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靖容這才像是恍然大悟,“四姨娘啊,你怎麽大清早的過來了?”她語氣還算正常,倒讓四姨娘不自覺的臉上也加了笑意,“本也是我份內,夫……”


    她話還沒說完,隻聽許靖容又說,“不過我還要與孩子們用膳,不介意就先在外等著吧,有事等用完膳再說。”


    這一句直噎的四姨娘嘴角直抽,還沒等張嘴,許靖容已經拉著顧雲杳的手進了屋。


    姚姨娘嗤笑一聲轉身離開,雖然沒把許靖容怎麽著,但看著四姨娘這般憋悶,也算是值了。


    四姨娘怔在原地,在莊子上看到的許靖容,可沒這般咄咄逼人,怎麽不過短短時日,人就變了。


    她不知道的是,許靖容是不喜歡與人犀利,隻是回到這裏擔心自己的孩子們,因為自己與世無爭的想法被人欺淩,這才不得不露出了母雞護小雞的姿態。


    四姨娘正百思不得其解,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淡淡如春風般的聲音,她回頭就看到顧雲樓朝著她笑,不自覺的她也笑了起來。


    “麻煩讓一讓。”顧雲樓仍是笑,可說出的話讓四姨娘的笑僵在了臉上,一種羞辱感噌噌噌的往上躥,還不得不移動腳步讓開路。


    等顧雲樓和顧雲淆都進了門,四姨娘的臉上顯出一股狠厲來,今日這幾人給她沒臉,來日別怪她不手下留情。


    甩手腳步匆匆的除了楓院,不過是一個剛回府的夫人,縱然有名分壓製,也還輪不到她給顧忌,四姨娘頭也不回的離開,這一幕被蹲在顧雲杳窗戶邊兒的念婷看的一清二楚。


    她端著一盤杏仁酥,往嘴裏一邊塞一邊含糊不清的嘀咕,“呀呀呀,這是得罪人了,說不定有好戲看咯。”說完,念婷一臉的躍躍欲試,她好久沒搗亂了,手癢呀。


    想這些的時候,她完全忘了不久前才把姚姨娘踢下水,把顧家二小姐的臉上點了七日褪色的顏料,嚇得她整整哭了三日。


    第9章 顧家祖宗


    而此刻在屋內的顧雲杳則是很享受的吃著許靖容親手做的糕點和粥,滿臉的愜意,雖然比不上禦廚的精細與美味,可她仍是很喜歡,因為她看重的是許靖容毫無保留的母愛。


    做傅雲之時,她的母妃是個柔弱的人,從來用膳都講究的是食不言,所以每次用膳,都安靜的隻能聽到布膳人的腳步聲。


    自然,更別提這樣把東西放到她麵前,一臉期待的等她吃完評價,母妃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做飯?她從來都避之不及。


    有時候想想,她心裏也很不明白,像她母妃那樣溫軟的性子,也不知道怎麽就養出了她的堅韌詭譎來,著實令人費解。


    顧雲杳一邊把粥咽下肚,一邊對著許靖容綻開春風般的笑,“母親的手藝真好,若是日日都能吃到,杳兒那就是真福氣了。”


    許靖容愛憐的摸摸顧雲杳的頭發,心裏有些酸楚,她這話讓她想起了那五年都不得見自己女兒的心酸,也不知道山寺上是怎樣的生活,讓小小年紀的她就這般懂事沉穩。


    “杳兒喜歡,為娘就每日做給你吃,喜歡吃什麽,娘就給你做什麽。”許靖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寵溺,跟她記憶裏母妃的冷淡責備完全不同。


    顧雲杳點頭,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她忽然有些喜歡這個新的身份,或許,是喜歡這個想把她寵成公主的母親。


    用完膳,許靖容起身,麵色雖然有些不願意,但還是歎息道,“走吧,去拜見你們祖母。”


    顧雲杳挑眉,傳聞中嚴厲不苟言笑的顧家老祖宗?她還為鎮國大公主時曾聽聞過這個老太太,據說在顧府裏那架子比她皇祖母都不遑多讓。


    顧雲樓率先起身,“是,母親,不過,既然是覲見長輩,那是否該準備些禮品。”他的禮儀向來周到,即便是在莊子上那麽偏僻的地方,也一樣事事周全。


    但許靖容皺了皺眉,擺手道,“不必,去看一眼即可。”說完也不管三個子女臉上的疑惑,抬腳往門口走,走了幾步又遲疑著回頭,“母親不喜歡她。”


