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天,黑芍愣住,自言自語道:“等會兒,怎麽看著他那剩下的魂魄在我們冥界呢?”


    雲珧連忙往鏡子裏看了看,問道:“在哪兒呢?”


    黑芍則站在一旁,眼神微妙的看了看她。


    查出這個結果,雲珧就在冥界長住幾天,黑芍則光明正大的利用職權之便,把這些天飄到冥界的魂靈都查了個遍,隻是依舊沒有查到有魔族的魂魄。


    兩人帶著鬼差查了好久,最後都累得伏在桌案上休息,休息過後,鬼族侍女準備了些下午茶。黑芍自個兒先拿了塊鬼花糕吃著。那糕點顏色血紅,有一股詭異的香氣,雲珧不敢亂吃,隻喝著一杯看起來還算清透的茶。隻是那茶味道淡了點,嚐不出什麽茶味。


    雲珧喝過茶,單手支著臉,想著之前看到的窺魂鏡中的景象,說道:“冥界和人界連得緊,還有好些重合的地方,鏡子顯示的地方興許不是冥界,而是人界?”


    黑芍那手帕擦著嘴,點著頭,“這倒是極有可能。”接著她就示意雲珧跟她去一個地方。


    雲珧被黑芍帶到來到輪回井旁邊。


    冥界投入輪回的地方有兩處,一處是普通凡間鬼魂的輪回池,一處是給神仙妖怪下凡投胎用的輪回井。


    雲珧看著泛著藍光的輪回井,不曉得黑芍是什麽意思,難道重旭的魂魄是飄到輪回井投胎了?


    黑芍在一邊瞅了瞅雲珧,突然暗笑了下,抬手往雲珧後背一推,把雲珧推入了輪回井。


    這輪回井內有界力加持,雲珧那點仙術根本飛不上來,身子慢慢被吸入井底熒亮的藍光中。落入輪回井之前,雲珧眼看到井邊的黑芍朝她擺手,笑道:“師妹,忘了告訴你,剛剛你喝的茶是冥界特產孟婆湯,安心轉世投胎去吧。”


    雲珧瞪大雙眼,確定自己被黑芍坑了,她要去人間直接越界飛過去不就好了嗎,為什麽要喝孟婆湯然後落入輪回轉生成人?饒是雲珧淡定溫柔了這麽多年,也忍不住爆出一句汝妹的。


    黑芍拿出雲珧的玉墜,這玉墜上有魔族特有的封印,尋常法力解除不了,也探察不出。但是黑芍根據看了那麽多人間橋段的經驗,一眼就看出這玉墜裏麵有貓膩。冥界裏這專為仙妖等族設的輪回井,連仙帝跳下去法力都能抵消,她把玉墜丟下去。果然,玉墜中一縷黑魂出來,被吸入下麵。


    好在隻是一縷微弱的魂魄,就算投胎也不會記得什麽事,黑芍抿著嘴笑了一下,她暗歎真是想不到啊,重旭那小子居然喜歡上雲珧了。


    第23章


    前幾日仙帝匆忙派使者來冥界來傳音給黑芍,說是雲珧會來找她。黑芍傳音詢問仙帝緣由,仙帝跟她說了此前的一些事,還說重旭或許留了一絲神魂在雲珧身上,讓她幫忙找到。接著仙帝又問黑芍有沒有什麽方法讓一個清心寡欲的仙人動感情。


    黑芍聽懂了仙帝明晃晃的暗示,直說她會幫忙撮合。


    看著玉墜裏的魂魄也投胎,黑芍拍拍袖子,對身後一個鬼使說道:“回稟仙帝,說我們這邊搞定了,呈上投胎的時辰八字,讓司命仙君趕緊安排上吧。”


    冥界鬼使點頭後就去傳信,另一位鬼使彎著腰過來,“娘娘,這是近日其他幾界要來輪回井的名帖。”


