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傷   “娘子已經這樣苦了,還是別再傷……


    白鶴寺香火鼎盛,按說人來人往,這條路上並不偏僻,且隨時有被發現的可能。如若失敗,那撤退都不方便。佛生作為一個半吊子殺手,選地方都不會選這裏。


    可偏偏對方就是這麽大膽,公然在這路上行刺幽王。也不知是藝高人膽大,還是太過痛恨幽王。


    那枚從佛生頭旁擦過的蛇形鏢,拉開了戰鬥的序曲。


    蛇形鏢從她頸邊擦過,若是再準一些,以這鏢的速度,能一擊致命。佛生雖說是個掛名殺手,可人生唯一一次接的殺人單便是刺殺魏起,因此麵對這種場麵就有些驚慌。


    她心跳加速,當即謹慎起來,看了眼霍停雲,連忙將人護在身後。


    “王爺,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佛生目光堅定,盯著外頭情況。


    霍停雲畢竟是個王爺,出門皆有護衛明裏暗裏保護,一出事,那些人便自覺將霍停雲的馬車圍在了中間。


    佛生掀開簾子一角,瞧見不少黑衣人從旁邊的樹林之中傾巢而出,直奔著霍停雲的馬車來。


    對方來勢洶洶,且人多勢眾,幽王府的守衛隻有二三十,如此下去,勢必要抵擋不住。


    佛生的心不由地揪起來,這時候向古將簾子掀開,看了眼霍停雲,道:“王爺,屬下掩護您撤退。”


    霍停雲掩嘴咳嗽了聲,撐著車廂起身,由向古托著跳下馬車。佛生看著他的背影,心生一計,若是他同向古走了,她便能趁機離開。


    霍停雲若有所感,回頭朝她伸出手,“娘子,咱們走吧。”


    佛生:……


    計劃破滅。


    她隻好搭著霍停雲的手,跳下馬車,與他們一道往後撤退。護衛分成兩撥,一撥人互送霍停雲他們向後撤退,另一撥人繼續與黑衣人纏鬥。


    霍停雲始終緊緊牽著佛生的手,讓佛生既著急,又愧疚。她真的好想跑路啊,可是霍停雲好像真的很擔心她……


    “娘子可要跟緊些。”霍停雲還不忘叮囑她。


    佛生點頭,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往後撤。


    霍停雲忽然開口:“娘子真是處變不驚,如此場景,竟能如此麵不改色。”


    “哇!其實剛才嚇死我了!”佛生後知後覺,提高了音量,故作驚恐。


    還好吧這種場麵,她見得還挺多的。連五馬分屍之類的場景,她見得也多了。隻是見別人歸見別人,輪到自己動手,多少不大成。


    佛生眨了眨眼,湊霍停雲更近,一副小鳥依人被備受驚嚇的模樣,縮在霍停雲背後。


    一旁的向古看她浮誇的表演:……


    隻不過這時候不能掉以輕心,向古也不好太過注意佛生。佛生鬆了口氣,把頭靠在霍停雲肩上,悄聲問:“王爺,你可知道這些人是什麽來頭,為何會無緣無故刺殺王爺?”


    霍停雲搖頭,“不知。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前些日子,更有刺客潛進王府意欲行刺,好在被向古攔下。那些人還是死士,見事情失敗,便當即咬舌自盡,一個活口也沒留下,因而也沒能得出什麽線索。”


    他看了眼追出來的黑衣人,繼續道:“按說,本王也沒什麽仇家,一副病骨,也礙不到旁人的前途。因此本王也很費解,這些人到底為何而來?”


    佛生聽得認真,不禁給他分析:“這些人出手狠辣,招招斃命,明擺著是衝著要王爺你的命來的。如此行事,除去深仇大恨,便隻可能是王爺身上有什麽東西,他們非得手不可?”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霍停雲也不禁讚賞:“不錯。”


    他瞧著佛生,忽然沉吟道:“不過王妃一介女流,怎麽會對這些事如此清楚?”


    佛生磕磕巴巴解釋:“因為……我喜歡愛那些話本小說,其中蕩氣回腸,曲折離奇,皆是如此說的。”


    霍停雲勾唇,道:“娘子還有這等愛好?”


