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又笑了起來,仿佛剛才說的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他仰頭喝了一口酒,聲音有些柔柔的,“小宮女,你為什麽不怕我。”


    沈鬱覺得奇怪,“我為什麽要怕你?”


    他聽完又笑了起來,他今日好像笑得格外得多,沈鬱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眼裏根本看不到她,連話就都懶得回她一句。


    鳳千瑜喝著喝著,有些醉意,靠在邊上的石塊上,微微憩了一會兒。


    沈鬱剝著板栗,瞧著睡在她麵前的人,一點防備都沒有,麵具鬆鬆垮垮地綁在腦後,伸手一拉就能解開了,就連他腰間的長劍都滑到了地上。


    這九千歲的心還是一如既往地大。


    就不怕她起了什麽歹心嗎?


    沈鬱忍不住起了歹心,伸長了脖子,想看一看鬆垮的麵具底下究竟藏著怎樣的容顏。


    他半側著身子,從她看過去隻看得到他的眉峰,視線往下移了一點,他鬆垮的官服底下竟是露了鎖骨出來。


    沈鬱瞬間就紅了耳根,趕緊收回視線,怎麽感覺自己像個趁人之危的流氓一樣。


    她趕緊剝完盒子裏的板栗,給他放到蓋子裏,收拾好東西,提上食盒就跑了。


    跑到半路忍不住回了頭,瞧見鳳千瑜這般毫無防備的樣子,又覺得把他就這樣扔在這裏不太道義。


    罷了罷了,這宮裏誰敢得罪他?


    沈鬱趕緊提著食盒就跑了,一路踩著亂石,腿腳麻利得不行。


    微風吹著蘆葦蕩漾,也同樣吹著鳳千瑜的發絲飛舞,他微微睜開眼睛,瞳孔中一片冷靜,仿佛方才的醉意都不過是一場錯覺。


    他望著遠處的溪流和蘆葦,獨自一人坐在樹下,好似生出了些許孤寂之意。這麽多年他都是這樣一個人過來的,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知己,更沒有親人。


    鳳千瑜伸手,端起身側裝滿板栗的蓋子,把它輕輕放在腿上,一顆一顆地慢慢吃著。


    他吃得很認真,一顆也舍不得扔。


    第30章 煩悶   他總是這樣愛欲生,恨……


    祁夙凜來到金華宮,陪瑤皇後用了午膳,本來也是和和美美無風無浪的,結果他就出去拿了個東西,回來就瞧見金滿枝出現在院子裏。


    她穿著粉色的衣裳,不是賞花,就是撲蝶。這到底是話本子看多了,還是旁的人教了點什麽,盡起了些見不得人的歪心思。


    他快步穿過院子,假裝沒瞧見金滿枝,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給叫住了。


    金滿枝就這樣眼巴巴地看著他走過去,嬌滴滴地叫了好幾聲,他理都不理人家。


    太子爺進殿,朝著瑤皇後行了基本的禮,趕緊就把自己的心裏話都給抖了出來:


    “母後,你叫兒臣過來就是為了金滿枝?兒臣忙於朝事,沒那麽多時間做這些無聊的事,您下次若還是為了這事叫兒臣來,那兒臣以後就不來了……”


    瑤皇後剪著花枝,等他竹筒倒豆子全部倒完了,才抬頭正眼看了他,“什麽才是不無聊的事?跟一群宮女踢蹴鞠嗎?”


    祁夙凜一時語塞,梗著脖子不認此事,“兒臣是過去看望太後的,偶然遇到了沈鬱。”


    “以前怎麽不見你跑這麽勤,現在退婚了,倒是眼巴巴地跑過去了。”瑤皇後輕哼了一聲,她自己生的兒子,她比誰都了解他,“你小時候就是這樣的性子,什麽都要搶,真搶到手了,又不喜歡了,扔了吧,心裏又還惦記。”


    太子爺被她說的有些別扭,他想辯解自己沒有,可是跑去退婚的是他,現在後悔的也是他,真是叫皇後給說中了。


    可隨後一想,他不喜歡的還能強塞給他不成?頓時又變得理直氣壯,“兒臣又不喜歡金滿枝,除了一張好看的臉,看不出有什麽腦子。”


    瑤皇後冷哼了一聲,“那沈鬱倒是個有腦子的,當初又為何哭著鬧著要退婚?”


