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來,登基的想必是朝中其他的皇子,那阿朝又去了哪兒呢?


    阿朝再怎麽說也是楚梁的三皇子,背後卻又沒有生母撐腰,也不知這位暴戾的新帝,能不能容得下他……


    宋棲遲想著想著,不免又覺得淒涼,她眼下已險些淪落到國破家亡的境地,竟還滿腦子記掛著裴溪故。


    朱珩倒是沒再說什麽,隻轉過頭去對宋鳴道:“新帝一向不喜殺伐之事,且大夏與楚梁為鄰國,本該交好才是,所以新帝才特意命我攔下崔家軍,入宮與陛下商議和談一事。”


    宋鳴連忙應和道:“新帝仁厚,朕定不辜負。”


    朱珩笑了笑,頗有些意味深長地瞥了宋棲遲一眼,慢悠悠地說:“長公主可是身子不舒服?若不舒服,便回去歇著吧,和談一事,我與陛下一人商議便可。”


    宋棲遲知道這是有些話不想讓她聽到,便點了下頭,起身退了出去。


    禦書房內,一時隻剩下宋鳴與朱珩兩人。朱珩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又眯縫著眼睛品了半天,才抬頭道:“這和談的條件,我來時都已擬好,陛下看看。”


    他從袖中取出和談書遞了過去,宋鳴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無非都是些城池、銀兩、糧草之類,並無什麽過分之處,便一口應道:“朱大人要的東西,大夏都會如數奉上。”


    “陛下別急,這還沒完呢。”


    朱珩笑起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處,顯出幾分老奸巨猾的模樣來,“昔年楚梁戰敗,曾把楚梁三皇子當作禮物獻給了大夏,三皇子在這兒受了多少折磨和羞辱,想必陛下心知肚明。”


    宋鳴心裏立刻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來。


    “朱大人的意思是……”


    朱珩笑道:“我也沒什麽別的意思,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既然當初三皇子做了長公主的奴,那麽就請陛下,把長公主送到我楚梁去,做新帝身邊……一個侍寢的奴婢。”


    以牙還牙……難不成,如今這位新帝,就是當初楚梁送來的那三皇子麽?


    宋鳴的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沉吟許久,才艱難問道:“這是新帝的意思嗎?”


    “新帝剛剛登基,忙於處理朝政,哪有心思管這些。”


    朱珩懶懶地往後靠了靠,漫不經心道:“不過陛下放心,新帝已將和談一事全權托付於我,有什麽不妥之處……陛下隻管與我說就是。”


    朱珩唇邊淡笑,臉上頗有幾分得意,這以牙還牙的妙法,可是他方才見到宋棲遲時才剛剛想出來的。


    新帝性子陰冷寡言,隻把玉璽給了他,命他將崔家軍攔下,然後再與大夏議和,其餘的是一個字都沒有多說。


    是他方才瞧見那位清寧長公主,才想起新帝從前曾有這麽一段不堪的舊事。於是朱珩便想著,若是能把這位曾欺在新帝頭上的長公主,弄回去做新帝的奴婢,讓新帝好好發泄一番當初受辱之仇,也不失為一個奉承討好的絕佳機會。


    宋鳴哪敢說有什麽不妥,風水輪流轉,眼下他是弱的那一方,自然是朱珩說什麽他都得答應,縱然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也不得不點頭。


    “朱大人所言並無不妥之處,隻是……棲遲那邊怕是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還是得花些時間勸一勸她。”


    “無妨,我給陛下三天時間。”朱珩伸出三根手指,在宋鳴麵前晃了下,“三天後,我要帶著她一同離開。”


    “好。”


    宋鳴沉重地點了下頭,起身將朱珩送出去,又吩咐宮女收拾間幹淨寬敞的房間出來給他住著。


    他轉身回到禦書房中,在桌案前坐了許久,才抬手喚來善明公公,吩咐道:“去把棲遲叫過來。”


    第42章 重逢   “年輕君王。”


    宋棲遲進門的時候, 宋鳴正坐在香梨木椅上翻看著朱珩剛剛給他的和談書。


    她快步走過去,規規矩矩地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快坐吧。”宋鳴放下手裏的東西抬起頭, 示意她在身邊坐下,眉眼間盡是和藹。


    宋棲遲在他身側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有些擔憂地問:“父皇,朱大人……可有為難我們?”


    “沒什麽,他提的條件也都還算合理,無非就是些城池和金銀之類,這點東西,大夏還是給的起的。”


    宋鳴話頓了頓,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慢吞吞地道:“隻不過……朱大人最後, 還提了一個特殊的條件。”


    “是什麽?”


    宋鳴低低地咳嗽了一聲, 手指有意無意地叩著桌麵, 輕聲道:“朱大人……要把你帶回楚梁去,獻給那位新帝。”


    宋棲遲愣了下, 她慢慢低下頭,聲音如春雨般細薄, 在寬敞的禦書房裏顯得輕靈又平靜。


    “是去和親嗎?”


    宋鳴不知該如何對她解釋, 隻能盡量委婉地對她說道:“不是, 是將你送到新帝的寢宮裏,做他的……”


    不等他說完,宋棲遲忽然輕輕笑了起來。


    “兒臣明白了。”


    宋鳴怔怔地看著她,似有些不相信, “你……當真明白?”


