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親曆,才發現有多麽不容易。


    僅僅是突厥人的一次夜間偷襲,為了斬草除根,裴慎與雲霏帶著雲家軍的鐵騎軍一路追擊,好幾日了還沒有回程。


    就連春鶯早上在給柳明月梳頭時都會忍不住問,姑爺什麽時候才回來。


    柳明月其實心底也有些盼著裴慎早些回來,自從大婚之後,她與裴慎還沒分開這麽久過。哪怕那時候他在軍營訓練,每日不管再晚都會趕回承德侯府。


    如今時日越久,柳明月漸漸地開始有些心焦,也開始後悔,為什麽那一日 要與裴慎爭吵。


    若是他心底掛著與自己不快之事,分心怎麽辦?


    雖然有著上輩子的記憶,知道裴慎前一世直到十年後都性命無憂,可是她卻忍不住去想萬一的情況……


    “咚——咚——”


    院門被人拍響,外麵響起裴慎小師妹茯苓的聲音:“嫂子!嫂子!你在不在?”


    柳明月回過神來,示意寒霜去開門。


    這些時日裴慎不在,其他幾個師弟也不方便上門,隻有茯苓這位小師妹來得勤快一些。


    可今日來,她卻氣喘籲籲的,身上也背著藥箱。


    “嫂子,快馬來報,說師父和裴師兄帶著雲家軍回來了,他們將突厥兵給殺了個幹淨,但是我們也有不少戰士受了傷。嫂子,我怕忙不過來,你能不能讓你身邊的兩個丫鬟跟我一起去營地,幫忙給傷勢較輕的士兵簡單的清理包紮一下傷口。”


    “什麽?去營地給士兵包紮傷口?”


    春鶯聽說要去給受傷的將士包紮傷口,一想到那血淋淋的場麵,驚得手裏拿著的梳子都掉了。


    她從前在承德侯府,連廚房裏的廚娘殺雞都不敢看的,怎麽敢去看那樣的場麵。


    茯苓看她這樣,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她也不生氣,擺了擺手道,“沒事,我就是挨家挨戶問問,既然她倆不行,我就去隔壁找幾位嬸娘幫忙。”


    “等等。”柳明月忽然站了起來,看向寒霜:“你怕嗎?”


    寒霜搖搖頭。


    “好,我也不怕,茯苓,我和寒霜可以與你一道過去。”


    茯苓有些驚訝地回頭,扶住門板,看向柳明月。她覺得自己要是把這麽嬌滴滴的嫂子給帶到軍營去,裴師兄知道了怕是能把她給砍了。


    “不不……”茯苓連連擺手想要拒絕,她來找的也不過是柳明月身邊的兩個丫鬟,可沒想過要把柳明月本人給帶過去。


    可是柳明月下一瞬就轉身進了屋,換了一身方便做事的窄袖衣裙出來,順帶吩咐春鶯:“你既害怕,就留在院子裏看家,記得把房裏收拾一下,小廚房裏也備上菜。”


    若是裴慎什麽事兒也沒有,回來便能吃上熱乎的吃食。


    若是他也受傷……


    柳明月搖了搖頭,想要把這個想法甩出腦後,但手還是不 自覺地掐緊了掌心。


    “走吧。”


    她帶著寒霜走出了院子,茯苓逆光看著她看了許久,才發現自己竟然在這種緊要關頭看一個女子看失了神。


    ”咳。”茯苓輕咳一聲,伸手替柳明月指了指軍營的方向:“軍營就在那兒,嫂子,你先朝那邊走著,我再去尋幾個嬸娘過來,你等等我,我馬上就來了,你可千萬別一個人進軍營去。”