    祁夙凜當真是被懟得啞口無言。


    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本宮醜話說在前頭,不管你是娶金滿枝,還是娶銀滿枝,都絕不可能再是沈鬱。婚是你自己要退的,你總要為自己做出的決定負責。”瑤皇後將花盆遞給身側的劉姑姑,橫眉冷對著他,“不要自己說出的話,最後打了自己的臉。”


    祁夙凜沒吭聲,他心想,當初所有人都不同意他退婚,他還不是把婚給退了。以後他要娶誰,還不是想娶誰就娶誰?別人還能綁了他去拜堂成親嗎?


    金滿枝在丫鬟的陪同下,邁著小步慢慢走了進來,她不好意思去看太子,隻俯身朝著瑤皇後行禮,“滿枝見過娘娘。”


    祁夙凜感覺再待下去都有點窒息,朝著瑤皇後行了禮,“兒臣有事,就先走了。”


    他說完扭頭就走。


    留下金滿枝眼巴巴地望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含著一雙淚目,撐著丫鬟們的手,勉強支撐了住。


    瑤皇後坐回自己的位置,低垂著眉眼喝茶,對誰都是這般不冷不淡的態度,“太子性子就這樣,需要慢慢磨。”


    金滿枝心裏有些委屈,她雖比不得太子爺金貴,可自小也是金枝玉葉被嬌寵著,哪裏知道會如此不受待見,“娘娘,這可要磨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太子爺連話都不願與我說……”


    她如今對太子爺是三分的敬仰,還剩下七分的懼意,她真有點不敢跟他搭話。


    瑤皇後放下茶杯,抬起眼瞼,目光淡然地看著她,“磨到沈鬱那樣。”


    “可沈大人磨了這麽久,不也退婚了嗎?”


    瑤皇後望著眼前嬌滴滴的人兒,終究是年歲小了,很多事情都看不透,“太子爺是個念舊的人,等你磨出感情來了,還怕他不看你嗎?”


    金滿枝覺得哪有那麽容易,可嘴上卻還得順從她:“娘娘說的是。”


    “去玩你的吧,本宮要歇息了。”


    金滿枝俯身送走瑤皇後,哪還有心思去玩,平日裏在家裏連個果子都要別人端,一來到宮裏,又是葬花,又是撲蝶,累得手都抬不起來了。


    她走到花園裏,小聲跟身邊的奴婢說:“我實在是沒心情跟太子爺周旋了,能不能找個借口回府去。”


    奴婢被她嚇了一大跳,“小姐,您怎麽能半途而廢呢?說不定太子爺心裏正念著你……”


    金滿枝一想到他那日嗬斥自己的神態,小臉都白了,連忙搖頭,“不去了,不去了。”


    現在該是九分畏懼了。


    ——


    祁夙凜氣得立馬就要出宮,聽到嵐三提了一句沈鬱,想到她在漆梧宮玩得不亦樂乎,自己卻要去與人周旋,頓時氣就不打一出來。


    “嵐三,去漆梧宮。”


    太子爺帶著嵐三氣勢洶洶地來到漆梧宮,沈鬱還在與人踢蹴鞠,這怕是都踢了三四場了,累得直喘氣,笑得嘴都咧開了。


    嵐三一心一意找著他的酸菜,雖然全都穿著一樣的衣服,可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太子你看!酸菜會傳蹴鞠了!還是用肩膀傳的!”


    太子爺壓根就沒看到酸菜在哪,他倒是一眼就看到了沈鬱,她一個轉身躲過截球,用膝蓋顛著球,反腳就把蹴鞠踢了進去。


    踢得好!


    祁夙凜差點都要喊出來了,他反應過來之後,把微微抬起的手強行放下去,應該沒有人看見吧。


    沈鬱踢完,瞧見了太子爺,笑眯眯地朝著他走過來,“太子爺回來了?”


