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笑道:“這椅子怎麽不好,全套六把清中期紫檀四出頭扶手椅,你別處上哪兒找去?真是沒一點眼光。知道我花了多少錢嗎?買你的別墅都夠。”


    梁思申點頭,非要雞蛋裏麵挑骨頭:“原來是清中期的難怪雕花這麽繁複,結構這麽繁瑣,好多畫蛇添足的構件,卻顯得頭重腳輕。一點美感都沒有。”


    外公笑罵一聲“媽媽的”,卻沒反駁,旁邊一直靜默如羔羊的竺小姐終於開口:“王先生早都知道,討價還價時候用的就是這些理由。”


    梁思申“嘿嘿”一笑,低頭冒出一句:“窮途末路啦,用等外品啦。”


    外公一聽,又是一聲“媽媽的”,可是訕訕地笑,依然沒有反駁。竺小姐不明白梁思申所這麽難聽的話,老頭子為什麽不生氣,反而還尷尬地笑。他不知道梁思申說的正是老頭子在美國的口頭禪,專門諷刺那些家道中落的世家。


    梁思申知道不可能趕外公走,也沒這個打算,隻是看著老頭子那麽皮實,忍不住想打擊一下而已。見外公被她打擊得沒話說了,這才轉為正經話題。道:“外公,媽媽讓我問你,春天要不要接你去我們家玩玩,家裏已經換了新房子,一套浴具都是從上海買去的toto,你不用愁洗澡。還讓我問你回國住的慣嗎?我已經替你回答,此地樂,不思蜀,沒皮沒臉別提多快樂,也讓媽媽趁早斷了請你去住幾天的心。誰都別假惺惺勉強自己接受別人約束。這樣可以嗎?”


    外公聽了失笑,知道梁思申話裏不無諷刺,“行,這樣挺好。再跟你媽說,電話也別打來,有事我自己會找她。”


    “好,我今天走後,估計三天後直接回美國,不來這兒了。你有什麽要帶的請今天交給我。”


    “嗯,沒有,要什麽我會讓我兒子寄來。你們談得怎麽樣?我看你們是準備過來投資了吧。”


    “為什麽?哪兒露出蛛絲馬跡?”


    “你們這回訪問團的規格是頂級,這樣的訪問團行程卻一變再變,時間越呆越長,不是說明很重視嗎?你什麽時候駐到上海來?”外公這麽說的時候,旁邊的竺小姐雖然兩隻聰明眼睛一直轉來轉去看兩人,可是眼睛深處卻是茫然。


    梁思申不得不承認老頭子的敏銳,道:“可能很快設代表處,但我駐北京的可能性更大,上海也會經常來。這兒你繼續住著吧,唯一要求,舅舅他們別不請自來。”


    “他們打電話去罵你揩我油了?那你更應該好好留住我,氣死他們。”


    “你真會出餿主意,我才沒興趣讓你坐山觀虎鬥。我走了,你自個兒好好照顧好自己。不過我也不擔心你,你不去招惹別人已經阿彌陀佛,外婆說的。”


    “我們不說這些。我問你,你們有什麽投資意向?看重哪個方向?”


    梁思申警惕地看看外公,這才明白外公何以對他們訪問團的行程如此關心,原來他才是想揩油。“不便透露。”說著便站起來結束早餐,上樓更衣。外公則是一臉嚴肅地看著梁思申上去,一會兒見她衣冠嚴謹地下來,他不禁暗自點點頭,對這樣的嚴謹很是讚許。但還是不死心地追一句:“說說你們這幾天的行程,我對你們的大老板很好奇,想看看他。”


    “靜安希爾頓大堂去等著,你一定能看到。不過上班時間恕我不招呼你。走了,外公再見。竺小姐再見。”


    竺小姐本來一直好奇地打量著梁思申非常中性、一點不好看的打扮,沒想到梁思申還會跟她說再見,忙起身也跟梁思申說再見,倒是把梁思申弄得愣了一下,才笑笑出去。竺小姐忍不住問外公:“她為什麽不穿套裙?”


