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到時候問問阿姐好了。”


    沒被領情的容祈突然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世子怎麽好端端起來了,腿還難受嗎?”她推著人入了內院畫廊長壁,朝著兩人的院子走去。


    容祈一怔,沒說話。


    寧汝姍原本也沒打算等他親自來解釋,下意識把視線落在冬青身上。


    跟在後麵的冬青摸摸鼻子,小聲說道:“我也不知道,你和大娘子一走,世子就自己醒來了。”


    寧汝姍低聲說道:“咦,之前不是都睡下去了嗎?”


    “是的啊,小程大夫都驚訝了,不過世子的腿看上去沒這麽嚴重了,大概是睡不著了吧。”


    “閉嘴!”容祈突然出聲打斷兩人對話,嘴角緊抿,神色冰冷,“院中來了外人,說話注意一些。”


    原來三人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小院麵前。


    水嬤嬤正站在寧汝姍的院子門口。


    “她已經來了啊。”寧汝姍一見來人就忍不住低聲嘟囔著。


    老實說她還沒想好如何和水嬤嬤相處呢。


    “推我過去。”容祈聽到她驚疑不安的聲音,皺了皺眉,吩咐道。


    “世子,世子夫人。”水嬤嬤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


    容祈冷淡地點點頭:“嬤嬤尚宮局出身。”


    “正是。”


    “宮中規矩甚多,容家卻無太多規矩,內人剛剛接管中饋還不甚熟悉,嬤嬤不如先去阿姐屋中學習一二。”


    容家自老侯爺去世後就一直被塞進許多心思不正的人,而容宓八歲掌家,見慣了大風大浪,對於處理這種陰私塞人的手段早已輕車熟路。


    寧汝姍沒想到容祈會幫她打發人,一時間頗為受寵若驚,雙眸明亮。


    水嬤嬤不由抬眸悄悄去看寧汝姍。


    就見她一直盯著世子看,滿眼情意當真是遮也遮不住。


    “嬤嬤。”容祈不悅喊著,濃黑長眉皺起,淩厲暴戾。


    “世子說的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水嬤嬤順勢應下。


    “冬青,送嬤嬤去阿姐院中。”容祈冷淡吩咐著。


    世子竟然幫著夫人,冬青自然高興,連哎的一聲都響亮了不少,眼疾手快把人帶走。


    寧如姍推他回書房時房內還殘留著濃重的藥味:“還難受嘛?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她收起自己的披風順手掛在扶手下的小橫欄上,準備走的時候帶走。


    屋中的容祈感到一陣風吹了進來,是寧如姍推開窗戶,咯吱一聲,順道帶來屋外麻雀嘰嘰喳喳的聲音。


    冬日暖陽順著那道風飄了進來,夾雜著那熟悉的,淡淡的梅花香,清新淡雅,與眾不同。


    他閉眼,沉默地坐在輪椅上,放鬆下來才發覺渾身都疼,尤其是膝蓋那處,冰冷刺骨,萬蟻噬心。


    “要繼續躺著嗎?”他感到寧如姍走到自己身邊,那香味便向他靠近。


    “你等會要去哪?”容祈突兀問著。


    寧如姍愣了會兒,歪著頭柔聲說道:“準備去回春堂,雖然這幾日把藥停了,但我最近在跟小程大夫學針灸……”


    一聲輕輕的冷哼打斷她的話。


    寧如姍看著他莫名陰沉下來的臉,忍不住小聲說道:“怎麽又生氣了。”


    回答她的是容祈推著輪椅自己扭頭走的背影。


    “那我走了。”寧如姍無奈,看了眼沙漏,已經申時一刻了,遠遠超了之前約定的時間,隻好隔著屏風細聲說道。


    屏風內一聲不吭。


    “世子好生休息。”


