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取笑他,他也不惱:“哼,你們取笑我不過是因著眼氣我。”


    “莫要取笑同伴。”忽得有聲音製止他同伴。


    男子抬頭,認出了長官:“司水監?”


    慈姑也瞧見了他,衝他笑道:“見過司水監。”


    司雲笑道:“我來巡視這段,順道來瞧瞧你這邊。”


    慈姑舀一勺紅燒肉與他。


    “我們不能吃堰卒吃食。”司雲搖搖頭婉拒。


    慈姑笑道:“今日許多人未來,這是多出來的。”


    司雲一瞧便了然:“京師禁兵並不在這裏吃飯,他們比汴河治堰卒餉銀要高些,便喜歡在外頭食攤上買些吃食,不與堰卒摻和。”


    隻不過他這話卻說早了,京師禁兵李南本不欲在食攤上吃飯,可下工了瞧見同伴都往那草棚子裏趕,不由得疑惑:“怎的去那裏?莫非是暈了頭?”


    “你才暈了頭,如今康娘子接手了我們的食肆,又美味又便利,誰還去外頭買著吃?”


    李南跟著去瞧,吃了一驚。


    隻見草棚下麵排著長隊,裏頭一個大鍋,鍋裏正燉著雜魚燉豆腐。


    各色不知名的小魚收拾得幹幹淨淨,拍上麵粉後下油鍋慢煎,而後另起一鍋加入蔥薑蒜紫蘇葉子爆炒,投入煎製好的小魚後加入醬油和黃醬,倒入且好快的豆腐。


    煎製過程中另一個廚子也不閑著,發起麵團分隔成小劑子,貼在鍋邊,而後蓋上鍋蓋任由小火咕嘟。


    等到晚上能吃時魚香四溢,鍋邊的玉米餅子焦香濃鬱。


    李南聞見那香氣肚子咕咕咕叫了起來,他吃了一口,魚肉被剁成大塊,大刀闊斧,經過一天的燉煮後還保持著完整,被經過燉煮後很是入味,但仍舊能吃出魚肉本身鮮甜的滋味,黃醬提味,將魚肉本身的鮮甜發揮到最大,吃了一塊便忍不住還要再吃一塊,細嫩的魚肉不斷入嘴,格外過癮。


    豆腐是老豆腐,耐燉煮,經過這一天魚香與黃醬的鹹香滲入到豆腐每一個空隙中去,


    蘸一點玉米餅子,玉米餅子被篩過又和了許多白麵,因而口感並不粗糲,反而隻嚐得到濃鬱的鮮甜,蘸上這個醬汁,又鮮美又醬香,還有一絲絲淡淡的花椒香。


    李南大口大口吃起了玉米餅子。


    同伴一臉得意問他:“如今到底是誰暈了頭。”


    “是我暈了頭是我暈了頭。”李南笑嘻嘻認錯。


    *


    卻說宋家。


    孫川將外頭打探來的消息傳遞與宋雅誌:“聽說是修建汴河堤岸,專門供堰卒飯食。”


    臥病在床的宋雅誌氣得一拳砸在了床板上:“那可是個大肥差!我盯了許久,沒想到被那個賤人奪了去!”


    宋宏一邁步進了屋:“記吃不記打?屁股上的傷口沒還好,就惦記著外頭的什麽人?”


    “姨丈,我們說的可不是外頭的花娘,是飯食行裏的康娘子。”孫川忙站起來。


    宋雅誌也跟著臉色鄭重:“爹啊,這位康娘子別的不說,可如今得了姑姑的歡心,那供堰卒飯食這般大的事都帶著她去,這得有多少油水啊?隻怕今後會給她更多的好處。”


    供堰卒飯食之事宋宏是知道的,去年宋行老允許宋雅誌操辦此事,他負責采購食材,光是一單便賺了百兩銀子,此事一聽吃了一驚:“這可如何是好?”


    孫川眼珠子一轉:“姨丈、表弟,我有一招,莫不如將她迎娶進來……”


    “不不不!”宋雅誌忙搖頭。他才不要這麽個人做自己娘子。


    宋宏也跟著疑惑:“為何要娶她?這般有主意不好拿捏的兒媳婦進門後豈不是要將我宋家攪得天翻地覆?”


    “姨丈,表弟,你們稍安勿躁,聽我說啊。”孫川慢慢將自己的算盤說出,“任她是帝姬郡主,隻要嫁入了我們家,還能不恭敬公婆,能不聽從丈夫的話?”


    其餘兩人眼前一亮。


    一個娘子自己有田有房他們自然拿她無法,可若是成了自己家媳婦,搓扁搓圓,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這法子好啊!”宋宏拍案叫絕,“管她多桀驁,進了我宋家的門還能有什麽好說?”