    她每次這樣笑的時候,祁夙凜都覺得有些難為情,她怎麽就不懂得掩飾一下呢?


    “你們一直都在踢?”


    “沒有啊,才剛開始。”沈鬱回頭看了一下,明德她們四個大宮女下去準備晚膳了,“皇奶奶不知道你要來,估計沒備你的碗筷,酸菜,你去給明德她們說一下。”


    酸菜去了,嵐三趕緊也要去。


    祁夙凜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了,“明知道我在宮裏,怎麽也不差個人來問問我?”


    沈鬱也沒掩飾,“這不是想到你在皇後宮裏,應該不會回來用膳了。”


    瑤皇後什麽意思,大家都懂。


    這宮裏人可沒少議論。


    這話倒是堵了太子爺一手,他那剛壓下去的鬱悶又浮了起來,“那日你也見過金滿枝了,我對她什麽態度你也知道,今日過去見她也在,我哪有心思留下來吃飯。”


    沈鬱聽完,沒吭聲。


    太子爺越想越煩躁,沒聽到她的回話,又覺得像是自己理虧了一般,“我去之前不知道金滿枝也在,我要是知道,我肯定就不會去了。”


    走了良久,才聽到沈鬱涼涼地笑了一聲,輕聲道:“太子爺總是這樣……”


    他總是這樣愛欲生,恨欲死。


    教旁人無從下手。


    她那輕輕的嗓音,聽得祁夙凜無所適從,他忽然停了下來,想到自己現在怎麽對得金滿枝,當初就是怎麽對得她,突然一陣酸楚。


    金滿枝的出現,是不是讓她想到自己了?


    沈鬱回頭朝著他笑了笑,仿佛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太子爺,你愣著做什麽。”


    祁夙凜站在下邊,中間隔著四五個台階,仰頭望著她。她以前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睛裏就像有星星一樣,而如今,星星都磨滅了。


    “太子爺?”


    祁夙凜回過神,悶聲踏上台階,一入殿內,瞧著沈鬱守在皇太後身邊,又想起了那日皇太後與她說的話,還有那道擇婿的聖旨。


    心裏就像有螞蟻在爬。


    哎,煩死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皇太後握著沈鬱的手,原本還笑意盈盈地說著話,一看見太子爺,就收斂了笑意,“太子怎麽沒在金華宮用膳?”


    那金滿枝天天在宮裏撲蝶,風言風語早就傳遍了,都說瑤皇後是有意撮合他們。


    這前腳才退了皇太後指給他的婚事,後腳就迫不及待把丞相的女兒接了進來,這不是打了皇太後的臉嗎?


    祁夙凜一聽就明白了,趕緊表明立場:“孫兒不喜歡在那裏用膳。”


    皇太後麵色好了一些,招呼著他入座,給他夾了一塊上好的魚肉,“多吃一點,看你最近公務繁忙,好不容易才歇息一下,還不對自己寬容一點。”


    祁夙凜吃著魚肉,心裏的憋屈散了一些,至少皇太後心裏是有他的,沒有因為這件事與他結氣,“謝謝皇奶奶。”


    皇太後點點頭,又給沈鬱夾了一塊,“讓你好好養傷,你可倒好,天天跑哀家宮裏,不是踢毛毽子,就是踢蹴鞠。”


    “皇奶奶,我的腳已經好了。”沈鬱說著說著還看了太子爺一眼,這話也是說給他聽的,免得他又到處跑去宣揚。


    “傷是好了,那哀家讓你考慮的事考慮得怎麽樣了?”


    沈鬱埋頭吃飯,悶聲道:“孫兒還在考慮。”


    皇太後問的是擇婿的事。


    太子爺瞬間就感覺,碗裏的飯不香了。


    用過晚膳,祁夙凜跟著沈鬱一道兒出去,一路上都還惦記著這件事,可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就悶著一路都不說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與太子爺退婚之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陌上夕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陌上夕樓並收藏與太子爺退婚之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