    容祈坐在輪椅上,長長的影子倒影在牆壁上,映著背後的竹林蕭條寂寞,耳邊是腳步聲走遠的聲音。


    他揉了揉腦袋,那股淡淡的梅香還在鼻尖縈繞,順著來回飄蕩的風悠悠散去,他幾乎能預料到最後隻會剩下他剛才突然驚醒時殘留的苦味。


    那股彌漫不去的苦味,唯有那點梅花香才能驅散一二,讓他安然入睡。


    整個院子安靜到隻有沙沙的竹葉聲,容府安靜了五年,他早已習以為常,可這一月來隔壁院子總是歡聲笑語,一開始他覺得有些吵鬧,到了後來也就習慣了,甚至於在今日沒聽到隔壁的動靜都開始覺得別扭。


    就在他沉默間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一聲喵。


    綿長甜嗲,嬌滴滴。


    他眉心一蹙,突然感到膝蓋上跳上一隻毛茸茸的小貓,長長的尾巴掃過他的手腕一閃而過,毛發蓬鬆。


    小貓對著他的掌心不停地拱著,看樣子隻有巴掌這麽大,一直在怯怯地叫著,帶著倒刺的小舌頭時不時舔著他的手心,嬌懶癡纏。


    他手指一動,正好碰到它小小的耳朵,溫暖柔軟,在指尖輕顫。


    “喵~”小貓嬌嬌地叫著。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他心中一動,打算把小貓放下,就覺得小貓正蜷縮著在自己腿上,長長的尾巴勾在手腕上,嬌憨天真,不諳世事,讓他瞬間失神。


    “咦,這不是夫人養的那隻貓……啊,不是不是,夫人沒養貓,是瞎跑進來的,冬天外麵比較冷嘛。”冬青嘴快壞事,脫口而出小貓的來曆,又猛地驚醒世子可能不喜歡小動物,怕連累夫人便又佯裝鎮定地修補著。


    容祈一臉不悅。


    “可惡,我這就把它扔出去!”冬青嘴上惡狠狠地說著,動作卻是輕柔地打算把沒有眼色的貓抱走。


    “寧如姍養的貓?”容祈的手指流連在貓背上,淡淡問道。


    “怎麽可能,夫人……”冬青矢口否認著,卻見容祈抬眸,無神又冰冷的雙眸直直地看著他。


    “夫人撿貓的時候,貓才剛出生,大冬天總不能扔了吧,之前一直養在小程大夫那邊,夫人每日去看兩次,小貓黏夫人黏得緊,每日都要等夫人來才吃飯,估計是今天一天沒見著人,順著夫人的味道,偷摸摸溜出來的。”


    冬青絮絮叨叨地解釋著,又悄咪咪看容祈臉色,見他還是陰鬱不散,心中懊惱:“不如我先送回隔壁院子。”


    “所以她每天都去回春堂,打著……我的旗號,其實是去看貓的。”容祈陰陽怪氣地說著。


    冬青心中一個咯噔,連連搖頭解釋著:“可不是如此,夫人每日學針灸藥理很是勤奮的,世子別這麽說,夫人聽了要傷心的。”


    容祈抿唇沒說話。


    “不如我先送回去?”冬青試探說著。


    容祈冷著臉把貓遞過去,結果原本乖乖的小貓一到冬青手中就鬧騰起來,掙紮著叫起來,聲音委屈又可憐。


    冬青一時沒抱住,小貓撲通一聲重新跳回容祈懷中,勾著衣服往他衣服往上爬,最後開始裏麵裏鑽去。


    一條毛茸茸的小尾巴盡數往容祈臉上掃去。


    冬青忍不住噗呲一聲笑起來,容祈冷漠地撥開亂動的尾巴,神情僵硬。


    “啊,夫人的披風在世子這邊,怪不得,這貓認味道的,聞到世子身上有夫人的味道,這才黏上來的,不然連平日裏照顧他的小程大夫都碰不得。”


    容祈一直陰沉惡劣的心情也不知怎的突然好轉,那晃悠悠的貓尾巴也不在顯得煩人。


    他順手把貓抱下來放在膝蓋上,嘴角微微揚起:“先養著吧。”


