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喬宜貞還是把彩棠和彩荷可能下藥的消息告訴了帝王和帝後。


    喬宜貞剛跪下,還沒有開口請罪,溫澤宴先跪了下來,“請陛下恕罪,朗朗乾坤下出現挾刀刺人的罪行,是罪臣的過錯。”


    喬宜貞跪在溫澤宴旁側,紅著眼眶深深叩首,“是臣婦過錯,那賊人本是衝著臣婦來的,臣婦沒有注意到,反而是貴妃娘娘替我擋了刀。”


    溫澤宴說道:“賊人是要刺長青侯夫人的,與長青侯夫人幹係不大,都是罪臣之過。”


    簡素本來還想著花宴可能趕不及去見到溫澤宴,沒想到今兒見到了,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難怪讓自家女兒惦記著,生得君子如玉,這會兒還護著自家人。


    看著常明月在裏麵生死不知,簡素沒什麽心情去多問溫澤宴的事,看了一眼裴胤。


    裴胤在收到了消息的時候,腦子裏想到的是一件事,這常明月中刀也有他自己的罪過。


    裴胤就像是常明月想的那樣,對耗費巨資養著不喜的貴妃,心中覺得別扭。


    而且,在裴胤來看,常明月橫在自己和簡素之間,他險些寵幸常明月,一想到這事他心中別扭。


    在聽聞長青侯夫人與常明月交好後,裴胤特地讓梁公公去暗示了喬宜貞。


    最好是勸一勸常明月離開宮裏,大概有這個緣故,喬宜貞才把今日裏的行程安排的滿滿當當,才會在戲園門口著了道。


    想到了這裏,裴胤歎了一口氣說道:“京都衙門也不可能日日防賊,隻要抓獲了賊人就好,這事也與侯夫人無關,是歹人要刺侯夫人,怎與侯夫人有幹係?常貴妃也說是她想要護著侯夫人,侯夫人不必愧疚,朕已經讓張禦醫給她看診,張禦醫是做過隨軍的軍醫,會治這種外傷,想來貴妃會安然無恙。對了,帶入到宮中的道人是什麽狀況?”


    喬宜貞依然神色憔悴,叩首說道:“先前臣婦在戲園子外見過這位道長,他言明臣婦之子有劫難,臣婦並不理會,隻說不在他那裏算命,今日裏貴妃娘娘倒地後,這位道人也倒在地上,臣婦覺得應當是有幹係的,所以讓人捆著帶入到宮中。”


    裴胤說道:“既然如此,請刑部尚書帶著人來撬開他的嘴。”


    內侍躬身退出宮殿,去請刑部尚書入宮。


    簡素看了一眼喬宜貞,開口說道:“我怪擔憂貴妃的,侯夫人和我一起入內看看吧。”


    裴胤點頭同意了,等到簡素和喬宜貞入內後,正好聽到清脆的碰撞聲,是禦醫取出了匕首,匕首和瓷盤相碰發出了聲響。


    禦醫看著傷口搖頭,敷了藥後,用桑皮線縫合了之後,轉身出了幔帳繞過了屏風。


    “啟稟皇後娘娘,貴妃娘娘的匕首上有毒,這毒本應當是讓人渾身血液如同燃燒一樣,一直疼到生命枯竭,但因為貴妃娘娘身有毒,兩種毒性相克,讓貴妃娘娘感受不到苦楚,但是這兩種藥都對壽數有礙,兩種毒·藥都無藥可解,隻怕貴妃娘娘性命不足五個時辰。”


    喬宜貞的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隻有五個時辰了?或許時間比五個時辰更短?


    她想到了在馬車上常明月的話,心亂如麻。


    簡素讓人扶住了她。


    簡素對著太醫說道:“如果要是沒有今天的毒,常貴妃原本的毒是什麽作用?”


    禦醫看了一眼喬宜貞。


    喬宜貞想要留在這裏陪著常明月,卻隻能夠開口說道:“皇後娘娘,容臣婦回避。”


    “侯夫人陪著常貴妃吧,我和張禦醫出去說。”簡素對張禦醫問道:“貴妃現在睡著?”


    “是。”張禦醫說道,“約莫一刻鍾後會醒。”


    “常貴妃醒來之後不會疼?”


    張禦醫肯定地說道:“原本貴妃娘娘身上藥性也要發了,最多是在過年之前便會飽受蝕骨之痛,現在兩種藥性相衝,確實導致了奇妙的現象,會讓貴妃娘娘感受不到疼痛,微臣是先給貴妃娘娘用了麻沸散,若是早看了創口處的傷,都不用麻沸散,貴妃娘娘也感受不到疼痛。”


    簡素看著喬宜貞素白著唇,輕聲說道:“你在這裏陪陪她,我讓人同長青侯府說一聲,讓你家侯爺和孩子們別擔心。”


    說完之後,簡素讓人推自己出去,再請了裴胤一起。


    “怎麽了?”