    “他們是銀行家,不能亂穿。媽媽的,我現在也是越看這逃椅子越難看。難道賣了它?算了,扔這兒,惡心死她。”


    竺小姐聽著覺得好玩,這祖孫倆沒大沒小,說出來的話能嚇死別家祖孫。她有些好奇地道:“要不要我去靜安希爾頓跟著,你是不是想了解他們訪問團的行蹤?”


    外公鄙夷地道:“即便讓你貼身跟著,你也未必知道他們在做什麽。我們今天去哪兒玩玩呢?”


    竺小姐到底是年輕,聞言臉色一變,悶聲不語。外公隻是看她一眼,並沒哄她,擦擦嘴起身去換衣服,果然竺小姐乖乖跟了過去,一點牢騷都沒有。外公老派人,最喜歡女人這種無條件的服從,可這會兒卻又覺得沒意思起來,希望竺小姐跟他發發小脾氣,鬥幾句無傷風雅的嘴。


    楊巡不怕沒臉,召集被他帶來發財的老鄉一起開會,群策群力,非要搞清那隻寫信壞他好事的暗手來自哪裏。經過大家多方打探並確認,尤其是從楊巡以前東北有同居女友這條入手,因為那麽遙遠的事,隻有老鄉們才可能知道。有個老鄉忽然想起,有木器廠的人與他侃大山時候提起過此事,他記得的原因是那次木器廠的人問得深入,而不是尋常泛泛地一聽老板豔史而起哄打屁。這一提醒,大家便都找出苗頭來,你一句我一句,終於描出事情輪廓,將目標集中指向木器廠廠長。


    楊巡當場破口大罵,眾老鄉也同仇敵愾,因為木器廠廠長壞了他們擴張市場的好事,這好事中,本來應有楊巡答應放給他們做生意的攤位,可現在既然商業局停止與他們的合作,他們擴張市場的計劃自然遭到破壞。眼看著即將到手的財路斷絕,誰能甘心,一致跟著楊巡痛罵木器廠廠長,紛紛想出報複主意。


    從元旦至今,楊巡已經遭遇太多不痛快,但是他對誰都無能為力,那些人高高在上,楊巡遇到他們就跟雞蛋碰到石頭,硬撞上去隻有死路一條。而現在終於來了木器廠廠長這麽個平民,楊巡心中早把今年來所有的怨毒全堆積到那廠長頭上,恨不得飛出刀子去把那廠長三刀六洞了。他盤踞在中心黑著臉聽老鄉們紛紛議論,但是一言不發。一直等夜深大家散去,尋建祥抓住他問,楊巡這才道:“人那麽多,不能亂說,萬一傳出去打草驚蛇。大尋,你讓那個以前做慣偷的盯住那賊種,賊種隻要敢走夜路,立刻通知我。”


    “打悶棍?別,兄弟們現在都從良了。”


    “操,你讓我忍氣吞聲?你叫人盯著賊種,隻要他落單就通知我,也別晚上了。我不打悶棍,我明著揍他。”


    尋建祥考慮會兒,道:“好辦,這事交給我,你冷靜幾天,等看事情有什麽轉折你再拿主意。楊速,你摁住你哥好好睡一覺,睡足了有好主意。”


    楊巡冷笑道:“給告黑狀的事我已經全告訴大家了,大家都看著我怎麽動手。這事情不處理,我以後沒臉見人,說話沒有人聽。我幹脆拉倒不幹算了。你實話告訴我怎麽做。”


    尋建祥略一沉吟,道:“明天我盯梢找出賊種家,明晚就拉兄弟打上去,砸他個稀爛,迅速撤走。警察要找上的話,我們賠錢。事情過去繼續砸,砸得他們服軟為止。放心,咱跟派出所關係好,隻要不傷人,砸家當出不了大事。我們目的不是要他們讓出木器廠嗎?砸到他討饒還不乖乖聽你的?再說砸爛他家動靜也大,誰聽了都不敢亂吱聲。”


