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經清楚,羊女變羌人,是革命的關鍵時刻。


    我們不知道,在那微妙敏感的彈指之間,是女人主動讓賢,還是男人強勢奪權。如果是後者,那麽,蛇在其中一定起了很壞的作用。


    蛇是一個狡猾的家夥,它潛伏了很久。


    實際上,蛇也是二次出場。第一次是在夏娃的時代,把生殖變成了性。那時的它,是性感而坦誠的,也是背了黑鍋的無名英雄。功成之後,蛇退隱,蛙上台。蛙或女媧又把性變成生殖,並發明了生殖崇拜。生殖變成性,動物就變成了人。生殖崇拜誕生,自然就變成了文化。


    人類的兩次前進,蛇和蛙都功不可沒。


    因此,按照輪流坐莊的原則,蛇當然要再次登台。隻不過誰都沒有想到,性感而坦誠的蛇竟會變得邪惡、狡猾和貪婪。它在曆史的舞台上,居然一坐就是幾千年。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蛇的重新上台,動機和目的已不是讓女人快活,而是要自己快活。人們當然也想不到,蛇剛一上台就恩將仇報,翻臉不認人。它不但獨霸了天下,還利用手中的公權力,私下裏把女媧變成了蛇。


    這可堪稱用心險惡。


    然而冒充醫生的蛇,做完手術後就悄悄地擦掉了所有的指紋,銷毀作案工具,迅速撤離現場。自己也改頭換麵變成了牛,滿臉的無辜。結果,“女媧是蛇”的彌天大謊,便哄騙了眾多的書呆子和老實人。


    可惜蛇再狡猾,也想不到它的同案犯會留下證據。這個同案犯就是鳥,證據則是一係列的“鳥啄魚”或“鳥銜魚”圖案。這種圖案,直到明代的磚刻上都有。這些蛛絲馬跡雄辯地證明了,蛇吞蛙,鳥食魚,不但在自然界屢見不鮮,在人類曆史上也曾是驚人的一幕。[15]


    1 西周青銅器鳥魚紋


    2 漢代畫像石鳥啄魚紋


    3 秦漢瓦當鳥銜魚紋


    4 晉代金飾品鳥銜魚紋


    5 臨汝閻村出土彩陶缸鳥銜魚圖


    6 寶雞北首嶺出土細頸彩陶壺上鳥啄魚紋


    7 明代織錦鳥銜魚紋


    8 明代磚刻鳥銜魚紋


    蛇,為什麽能得逞?


    根本原因在於經濟。在母係氏族社會的後期,其實已有財產的權屬。雖然那時還是“夫從妻居”,但如果分手,男人可以帶著勞動工具、牲畜和糧食一走了之,女人則隻能留著她的鍋碗瓢盆,坐守空巢,招降納叛。


    這事不能以今度古。那會兒可沒什麽房地產,男人擁有的要值錢得多。比如牲畜,可以吃也可以用,是生活資料也是勞動工具。何況到了後來,男人還有了新的“牲畜”。這就是奴隸,是男人獵獲的戰俘。而且這些最廉價的勞動力正如恩格斯所說,還跟牲畜一樣是很容易繁殖的。


    這時的男人真是鹹魚翻身今非昔比。他既是資本家,又是統治者,還是當家人,錢包鼓鼓,如狼似虎。


    財大必然氣粗。創出產業的男人再也無法容忍血緣按照母係計算。因為那意味著自己掙下家當跟親生兒子一點關係都沒有,丈母娘和小姨子倒有份,甚至會劃到另一個男人孩子的賬上。要知道,那時的女人是可以有許多性夥伴的。


    因此,這種製度必須廢除。


    事實上它也被廢除了。這雖然是人類經曆過的最激進的革命之一,但當真做起來卻比現在房產過戶或者銀行轉賬還要簡單。它簡單到隻需要做一個決議:從今往後,子女的歸屬由父親的身份決定,與母親屬於哪個氏族無關。


    然而女人卻從此失去了財產權,包括所有權、支配權和繼承權。與此同時,她們也喪失了政治權,包括參政權、議政權、執政權、選舉權和被選舉權。這些政治權利,即便在古希臘的民主時期,女人也是沒有的。在舊中國,她們則還要被剝奪祭祀權。這在古代社會,可是最重要的權利。


    沒有祭祀權的女人,死都死得不一樣。在甘肅臨夏秦魏家,考古學家發現了父係氏族時代的古墓。在十餘座夫妻合葬墓裏,男人都是仰麵朝天,大大咧咧;女人都是彎腿側身,委委屈屈。男尊女卑的意思,一清二楚。


    據《考古》1960年03期《臨夏大何莊、秦魏家兩處齊家文化遺址發掘簡報》。


    這才真是死不平等。


    [15]除了“鳥啄魚”或“鳥銜魚”圖案,戰國時期的青銅器上其實是有“蛇蛙紋”的,但似乎“和平共處”。後來,就發展為雌雄同體的“玄武”。玄武不是龜蛇合體,而是蛙蛇合體。請參看趙國華《生殖崇拜文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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