    黑芍隨意的看了眼,“看來還挺熱鬧。”說畢她就伸了個懶腰,接著去熬湯。


    ………………


    人界,時年正值天下混亂,幾州郡王想吞並其他州然後奪取王位。西南到處都是戰亂,民不聊生,東邊境地倒還太平。


    東邊河州有戶孟氏氏族,百年前也是名門望族,如今已是家道中落。與早些年的富貴相比,現在隻剩下一個空殼,家裏能打發的下人都打發了,女眷們每天還要做些針線活補貼家用。孟珧是孟府的千金,幼年時還過了一陣好日子,隻是自她記事起家境就破敗,一日不如一日了。


    但她每日也沒什麽憂心的事,有錢沒錢照樣生活。她十二歲那年,表哥做主牽線,把她嫁給禹州一個富商。那富商姓丁,據說家財萬貫,家裏小妾也多,隻是丁富商年近半百還沒有正室,又因為近些年身體每況愈下,也沒有子嗣。


    孟家好歹也算是個世家,雖然家境敗落,但是那丁富商還是有意結交。再者那丁富商來孟府見過孟珧,雖然孟珧年紀還小,但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人又聰慧嫻靜,懂事聽話。一來二去那丁富商便重金求娶,算命先生說也能給自己衝衝喜。


    孟珧被一眾婆子穿戴上鳳冠霞帔時不哭也不惱,陪嫁丫頭小荷倒是氣得直抹淚,說道:“表公子分明是糟踐小姐,小姐本該嫁個世家公子,如今卻隻能嫁給個病老頭,一輩子都毀了。”


    孟珧小時候,父母確實和一戶大家族訂了娃娃親,隻不過那家人早些年搬家到西邊州地。如今西邊戰火紛飛,兩家斷了音訊多年,婚約之事自然就不算數了。孟珧聽著小荷絮絮叨叨,神色還是一派平靜,仿佛一尊泥像,隻是低頭擺弄著袖中一團小小的白貓。


    那丁富商成親之前身體就不大好,本來還想娶親衝個喜,結果婚禮當天就突然病重,被下人抬到床上不到三天就嗝屁了,連孟珧的指頭尖都沒碰到。孟珧本來決意在洞房當夜把這人毒死,然後自己再逃跑的,結果連毒藥都沒用上,她就成了小寡婦。


    丁富商死前雖然虛弱,但是見孟珧連喜服都來不及換,不眠不休在旁邊照顧著,他一時感動,最後一日斷氣前把金庫鑰匙還有一些房產地契都交給孟珧了。操辦完丁富商的喪禮後,孟珧知道如今情況大不一樣,自己若想要好好活下去,必須得在大宅立足。


    孟珧看著溫溫柔柔,卻不是任人欺負的人,她先是帶著從自家的幾個下人檢查庫房,清點賬目。然後她就清理宅院,準備把丁富商先前的幾位小妾都打發出去。


    那些個小妾聽說了都坐不住了,都到東廂房來找孟珧。一個高挑的小妾還提出來要分家產。


    孟珧坐在屏風後麵擼著小白貓,連麵也不露,隻讓小荷帶話。小荷掐著腰出去,說你們這些個妾氏個個都一無所出,有三個還是□□出身,如今夫人不把你們變賣了出去,還給你們每人夠過一輩子的錢,別再不知足。


    幾個識相的小妾識拿著錢財就走了,隻有那個不識相的高挑的小妾拿了一包金銀細軟還在門口死賴著不走。孟珧讓小廝出去把那包金銀也給收回來,幾人在門口拉扯了半天,那位小妾總算罵罵咧咧的走了。


    十二歲的孟珧自幼學的東西不比別的女子少,宅院裏有下人做事,該賞賞,該罰罰,之後有好吃懶做的下人,拉出去輕罰一通,然後就給點錢走人。安排好了府內上上下下的事情,孟珧每天就在屋裏看看書,查查賬,再不就是在院子裏遛彎走走,日子過得清閑無比。


