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日就要走了,之前我跟妹妹保證過以後少喝酒,更不會喝醉,但我昨日又犯了,”阮庭之臉色微紅,有些苦惱,“我沒臉再去和她說。”


    “剛剛我跟自己承諾日後滴酒不沾。”


    他說完突然把手裏的狼牙遞給她,雖然一臉不舍,但還是咬牙道:“這是我十歲那年獵狼打下的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現在……你先替我保管著,等我北羌打仗回來,要是做到了,你再還給我。”


    說完他也不等譚柔答應,徑直把狼牙往她手裏一塞就提步走了出去。


    譚柔手裏握著狼牙,丟也不是,握也不是,見阮庭之急匆匆出去,倒是跟了幾步,問道:“阮大哥,你去做什麽?”


    “有事,吃飯前回來。”阮庭之頭也不回,杜家那狗東西雖然不在了,但他可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他們,不僅僅是為了譚柔,也是為了阿妤和爹娘。


    以前他最不喜歡以勢壓人。


    可今日——


    他眼眸微沉,路過院子的時候看了眼阮妤的屋子,見那邊依舊沒什麽動靜,似乎是怕吵到她,他特地放輕步子,神色也變得柔和了一些,到自己屋子前,他又沉下臉,找出自己的長槍,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應天暉正在屋頂上,聽到動靜睜開眼,看到這副畫麵,皺眉坐起來,“你做什麽去?”


    “找人算賬。”頓了頓,又和應天暉說,“這事你不用管,我去去就來。”


    他的馬就停在外頭,翻身上馬後,很快就不見蹤影,應天暉哪裏放心的下,從屋頂一躍而下,霍青行聽到響動,開門出來,問他,“怎麽回事?”


    “阮庭之拿著長槍騎著馬不知道做什麽去了,隻說找人算賬。”應天暉皺著眉,“這小子一向莽撞,我得跟過去去看看。”


    霍青行沉吟一瞬,倒是猜到阮庭之和誰算賬去了,見應天暉要出去,攔了下,“他是去找杜家人算賬。”


    “杜家?”應天暉腳步一頓,猜到是什麽情況,又皺了眉,“那我更要去看看了,杜家那老頭子一向狡詐,阮庭之那傻子肯定得吃虧。”


    霍青行看著他說,“你去了他才不方便做事。”


    見應天暉皺眉,霍青行垂眸看他,低語,“他如今是有官身的人,杜家人不僅不敢對他如何,還得奉著他敬著他,可你要是跟去了,他們會拿你,亦或是你的家人如何?”


    應天暉抿唇,倒是未再提步。


    杜家雖然隻是商賈之家,但對付他一個捕快還是容易的,可他到底不放心,又說了句,“那傻小子不會出事吧。”


    “不會。”


    霍青行語氣肯定,“隻會一味莽撞行事的人做不了將軍,而他注定會成為將軍。”


    應天暉也不知怎得,看著少年清肅淡漠的臉,那顆不安的心居然就這樣慢慢平靜了下來,他長舒一口氣,未再想阮庭之的事,見霍青行仍是那身舊衣,倒是奇道:“你不是換衣服嗎,怎麽還沒換好?”


    想到什麽,他突然瞪大眼睛,“霍青行,你不會挑了這麽久還沒挑好吧?”


    原本沉穩淡漠的少年聽到這話,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看他一眼,竟是說也沒說就直接“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院子裏立刻響起應天暉的嘲笑聲。


    而隔壁的譚柔看到阮庭之拿著長槍騎馬離開,自是臉色煞白,她手裏握著狼牙,跟出去一看已經瞧不見阮庭之的身影,怕阮庭之出事,她心裏急得不行,也顧不得阮妤還在睡覺,走過去敲了敲門。


    有一會功夫,屋裏才傳來腳步聲,門被打開,披著外衣,顯然還沒睡醒的阮妤一臉困頓地出現在門後,許是昨晚沒睡好,她眼下有些發青,盈盈杏眸因為不住打嗬欠泛著水意,烏黑柔軟的頭發倒是一直乖順地垂在肩上。


    看清楚來人,阮妤又打了個嗬欠,啞聲問她,“阿柔,怎麽了?”


    “阮姐姐。”


    譚柔手握狼牙把阮庭之拿著長槍策馬出門的事同人說了一遭。


    阮妤聽完後,原本還困倦的臉立刻變得清醒起來,她如今不過十六,鵝蛋臉龐杏兒眼,如古畫中的仕女,初初醒來時頗有些溫柔無害,可此時小臉泛冷,下頜緊繃,竟有些讓人不堪直視的氣勢。


    但也隻是一瞬,阮妤皺眉問道:“哥哥可有說去哪?”


    譚柔搖搖頭,想到什麽,猶豫道:“但我剛剛和她說了許巍和杜輝的事,我猜想……他怕是去杜家了。”說完又不禁自責起來,低著頭,眼都紅了,“阮姐姐,都怪我,我若不說,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要是阮庭之真出什麽事,她真是萬死都難辭其咎。


    聽到是去杜家了,本來還緊繃著的阮妤倒是放鬆下來,見譚柔自責不已,還笑著寬慰道:“哭什麽,哥哥去找杜家人算賬,不是正好給我們出口氣?”