    楊巡一聽,立刻眼睛發亮,背手踱了幾步,道:“你先叫人盯上,不急,找出賊種家,再把賊種老婆兒女都找出來,我今天好睡一覺,明天好好想個讓賊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主意。大尋,兄弟,最後有事還是靠自家兄弟。”


    尋建祥現在有家有口,生活滿足,把當年打打鬧鬧的心收斂不少。知道楊巡這時正在氣頭上,就拿些話來平平楊巡的氣頭,免得當晚就鬧出事來,不好收場。估計依著楊巡的性子,明天靜下,心裏會有妥善之策,楊巡現在身家不小,應該也不會給自己添亂,都不用他拉著拖著阻止。這會兒見楊巡終於答應按兵不動,他才放心告辭,但還是留話讓楊速盯住楊巡,別讓他再喝酒糟蹋自己。


    楊巡飽睡一覺醒來,想到昨天大家一起找出的黑手,再想到尋建祥的主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細想方案。他這時候衝頂的怒氣已經消散,隻有一肚子的怨恨依然發酵,他絕不息事寧人,現在即使那廠長聽到風聲雙手捧著地來交給他,他都不會放過那廠長。


    尋建祥手下幾個雞鳴狗盜的人果然有效。第三天晚上,楊巡便派出八個老鄉,砸開那廠長家的防盜門,衝進去將那廠長家砸個稀巴爛,並放下話來,這一砸才是開始,是報寫密信之仇,如果廠長不退出木器廠,不把木器廠賣給楊巡,他女兒不是每天上學要經過什麽路嗎?他老婆不是每天上班前去菜場嗎?他老爹老娘不是住不遠嗎?以後都小心不要落單。而楊巡這時候正與管轄他市場的派出所長一起吃飯喝酒稱兄道弟。


    那廠長報了案子,警察也上門查看了,說等明天早上處理。但是明天早上,他女兒出門上學,才出去不久就哭著折回來,說兩個小流氓一直不三不四盯著她胡說,她不敢再走。一會兒他老婆拎著空塑料袋驚惶而回,竟是才到菜場就發現錢包遭偷。那廠長知道麻煩了。他想到不遠的老爹老娘,可又不敢扔下屋裏惶惶不安的母女,怕一群人再衝進已經損毀隻是擺個樣子的門來,留下兩個女人不是等著受辱?可是他家電話也給砸了,他隻好請鄰居幫忙去他父母家通風報信,讓住到別處去。但不久就有石頭纏著紙條從碎窗扔進來,“通知”他老爹老娘已到他弟弟家,已經有人上門前去“慰問”。仿佛到處都有不懷好意的眼睛盯著廠長家的一舉一動,令屋裏三個人寢食不安。而夜幕降臨時候,則是更多石塊雜物紛紛飛進窗戶,另有人則是肆無忌憚地在外麵怪叫,連鄰居們都不敢再幫廠長的忙,怕惹禍上身。


    那廠長硬著頭皮支持了三天,到第三天整個人都已走樣,睡著都不敢合眼,可是派出所卻是等著他上門去處理報案,沒再上他家門。他心力交瘁之下,也是在女兒老婆的幹嚎聲中,終於崩潰,站在窗口發瘋一般大喊投降。


    楊巡如願以償地廉價得到木器廠,中午就包下一家小飯店,大開筵席犒勞眾鄉親的幫忙。大家都興奮得很,都紛紛說外鄉人隻要在楊哥領導下抱成一團,地頭蛇又能拿他們怎麽樣。楊巡終於一雪這幾個月來的煩悶,誌得意滿地喝著眾人敬上來的白酒,兩眼則時不時瞄向飯店窗外的一個方向,那兒再過去不遠就是商業局。沒商業局的幫助,他不也得到木器廠了嗎?俗話說無毒不丈夫。而現在,木器廠由他獨吞,吞得有滋有味,不給別人嚐上一口,隻有更好。至於女友,他本就沒什麽感情,過去便過去,無所謂。