    “好。”顧雲淆第一個回答,他隻說了一個好字,意思很明顯,既然母親不喜歡,那他也就當是尋常人罷了。


    顧雲杳正眨巴著眼睛看許靖容,冷不防有道目光看向她,餘光裏看到是顧雲樓的目光,顧雲杳也側頭看過去,“大哥,我可是支持二哥的。”


    這話把顧雲樓逗樂了,很自然的伸手在顧雲杳腦後撫了撫,“大哥知道,自然也同你們站在一起。”


    許靖容走在前麵眼睛有些發紅,即便是當年顧之曦那般負她,她如今的子女也足以彌補她的心傷。


    幾人披了披風拿了手爐,浩浩蕩蕩的跟著許靖容往楓院外走。


    一路上不少的仆役侍女,許是得了顧之曦的吩咐,恭恭敬敬的給他們行禮問安,態度算不上恭敬,但比剛昨日好了不少。


    顧家老祖宗徐氏名喚秋雲,她此刻正襟危坐,手裏一隻掐絲琺琅鶴紋手爐,麵色淡淡的看著門口,“為何還不見過來,這幾年鄉下生活,越發沒規矩了。”


    徐氏開口,聲音威嚴沉著,除了絲絲老態,倒也顯得精神奕奕,隻是在場聽到的人都嘴角微微翹了翹,看來這老祖宗不喜歡許靖容,十年都未曾改變。


    四姨娘昨個兒的事,心裏憋悶了一晚上,這會兒聽著老祖宗的話,立刻就附和道,“可不是,老祖宗,雖說她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可這孝道也是要守的。”


    “可不是,大嫂出身是顯貴,可那也是以前,如今誰又能高的過大哥呀。”出聲的是一個年月二十七八的婦人模樣女子,她一手拿著帕子微微掩口,樣子看起來清新雅致,可說出的話卻叫人不怎麽中聽。


    許靖容走到門口聽到的就是這樣幾句,她的手微微緊了緊,卻被一隻微涼的小手給輕輕的握住了,“母親莫氣,不過是些不重要的人罷了。”


    許靖容原本心裏的氣,竟然真就這麽淡淡的消散了,她回頭看了一眼顧雲杳,她臉色淡淡,朝著她溫柔的笑,讓她的心如沐春風。


    顧家既是有事相求,如今還要擺這副嘴臉,許靖容對顧之曦那一星半點的情絲也徹底給斷了個幹淨,是她當初眼瞎,怎會嫁給這樣的人。


    一側的丫鬟見許靖容看過來,立刻上前把門簾高高的掀起,一行三人加上不知道什麽悄然尾隨的念婷,一起進了屋子。


    許靖容先一步上前,儀態大方的對著坐在中央的徐氏行禮,一絲一毫禮儀都不差。


    屋子裏的人早在門簾掀動的瞬間就都靜了下來,這會兒見許靖容隻行禮而不開口,才又有些竊竊私語,更有幾人還對著她指指點點。


    顧雲杳看了一眼兩位哥哥,三兒一同上前行禮,行完禮後也都是默不作聲,並不打算叫一聲祖母,說一聲吉祥話之類的。


    這讓上座的徐氏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教養極好的人。”她這話配上臉上的神色,是個人都知道是反話。


    許靖容可以忍受這位往自己兒子房裏送人的徐家長輩對自己的譏諷,但卻無法忍受她譏諷自己的子女,當下就拉下臉,不悅的看著徐氏張了嘴。


    隻是她話還沒說出來,有人先一步說了,“顧老夫人哪裏的話,我母親知書達理,大家出身,自然是教養極好的人。”