    沒想到阮妤會是這個反應,譚柔頗有些傻眼。


    她抬起頭,愣愣看著阮妤,被阮妤用指尖抹掉臉上的淚,聽她柔聲笑說,“姑娘家的眼淚是很珍貴的,別總是哭,沒得熬壞了眼睛。”


    阮妤等替人擦拭完眼淚,才又繼續同譚柔說道,“哥哥若是去找別人,我還不放心,杜家那邊,哥哥去了就去了,他如今是有官身的人,區區一個商賈之家難道還敢對他如何不成?”


    “他這一去倒也正好給杜家人施壓下。”


    這陣子金香樓也不是沒人來鬧,她不知道究竟是那些眼紅金香樓生意的競爭者,還是杜家有人渾水摸魚故意挑事……雖然都被她幹幹淨淨處理完了,但這一隻隻的蒼蠅總在麵前晃悠,難免惹人煩。


    哥哥此去倒是正好給那些瞎眼心盲的人立個威。


    “真不會出事嗎?”譚柔還是有些不放心,紅著眼仰著頭憂心道。


    阮妤笑著揉了揉她的頭,安撫道:“不會,放心吧,哥哥還不至於留下把柄落人口舌。”


    譚柔一向信她,此時聽她保證,總算鬆了口氣,她抹了抹通紅的眼,嘴裏喃喃“那就好”,想到自己打擾阮妤睡覺又有些抱歉,“姐姐快再去睡會吧。”


    “不睡了。”


    阮妤掩唇搖頭,她一向醒來就睡不著,就算再回去躺著也隻是翻來覆去,餘光瞥見她手裏握著的那顆狼牙倒是有些詫異,“這是什麽?”


    譚柔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剛剛因為緊張竟一直牢牢握著這顆狼牙,此時看著那東西,立刻白了臉想鬆手,但想到阮庭之說這是他最寶貝的東西又不敢鬆開,隻能握著那根紅繩,勉強道:“是阮大哥給我的。”


    嗯?


    阮妤一怔,後知後覺想到什麽,目光不由朝譚柔看去。


    哥哥給的?


    難不成這幾日還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


    譚柔一向聰慧,豈會察覺不到,當場紅了臉,忙同人解釋起來,“是阮大哥自覺昨日喝醉酒忘了和姐姐的約定,便跟自己保證日後滴酒不沾,他說這是他最寶貝的東西,先交予我讓我收著,以此來督促自己,待日後北羌征戰歸來,做到了再問我拿。”


    原來是這樣。


    阮妤有些好笑也有些無奈,心裏覺得哥哥找不到媳婦還真是挺正常的,哪有人會把這樣的東西交給姑娘看管?也是阿柔性子好,才不和他計較,“既然是哥哥給你的,那你就收好吧。”


    譚柔點頭應好,她實在不敢拿這東西,和阮妤說了一聲便想先回屋找個盒子仔細收好。


    阮妤目送譚柔離開,看著她娉婷遠去的身影,倒是覺得自己剛剛那個想法挺不錯的,哥哥性子直爽偶爾卻有些過於衝動,而阿柔性子溫和但偶爾又有些太內斂怯懦,兩個人倒是正好可以互補。


    不過這男女之事,還是隨緣吧。


    阮妤笑笑,剛想攏衣回屋,就看到阮父阮母從外頭進來,大包小包拿了不少。


    “爹娘。”她攏著衣裳走了出去,看見他們兩隻手都提著東西,又好笑道,“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


    “難得出去一趟又有你爹當苦力,就多買了點。”阮母笑著說,看她這番打扮又皺了眉,把東西往阮父手裏一推,也不管他拿不拿得動,拉著阮妤回屋,“這麽冷的天,你怎麽穿這點就出來了,得了風寒可怎麽辦?”


    阮妤笑道:“哪有這麽容易得風寒。”


    阮母卻瞪她,聽阮妤保證回屋就多穿幾件衣裳才放下心,又問她,“今天你起得倒是遲,昨兒夜裏沒睡好?”


    阮妤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卻僵硬了片刻,她昨兒夜裏的確沒睡好,開始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後來好不容易睡著了,又做了一宿的夢,還全都……是跟霍青行有關的夢。


    “怎麽了?”


    阮母看著阮妤微微蹙眉,本來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來,停步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跟在後頭的阮父一聽這話也立刻擔憂道:“我讓人去找大夫過來?”


    “不用。”


    阮妤從怔忡中回過神,笑著安撫兩人,“我沒事,就是昨兒看書看晚了。”


    知道她一向喜歡看書,阮母倒也沒有多想,隻是難免要念叨幾句,阮妤任她念叨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看向隔壁,想到那夢中的情景又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她從前從未夢到過霍青行。


    昨天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可她怎麽就夢到他了呢?