    宋棲遲平靜地點了下頭,垂眸道:“當真明白。”


    要將她送進新帝的寢宮,卻又不是去和親, 那麽,便隻有一種可能了——


    把她當做一件戰敗國送上的特殊禮物,奉給那位楚梁的新帝,以供他取樂淩.辱之用。


    這種事在戰敗國之中並不少見,宋棲遲也曾在前朝史書中看過不少類似的記載。


    隻是她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裴溪故。


    當初,他便是因為楚梁戰敗,才被當做一件玩物送到了她的身邊。如此想來,她與阿朝……竟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憐。


    宋棲遲淒楚地笑了笑,慢慢抬起頭來,對上宋鳴那雙含著希冀的眼睛。


    她知道,父皇是希望她答應的。


    隻有她乖乖地跟著朱珩回楚梁去,這和談書才能順利簽署,大夏才能自戰亂中獲得短暫的安寧。


    她是清寧長公主,生是為大夏清寧而生,死也得為大夏清寧而死。


    別說是要把她送到那暴戾的新帝身邊,就是要把她送入煉獄火海,隻要能換得大夏河山永逸,她也不得不去。


    這就是她身為長公主的命。


    “我去。”


    短短兩個字,似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宋棲遲雙手扶住膝蓋,視線落在窗外那株美人梅上,輕聲道:“隻是一樣,我要為哥哥素服誦經三日,然後才能跟他走。”


    “好。”


    宋鳴連聲答應著,又安撫她道:“到時候,我會讓傅衍之以隨行使臣的身份,護送你去楚梁。有個熟悉的人在身邊陪著,你也好安心些。”


    “父皇安排就是。”


    *


    三日後。


    朱珩站在清寧宮的前院裏,不耐煩地來回踱著步。


    “怎麽還沒收拾好?這可都過去了大半個時辰了。”


    守在殿門口的宮女朝他行了一禮,怯生生地說:“回朱大人,殿下還在梳妝,勞煩大人先去偏殿等一等。”


    朱珩不屑地輕嗤一聲,懶懶道:“這一路顛簸,長公主就是梳妝打扮的再漂亮,隻怕等到了楚梁,也早都折騰的沒了樣兒了。”


    話語將落,殿門就被人輕輕地推了開。


    宋棲遲站在房簷底下,簷角的雪被風吹的散落下來,落在覆著舊雪的石階上。她有些疲憊地扶著門,對朱珩道:“方才在找一樣東西,讓朱大人久等了。”


    她穿著一件素白連枝繡月裙,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樣式,亭亭立在那兒,素淨的如一彎湖心冷月。


    朱珩一眼便瞧出她根本就沒有梳妝。她發間除卻一支銀簪便再無任何珠飾,麵容亦如一朵出水芙蓉般不染纖塵。


    可這樣素淨的打扮,卻偏生襯出她骨子裏的幹淨與清麗來。


    朱珩忍不住在心底讚了一句:當真是絕色的美人。


    “朱大人,可以走了。”


    宋棲遲從石階上走下來,站在他麵前,語氣從容而平靜。


    朱珩笑了笑,朝身後一招手,兩個侍從便將早早備好的籠子抬了上來。


    那籠子是用純金打造,處處透著華貴而冰冷的光。朱珩上前去打開籠門,朝宋棲遲做了個請的手勢,輕笑道:“殿下進去吧。”


    傅衍之站在他身後,見了這籠子,臉上立刻露出吃驚的神色來:“朱大人,殿下再怎麽說也是大夏的長公主,怎可被關進籠子裏去?”


    “長公主?隻怕馬上就不是了。”


    朱珩轉過頭,戲謔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不過是個送給新帝取樂的玩物罷了,不用籠子,難不成還想坐轎?未免也太不知身份了些。”


    宋棲遲聽了這話,什麽都沒說,隻是平靜地走上前坐進籠子裏,淡淡道:“朱大人,啟程吧。”


    朱珩這才收回了視線,目光重又落回到宋棲遲身上。


    他俯身過去,用鐵鐐將她的手腳牢牢鎖住,為了防止她途中逃跑,朱珩又取了一隻細細的鐵圈,牢牢銬在她纖細白皙的脖頸上。那鐵圈與一根結實的鐵鏈相連,另一端用鎖拴在籠子上,這樣一來,若沒有鑰匙,她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這金籠的。


    既然是要獻給新帝的禮物,便得好生看著才是,可不能出了什麽差錯。


    朱珩看著跪坐在籠中根本無法動彈的宋棲遲,顯然對自己的手段十分滿意,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揚聲吩咐道:“好了,啟程吧。”


    宋棲遲纖細的脖子被鐵圈緊緊箍著,連呼吸都十分困難,她自然清楚自己如今的模樣有多卑賤,可她毫無辦法,隻能被迫承受著這樣的羞辱。


    一大塊紅布將金籠遮的嚴嚴實實,透不進半點光亮。侍衛抬著金籠,跟在朱珩身後往宮門外走。


    抬籠的侍衛走的飛快,籠子一顛一顛,晃的她渾身又酸又痛。


    深冬的風透過薄薄的紅布吹進來,凜凜寒意割在宋棲遲的臉上,她低頭望著腳下一寸寸遠去的路,肩膀不由得打了個顫。


    真冷啊。


    *


    朱珩急著回去邀功,便吩咐隊伍日夜不停地趕路,不過十天的功夫,已經到了楚梁皇都。


    宋棲遲仍舊被鎖在金籠之中,由幾個侍衛抬著,往皇宮的方向走去。


    這一路上,除了解手,朱珩就沒讓她出過籠子,再加上一路風塵,她如今鬢發散亂,衣裳也髒了,模樣十分狼狽。


    楚梁靠北,天兒更是比大夏冷了不知多少,她來時穿的單薄,現在更是凍的小臉發白,渾身僵硬。


    金籠突然停了下來,緊接著便是大門被拉開的吱呀聲,宋棲遲知道,這是要進宮門了。


    “都走快點兒,陛下已經在禦書房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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