    佛生尷尬地笑笑:“是啊,畢竟養在深閨,多少有些無趣,便背著爹娘讀些話本小說,因此解悶。”


    在如此驚心動魄的時候,竟還得提心吊膽維持自己冒牌貨的身份,佛生無語凝噎。


    正說這話,忽然有一黑衣人又衝了上來,向古眼疾手快,一刀將人斬落。


    佛生這回學乖了,在向古揮刀的瞬間,便躲進了霍停雲背後,故作驚恐地叫了聲。


    “啊!”心裏卻道,這些人怎麽一點都不惜命喲。活著不好麽?


    霍停雲拍了拍她的肩,以寬大的手掌將她的眼睛捂住,聲音溫柔地安撫:“娘子莫怕,不會有什麽事的。”


    佛生點頭,十分配合:“嗯,有王爺在,我不怕。”


    那群黑衣人終於反應過來,不再與那些護衛纏鬥,而追向他們這邊。一時間,他們攻勢更猛,似乎勢必要霍停雲死。


    他們也發覺了向古處處護著霍停雲,是個棘手的角色,黑衣人們對視一眼,便派人將向古纏住,才又騰出手來對付霍停雲。


    向古一離開,剩下幾個護衛便更加守護不住。佛生心中焦慮,一時也顧不上什麽冒牌貨不冒牌貨的了,恰好有一黑衣人迎麵而來,佛生便劈手奪過他的刀,將人擊退。


    她朝身後的霍停雲喊了聲:“王爺別怕,我保護你。”


    霍停雲嗯了聲,似乎並未覺得驚訝。隻是安靜躲在她身後,隨著她一並後撤。


    佛生武功也是半吊子,起初還勉強能應付,多來幾個便有些吃力了。她有些氣喘,從袖中拿出了幾枚暗器,朝黑衣人飛過去。


    又從袖中拿出了幾個指甲蓋大小的黑色圓球,往他們跟前一扔,那些黑衣人以為是暗器,便閃身避開,隻聽見砰的一聲,白煙四散。


    這可是佛生的保命神器,她輕易不舍得用的。隻是今日情況不同,若是再不趁機脫身,隻怕要命喪於此了。


    佛生拽著霍停雲,一個閃身落在一旁的地上,“王爺,你沒事吧?”


    暫時安全下來,佛生靠著樹大喘氣,回頭看霍停雲。


    霍停雲搖頭道:“沒事,多謝娘子。隻是娘子下回扔暗器的時候,得扔準些才好。”


    他說罷,苦著眉頭從胳膊上取下一枚燕子鐺。血當即從他傷口滲出,將他白色衣袍染紅。


    佛生一時有些尷尬,“這……學藝不精。”她按住霍停雲的胳膊傷口,替他包紮,動作熟練。


    霍停雲另一隻手拿著由她發射出的燕子鐺,仔細端詳後,猶豫著開口問佛生:“我隻聽聞娘子是一介才女,沒想到娘子文武雙修,如此英勇。”


    佛生啞然,甚至有一瞬間想和盤托出:當然是因為我是個冒牌貨啊!!!


    霍停雲問罷,又自顧自地替她解釋,表情有些苦澀,“娘子不說,我也明白。我知曉我身子不好,若是嫁給我,無異於跳入火坑。因此,那杜二小姐肯定不願意。可又不能抗旨不遵,總得嫁個人過來,便隻好找了旁人替嫁。”


    他一番分析,似乎胸有成竹,看向佛生:“我猜娘子的身份,定然是杜刺史那外室之女,自小愛舞刀弄槍,不愛念書。杜刺史許諾你,若是你代替姐姐嫁過來,便把你娘抬進府中,是這樣麽?”


    佛生瘋狂點頭,這也許便叫做歪打正著吧。她哪裏知道,那杜家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唉,說來慚愧。還望王爺莫要追究我父親與我姐姐。我瞧王爺人極好,同傳聞中一點不同,這是我姐姐不懂事,可恰恰便宜了我。”佛生順坡下驢,楚楚可憐地編織謊言。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會扯謊呢?


