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刀夫人塗了豔紅蔻丹的手撩過被夜風吹亂的鬢發,笑著道:“左右無事,來看看你。”


    這話說的親昵, 聽的喬鶯鶯拿眼睛去剜裴煙, 大意可能是這女人何方神聖你什麽時候認識的為什麽她和你這麽熟悉我怎麽不知道?


    裴煙心說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和她這麽熟了, 就聽胡刀夫人熱情道:“你那位生病的朋友呢?可好全了?我雖不修醫術, 但之前……也算頗有心得, 可否讓我看看?”


    花醉用的藥是胡刀夫人所贈,且確實相當有用, 雖然裴煙答應了胡刀夫人的條件,卻也說的上有恩於花醉。裴煙想起前世胡刀夫人的風評,皆說她固然有時瘋起來很有殺傷力,但因著她女兒的緣故,對其他年齡相仿的女孩不說照撫,也不會暗害。


    讓她看一看無妨,說不定還有利於花醉的康複。


    裴煙撓了撓頭:“今日很晚了,不如明日?”


    胡刀夫人欣然接受,道聲“那我明日來”,就又翩翩然的走了,快的像是一陣風。


    喬鶯鶯和裴煙站在屋頂上望著明月清風,卻都沒了欣賞的心情。喬鶯鶯默念道:“胡刀夫人…”    她錘了裴煙一拳:“她是什麽人,你怎麽隨便讓陌生人來看花姐啊?”


    裴煙道:“花醉的藥,是她給的。”


    第二天,裴煙確定她在胡刀夫人臉上看到了具象化的失望。胡刀夫人看過了花醉的傷勢,隻是說:“靈台並無大的損傷,隻要好好修養即可。”


    為了表示探望病人的誠意,又留下一些相當數目的靈草,這下連喬鶯鶯也不好說什麽,隻是悄悄的對裴煙道:“她圖什麽,閑的沒事做嗎?說來看花姐,卻隨便看看又走了,你和她的關係就這般好,值得賣給你這麽大的人情?”


    裴煙道:“那倒不是,我答應了她別的。”


    喬鶯鶯狐疑道:“什麽?”


    胡刀夫人找了個地方住下,每日自來熟的前來逛一逛,親熱的好像她們生來是一家人。如此再三,花海女忍不住嘀咕:“你不覺得這個胡刀夫人,對你也太關心了嗎?”


    確實如此,但她的意圖太過於明顯,甚至用不著裴煙費心猜測。胡刀夫人不是關心裴煙,而是關係裴煙身上強大的靈魂體,花海女。


    花海女雖然是器靈,但因為從前是個完整的靈魂,算得上一個強大的靈魂體。胡刀夫人什麽都不缺,畢生痛苦就是女兒早亡,為了拚湊破碎的靈魂鑽進了牛角尖。


    在神墟再次見到胡刀夫人時,裴煙就感受到了她著意查探的目光,還有她脖頸上不太起眼的珠鏈。珠鏈並非凡品,而是一種專門探知靈魂的法器,全天下也沒有幾個,加上裴煙為了得到她珍藏的藥材刻意引導,泄露出花海女的蹤跡讓她知曉並不是難事。


    同去蓬萊,也許還能給她一點希望。裴煙歎了口氣,示意花海女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了。”


    比起並無害人之心的胡刀夫人,還是那天危則說的話更讓她放在心上。前世她無緣神墟,對神墟之事也是一知半解,是以現在便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來思考。神墟和蓬萊石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天道又在其中起著什麽作用呢?


    她想起幾天前的一件事來——


    裴煙咬著根狗尾巴草坐在大樹上神遊天外,一隻小黑貓從樹下飛快的爬上來,鋒利的爪子正要對著裴煙揮下去,被一麵巴掌大的火牆擋住,裴煙道:“什麽事?”


    危則偷襲不成,很不甘心的舔了舔被燙到的爪子,坐到裴煙對麵的樹杈上:“夏清回來了。”


    裴煙表麵不是很熱情,內心豎起耳朵:“哦。”


    危則繼續道:“我想了想,雖然你也沒什麽用,但你還是應該知道一下。她的實力比上次和花醉比試時強了不少,是魔氣。“


    早在剛剛回來的時候,裴煙就探知過花醉的靈力,除了危則每日渡給她的一些之外,沒有任何其餘的增加,玄淮的神力不是在花醉的身上。


    裴煙心中有個隱隱成形的猜測,前世花醉的神力來源並非是玄淮,而是天道所贈。而這一世花醉與自己交好,不再走天道安排好的道路,因此失去了好運,在決鬥中重傷。


    那一日她射月的火焰並不是凡火,而是萬火之一,具有追蹤屬性的火焰。火星自空中下落,粘在敵人的衣衫或身體上,輕易無法熄滅,且會造成持續的傷害,裴煙也正是靠著這個陰了夏清一把。