    一日,孟珧帶著小荷還有其他兩個丫頭,到宅子北邊荒廢的舊院子看看。這地方自她進府以來還沒去過,丫頭打開舊院的破木門,隻見院裏荒草叢生,原來的石子路都被雜草淹沒,裏麵的房屋破舊不堪,門窗上都是大窟窿小眼。


    滿地的瓦礫石子雜草,幾個丫頭都不知道要怎麽邁開腳,孟珧正猶豫著要不要再進去看看。隻聽牆根邊的草叢裏傳來幾聲動靜,眾人定睛一瞧,原來是條兩個月大的小黑狗。


    小黑狗先是汪汪叫了兩聲,然後歪著頭好奇地打量著她們。


    孟珧半蹲下來,伸出手嘖嘖嘖的喚狗,那小黑狗像是不認生,搖著小尾巴就跑過來了。


    孟珧笑著摸了摸小黑狗的頭,抬眼卻瞧見牆根後麵還蹲著一個小孩。那小孩蓬頭垢麵,瘦了吧唧,穿的也像乞丐一般,除了一對眼睛圓亮有神,其他的五官都看不大清,也不知是男是女。


    她順勢伸手勾了勾,喚小狗似的又嘖嘖了兩聲。小孩聽見了,真就慢慢走過來,拿眼睛瞅了孟珧幾眼後,忽然抱起在孟珧手下撒嬌的小黑狗就跑回到了小破屋,然後關上木門,一副閉門拒客的架勢。


    那小破屋的破門下有個大洞,孟珧看得清楚,一人一狗分明都躲在門後,兩對眼睛在暗處都晶晶發亮的看著外麵,似是注意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孟珧回頭問身後一位原先府裏的丫頭:“這孩子是哪兒來的?”那丫頭也搖頭說不知道,孟珧讓她找來了一位年歲大些的婆子,問過後才知道來龍去脈。


    那婆子說六年前老爺買回來一個貌美的小妾,結果那小妾過門不到半月就被驗出懷了身孕,老爺被帶了綠帽,一氣之下把那小妾打發到這後院不聞不問。之後那小妾吃的喝的都是問一些丫頭婆子討,還生下來這個野種。就在去年年底,小妾得了場病病死了,還是後院她和其他幾個婆子叫人來收斂了屍身。這孩子強得很,不跟別人走,就一直待在這破院子,也不知一個人怎麽活下來的。


    孟珧聽完後,看著門後那兩對眼睛,吩咐那兩個丫頭去拿一碟點心,再帶一壺水來。丫頭們拿來點心,孟珧撚起一塊點心蹲下掰開。那門後的小黑狗聞到香味了,連忙掙脫開小孩的手,跑過來搖著尾巴。


    孟珧把掰碎點心喂給小黑狗,又衝後麵招招手。那髒兮兮的小孩在門後猶豫半天,還是慢慢挪著走了過來,盯了她一會,又盯著盤裏的點心。孟珧早覺得這孩子一個人在這破院怪可憐的,成功投喂了他幾塊點心後,孩子就跟著她到前院。旁邊的婆子也納罕,當初幾個婆子抱都抱不走的小孩,新夫人拿盤點心就哄過來了。


    一人一狗都被婆子帶去沐浴,小黑狗洗過澡後就去找睡在窩裏的小白貓玩兒,小孩洗幹淨換上新衣後被帶了過來,是個小男孩,身形如豆芽菜一般,頭大眼睛大,顯得身子愈發瘦弱。聽那婆子講,這孩子該有五歲了,但現在看起來就像三歲大一般。


    她命人找來郎中給孩子看看,郎中看過後說也沒有什麽病,就是營養不良身子才這麽瘦弱,以後多吃些好東西還能補回來,孟珧聽後才算放心。


    大院裏,孟珧把丫頭小廝們通通叫過來,一邊翻著一本舊書,一邊對著眾人說道,她從後院帶來的孩子是老爺生前的妾氏所生,現有由她這個正室撫養,日後就是府裏的小少爺,都不得怠慢。下人們紛紛應聲,心裏卻都琢磨著,這小夫人年紀尚輕,也沒個子嗣傍身,現在是要認這野種當孩子,以後長大了能撐門麵。