    他堅信,不會有人追究他施壓那賊種廠長的事,他市場那麽多攤位的收入合計起來,現在是區裏的利稅種子選手,他還沒瞄上木器廠的時候區裏已經有人提醒他要趁生意熱火加緊擴張,區裏要是打擊了他,誰來頂替他?另外,他與區裏的關係,鐵著呢。


    楊巡在眾老鄉一聲一聲的“楊哥”中放肆大醉,被楊速抬回家睡覺。


    這一覺睡得異常美滿,幾乎連夢都沒做上一個,醒來隻看到窗戶外麵天光大亮,似乎已經是中午。楊巡懷疑自己睡了一天一夜,可是找不到人證實,就洗一把臉換上衣服,開車去商場臨時辦公室。


    但才進辦公室,便看楊速臉色煞白地圍著幾個神情嚴肅的陌生人招呼。楊速見他如見救星,連忙一邊暗自飛著緊張的眼色,一邊道:“大哥,工行同誌來檢查財務情況,說是有人反映我們是假合資,說我們貸款合同作假。”


    楊巡一聽,頓時如同兜頭挨了一棍,心裏清晰明白一事:中梁家的圈套了。


    昨天還說什麽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以為自己是大魚,吃了木器廠廠長那條小魚,沒想到今天梁家就給他上一堂課,什麽才是真正的大魚。楊巡要到眼下梁家采取公開行動才能清楚,以前梁家每個人所為,件件事都是早有安排。他以為梁思申單純得有些傻,其實他才是真正的傻。


    最先,梁思申似乎是爽快地提出以債權置換股權,先為她退出公司埋下伏筆。


    而後,梁父似乎是不計前嫌地以貸款置換債權,為梁思申徹底與他脫鉤繼續埋伏筆。


    再在而後的置換過程中,梁父提出他作為公職人員、國家幹部,必須把走錢的程序走得清清楚楚,免得被誤會是他從哪兒接受巨額賄款。所以,眼前幾位工行的人員很快可以查清,商場建設至今有限的幾筆進項都來自哪裏,查清原本屬於外資那筆,前不久已經銷掉,現在所有資金都來自國內,而今商場就是內資企業,而工商注冊還作假地冠著中外合資之名。


    因此,毫無疑問,銀行跟中外合資的商場所簽的合同,因為合同其中一方在企業性質方麵作假,合同可以宣告作廢。根據合同,銀行還有索賠的權利。


    楊巡知道麵前這幾個銀行人員是有備而來,因此他肯定是行賄無門。這時他又忽然想到,春節過後不久,蕭然曾帶著兩個人旁若無人地參觀過他的商場。此時,楊巡心中已經清楚地知道,再接下去,將很可能是工行收回貸款,轉給蕭然,或者與蕭然有關的人接受這筆壞賬,然後蕭然或者與蕭然有關的人由此進入商場管理。那意味著,他楊巡的滅頂之災到來。


    楊巡臉色灰敗地看著那幾個銀行人員,恨不得撞牆問問自己,當初梁思申都有威脅要用蕭然鉗製他,後麵梁父將資金運作出去的時候他怎麽就沒意識到這是圈套呢?他到底還是不懂銀行那一套啊。


    銀行來人果然是如他所思地通知了他,他們先凍結他在所有銀行的賬戶,給他一定時間,等他拿出處理辦法。


    但是,楊巡從哪兒找錢來還工行貸款?沒聽來人說嗎?他們把他在其他銀行的賬戶都凍結了。他現在等於是一文不名,等著大限到來,他最不願意看到的蕭然上門。如果蕭然或者蕭然的朋友拿了本該屬於梁思申的那百分之六十股權,他楊巡此前投入到商場的所有的錢,和他投入到商場所有的資金,等於全部泡湯。


    他還有挽救辦法嗎?他上回都已經上門下跪,這回他還有什麽辦法?梁家顯然是要置他於死地,他再去求梁家還有何用?而更讓他傷心的是梁思申,上回他去上海求情,她沒有出現,而這回她和她家對他下那麽狠心的毒手,而且找的還是他準確無比的命門:蕭然。


    楊巡呆如木雞地坐了半天,才被楊速死命搖醒,清醒過來聽見楊速連連問他要怎麽辦。他又是悶了好一會兒,才道:“槍頂著腦袋了也得掙紮幾下。”但有什麽辦法呢?楊巡想了半天,愣愣地問大弟一句:“你想出來沒有?”


