?”


    孤蒼渺實在是個合格的邪道頭子,他說得蘇非煙聲淚俱下,蘇非煙隻覺所有人都無法理解她,她的親人朋友,全部因為雲棠回來了,就對她多番挑剔。


    孤蒼渺道:“其實,如果你不證明自己的能力,別人怎麽知道你的確優秀呢?”


    蘇非煙道:“怎麽證明”


    孤蒼渺引誘道:“眼下就是一個證明你的機會。魔域進攻,你隻要利用別人對你的信任,把別人騙入險境,在別人快要身亡時,你挺身而出救人,這時,誰還敢再瞧不上 你?”


    蘇非煙一愣,孤蒼渺的話像一個誘人的紅果子,一直引誘著她。


    蘇非煙擅長和人打交道,如何不知隻要這個救命恩情一出,便誰都得寵著她,她神色變幻幾下,起初是心動,再是迷茫,最後牙一咬:“你在騙我!”


    蘇非煙道:“你為什麽要讓我做這種事,故意陷害同門入險境,要是被發現了,我會被逐出宗門!正道再也容不下我。”


    孤蒼渺一笑:“我是心魔,你該知道,我喜歡看的事就是你慢慢成魔。”


    “你死心吧!”蘇非煙再蠢,也不會做出那種事,她道:“心魔,我是正道名門弟子,便是別人不理解我,我也不可能做出背叛宗門的事,你勸不動我。”


    說完,她狂念清心咒。


    蘇非煙義正詞嚴,她到底在太虛劍府待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被三言兩語欺騙得犯下那麽大的錯事。


    孤蒼渺微微一笑,這次他未得手,但是蘇非煙的心已經被他打開了一個口子。


    凡事,不能操之過急。


    孤蒼渺掐斷強行和蘇非煙聯係的紐帶,剛一掐散,他臉色便微微發白,孤蒼渺想到燕霽,那個人的奸夫。


    他那日的一劍本可要他性命,他卻沒那麽做,隻是用上時光之力,讓他成了如今的模樣。


    孤蒼渺微咳幾聲,他知道燕霽不殺他,卻把他害成這副模樣是為了什麽……他幾乎是明晃晃告訴他,他看不上他的命,隻是用他吊出魔域的幕後主使。


    明知自己隻是棋子,孤蒼渺為了活命,卻隻能入局。


    孤蒼渺剛才給蘇非煙傳音,費了不少心神,他閉眼休息,花娘忽然道:“大人,我有一事不能理解。”


    “什麽?”


    “你身處營地,足不出戶,卻能知道那個女人遭遇了什麽,她在敵方軍營裏,大人為何不幹脆用這種能力刺探軍情,要和一個女人糾纏”


    孤蒼渺聞言,低聲一笑:“誰說本尊知道她遭遇了什麽?”


    “本尊通曉時光之力已久,偶爾便能窺天機。”孤蒼渺說這話時,瞥向藍衣稚子魔君,那日他窺探天機時,看到藍衣稚子背叛他,孤蒼渺這才趕緊同他聯係,敲打他。


    藍衣稚子魔君一點不心虛地望向孤蒼渺,他們魔域從不以背叛為恥,所以,他絲毫不覺得自己做得有什麽不對。


    孤蒼渺移開眼睛:“本尊窺探天機時,正巧看到了那個女人手執長劍,殺了十獄君,所以,本尊才猜測,她既然殺同門,必然是因為被打壓,心懷妒忌……那些話,不過是隨口一說,她自然會套入她自己的情況裏去。”


    是,孤蒼渺剛才可一點具體的事都沒說,他隻是輕飄飄煽動了蘇非煙的情緒,蘇非煙就對他所說之話深信不疑。


    然而,孤蒼渺這話一說出來,他座下除了出去做事的溫如風和白風魔君等人,其餘花娘青娘還有藍衣稚子魔君全都像聽到什麽笑話,抬起頭凝視著他。


    花娘青娘明麵上對孤蒼渺有所求,雖然用那種“你有病吧”的眼神看著孤蒼渺,但也並未說話,藍衣稚子魔君灑脫許多,抬起頭道:“大人,醒醒。”


    孤蒼渺:?


    藍衣稚子魔君道:“當初多少人想殺十獄君,都不可得,她如果這麽好殺,早在魔域就死了,還能等到一個被人偽裝成心魔糊弄幾句就深信不疑的人所殺?大人未免太瞧不起我們。”


    藍衣稚子魔君說的是我們,的確,雲棠也是十位魔君之一,如果她菜到被人輕易所殺,那麽藍衣稚子和花娘他們臉上也不會多光彩。


    孤蒼渺深思一下:“這個問題本尊也想過,但是不得其法,但既然是天機,就總有用處。”


    無論那個叫蘇非煙的女修那一劍,到底足不足夠讓雲棠去死,但隻要確定天機之中有一線,是蘇非煙能真切地刺雲棠一劍那就夠了。


    孤蒼渺掌握了時間之力太久,得以窺見天機一瞬,他沒說的是,他演算天機之時,幾乎每一次的結局都有不同。


    大多數時候,是雲棠的劍尖刺破了他的喉嚨——她神色傲慢,長劍染血,將他從她那裏奪去的東西一一找回,她的劍和當初一樣快,一樣亮,就像當初和他合作時那樣。


    孤蒼渺骨子裏又升起綿密的痛感,他呢喃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孤蒼渺為謀霸業,必須殺了雲棠,他看著天機裏的雲棠殺了他無數次,終於等來了一次能殺死雲棠的天機——蘇非煙。


    雲棠驚訝地躺在地,滿身鮮血的場景他現在都記得,殺死雲棠幾乎成了孤蒼渺睡夢中都無法排遣的執念,可當他親眼看到雲棠真的被一個無能的女修所殺,軟倒下去時,他居然想伸手抱住她,讓她的體溫從他懷裏慢慢消失。


    他不知道那個天機中的結果如何觸發,但卻近乎迷戀地等著親眼見證雲棠死在他的懷裏。


    “大人。”藍衣稚子魔君道,“本君可不管你怎麽得出那樣一個無能的女修能殺死十獄君的結論,但如果你隻有這一個布置。”


    他慵懶起身,抖抖身上的衣服:“那本君可要先行離開,大人送死,不要拉上我們,裂空青夜都在他們對麵,我們這邊折損了千麵,我們的贏麵不夠大。”


    如果都是死的話,藍衣稚子魔君想,他寧願被他親手所做的完美傀儡所殺,用傀儡師的鮮血獻祭給傀儡,這才說明他做出了完美傀儡,能夠脫離傀儡師的掌控,他才不要死在青山關戰場。哪怕被孤蒼渺之前動的手腳弄死也無所謂。


    藍衣稚子魔君一點也不給孤蒼渺麵子,孤蒼渺臉色不變,看不出喜怒:“本尊當然不會隻有這一手,白風他們出去了,你且等著。”


    帳外,卻說蘇非煙哭了一場,眼睛腫成核桃大小,她一想起自己和心魔搏鬥,別人也半點不知道,她就覺得悲從中來。


    她為著正道,可正道呢?對她隻有防範。


    蘇非煙正哭得傷心,忽然見到不遠處走來五個人,黑衣的雲棠,青衣的青夜以及紫衣鳳凰遊站在中間,最邊上是頭上插武器的忘炎和腳上的靴子處也生出觸手,觸手慢慢蠕動,代替走路的裂空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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