    孟珧翻著舊書,卻真沒想到以後那麽長遠的事,純粹是想養個小孩打發時間罷了。她翻到一頁停住,看了看上麵的字,決定這孩子以後就叫丁旭。


    冬天一過,丁旭就六歲了。因為之前一直沒被好好撫養,他顯得特別孤僻,平日倒也能聽懂人話,但自己卻口齒不清晰,所以每天說話極少。孟珧最多見的就是他和小黑一起玩,或是拿著藏在懷裏的饅頭水果啃。


    院子裏的幾個下人當著孟珧的麵老老實實的,背地裏就說丁旭是野種,還是個傻子,有時候還當著丁旭的麵指指點點,肆意嘲笑。


    孟珧後來發現了,照舊打發點錢讓那些下人走人,任憑那幾個下人自己掌嘴認錯也沒改變心意。平心而論,孟珧待府裏的下人不薄,每天好吃好喝的在府裏幹些雜活,就這樣他們還管不住一張嘴。如今這世道錢不好掙,找下人卻是遍地都有,不聽她的話在下麵亂說,這種下人自然不會留。自此也沒有下人敢再說些閑話。


    第24章


    丁旭那孩子在她沒看見的地方,也不知受了那幾個下人多少氣,小人也不知道告狀,隻知道抱著小黑狗玩。孟珧又不管他什麽野種不野種,隻要小孩不是天生癡呆就行。就算是個笨孩子,後天教育的好,總也能達到普通人的平均水平。


    之後孟珧每日裏拿好吃的東西逗丁旭,故意引他說話。丁旭許是小時候經常挨餓,對食物有著天生的向往,為了多吃些美食才慢慢變得口齒清晰,也願意和孟珧說話了。孩子漸漸親近自己後,孟珧發現這孩子非但一點不傻,還很聰明,教他說什麽很快就學會了。丁旭每日吃完晚飯還能跟孟珧閑聊幾句,說這一天他是怎樣發現小黑在廚房偷吃,然後嫁禍給小白,小白又是怎樣撲小鳥不成,反而把院子裏的花盆給打碎了。


    兩人關係漸漸熟絡後,孟珧便順利地開展教育計劃,教他數數算術,識字寫字,用毛筆寫自己的名字,晚上睡前給他講書上的故事,還給他買了好多男孩喜歡的陀螺,小木馬等等小玩意兒,每天帶著他玩。


    時至夏末,孟珧帶著丫頭小廝到後山林玩耍,把丁旭帶到樹林裏的溪邊玩水,小黑狗一年間已經長成大狗的模樣,一下水就狗刨式的遊了起來,小白貓死活不肯下水,還在岸上喵嗚著吼了黑狗幾句,然後就回到孟珧身邊趴下睡覺了。


    丁旭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抓蝦摸魚,和小黑在淺水溪邊玩得不亦樂乎,孟珧在大樹下坐著扇著扇子,看著他玩兒。


    過不一會兒,丁旭抓了一隻灰黑色大蝦給孟珧,孟珧點點頭便讓小廝接過來丟進木桶裏,準備晚上讓廚房燒河蝦吃。接著丁旭又捧了一條小魚過來要遞給孟珧,孟珧看看那小魚也不拿手碰,笑著誇他厲害後就讓他把小魚放生了,等長大些再抓。


    丁旭聽話把小魚放生了,不一會又走過來,拉過孟珧的一隻手,在她手裏放了一個剛撿的大貝殼。孟珧看著手上這完整的紫色貝殼倒是挺喜歡,誇著他撿的這個貝殼漂亮,比她的珠寶都要漂亮。丁旭聽了就咧開小嘴笑了,孟珧也跟著笑了,心道小孩真是可愛。