    可見夏清也是天道選中的人,或者最起碼受天道的命令。


    花醉這顆棋子失去了控製,按理說應當扶持夏清才對,天道又怎會坐視夏清逐漸墮落成魔?玄淮又在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十二家仍然沉浸在神墟的狂歡之中,分不出精力來觀察東海。裴煙從樹上跳下來,下定了決心——在等待花醉康複的這一陣,她開始著手去蓬萊的準備。


    她有一種直覺,天道與神族仿佛站在天平的兩端,原本保持著大荒的平衡。在神族消失以後天道獨尊,現在玄淮以一己之力再度撐起了天道的平衡,惹的天道忌憚,才會有現在的種種事情發生。


    東海蓬萊這塊砝碼,一定要加在他這一邊。


    第66章 出發


    月亮圓了又缺, 如此循環往複,直到第三次的時候,時間終於到了。


    不僅是為了等待花醉的身體康複, 蓬萊山作為一個遺世獨立的宗門,頗有獨到的奇妙之處——蓬萊山並非時時都敞開大門,而是隨著東海潮汐的變化,一年內僅有幾次特地開門的時間。外人若要進入蓬萊山, 更不能錯過蓬萊山開門的時間。


    百裏時歎道:“蓬萊山的第一位宗主該是多麽了不起的人物, 竟能將潮汐與那麽大的一個宗門結合起來, 曆經千年而不衰。”


    裴煙道:“蓬萊老祖確實是經天緯地的人物, 隻是要扭轉自然之力還是勉強了些。他隻是獨具慧眼,選中了蓬萊山這個島, 蓬萊島天然的受潮汐影響,在東海中若隱若現,並非人力之故。”


    喬鶯鶯滿意的點點頭, 顯然覺得在百裏時這個外人麵前與有榮焉, 隻不過下一刻就聽她一指百裏時道:“我們都是一個宗門的,胡刀夫人是提前約好, 為什麽他也在?”


    玄淮立於小團體之後,解釋道:“我與百裏家主有舊,他將幼弟托付於我, 讓百裏時四處遊曆一番。”


    既然玄淮發了話, 喬鶯鶯自然沒什麽說的, 小聲嘟囔道:“麵子還真大。”


    海風肆意吹拂, 將幾人的衣擺吹的獵獵作響。眾人半懸在空中, 目光所及之處唯有漫至天際的海水與天空相接,幽藍的海麵波濤不息, 衝刷著海麵上突兀立著的一塊礁石。


    昨日剛下過雨,今日天色如同被水洗過,鮮亮的刺眼,花醉看了看太陽的位置道:“還有小半個時辰,大家做好準備。”


    太陽照在海麵上,迸濺出奇異的七彩光環。裴煙心中情緒激蕩,又被她強製壓下去,她回想著十二家中蓬萊山弟子的樣子,裝模作樣的咳了咳,雙手老神在在的背在身後,配上一張迷惑人心的小白花臉,乍一眼竟和蓬萊山弟子八分相似。


    不是裴煙要混入蓬萊山弟子之中,而是進入蓬萊有個眾人皆知的規矩。入蓬萊者,必得是心思純淨之人,或是心誌堅定之人。第一條多是修無情道的蓬萊弟子,一心隻修大道三千,從不過問世事,心境無從受染,自然純淨。


    而多數進入蓬萊的外人,則需要符合第二條。蓬萊仙島若隱若現,多半也有幻術加成,這點幻術用在篩選入門者上簡直是殺雞焉用牛刀,一測一個準,也保住蓬萊多年太平。


    裴煙的思緒像是海上小船飄飄忽忽,四處發散,忽然聽到花醉的聲音:“門開了!”


    太陽依舊照在海山,隻是光線折射開始不同了,一束光投在海中隻冒了個尖的礁石上固定不動,其餘光線開始扭轉,光華流轉間,一扇拱門自礁石上緩緩打開,拱門前海波微漾,一塊塊殘肢漂浮其中,雖然被海水不停衝刷,還是散發著強烈的異味。


    喬鶯鶯道:“這果真是蓬萊仙島?”