    說話的是顧雲樓,他一臉的如沐春風,翩翩公子的氣質讓人見之便眼前一亮,那一身煙青色的長袍罩衫更是襯得他分外脫塵。


    徐氏打一進來就注意到了這位出色的長孫,隻是她還沒來得及跟顧雲樓說上一句好話,顧雲樓倒是先開口頂撞與她。


    徐氏的臉色越發難看,胸口微微起伏,可額上青筋和瞪大的雙眼無不顯示著,她已經有些壓不住了的怒意。


    可就在這時,顧雲杳看到一直坐在一側的一位婦人突然輕輕把茶碗碰了碰,徐氏立刻收斂了臉上的神色。


    第10章 李氏姨娘


    “好,好,你倒是有個好兒子,罷了,既然是來拜見我的,那便跪下奉茶吧。”黎京規矩,媳婦為婆婆奉茶,那是天經地義,但跪不跪卻不是必然。


    可徐氏卻是讓許靖容跪下奉茶,明擺著是故意的,許靖容心裏又哪裏不知道,微微一福身道,“原本晚輩與長輩奉茶是天經地義,可我今日不適,想來您也不會為難我的。”


    她出身自世家大族,雖然從小被保護的很好,家宅之中也並沒有姨娘姐妹之爭,可不代表她不知道這些後院裏的明爭暗鬥,論聰慧心計,她不見得輸於旁人。


    許靖容三番五次的拂了徐氏的麵子,讓徐氏終於忍不住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想她許靖容剛進門之時,多乖巧好拿捏,這才出去不過十年,如今都敢這樣駁她了。


    “許靖容,你好大的膽子,別說你許家早已覆滅,就是你父母安在之時,也不敢如此對老身說話。”徐氏的聲音變得氣急敗壞,伸手指著許靖容大聲道。


    顧雲杳微微蹙眉,這老太太怎的這麽沉不住氣,不過是頂了幾句便如此與兒媳大聲嚷嚷,這還是傳聞中那位顧家老夫人嗎。


    許靖容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聲音冷冰冰的說,“徐老夫人還請自重,我父母雖然不才,也是官拜一品的大將軍,而您……”


    她冷冷笑了一聲,意思不言而喻,徐氏彼時還隻是一個三品官員家中的長輩,就算她嫁與顧之曦為妻,她的父母也決計不到不敢對徐氏說些重話的地步。


    徐氏一聽火氣更旺,指著許靖容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下文來,是了,當年許家算是黎京顯貴,許靖容之父乃是大將軍,之母乃是世家千金,徐氏確實無法跟他們兩位相提並論。


    許靖容不給徐氏進一步發話的機會,這次連俯身行禮都沒有,直接丟下一句,“既然無事了,那我們也就不打擾徐老夫人清靜,告辭。”


    說完,許靖容率先往門外走,顧雲杳等人跟著她,臨出門前顧雲杳回頭望了一眼,看的是那位一直默不作聲看著手中珠串的一位婦人,她是誰?


    出了門,許靖容深深吸了一口氣,顧雲杳看在眼裏,上前一把挽住她的胳膊道,“娘,我想晚些與二哥出去逛逛,娘也一起去吧。”


    她原本是不打算這麽早說,不過看許靖容這般心情閉塞,也便提前說了出來,一則希望她轉移了注意力,二則讓她也出門散散心。


    許靖容果然立刻就把剛才的不愉快給拋諸腦後,拉著顧雲杳就問,“出門?這才回黎京,你們二人都不熟悉,如何到街上逛?”


    這話是說的沒錯,若是以前的顧雲杳和顧雲淆,那肯定是無法獨自上街,可她不是,她骨子裏是傅雲,黎京曾是她家的天下,她又怎麽可能沒有逛過。


    顧雲杳眼珠一轉,微微嘟起小嘴,“娘,這不是有你嗎,杳兒想去,娘就陪我們一起去吧。”


    許靖容是個不發泄就可以把事一直壓在心裏的人,顧雲杳早在莊子上的時候就摸透了她的脾性,是以才這麽說。


    麵對寶貝女兒如此說,許靖容怎會不答應,隻略微想了想就點了頭,“好,娘也許久不到黎京,正好出去看看。”


    那頭母子三人一同高興的出了門,這頭徐氏在屋子裏把桌子上的茶盞統統掃到了地上,屋子裏一時間鴉雀無聲。


    姚姨娘很後悔剛才二房三房和二姨娘侯氏走的時候她沒跟上,這會兒就是有心想走,那也不好直接走了呀。


    摔了東西,徐氏仍是不解氣,沉聲低吼道,“當初就不該答應這門親事,看看許靖容這女人,簡直反了天了。”