    柳明月點了點頭,這點她還是懂的。


    從前雲家軍進宮救駕那一回,在坤寧宮裏那些年輕士兵的熾熱目光,她還依稀能想起。就算此刻擔心裴慎,她也自然不會就這麽擅自帶著寒霜闖進去。


    好在茯苓確實沒讓她等多久,隻一盞茶的功夫,便又找到了六七位願意幫忙的嬸娘。


    等人都到齊了,柳明月便與她們一道去軍營了。


    她們到時,大軍也才剛剛回營休整。茯苓快速地在營地轉了一圈兒,發現雖然傷員不少,但大都沒有生命危險,這才鬆了一口氣,便從藥箱裏拿出繃帶藥酒,分給眾人,讓他們分別去給傷員上藥。


    柳明月和寒霜也分到了一瓶。


    隻柳明月站在原地,看著手裏的藥酒遲遲沒有動作,終於還是忍不住與身邊的寒霜道,“你去幫我問問,裴慎在哪裏。”


    寒霜心底歎了口氣,姑娘自小嬌養著長大,就算經曆過宮亂,見過血,膽子大了些,可她這般的身份,又哪裏能真的去給傷員包紮傷口。


    此刻來營地,十有八九是擔心姑爺,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寒霜既猜到了,也不多話,即刻便去問了,很快就有人指了方向。


    “姑娘,姑爺在那邊的營寨,我陪您一道過去,等見到姑爺了,您便將手上的東西給我,我去幫茯苓姑娘的忙。”


    柳明月抿了抿唇,點點頭。


    她一路走到裴慎在軍營的住處,這才將手裏的東西都遞給寒霜,本想敲門,可最終還是忍不住,直接推門進去。


    屋內裴慎本在低頭給自己胳膊上上藥,忽然聽見推門聲,還以為是底下的士兵送繃帶過來,哪想一抬頭,見到的竟是柳明月。


    “皎皎……”


    他還沒有來得及喊柳明月,便被她的驚呼打斷。


    “裴慎,你——”


    雖然還隔著一段距離,可柳明月已經看清了裴慎胳膊上的傷口,此刻竟還往外滲著血。她顧不得儀態,飛奔過去,跪撲在地上,卻見那傷口比宮亂那日裴慎眉骨上受的傷還要深。


    裴 慎見柳明月一張小臉瞬間變得慘白,就連唇色也失了血色,連忙伸出另一隻完好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拉拽起來,輕咳一聲:“我沒事,這隻是小傷,隻要幾日便好了……”


    “小傷?!”


    柳明月忍著才沒有發火,她抬起眼睛怒視著裴慎,指著他的胳膊問:“你這傷口這麽深,你跟我說是小傷?”


    她回憶起當初宮亂之時,裴慎將藥酒仰麵倒下的舉動,又看了看如今桌麵上倒著的藥酒瓶子,相當懷疑裴慎又是與當初差不多,不把自己的傷口當回事,胡亂清理了事。


    “你坐這裏等著,不許再動傷口了!”


    柳明月提起裙子起身,快步朝著門外走去,將已經走遠了的寒霜喊了回來,然後把她手裏的藥粉藥酒還有繃帶全部拿了過來。


    然後再度走回裴慎身邊,跪坐在他的身側,拉住他的胳膊給他用藥酒清理,擦拭幹淨,然後撒上藥粉,最後仔細地包紮。


    她動作時輕時重,輕的時候生怕弄疼了裴慎,可是給裴慎包紮時,想起他不把自己當回事的樣子,又氣得慌,下手便狠了一些。


    等將這傷口清理好,柳明月額上也跟著生了一層薄汗。


    “你身上還有其他傷嗎?”


    柳明月打上最後的結,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抬頭。


    裴慎一直低頭看著柳明月給自己包紮傷口,等撞進她眸子裏,才匆忙避開。但是聽清她的問題,唇線緊抿,還是搖了搖頭,“沒了。”


    其實身上還有幾處小傷,隻是都不深,也無需包紮,早在路上便已經結痂了,沒有必要讓柳明月知道。


    可柳明月此刻卻察覺到裴慎那一瞬間的猶豫,卻忍不住皺起了眉。


    她覺得,裴慎身上肯定還有傷,隻是想瞞著自己罷了。


    第81章 抹藥   你今日是不是在擔心我?