    簡素說道:“彩棠和彩荷的事情你不願意深究,所以也就不知道常貴妃一直中了毒,之前給常貴妃請平安脈的也不是醫術精湛的張禦醫,隻怕其他太醫都沒有把脈出來。”


    張禦醫跪下言明是太醫署的疏忽。


    簡素說道:“我想著這毒肯定很是要緊,所以特地請來了你。”


    “張禦醫,起來吧,你說說看貴妃身上的毒是怎麽回事。”


    “是。”張禦醫說道,“這藥是從曇花散改來的,原本的曇花散是燃燒女子的壽數,讓女子的容貌維持極盛的模樣,但是女子的壽命有礙,女子的一生宛若是曇花一樣綻放,所以叫做曇花散。這藥改過了之後,若是男子和服用了藥的人歡好後,藥力會散在男子身上。”


    簡素在看到張禦醫欲言又止的時候就猜到了這藥的作用,等到裴胤屏退了太醫,坐在輪椅上,咬著牙對裴胤說道:“你對太後是留了情,她倒是不惜一切要害你!你但凡若是近了常貴妃的身,你可就沒命了!”


    裴胤看著簡素要推走輪椅,伸手攔住了她,“太後的事情,我知道了,她活得時間已經足夠久了。”


    裴胤確實不願意對太後動手,但是太後要他的性命,他還沒有容忍太後到如此地步。


    簡素一愣。


    裴胤說道:“是不是覺得我忽然之間就改了主意?原本裝聾作啞不願意去管太後的事情,忽然之間就要了她的命?”


    簡素確實奇怪,不過也知道裴胤這個主意肯定是很艱難才下的,撫著裴胤的手沒說話。


    裴胤苦笑著說道,“朕剛剛還知道了一件事,捆來的道長先前幾天去了太後的宮中。”


    帶了倒刺和血槽的匕首在大齊是受到管製的,尋常的鐵鋪是萬萬不敢打造這種匕首的。


    裴胤在看到了常明月匕首的把柄,就隱隱是往太後身上去猜,現在知道了王玄淨曾經見過太後,心中斷定了這件事和太後是分不開的。


    簡素眼淚忍不住落下,往裴胤身上捶了一把,“這常明月好斷斷的,為什麽先是中了這曇花散的毒,現在又被捅了刀子?你還害得喬夫人落淚不已,心中愧疚,要我說,這事就是你的錯。”


    簡素想著常明月的容貌,原本就覺得她美得不像是凡人,沒想到真是燃燒了壽命,才有了這般仙人一樣的容貌。


    裴胤少不得哄著簡素,看了一眼常明月之後,等到出了房間,今兒夜裏就讓人團團把太後在宮裏其他殿的人捆了,丟入到太後宮殿裏,緊接著吹了一把迷香,就淋了桐油,燒了太後所在的宮殿。


    簡素遠遠看著火光衝天的宮殿,沒想到裴胤果斷到這般地步,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查明,就直接動手了。


    簡素握住了裴胤的手,心中想著,倘若是弑母有罪,讓她陪著帝王受弑母之罪。


    像是看出了帝後所想,裴胤在火光之中扭頭看著簡素,“其實朕已經犯了弑兄之罪,所有的罪罰都落在朕身上就好。”


    他本來就是罪無可赦之人,他還得了上天憐愛,在他罪孽的餘生裏與簡素重逢。


    “不是這樣算的。”簡素說道,“廢帝裴玧對不住蒼生黎明,你是積累了大功德!至於說母後……”


    簡素從來都是喊太後娘娘,在看到了衝天的火光,頭一遭喊她母後,“母後也害了人命,隻是替常貴妃討回一個公道罷了。”


    火焰卷了輕薄幔帳,太後本來沉沉睡去,忽然之間感覺嗆得慌,就醒了過來,眼前四處都是衝天的火,她下首還有兩個丫鬟躺著,太後連忙去推丫鬟,一句話都說不出口,被嗆得厲害。


    火舌卷到了梁頂,沾了火星子的瓦片往下墜,落在了太後的身上,把她燙得叫了起來。


    連忙在榻上打滾,撲滅了身上的火。


    “來人啊。”太後隻說了一句話,就咳嗽得不行,而丫鬟此時也終於醒了過來,“太後娘娘。”


    “走!”


