瑋月不語,隻是“哼”了一聲,岔路口看見穀妃已經等在路邊。瑋月隻是瞥了她一眼,還是不說話,很快便到了葛妃宮中。果見一眾宮人全都被華貴妃宮裏的太監捆在一處,隻葛妃一個背著手站在廊下,一言不發,看見瑋月一行進來,這才不緊不慢走過來,下跪行禮。


    瑋月等她全套做完,這才冷冷地道:“葛妃請起,你有什麽話說?或者還是讓你的貼身侍女飛飛代言?”


    葛妃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冷靜地撫平衣角的褶皺,一字一頓地道:“娘娘容稟,此事乃是有人一箭雙雕,妄圖借此誣陷娘娘為肥貓精,而將此罪名栽贓於我頭上。我平日雖然行事焦躁,可還不屑做這種鬼鬼祟祟害人的勾當。娘娘若是不信,沉醉東風宮眼下空著,我可以住進去。”


    瑋月一聽,心下讚賞,坐到剛剛從屋中搬出的椅子上,微笑道:“華妹妹與葛妹妹也坐。”卻不令同樣也是妃位的穀妃坐下,一時場麵尷尬,連葛妃都疑惑地看看皇後,再看看穀妃,見皇後坦然帶笑地看著她,這才明白皇後心中看來並不相信這事是她做的,那麽,皇後不讓穀妃坐下難道是有所指?穀妃此刻站在一張椅子前麵,可是皇後沒有吩咐,她又不便坐下,隻得站著。好在她涵養一流,臉上倒也不見什麽異樣。倒是華貴妃看著皇後直瞪眼,心中冒出無數念頭。瑋月拿眼睛環視一圈,才又道:“放了飛飛,讓她給我們倒茶。”


    眾人更是狐疑,這皇後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葛妃吃驚地看著瑋月,一張紅豔的小嘴都合不上。這時太監總管飛奔而來,難為他胖胖的身體,跑起來跟一隻球似的。進門後見大小嬪妃都在,雖然路上已經全麵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見了這場麵此刻他心中更是確定,皇後發火了。讓他不解的是,為什麽葛妃坐著,而穀妃卻是站著。


    瑋月一見他來,便道:“驗屍,看是被人弄死的,還是被什麽妖魔鬼怪弄死的。”總管忙應聲帶人進了下人房間。此刻誰都不敢做聲,站了那麽多人的院子鴉雀無聲,隻偶爾有佩環輕輕撞擊的脆響。


    瑋月喝了一口飛飛端來的茶,忽然一笑,道:“華妹妹,他們查出結果來還早,我帶你去看件好玩的東西。”


    華貴妃不明白這個時候皇後怎麽忽然想到好玩的,但見她不給穀妃位置,這好玩的裏麵似乎又有可能隱含著什麽秘密,忙站起來,笑道:“姐姐說好玩的,一定是有意思的,我們這就過去?”


    瑋月點點頭,笑道:“不隻我們兩個過去,總管不是忤作,站這兒也沒用,一起去吧。飛飛,替你們娘娘好好梳妝了,不許偷懶。你們其他人都這兒等著,我們去去就回。”


    華貴妃與總管一起跟著出去,方小襲帶了皇後的隨從也跟著,其他人誰都不敢跟上。這個時候,穀妃雖然神色如常,可是,葛妃偷眼看去,她的臉色已經隱隱泛青。不由心說,難道背後設局的是這個穀妃?想到上回穀妃三言兩語激得她差點對抗皇後的事,這個時候,葛妃心中殺穀妃的主意一個個地自覺升騰出來。


    穀妃則是一點不敢懈怠,凝神偷眼看著皇後與華貴妃出去的方向,見她們出門後便往左拐,背脊一陣陣發涼。做得那麽嚴密的事,怎麽可能被她知道了。


    瑋月走到大門外麵,這才緩緩地道:“華妹妹,上回你跟我提起有人傳說我是肥貓精的時候,我還以為不過是宮中的爭風吃醋,雖然暗中查了查,但不想多說,隻希望做出事來的人能迷途知返。沒想到我的姑息有人竟會一點都不領情,現在連人命都鬧出來了。一條人命啊,女孩子的父母知道了,還不哭死了過去。”


    華貴妃吃驚地道:“什麽,姐姐早就知道謠言是誰散播的?妹妹也曾暗中調查,還以為是葛妃所為呢。難道是穀妃?”