    “你把上衣脫了, 讓我看看。”


    裴慎才把袖子放下,遮住傷口,突然聽到柳明月的話, 險些將桌上的藥酒空瓶打翻。


    “皎皎, 我身上沒有其他傷了……”裴慎試圖推辭,但話還沒有說完, 便呼吸一窒。


    柳明月傾身過來, 伸手開始解他的衣服。


    裴慎先前為了清理傷口, 一回軍營便簡單的梳洗 了一遍,身上隻穿了一層裏衣。此刻柳明月扯下他腰側的係帶,衣服很快就鬆散開來。


    裴慎也不是掙不開來, 可柳明月為了不讓他躲避,幾乎將整個人的重量壓在他的身上。他若是動了, 她便有可能要從他身上摔下去。


    就這麽猶豫了一瞬, 上衣已經被柳明月從肩上扯了下來。


    柳明月也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想看看裴慎身上到底還有沒有傷。可是等她真的看清裴慎身上的傷痕,卻忍不住猛地站了起來。


    “你身上怎麽有這麽多傷?”


    柳明月緊抿著唇, 繞至裴慎身後,結果發現他背後的傷痕比起身前的, 隻多不少。


    有些傷口雖然已經長出了新肉,但還泛著白,一看便知是近兩年才受的傷。還有的疤痕顏色已經很接近膚色了, 要湊近了才能看到,應當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行軍之人,身上有傷難免的。”


    裴慎輕咳一聲,他能感覺到柳明月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舊傷疤上,身體不自覺地緊繃了幾分。他想要將衣服拉起來, 可卻被柳明月伸手按住。


    “還疼嗎?”柳明月伸手戳了戳裴慎的舊傷。


    “早就不疼了。”裴慎微微垂眸,被她用指尖戳著,甚至還有些癢。


    “那這裏呢?”柳明月的手指忽然從幾道舊傷疤上移開,改去戳幾道剛結軟痂的,還帶著血痕的傷口。


    這些是這次出征剛留下的新傷,裴慎猛地被戳到,自然還是有些痛的,但是他咬著牙根,忍著沒動。


    “哼,你就逞強吧。”柳明月冷哼一聲。


    她嘴上說的話雖然不好聽,但還是去拿了桌上的藥酒和藥粉,將裴慎身上那幾處小傷口重新清理上了藥。


    “皎皎……”


    “嗯?”


    “你今日是不是在擔心我?”裴慎忍不住開口問道。


    先前她看到自己受傷,急切的表情做不了假,此刻哪怕藥粉隨著藥酒浸入傷口,有些刺痛,但想起那一幕來,裴慎的心底還是忍不住生出期盼,希望從柳明月口中得到回答。


    柳明月動作一滯,伸手在裴慎肩上拍了一掌,“你亂說什麽呢,我,我才沒有擔心你,我隻是來幫茯苓忙,知道你在這裏,才順道過來看看的。”


    她說著假話,可是耳根子卻忍不住泛紅。


    “……知道了,是我自作多情了。”


    裴慎垂下眸,連帶著黑眸裏的光都暗淡了幾分。他將衣服拉好,起身站了起來。但是轉身之時,忽然看到柳明月正低頭捂著自己的臉。


    “你怎麽了?”


    裴慎伸手去扯柳明月的手,卻被她躲避開來,但裴 慎還是看到了柳明月從耳尖到臉頰都有些泛紅。


    與之前被自己親過的反應無差。


    裴慎微微蹙眉,自己這會兒明明什麽都沒做,皎皎怎麽會……等等,裴慎忽的生起一個猜測,猛地捉住柳明月的手腕,將她拉至自己身前。


    “皎皎,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你今日看到我受傷,當真一點都不擔心嗎?”


    耳邊一下子安靜下來,柳明月咬了咬唇,努力抬頭與裴慎對視,可剛準備張口,就忍不住偏移開視線。


    她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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