    然後就因為孟珧誇了句漂亮,一個大下午,丁旭不捉魚也不摸蝦,撿了足有一大籮筐的貝殼。孟珧見這條溪裏的貝類都快要絕種了,連忙製止他。


    眼見天色也不早,孟珧伸手想牽著他回府去。丁旭愣了愣,把自己的小手慢慢搭了上去,小手剛才在水裏泡的涼涼的,還有些微濕。孟珧想著這孩子以前還挺認生的,現在都肯跟她牽手,一定是把她當親人了。這麽想著她心情也大好,一路哼著小調兒回府去。


    轉眼三年過去,丁旭在孟珧的教育下,不光懂事聽話,人也很獨立,穿衣沐浴都能自己來,不需要丫頭婆子跟在身邊伺候。平日裏也很好看養,從不挑食,給什麽吃什麽,三年見眼看著就長高長肉了些,成了一枚正宗的白麵正太。平日裏玩耍跌倒受傷了也不哭不鬧,自己睡一間屋也不害怕,且聽孟珧的話按時作息。


    不過丁旭像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絕不肯管孟珧叫娘,也不知該稱呼她什麽,一開始對著孟珧時,撓著頭半天喊了聲姐姐。孟珧笑著說可不能叫姐姐,既然不願叫她娘,就叫她姨母算了。反正她的年紀也生不出這麽大的孩子,外人也不會信,叫姨母倒是更合適。


    丁旭還是有些不願意,似乎覺得他和她年齡沒差那麽大,不情願把她當長輩。不過之後在孟珧拿著點心百般誘哄之下,終於還是喊她姨母了。孟珧見他乖巧的樣子,每天忍不住搓著他被喂胖了點的小臉,樂嗬嗬的想著,養娃是一件極有成就感的事。


    丁旭已經九歲,開春後孟珧就把他送去縣裏的小書院去啟蒙讀書,派了個年紀比他大兩歲的小廝跟著他,權當書童。其實認字啟蒙之類的,孟珧早就親自教會他了,送他去書院也不指望他學的文采多好,隻是想讓他能交些同齡的朋友,多和外人打打交道。因為孟珧發現,丁旭雖然不認生,但在府裏除了跟她和小黑說話,同其他人仍是不怎麽說話。


    孟珧如今的身份是個寡婦,素日裏極為低調,深居簡出。自從丁旭報名上學堂後,平日隻派四個小廝送丁旭和書童去書院聽課,幾人穿著打扮也都素簡,一點不在乎排場。在書院其他人眼裏,丁旭家也就是跟尋常商人家差不多。


    學堂每五日放假一天。假日午後,丁旭就在東廂房的書房內習字,眼神專注,筆走龍蛇。小黑在梨花木椅下趴著打哈欠,它抬頭看著坐在書案前努力用功的小主人,強打著精神不睡覺,小白則早就臥在孟珧的椅子邊上困覺。


    孟珧一直在旁邊坐著喝茶,此時走過來看了書案幾眼,接著蹙眉搖頭。這孩子學什麽都快,就是字寫得真是草。


    “旭兒,你看你這書法,是不是都趕上畫符的道士了。”她隨便拿起一張習字的紙,手指點向其中一處,“你自己能認清這個是什麽字嗎?”


    丁旭看了兩眼,抬手撓撓頭,顯然也認不出來自己寫的是什麽。


    孟珧坐在他身旁,直接握住他的右手,帶著他一筆一筆的寫,說道:“寫字之前要先正心,心氣浮躁,字就寫不正了。你若再寫出這認不出來的字,先生又要罰你抄書了。”


    丁旭看著她的潔白如玉的側臉,然後鼓著臉抿了抿嘴,眼裏帶了一股勁頭,一筆一劃都用心發力上,認真把字寫好。


    孟珧鬆開他發燙的右手,欣慰地坐在一旁接著喝茶去了。孩子如此聽話,生活如此完美,她隻要把孩子照看大,然後讓他支撐家業,這樣她就可以安安靜靜的喝茶養老了。


    幾日後丁旭從書院回來時,孟珧見他額角有些腫,手背和手腕處都有擦傷,問他怎麽了,他隻說是摔倒碰的。開始她還沒太在意,以為真是男孩調皮不小心磕碰了,隻是後來連續幾天,丁旭身上的傷不減反增,到最後連嘴角都破了。


    丁旭不開口,孟珧問過那小書童才知道,原來是書院裏有幾個年紀稍大些的學生看丁旭不順眼,暗地裏給下絆子,下學後還套麻袋揍他。


    孟珧微怒道:“出了這種事,你怎麽不早些告訴我?”