    喻央摸了摸她的頭,和玄淮交換眼神,對眾人道:“我先進。”


    蓬萊山門一次隻能進一人,喻央輕巧的飛過海麵,閃身進入拱門,消失不見。玄淮和喻央似乎有獨特的聯係方法,表示喻央很安全,眾人於是挨個的跳過。


    最後隻剩下裴煙和玄淮。


    玄淮留在最後鎮場,裴煙深吸一口氣,縱身起跳——“撕拉!”


    海中徑直躍出一隻黑漆漆的,周身長滿不知名植物的魔獸,它一直潛伏在水底深處,鬼知道它如此龐大的身軀是怎樣一瞬間暴起,鋒利的滿嘴尖牙一口咬住了裴煙的裙擺!


    裴煙一刀斬斷裙擺,想要加速衝進拱門。原本陽光大盛的天空卻忽然烏雲密布,一朵黑雲有意無意的擋住光線,遮住了拱門,“門”消失了。


    礁石太小隻能起到錨點的作用,不可落腳。雖然門暫時關閉,但空中隱形的通道尚在,依舊隻能通過一人。裴煙站在半空不上不下,看著海麵上張著血盆大口的黑魚,暗自慶幸它不會飛.......!


    裴煙心中想法還未落地,海上黑魚的魚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變大,背上有如生了一對帶有膜的翅膀,劃動水麵飛了起來!


    裴煙:“.......”


    天道,我知道你針對我,但是做事情要講究邏輯,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腦子和眼睛?《妖典》和《魔族大全》上,有哪一種魔獸長成這個樣,還有翅膀?


    縱然內心有千萬槽點,裴煙腳下不停運刀如風,一時看不見長刀輪廓,但見寒風蕭蕭,刀光如潮,花海女與長刀合為一體,徑直衝了出去!


    黑魚被斬為數段,染紅了一小片海麵,先前在拱門外看到的魔族屍體為何出現也有了答案。想來是蓬萊弟子斬殺後拋出蓬萊島,以至於引來眾多黑魚。


    花海女一擊得手,卻並未收刀入鞘,持續環視四周:”一條大魚不足為懼,我怕的是它們開了靈智,有了籌謀。“她想起近距離接觸黑魚時大魚血紅的眼睛,心知這些大魚是一幫死士。


    戰場上有一種這樣的士兵,他們的能力未必是最強的,膽氣未必最足的,但是這些兵卻有一種視性命如泥塵的混不吝氣質,不管是別人的命還是自己的命,他們都不放在眼裏。而這樣的人做前鋒,會極大挫傷敵人的銳氣。


    她竟然在一條魚身上看到了這種精神,花海女握緊了刀柄。茫茫海上,前後無依,隻有手中的武器最可靠。


    天空中黑雲滾滾,全然沒有淡去的意思。太陽光線一刻鍾不出,裴煙就還要等上一刻鍾。她心知多半是天道作祟,但萬物有定數,潮汐遲早要再次到來,天道也不能阻礙,她隻要撐過一刻鍾,一刻鍾就好了。


    腦海中響起驚雷,花海女厲聲道:“來了!”


    幽藍的海麵上浮起條條深黑的脊背,它們的背鰭高高豎起,如同掛滿風的小船,帶著一支軍隊的氣勢,向裴煙猛衝過來。海上光線極黯淡,在模糊不清的視物裏,天上黑雲和海中黑雲的相互映襯中,裴煙暴起揮刀,揮出大捧鮮血。


    黑魚看起來聲勢浩大,實則不堪一擊,像是沒有近乎完全的產物。加上之前的魔族屍體。裴煙揣測也許黑魚受到魔血汙染而變異,但身體尚未進化完成,是以外強中幹。


    但黑魚勝在數量眾多,爭先恐後的奔赴向前,令裴煙想起被螞蟻咬齧而死的大象。花海女現出真身,英氣的臉上濺滿腥臭的魚血,複又被奔騰的海水衝刷掉,她的臉在血色中堅硬如鐵。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天道在和她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她作為老鼠,要在規定的時間內保住性命。但遊戲的時間正是掌握在貓的手中,任由它想停就停,想開始就開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花海女護持在裴煙左右,裴煙得以抽出手來,從懷中掏出一把符咒,拔下頭上骨簪在每張符咒上依次劃過,帶出微弱卻顛撲不滅的火焰拋向空中:“去。”


    符咒落在水上仿佛有了生命,隨著海波貼到每條魚的身上,任由它們怎麽也甩不脫,很快在魚背處灼燒出森森白骨。裴煙卻沒有喜色,依舊麵色凝重在踴躍的魚群中找著什麽,直到最後一片符咒幽幽沉入水底,水中忽然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動,裴煙的目光立時移了過去。


    一條體型中等的黑魚緩緩浮出水麵,背上的符咒殘破不堪,已經不再燃燒。它的眼睛不同於其他黑魚的紅色,和裴煙冷冷的對視,眼底有清晰的殺意。


    裴煙聳了聳肩,手中骨簪迎風漲到龍頭拐杖的大小,從礁石上跳起,雙手緊握骨簪向黑魚背脊與頭的交接處狠狠紮下!