    “要不找找大尋,還有宋廠長,請他們找梁家求情?”


    尋建祥?沒用。宋運輝倒是說得上話,但是,宋運輝肯幫他說話嗎?年前,宋運輝已經因為這件事疏遠了他。但是他好歹與宋運輝有那麽多年的交情,既然宋運輝是說得上話的,他說什麽都要試試運氣,總比在家幹等天塌下來強。他準備硬著頭皮撥打宋運輝電話的時候,又想到一計,能不能找個有實力的人或企業出資化解他的工行貸款之憂,讓那個人或企業取代蕭然進入商場管理?那他還能有些活路。


    宋運輝接到楊巡電話的時候正忙著,但是楊巡幾乎是哀求他,希望他有空就給回電。宋運輝不知道楊巡又遇到什麽事,心說楊巡最近不是應該挺威風得意的嗎?而且又聽尋建祥說楊巡找了個商業局副局長的女兒,那不也是挺好的嗎?以前楊巡如果遇到政府方麵的麻煩還需要心急火燎地找他,現在找不是準嶽父更好?宋運輝想歸想,閑了還是一個電話掛給楊巡。


    楊巡接到宋運輝打過來的電話,簡直激動得像抓到救命稻草,這說明宋運輝對他還有點好感。


    宋運輝聽完楊巡的敘述,心裏驚訝了會兒。他以前倒是已經想到過梁父這個人愛憎分明,既然能因為他幫梁思申一些忙而對他親熱有加,那麽對楊巡擺梁思申一道,也不會輕易放過。年初聽說楊巡輕易把股權轉為債權,他還奇怪了一下,還以為是梁思申的主意。現在看來,他以前猜測得沒錯,梁父確實不會放過楊巡。宋運輝隻是驚訝梁父的手段如此縝密毒辣,耐心如此之好,看準楊巡工程款結算清楚才告出手。


    楊巡急切地道:“宋廠長,我去你家說行不行?我想請你幫忙在梁思申麵前說說,你說話她聽。”


    宋運輝不客氣地道:“可是,你們當時起糾紛的時候,她通過我對你勸說,你沒采納,才會有你今天的困局。你說我今天還有什麽立場幫你去勸她?”


    楊巡隻得道:“宋廠長,我錯了,我那時鬼迷心竅…”


    “小楊,你別這麽說,你那時有那時的考慮,現在想起隻是悔之晚矣而已。給小梁的電話我晚上會打。不過我想以一個老鄉的身份提醒你,小楊,你應該好好反思,這一年多來你是不是變化太多,丟棄了以前很好的誠懇熱情守信的品德。這件事…我看你得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而不要一味責怪梁家心狠手辣。”


    宋運輝對於楊巡順口溜一樣地說出“鬼迷心竅”的話很是反感,感覺出裏麵有濃濃的不真誠,純粹是為了讓他去梁思申那兒說話而自打耳光,卻不是真心承認錯誤。他因此提醒楊巡一下,很希望他晚上給梁思申打電話之前看到楊巡的態度改變。他準備視楊巡的態度決定如何幫楊巡在梁思申麵前說話。


    楊巡捏著電話久久回味著宋運輝的話。宋運輝這話是什麽意思?宋運輝難道不止是因為梁思申的事而疏遠他,還因為他“這一年多來變化太多,丟棄了以前很好的誠懇熱情守信的品德”?他一把抓住擦身而過的楊速,疑惑地問:“老二,宋廠長說我一年多來變化很大,有嗎?”