    “是少爺不讓小的說。”小書童嚇得跪在地上,委委屈屈的想道,他還要不要告訴夫人,少爺從麻袋裏掙脫出來後就打了回去,把那幾個學生也打的鼻青臉腫,哭爹叫娘的。


    孟珧命小荷拿來藥酒,帶著去丁旭的房間,親自給他擦治淤傷。雖然丁旭這孩子全程一直吭都沒吭一聲,但看見他後背青一塊紫一塊的,孟珧還是心疼的皺眉,暗道這孩子吃了虧怎麽也不回來說一聲呢。


    孟珧一邊揉著丁旭的腦袋,一邊唏噓著什麽可憐見的,太老實了。丁旭有些納悶,他姨母到底是誤會了什麽,他明明都交待了,自己沒讓那幾個人占便宜,把人家也打的門牙都掉了,他還擔心別人找上門來訛孟珧的錢呢。


    孟珧又看了看他瘦得露骨的身板,說道:“旭兒,現在先不要和那些挑事的人打架,咱們在家好好吃飯,長得結實些再打回去。”


    丁旭點點頭,雖說他覺得自己每天吃的也不少,且就算那些人再找他的茬,他也能打回去。但是他姨母這麽擔心他,他還是都順著她的意思的答應了。


    孟珧思忖著,眼下這世道戰亂不定,多的是以大欺小,倚強淩弱的事。丁旭以後長大要撐家,最好還要有些武藝傍身。孟珧讓小廝去外麵打聽了幾天,然後聘請了一位武藝師傅。


    這武藝師傅姓印,據說以前幫人當過打手,也在西邊的兵營待過。印師傅初來丁府時,孟珧隔著木屏看著,這位師傅年近三十,留著八字胡,麵相俊朗,身形高壯,脫下上衣就是一身腱子肉。


    他手上的功夫也不是吹牛,立刻就在眾人麵前表演了徒掌斷樹,還一拳打碎了二十層瓦。


    孟珧坐在雕花木屏風後,看著自己心愛的石榴樹折斷在地,還有碎了一院子的新製紅瓦,眼皮子抽了抽,擺擺手示意師傅不要再展示武力了,又讓小廝趕緊把師傅帶到客房去。


    自此,印師傅每日清晨傍晚都教授丁旭武藝。印師傅這人話不多,不拘什麽禮數,有時候下人跟他攀談的久了他還嫌煩。隻是他一到教授武藝時,根本不把丁旭當孩子看,丁旭被他訓了好多天,如今腿上捆上三層沙包就跑圈,抄起木棍就開始對打。


    丁旭人小,當然打不過師傅,那手腕粗的木棍每次都實打實的敲在他後背肩膀上。丁旭練棍一個招式不對還會挨訓,一開始丁旭還叫喚了兩聲疼,印師傅就斥道男子漢怎麽能叫疼。


    第25章


    孟珧每天就在後院旁邊看著,暗歎道她是請來了個什麽無情冷血的硬漢。她眼見隻到師傅的腰那麽高的丁旭,跟著紮馬步練拳,來來回回出幾身汗還要挨打,於心不忍。


    她有意勸印師傅教學方法柔和一點,偏偏印師傅是個不講情麵的,說挨打也是練武的一環,心疼孩子要不你來教。


    孟珧聽了也不好再多說什麽。晚上,孟珧怕孩子練太久累散了架骨頭疼,睡前來替丁旭揉揉胳膊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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