    這一下有如刺入鋼鐵,裴煙虎口震得發痛,雙膝跪在魚背上,沒有什麽花哨的戰技和法術,隻是單純的身體壓上,用體重將骨簪寸寸壓下。黑魚的尾巴死命的擺動,尾巴上的尖刺劃破裴煙的小腿,滴滴鮮血落入海中,很快燃燒為一片豔色的花朵。


    成群結隊的黑魚避開花海女,紛紛前往此處圍攻裴煙,來保護它們的首領。饒是裴煙燃起火焰保護圈,不停衝刷的海水減弱了火焰的防禦,偶爾會暴露在黑魚的利齒和尖刺之下,很快有些血肉模糊。


    常言道打群架的時候你一定會被揍的很不體麵,但隻要咬住首領不放,你就不算輸。


    裴煙握緊骨簪直到快要失去知覺,手下的黑魚的掙動越來越小,越來越弱,死亡已經籠罩了它。花海女站在礁石上目光如電,在黑魚不堪重負難以浮在水麵上,正要帶著裴煙一同沉入水下時,她鎖定黑魚的身體,一刀斬下首領的頭!


    雲層中發出了沉重的,難掩的歎息。


    歎息落下後,雲層絲絲縷縷,不太甘願的散開,再次露出熾烈的太陽。潮汐再至,帶走了水麵上漂浮的黑魚屍體,寬廣的大海吞噬了一切激烈的廝殺,水麵風平浪靜,十分美好。


    裴煙嫌棄的看了看自己滿身的魚血,使了個淨水術,朝礁石上的拱門走去。在她一隻腳踏進拱門的瞬間,一種如芒在背的危險逼近她的心口,裴煙下意識的暴退數步,低頭一看,已被削下一大片衣角!


    拱門本是透明的顏色,現在則轉化為不詳的血紅,且漸漸合攏。裴煙方才戰鬥中失血略多,現下隻覺寒氣從腳下升起,背後冰涼,反應有些遲緩。


    待拱門正要完全合上之時,裴煙腰間攬過一條手臂,玄淮一掌推出,重新轟開了拱門!


    他一掌抵在裴煙後心,緩緩輸送神力溫養裴煙的身體,一手攬裴煙在懷,踏進拱門:“我們進去。”


    第67章 蓬萊山主


    短短幾息之間, 裴煙隻覺得從一層霧蒙蒙的白光中穿過,再睜眼便到達了一處泛著涼意的世界。此處似乎終年不見陽光,海邊被烤的灼熱的感覺全然不見, 水氣層層湧來,果然人間仙境,配得上“蓬萊”之名。


    在這裏修行,每日被清涼的水霧蒙著, 很難不清心寡欲, 著實是無情道人的佳修煉場所。


    她還未來得及感歎蓬萊獨成一方洞天福地, 數把森白的劍鋒架到麵前, 裴煙小心翼翼的雙指捏住逼近脖頸的劍鋒,看著麵色不虞的一眾白衣弟子, 表情十分困惑:”?“


    見裴煙看過來,白衣弟子們如臨大敵,裴煙隱隱聽到“好高的品級”, “什麽品階”, “請山主來”之類的竊竊私語。


    如此僵持片刻,一個看起來像帶隊的白衣弟子站了出來, 正氣凜然道:“不管你是高階魔族,還是不幸被汙染的道友,在下奉勸你老實呆著, 好自為之!”


    魔族。


    裴煙:“。”


    她哪裏像魔族了?就算修仙之人都仙氣飄飄的, 她隻是小白花了一點, 板著臉的時候看起來也很冷漠好不好?退一萬步說, 她看起來像, 那她身後站著的這位尊神呢?怎麽看都是神的範本,修士努力的終極目標吧?


    思來想去,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裴煙笑眯眯的在乾坤袋中翻找著什麽,隨後在白衣弟子團眾人大驚失色的目光下掏出一顆碩大的黑魚頭,晃了晃道:“你們說的是它嗎?”


    為首的白衣弟子不知道是被還在淋漓滴血的魚頭衝擊了視覺,還是震驚於裴煙將魚頭放在儲物袋裏,麵色很是扭曲了一陣後道:“我知道了,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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