    第54章


    阮庭之一人一騎, 手拿長槍,上馬後就徑直朝留蘭鎮去。


    留蘭鎮毗鄰青山鎮,隻需繞過青山鎮後麵的大常山就能到了, 平日走路不過一個時辰,騎乘馬車頂多也就半個時辰,若是快些,兩刻鍾也能到……這會在巷子裏說話聊天嗑瓜子的人陡然瞧見阮庭之一身窄腰窄袖的白衣勁裝,冷著一張臉策馬前奔,不由都被嚇了一跳。


    等人跟一陣風似的越過身旁才恍然回神, 喃喃道:“這是阮先生家的大兒子吧?”


    “看模樣是,而且咱們鎮上也就庭之那孩子會拿這東西吧。”


    阮庭之打小就是出了名的頑劣性子, 小時候上樹掏鳥,下水捉魚,還喜歡充當孩子王領著一幫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去摘人家院子裏的棗子,偶爾被那些人家氣急捉回家也不怕,大咧咧把衣服一脫往長板凳上一躺,任由阮先生打個皮開肉綻也不叫疼,最後還是押著阮庭之回家的那些大人覺得不好意思, 紛紛上前勸著別打了。


    等長大了——


    這孩子倒不幹這些損人的事了,而是花錢買弓買箭,什麽槍啊、劍啊的,一把把的往家裏抬, 被阮先生扔掉就繼續買, 吵也不聽, 罵也不管,十歲的年紀就敢一個人上山打獵了,有一回更過火, 獨自一個人氣喘籲籲拖著一匹雪白的狼下山,差點沒把他們這群人嚇死。


    可無論是小時候的阮庭之還是長大後的阮庭之,在眾人的眼中都是一個“雖然貪玩鬧事但臉上時常掛著笑”的孩子。


    可剛剛那馬上少年臉沉得跟修羅似的,回想起來都讓人有些忍不住打冷顫。


    “這孩子這個樣子是去做什麽?”


    眾人哪裏知曉,隻能呆呆地看著阮庭之離開。


    ……


    阮庭之騎得一手好馬。


    他打小就喜歡騎射,他爹不讓他騎,他就自己偷偷買了馬匹養在外頭,一有時間就騎著馬大山大河四處逛,更不用說他如今進了忠義王的軍隊,每日苦練騎射,不到兩刻鍾的時間,他就已經穿過大常山到了留蘭鎮。


    作為留蘭鎮的第一富紳杜家,阮庭之自然知曉在哪。


    說起來他小時候還跟杜輝打過一架,那不中用的玩意被他揍過一回就怕他怕得要死,偏偏心腸黑得很,一個人打不過就買通那些地痞流氓躲在巷子裏堵他,不過最後還是被他打了個半死……想到當初杜輝趴在地上喊他爺爺的景象,阮庭之握著銀槍的手收緊,那雙和阮妤有些相似的眼睛也跟著沉了下去。


    要是知道這畜生會幹出這樣的混賬事,當初還不如直接打死算了。


    含著冷色的目光看著不遠處的杜家,阮庭之薄唇緊抿,眼神愈冷,牽著韁繩的手又向上一挽,而後腳尖輕輕踢一腳馬肚,馬兒立刻仰頭發出劇烈的嘶聲,兩隻前蹄揚起,以比先前還要快的速度朝杜家奔去。


    杜家與留蘭鎮其餘群居的人不同。


    許是為了彰顯自己家和別人不一樣,杜家早年特地花錢讓周遭的鄰居全都搬離了這處,倒使得這方圓之地隻剩下他們這一枝獨秀,朱門白牆黑瓦片,門口還杵著兩隻石獅子,端的是富貴繁華。


    杜家大門常開,門前還有兩個下人守著。


    他們遠遠就瞧見了阮庭之的身影,少年一身白衣,頭發高束,手握銀槍,雲層裏泄出的萬道金光讓他看起來猶如天神降世。


    隻是起初兩個下人也隻當這人是路過,哪想到那人突然策馬往這奔來,速度快得仿佛山間食人的猛獸,兩人被嚇了一跳,想後退卻跌撞在地上,有個瞧清阮庭之的身影,似想到什麽,臉色一白,頓時一溜煙往內跑,邊跑邊喊,“老爺,不好了,出事了!”


    杜老爺今日難得休沐在家。


    距離杜輝流放涼州已過去月餘的時間,而這月餘的時間裏,杜家幾乎每天都有爭吵聲,就剛剛,杜老爺還跟杜夫人吵了一架,為的是他給幾個女兒相看親事的事。


    本來明年就能科考的兒子不在了,小兒子又才到讀書的年紀,杜老爺自然隻能把目光放到了女兒們的身上,打算多物色幾個才學不錯有能力登科的讀書人,反正家裏別的不多,女兒多得很,就算一個不成,也總有能成的,偏偏杜夫人覺得那些人家世清貧,日後能不能中舉都不知道,若是不成豈不是耽誤女兒們一輩子,自是一萬個不肯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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