    瑋月點點頭,卻對總管嚴肅地道:“總管,你著人立即把穀妃宮中所有太監宮女一對一地看管起來,不得死傷一人,若有誰自殺或者被殺,我唯你是問。”


    總管還從來沒聽皇後這麽對他說話過,大大嚇了一跳,一半因為皇後口中隱約露出的問題的實質,一半因為皇後堅毅的語氣。這麽胸有成竹的人,他不敢在她麵前耍滑頭,雖然需要得罪的是在宮中根係發達、八麵玲瓏的穀妃,也隻有硬著頭皮得罪了,因為他有數,得罪眼前的皇後下場隻有更慘。當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現在皇後是皇上跟前最紅的人。


    見總管答應了後親自跑著過去布置,華貴妃跟著皇後緩緩走著,道:“姐姐,原來您早就知道了的,這等心胸,妹妹望塵莫及。”


    瑋月無言以對,以前是因為愛著皇帝,一心想為他好,求個後宮清靜,現在呢?俏媚眼飛給瞎子看,原來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她隻有顧左右而言他:“妹妹,人非聖賢,誰都有行差踏錯的時候,火氣上來,做出一些平時不會做的事情來,闖下一點小禍,總不能就把人一棍子打死了。可是那樣有步驟有計劃地步步緊逼,甚至奪人性命,那就不是衝動可以解釋了。因為這個,我才不能饒了她。”


    華貴妃立刻聯想到當初皇後對她的寬容,感慨萬分,因為她最清楚皇後正是這麽身體力行地在做著,所以才分外感動。“姐姐,我以前一直有私心,唉,不說了,說了惹姐姐難過。以後再不會了。”


    瑋月本來聽著應該寬心的,可是此刻隻會歎息,都是所為何來?都隻是為著一個男人。


    葛妃與穀妃的住處本來就離得近,說話間便到了,總管果然辦事迅速,有那麽一套,進去一看,所有宮人都已被控製了起來,而穀妃的女兒冰星公主驚恐地站在院子中央,臉上有淚。但還是知道見到皇後和貴妃必須磕頭如儀。


    瑋月親手扶起冰星,雙目炯炯地看著她,溫柔地道:“冰星,你還是孩子,告訴母後,你把肥貓怎樣了?”


    冰星雖然已被穀妃教導該如何隱瞞此事,但眼見這麽大陣仗過來,小小孩子心中害怕了,雖然拚命搖頭,可是臉上的恐慌泄露無遺。“我不知道,我沒見過。”她強自鎮定地否認。


    瑋月聞言,原本扶住她的手一鬆,站直了身子,臉上和聲音不再溫和。“那麽,冰星,你把你那把小鏟子去取出來,母後帶你去屋後的牆角挖一點東西出來。”


    冰星聽了大驚,尖叫出聲:“你……你怎麽知道的。”


    華貴妃本來是驚奇地旁觀著,心說皇後怎麽在短短時間內找到內情的,聽見冰星那麽說,忙斥道:“小孩子沒有規矩,怎麽可以這麽對著你母後說話。”


    總管早著人找了鏟子來,當然不是冰星以前用過的那一把。瑋月看了一眼,便一把拉過冰星的手,臉色鐵青的扯著她往埋著肥貓的屋角走去。冰星非常害怕,可是媽媽哥哥都不在身邊,平時親近的宮女又都被看了起來,誰都沒能幫她,隻會哭著被皇後扯著走,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淚眼朦朧中,見大夥兒準確地到了那個她和媽媽穀妃以前秘密埋下肥貓的地方,移開諾大的花盆,露出泥地裏飛爬的一大堆蟲子。