    楊速心說現在火燒眉毛,兩人電話裏怎麽還談論這些有的沒的。他簡單地道:“我看沒變。”


    “我看也沒變啊,可是我要是想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宋廠長看上去不會幫我說話。”楊巡嘀咕著,抓起鑰匙去找另一個能在梁思申麵前說上話的人,申寶田。自從元旦他被申寶田訓斥一頓,申寶田與梁思申的資金往來進度他就不清楚了。但他能清楚的是,那條資金通道肯定沒斷,申寶田肯定還是常與梁思申通話。他準備讓申寶田幫他想想宋運輝的問題。相比之下,宋運輝更說得上話。


    對於楊巡,申寶田的態度是不願得罪,因為楊巡掌握著他的秘密。申寶田敷衍著楊巡,答應幫打電話,也答應幫楊巡努力,但是怎麽努力他自己心裏有分寸。楊巡又提出申寶田能不能幫忙買下那60%的股份,從此成為商場的大股東,申寶田就一口拒絕了,那不是妨礙梁家收拾楊巡嗎?但是申寶田有他的理由,股份製改造完成前,他不想節外生枝,徒惹麻煩。


    楊巡也清楚他沒辦法在申寶田麵前強求,更不敢強迫,他最多隻能請求申寶田看在他去年牽線的份上幫他個忙,而不敢拿知道此事要挾申寶田,得罪了申寶田,他還想活嗎?木器廠廠長的昨天就是他得罪申寶田的下場。但是他正好把宋運輝交給他的問題請教申寶田。


    申寶田隻是通過楊巡嘴裏知道宋運輝是他大哥,其中有些什麽深遠的交情。因此聽了楊巡問出來的問題,點頭道:“宋廠長是你自己人,才會說這些。可惜你…”他看著楊巡搖搖頭,“太狂。去年底我勸你好生處理梁家事情的時候,你說的那是什麽屁話。你以為把朋友哄順毛了就行?跟朋友,少動點小腦筋,多拿出點真誠。”


    楊巡聽了,知道申寶田沒蒙他,可他想了半天,還是道:“我承認有點小腦筋,可是不能不防啊。這社會明槍暗箭太多了,一點不防赤膊出去,死都不知道死哪兒。”


    “你防你去防,可你占著人家的幹嗎,你以為你是誰?你還沒到讓誰見你都乖乖聽話地步,你想霸道還早呢。我都還沒敢那麽明目張膽。”


    “我其實…我其實…我其實不知多順著梁思申,什麽都依她的,就這事,我也沒覺得太大不了。可她今天這手也太狠了。”


    “先出手的是你,你就別怪別人狠。你看著沒啥大不了,我看著很嚴重,誰敢打我錢的主意,我跟誰死磕到底。我曉得你打梁思申的主意,你那樣做就更不行,你要錢不夠還想要人,你太貪了。你回吧,我跟美國打了電話再跟你說。現在也說不出結果。”


    楊巡隻能灰溜溜回去,又加油聯係了幾個大戶,有集體的有國營的,可暫時都無人拍板表態要還是不要那60%的股份,畢竟那是不小的數額,人家需要討論。而個體的則少有資產那麽多的,找都不用去找。


    有朋友請他出去吃飯,他沒興致,回家跟楊速一起吃。可又沒食欲,天都快塌下來了,還吃什麽吃。他一顆一顆地咬著花生,一口一口地抿酒,兩眼盯著桌麵想該怎麽辦。又想宋運輝扔給他的話,他必須趕在美國時間天亮之前向宋運輝表態。


    他清楚宋運輝對梁思申的想頭,很早以前他就猜測宋運輝為什麽對梁思申那麽好,沒有道理,自從在醫院見過宋運輝最虛弱時候看向梁思申的眼神,他就知道了。有本事的男人怎麽可能允許別人欺負他的女人?他楊巡肯定得給宋運輝一個交代。可是,他該怎麽說?是不是就該像申寶田對他說的,他狂,他霸道,他承認對梁思申的事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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