    “對對對,姑母不是賞識她嗎?反正到時候她嫁進來好處全是我家的。”宋雅誌也覺得絕妙,“聽說她名下還有許多賺錢的食鋪,到時候她嫁進來便將這些食鋪收歸我所有,她若是聽話便尊著她的主母之位,她若是不聽話,哼!報個疾病什麽的送到莊子上便是。”


    三人越想越好,當下便合計如何尋媒婆做媒。


    這天便有個媒婆搖搖擺擺到了康家。


    瞧見門開著,有個小娘子在門庭出剝蠶豆,便當那是慈姑,上前就笑吟吟大喊:“大喜啊康娘子!”


    卻不想那小娘子一聽激動不已,就反攥住她的手詢問:“可是濮家派你來的?”


    媒婆一愣,將手從她手裏抽出來,心裏嘀咕道:好個不害臊的小娘子。


    可她隻是收錢辦事的,便笑道:“不是,什麽濮家,是宋家!滿汴京城裏最大的廚子世家,特來請我來與康娘子做媒。”


    那小娘子是嵐娘,聞言立刻灰了臉,將手甩開,指著內裏喊:“慈姑,有人來與你提親。”無精打采,毫無適才的激動。


    原來這個不是正主。


    媒婆見灶房裏出來個小娘子,身著雪青色繡紫丁香裙袍,配淺紫色褙子,發間簪一枝紫薇花,端的是清爽又潔淨。最奪目的是她那對大眼睛,水汪汪,似乎一眼就能將人看透。饒是媒婆閱人無數,心裏仍讚了聲好。


    慈姑站在那裏就如一尊玉人兒,媒婆堆起滿臉微笑:“這宋家不用我說娘子自然是知道的,是汴京最大的一家廚子世家。錦衣玉食衣食無憂,聽說娘子還是個廚娘,以後的前程都無憂。”


    慈姑搖搖頭:“你回去吧,我不會嫁給宋家的。”說罷便要轉身進屋。


    “哎哎哎,娘子留步。”媒婆轉轉眼珠子,“我聽聞宋家人說家裏掌事的宋行老喜歡你,你嫁過去豈不是正好?”


    慈姑麵無表情反駁:“那我嫁給宋行老豈不是更好,中間還有宋雅誌什麽事?”


    她撣撣手上灰,將院門拉得更大:“宋家是滿城頭一家。我康娘子自己一人,別說是滿汴京城頭一家,就是滿大宋也是獨一無二,何苦去下嫁別人?”


    “哎呀康娘子你可莫要如此高傲,說起來小宋行老生得風度翩翩,曆來郎才女貌哪個女兒不動心?”媒婆見慈姑油鹽不進,又想一個法子。


    “這人心術不正,偽善浮誇,善於鑽營,將世人都當成個傻子。這樣的人,就是扔到臭河溝裏都沒人要。您請回吧。”慈姑見她還不走,索性點明。


    那個媒婆哪裏期許過今日是這般情形,她氣急敗壞就要往外走。


    正巧此時,濮九鸞進來,被媒婆撞見,她先是驚訝:“好個俏郎君。”而後恍然大悟:“原來有這麽個妙人,怪道康娘子油鹽不進。可是我們這可是小宋行老,你可不要為著貪圖好顏色誤了前程……”


    不待她絮叨完,不耐煩的疾風早冷哼一聲,將她推了出去:“聽清楚了,這位可是鎮北侯爺,莫要亂唚。”


    “什麽?鎮……鎮北侯?”媒婆嘴裏磕磕巴巴,想起那些市井間的傳聞,嚇得直哆嗦,恰在此時濮九鸞眼神掃過來,如雷電似寒冰,叫她恨不得屁滾尿流跑路。


    宋家人正坐在一起憧憬將慈姑娶進門後要如何磋磨,誰知媒婆垂頭喪氣進了門。


    “如何?”宋宏問道。


    “哎呀我的老爺,我今日可差點沒被嚇死!”媒婆好一陣埋怨,但不敢說出真相,隻含含糊糊道:“這人我可是得罪不起,您另尋高明吧。”


    “怎麽?嫁到我家還不同意?”宋宏怒火衝衝。


    “姨丈息怒,我有一計,定然叫那康娘子不得不束手就擒。”孫川眼珠子一轉,又是一招。


    *


    濮九鸞聽了嵐娘與疾風所言後,眸色漸深:“有人要與慈姑提親?”