    越說越真,又說起她娘的悲慘經曆,又說起自己小時候多麽多麽慘,竟哭起來。別說霍停雲了,她自己都要被自己唬過去了。


    霍停雲果真信了,也跟著連連歎氣,“娘子真是太慘了,娘子放心,我不會將這事聲張出去的。娘子不介意我一身病骨,我自然也不會介意娘子這外室之女的身份。”


    佛生:“嗯嗯。”說著要扶霍停雲起身,離開這裏。


    隻是剛起身,便聽見一聲冷笑:“往哪兒跑?”


    不知何時追來的黑衣人提刀刺上來,佛生還未準備,反應有些遲鈍,待反應過來,已經有些遲。那把刀已經近在跟前,隻是這時,她忽然被人伸手一拽,便見霍停雲到了自己身前,替她擋下了那傷。


    霍停雲悶哼一聲,便眼皮耷拉下來,氣息虛弱道:“唉,娘子已經這樣苦了,還是別再傷了。”


    這時候向古終於帶人追上來,將那黑衣人擊退。


    霍停雲躺在佛生懷裏,佛生眼睛還瞪大著,瞳孔震顫之中,未能回過神來。


    向古已經撲過來,“王爺!王爺你沒事吧?”


    佛生這才思緒回籠,看著已經昏迷不醒的霍停雲,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


    直到向古將人抱起,佛生才終於跨過那坎,哇哇大哭。


    “王爺,王爺你別死啊!”


    第10章 送終   他全聽見了?


    佛生上一次哭成這樣,還是在四年前。那一次是因為她本來接了個小單子,替一個老人家找自己丟失的狗,老人家出十文錢。十文錢的生意,誰看著不說一句寒酸?


    可佛生沒辦法,她那個時候特別窮,哪怕得到的十文錢和付出根本不成正比,可還是接下了。


    後來她花了一整天才找到那條狗,帶那條狗回家的時候,卻發現老人意外地死在了家中。


    是滑了一跤,頭磕在了桌角上,流了特別多的血。


    那條狗似乎感知到主人死了,便趴在一旁嗚咽。


    老人沒有子孫,孤身一人,連後事都沒人操辦。隻有那條狗,同他相依為命。


    佛生給他挖了個坑,草草埋了,而後坐在墳頭哇哇大哭。


    她覺得這也是自己的人生結局,獨身一人,住在破財的小房子裏,沒有子嗣,也沒有親朋好友,到死了,也不會有人發現。


    那天佛生坐在老人的墳頭,哇哇大哭。


    就像今天,此刻,她坐在霍停雲的房門前,眼淚怎麽也止不住。


    梅香與夏荷輪流來安慰她,也沒能讓她止住哭聲。


    第一次,第一次有人為她擋刀。這個人還一身病骨,這傷落在她身上,興許隻是多躺幾日,可若是落在霍停雲身上,隻怕要……


    佛生抬眸,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又哭起來。


    霍停雲的房門已經關了一個多時辰了,周大夫進去了還沒出來。她不禁想到最壞的那個結局,霍停雲不會一命嗚呼吧?


    佛生抽噎起來,責怪自己,“我……我當時怎麽能夠讓他……”她說話也一抽一抽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霍停雲當時也是,怎麽忽然來了這麽大力氣,把她都拽回來了。


    佛生噘著嘴哭,抬手用手背擦去眼淚,又想,若是霍停雲能醒過來,她還是給他送個終吧……


    哪怕可能被魏起發現,搭上小命,那都後麵再說吧。


    畢竟這輩子沒人對她這麽好過,也許再沒有對她這麽好的人了。


    說罷,又呸了兩句,嘴裏嘟囔著:“送什麽終啊,盡說些不吉利的話。”


    梅香與夏荷也心急如焚,並未聽見她嘴裏念叨的話。二人在門前不住地徘徊打轉,“這王爺不會有事吧?”


    夏荷強行穩定心神,安撫道:“肯定不會的,王爺福大命大,怎麽會出事呢?沒事的沒事的。”


    梅香也要哭了,“你說這好好的,怎麽會有人行刺王爺呢?咱們王府向來隻做善事,從未與人結過仇,怎麽會有人要王爺的命呢?”


    夏荷搖頭,這些事,她們哪裏清楚。


    正說這話,忽然聽見院外有大動靜,三個人一起往院門看過去,隻看見氣勢威嚴的人跨過院門,腳步匆匆往這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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