    太後想著要走,但是火在燒穿了屋頂之後,見了風,燃燒得更厲害,直接火舌一卷,把太後右側的一個丫鬟給燒著了,那丫鬟尖叫著,而太後連忙推開了那個丫鬟,依靠著左邊的丫鬟。


    四處都是火,加上房梁被燒了,宮殿垮塌,房間裏的那些屏風、多寶閣紛紛倒地,火星子飛濺起來。


    太後左推一個丫鬟,右邊推一個丫鬟,卻怎麽都逃不開漫天的火。


    在一根梁柱燒得倒在她身上的時候,她手指抓著地麵,喊著“不”,按道理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剛剛還做了一個夢,在夢裏裴胤死了,這宮裏頭沒什麽簡素,沒什麽九驪公主,她做了太皇太後,扶持裴玧之子。


    太後還聽到了常明月的死訊,把常明月安排在如月庵裏,她被玉蓉院的嫖客給嫖了,繼而死了。


    常明月的死像是個笑話一樣,太後還興致勃勃地想著那個嫖客可慘了,花了大加錢一親芳澤,卻不知道幸了常貴妃是有代價的。


    太後撚著佛珠念著佛,心想著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也算是常明月自己報複了那個嫖客。


    手腕上的佛珠崩裂,在火光裏燒得幹淨,太後最後的念頭就是,這一切都不對,應該是她夢裏那樣,怎麽就一切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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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冬至


    喬宜貞從馬車上來, 被池蘊之扶住了身子,還沒說話,腿腳就軟了。


    池蘊之把她打橫抱起。


    這些天的晨練起了作用, 池蘊之雙臂有力,牢而穩固地把人抱著。


    喬宜貞一夜陪著常明月,發簪有些鬆了, 隨著池蘊之的動作,珍珠玲瓏八寶簪墜在地麵上,發出了清脆聲響。


    銀杏連忙撿了起來,把簪子捏在手中, 提起裙擺跟在夫妻兩人的身後。


    喬宜貞本來已經沒哭了,這會兒感覺到了體溫, 雙手抓住了丈夫的衣襟, 再次爆發出慟哭。


    因為頭埋在池蘊之的懷中, 聲音斷斷續續的,隻有池蘊之通過胸腔的共鳴深深感覺到她的悲切。


    池子晉站在垂花門處, 聽到了嗚嗚咽咽的哭聲, 抓著弟弟的手,“娘在難過呢。”


    這會兒天光已經大亮,兄弟兩人在朝陽的金紅光芒裏聽著嗚咽聲遠去, 大約是母子連心, 池長生素來是掛著傻笑,這會兒也笑不起來, 肉嘟嘟的小嘴往下垂著。


    “娘怎麽哭得那麽傷心?”池長生看向了二哥,眉頭耷拉著,“不應該是和貴妃娘娘一起去了很多好地方,高興著嗎?”


    池子晉攥著弟弟的小手, 想了一會兒,還是想不清楚。覺得倘若是大哥在,或許可以明白為什麽娘會這樣。


    池子晉歎了一口氣,“等會問爹爹好了,我們現在先吃飯。”


    “二哥,我不想吃飯。”信奉一頓不吃餓得慌的池長生不想吃飯。


    “起碼墊一墊。”池子晉說道,“肚子餓痛了,娘還要為你操心。”


    池長生點了點頭,兄弟兩人一起看著爹和娘離開的背影,一起歎了一口氣。


    本來秦嬤嬤是有些擔心喬宜貞的,看著雙生子的模樣,又忍不住心中一暖,上前牽著兩個孩子的手,“二少爺說的是,兩位小少爺吃飽了,穿暖了,才不會讓夫人擔心。夫人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池蘊之讓丫鬟們送來熱水,讓其他丫鬟離開了房間,隻留下夫妻兩人。


    池蘊之先把喬宜貞的鬥篷取了,褪去了她的繡鞋。緊接著用熱帕子給她擦拭臉,還有手腳。


    取下了她頭發上剩餘的發簪,用梳子把她的長發梳攏好,再把隻著了中衣的喬宜貞放在床榻上,用錦被蓋住她的身體。


    這會兒天光已亮,外間的光透過窗紗攏入。


    展開的屏風擋住了投射在地上的光,重重的遮光後,房間裏仍是帶著朦朧的光。


    “別走。”喬宜貞並不想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房間裏,捉住了池蘊之的衣服。


    池蘊之看著喬宜貞的身子蜷縮,在錦被裏都縮成了一個團,眼眶通紅,看著可憐得很。


    “我不走,我隻是給你倒杯水。”池蘊之知道人哭了很久,除了眼睛難受,還會口幹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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