    姚氏心裏不由的撇嘴,許靖容娘家當年可是黎京顯貴,若不是因為許靖容下嫁給將軍,怎麽會有如今顧家的榮耀。


    她覺得徐氏如今是要往自己臉上貼金,倒是把當初得了許家的好處都給忘了。


    “母親,切勿氣極傷神,老爺把人請回來,自然有老爺的用處,咱們可不能壞了老爺的大事,就算要收拾她,也得等老爺的事情完成後不是。”


    開口說話的是一直坐在徐氏下首位置的婦人,她年約二十五六,梳著一頭朝雲近香髻,其上一支白玉笄,一朵半開的海棠花,簡單之中又襯托的她嬌豔動人。


    女子一張粉嫩唇瓣微微一動,“到時候,母親想怎樣,老爺想來也必不會插手。”說完纖纖玉手在唇邊虛掩一下,那張嬌豔的臉上也帶起一絲笑來。


    徐氏聽完緩緩坐下,隻是眉頭依然皺著,她的兒子她清楚,當年既然沒有去接了人回來,那便也說明了一切,隻是為何現在接人回來,她卻是知道的不清楚。


    “之曦到底在計劃什麽?”徐氏問,作為一個母親,她竟然還不知道自己親生兒子的事情,這著實讓她有些惱怒,對著身邊人說話也沒那麽客氣了。


    李氏李漣兒也是個機靈通透的人,徐氏這語氣和臉色,她立刻就猜了七八分,麵上不動聲色的為難道,“母親,您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麽會知道,隻是猜測老爺把人請回來,必然是有些用處罷了。”


    說完很自然的給徐氏遞了杯茶,動作輕柔帶著些許關懷,讓徐氏瞬間就平息了剛才的懊惱,接了茶碗又反手輕拍了一下李氏的手,“倒是我多慮了,罷了,你也下去吧。”


    李漣兒很順從的起身行禮退出門外,姚氏自然也立刻跟了出去,走出門口,李漣兒便回頭看了一眼厚厚的門簾,“姚姨娘,聽說你昨日吃了閉門羹?”


    她看似隨意問問,卻讓姚姨娘心裏一驚,昨日的事她早已囑咐下人不得傳出去,可李漣兒還是知道了,她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家裏,我若想知道,便沒什麽瞞得住。”李漣兒似是知道姚氏的想法,嘴角一挑,說完便抬腳離開,隻留下一臉惶恐的姚氏。


    第11章 莫名被盯上


    顧雲杳在街上慢慢的走,身邊的許靖容不時跟她說些當年黎京的趣事,她聽的仔細,裏麵也有許多她聽過的,可從許靖容嘴裏講出來,卻讓她覺得似乎不一樣了。


    “娘,黎京裏有糖人兒吃嗎?”顧雲杳等許靖容停頓的時候問,她記得黎京有一家專門做糖人兒的小鋪子,曾是她當年偷偷出宮時無意發現的,那裏做糖人兒的老爺爺,手藝比別處的都好。


    許靖容微微想了想,“有一家,做糖人兒的是位老爺爺,我去過幾次,可他總是不把我想要得給我,說是一位姑娘定的,要等她來取。”


    顧雲樓和顧雲淆都來了興致,顧雲樓問,“娘,什麽樣的糖人兒還需要預定?”他好奇的是糖人兒,而顧雲淆好奇的是,糖人兒片刻就能做好,為何要定好了來取。


    唯有顧雲杳明白,老爺爺等的是她,那糖人兒也是專門做給她的,一個故事才換了那麽一個,自然不能給別人。


    幾人正在說笑著要往賣糖人兒的地方走,忽然顧雲杳停住了腳步,她感覺到身後有兩道目光,一道冰冷一道探究。


    顧雲杳的身世她早就探知的一清二楚,今次是第一次進入黎京,誰會把注意力放到一個山野丫頭的身上?


    她心裏微微一動,側目不著痕跡的看了眼許靖容,難道是她?


    思索片刻,顧雲杳狀似不經意的回頭看向身後,速度很快掃了一圈,並未看到可疑的人,看來這兩人都是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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