    第77章 冰糖肘子……


    孫川甫一出門就被人壓住手腕動彈不得。


    “誰抓的我?”他納悶四處瞅瞅, 卻很快被套上了一個麻袋拖到了牆角。


    “哎哎哎哎哎!”孫川慌了,他急得喊道,“你幹甚?你小爺我是宋行老家親戚!”


    回答他的是一聲重似一聲的暴揍聲。


    孫川剛開始還嘴硬, 到最後隻剩下了哀嚎:“大爺, 您是我大爺,求求您, 慢些打吧!”


    又問:“您是哪家,我得罪了哪家?”


    卻無人回答, 對方暴揍他一頓, 而後將他扔在了馬市上。


    他摸黑爬出來, 這馬市是汴京城裏交易牛馬騾子之地, 一地的牛糞馬糞,孫川抹了兩手泥, 隻能就此回去。


    他好容易掙紮回家後如掉了魂一般,在家裏休養了一整天,又遣人去宋家打探消息。


    卻得到消息, 說是宋宏也被人揍了一頓,如今走不得路。宋雅誌因為上次被他爹打了在家養傷沒有出門而躲過一劫, 隻不過宋家名下的幾個莊子出了大岔子, 不是莊子上與人爭奪水源便是佃農鬧著要漲工錢, 整個宋家焦頭爛額, 正愁著呢。


    宋雅誌心眼多些, 與他爹進言:“前腳向康娘子提親, 後腳我們便都出了事, 左看右看都透著邪乎,莫不是康娘子做的?”


    宋宏搖搖頭:“我早就打聽清楚了:康娘子不過是個家是外地的尋常小娘子,在此地舉目無親, 能有什麽本事?”他自打知道了宋行老有意要將行老之位傳給康娘子後就一門心思想把康娘子娶進家門。在他看來,便是天塌了這結親之事也不能拖延。


    隻不過康娘子不同意。


    這卻難不倒宋宏,他又施一計,命令宋雅誌帶著宋府幾十個人大張旗鼓將聘禮往馬家送:“女孩兒家麵薄,我們將結親之事散播開,叫她無從分辨。”


    這一招的確毒辣:若是慈姑應下,在外人眼裏落下個宋家殷勤求娶的印象,以後方便宋家人掌握;若是慈姑不應下,那外頭少不得要有些風風雨雨,或說她眼界高,或說“蒼蠅不叮無縫蛋”若她沒有招引,這小宋行老緣何這般主動。


    反正要叫她橫豎不對。


    一大隊人提著漆盒的茶禮點心、冠梳頭麵在康家門口站著,還有許多吹鼓手吹吹打打,巷子裏有路人好奇瞧上一眼,那隊人立即熱心說:“我們是與康娘子下聘禮來著。”唯恐人不知道。


    慈姑自然是端一盆水就往外潑,宋雅誌躲閃不及,被泥水潑了一身,他惱了,站在門楣陰惻惻冷笑道:“康娘子還是做人留一線為好,我姑母還是總行老,若不是你今後不想在我們團行裏混了不成?”


    卻被慈姑啐了一口。


    “哪裏來的賊!”恰在這時對麵馬府門一開,馬老夫人舉著一把大掃帚就打:“我呸,整日在我府門外盤旋,是不是想瞧中踩點好上門偷盜?”


    宋雅誌還待分辨,卻被馬老夫人狠狠一掃帚尾打出個紅印子來:“好你個小賊,昨日裏我家那一個瓦缸是不是你偷的?”說罷也不停他解釋,劈頭蓋臉就打。


    她一個年齡大的老嫗又拿著竹掃帚,宋家的人紛紛逃竄,居然被馬老夫人打跑了。


    馬老夫人得意洋洋叉著腰站在巷子口,威風凜凜:“哼!當年想動老娘腦筋的人多的是,豈能被你這手段迷惑了。”旋即洋洋得意給嵐娘講她重振家業後是如何打發上門提親的宵小。


    “爹,不是我們不賣力,著實是康家巷子裏有個瘋老婆子,我們是招架不住啊!”宋雅誌正與宋宏訴苦。


    卻見宋行老進了家門。


    “姑母!您怎的來了?”宋雅誌喜出望外,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聽說你去康家提親了?”宋行老並不欲與他多客氣,直截了當問道。


    “正是啊姑母,您不是頗喜歡那小娘子嗎,娶進門正好與您更加親近。”


    “你與誰提親不關我事,隻是千不該萬不該拿我威脅康娘子。”宋行老冷冷道,“往常見你還有些章法留你一線,卻不成想你扯著我的旗號欺侮個弱女子。今後行老之位你也不用做了。”


    “什麽?!”宋宏和宋雅誌齊齊驚呆。


    “以後你不能做行老也罷,隻不過我這宋家的家業也還是由你掌管。”宋行老一臉失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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