    誰都看得出,這土下麵一準埋著什麽東西,否則不可能招來那麽多蟲子。一個小太監早就被總管指示著拿起鏟子小心翼翼地開挖。幾鏟下去,幾乎毫無懸念地,露出一堆腐肉。已經快看不出這是什麽東西,但是貓毛卻是一點沒有腐爛,華貴妃一看就道:“是肥貓,以前我見過,這種貓非常罕見,是波斯進貢來的。”


    瑋月不去看那堆腐肉,隻是雙目如刀地看著冰星,道:“冰星,你是自己說呢,還是要母後一句一句地問你?”


    冰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隻會放聲大哭,哪裏還能說得出話來。瑋月看著覺得勝之不武,再說小孩子家家的,又不是她做的壞事,便把冰星的手交給總管,道:“你慢慢哄吧,我回去葛妃那裏,等下你來告訴我冰星公主說了些什麽,不能打罵。”


    華貴妃夢遊似的跟著瑋月出來,好半天才說道:“隻有明知肥貓已死的人才會造姐姐的謠,否則肥貓跳將出來,不是什麽意思都沒有了嗎?”


    瑋月點頭道:“是啊,而且這事她們自以為天知地知她們母女倆知,沒想到隔牆有耳。正是應了那句老話,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華貴妃不知道皇後究竟動用了什麽手段,居然能打入精明的穀妃布下的銅牆鐵壁,當然她不會問,那種秘密是皇後的法寶,亦或者有可能皇上也參與其中,內情不知多少複雜。她現在是想明白了,她隻有女兒,再升是升不上去了,不如好好過日子,別挨人欺負,但也懶得多事。她想了一會,快到葛妃宮的大門時候,拉住瑋月,輕聲道:“那麽說,穀妃自己做了,又嫁禍於人?”


    瑋月點頭,道:“應該是這樣,看最後冰星怎麽說了。要是這孩子胡說八道,那我還得再費點心思。”


    華貴妃點頭,跟著瑋月走進大門,裏麵葛妃立刻迎了上來,經過梳妝後的葛妃果然美麗動人,比之那個已經很漂亮的悠悠要好看多了,瑋月心中揣測,皇帝昨晚那是饑不擇食。心中傷痛,又兼鄙夷,可最鬱悶的是,這些還都不能說出來,以前還有兩個貓姐姐可以幫她拿主意,現在是什麽都沒有,隻有靠自己了。看向穀妃,隻見她已經恢複了平靜,傲然站於庭中,反倒是有了與眾不同的風采。


    葛妃迎了兩人,還沒說話,華貴妃已經搶上一步,拉住她的手,很誠懇地道:“妹妹,今早是我不好,讓你受驚嚇了。我沒想到,這兒有人的心地會是這麽陰毒。”


    葛妃本來對華貴妃一肚子的氣,這會兒見她當著那麽多人主動上來認錯,臉上頓時光彩倍增,還有什麽說的,人家終究是貴妃啊。她忙笑道:“姐姐快別那麽說,折殺妹妹了,這事怨不得姐姐,換誰都會那麽想的,我這已是第二次受她陷害了。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以前還一直當她是好人。這回要不是皇後姐姐……我都百口難辯啦。”


    華貴妃連忙就坡下驢,道:“是啊,也不知為什麽有人非要把後宮攪成一灘混水,攪得我們姐妹差點生分。”


    聽著她們兩個的對話,瑋月心中忽有所動,記憶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心底跳蕩了一下,可又一時抓不住,隻覺得這事非常重要。可是越是想搜出心底所憂,越是搜不出來,幹著急。


    而其他嬪妃們都無法插話,一雙雙眼睛齊齊地看著門口的三人,眼光中什麽內容都有,有膽小怕事,有幸災樂禍,更有唯恐天下不亂。隻有穀妃的眼睛裏滿是輕蔑,更顯得她鶴立雞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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