    冬青驚得瞪大眼睛。


    “這,不如先送回回春堂吧,不然等會夫人要急死了。”他謹慎提議。


    “急什麽?丟了難道不會派人來找,等到這裏了再給她就行了。”容祈平淡說著。


    冬青嘴裏發苦,丟了是會派人來,可不會派到這裏啊,但他見世子煞有其事的模樣,沒覺得哪裏不對,他到嘴邊的話隻好咽下,心中暗想等會可以找個機會去通知一下夫人。


    “它在做什麽?”容祈感覺手指有異樣,乳牙咬著指尖,有點癢,不由皺眉問道。


    冬青低頭指尖小奶貓整隻貓掛在手指尖,耳朵一晃一晃的,正在認真嘬手指,分明是喝奶的模樣,偏偏咬的是人的手指,連著小後腿也在使勁也沒吃出奶來,急得直呼嚕。


    “大概是餓了。”他大驚失色,連忙把小奶貓拔下,胡亂倒了一點茶水在茶幾上,讓它自己去舔。


    小奶貓吃到東西這才安靜下來。


    “我去找人送點羊奶來。”冬青說,“廚房前幾天剛剛牽來的母羊,夫人特意買來喂它的。”


    容祈一邊摸著貓,一邊點頭,興趣寥寥地點頭:“嗯。”


    冬青最後看了一眼無知無覺的小奶貓,暗想它一定要自己爭氣,然後頭也不回地去隔壁院子尋人去了。


    寧如姍一到回春堂就準備先去喂貓,誰知尋了一圈卻發現貓不見了,隻好派了不少人出去找,依舊不見蹤影,急得來回踱步。


    程星卿也是頗為懊惱:“早知道今日就把它關起來,不該讓它滿院子撒潑的。”


    “是我今天來太晚了,大概是餓了才跑出去的。”寧汝姍頗為懊惱,她已經早些糾正小奶貓吃飯的習慣,卻一直貪圖它的可愛,遲遲沒有推進。


    “找……找到了……”門口傳來玉覃喘著粗氣的聲音,一張小圓臉漲得通紅。


    “在哪?”寧汝姍站起來,激動問道。


    玉覃磕磕絆絆說著:“世……世子那。”


    寧汝姍急匆匆回院子的時候,就看到小貓貓膽包天地爬在容祈的肩膀上來回挪動著,小尾巴時不時擦過容祈冰白色的臉頰,世子手邊是還未喝完的羊奶。


    蓬鬆嫩黃的尾巴倒是意外軟化了冰冷的側臉。


    容祈像是感知到門口有人站著,麵無表情地把貓拎下來,扭頭看向門口。


    “寧汝姍。”他緩慢地,一字一字地喊著人的名字。


    寧汝姍莫名頭皮發麻,應了一聲踏入屋內,假裝鎮定地說道:“這貓是小程……”


    容祈擼貓的手一頓,冷哼著打斷她的話。


    “自己想要就不要推給別人。”他捏著小貓的耳朵,小貓呆呆地趴在他腿上,小小一隻蜷縮著,又乖又軟。


    寧汝姍小心走到他身邊,剛站定,一直安靜的小貓突然掙紮站起來,朝著她緩緩悠悠地爬去,發出奶奶的嗲叫聲,小耳朵一晃一晃的,完全把剛才還一起玩的容祈拋在身後。


    “哼,都說貓養不熟,看來是真的。”容祈手心一空,頓時覺得空蕩蕩的,臉上卻是露出不悅之色,收回手淡淡說著。


    寧汝姍眼疾手快把貓抱起來,臉上帶笑,親了親小貓腦袋,嘴裏敷衍安慰著:“還小嘛,世子這麽大了怎麽還跟一隻貓計較。”


    話音剛落,就聽到容祈陰森森的聲音:“你說什麽。”


    寧汝姍擼貓的手頓了頓,漆黑明亮的大眼睛落在容祈身上,眼帶笑意,捏著貓耳朵,直接坐在他麵前,小聲說道:“世子別生氣嘛,程老大夫說生氣對身體不好。”


    她素來敏銳,輕而易舉就能分辨出別人的真實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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