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他咧嘴一笑:“抱歉,我方才沒注意路。”


    祁朔移開了眼。


    奚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著他們走到了寒山寺中最大的一棵菩提樹下。


    斑駁的光影在二人身上流轉,巨大的樹冠下,滿樹風鈴微晃著發出清脆聲響,寄托著無數少年少女心願的紅色綢緞迎風飄揚。


    奚蕊怔了怔。


    對於這裏她十分熟悉,也不知為何現下竟覺得有些先前沒有的陌生感覺。


    ——就好像是,有點歲月靜好。


    她每年都會來此祈願,或是為母親,為父親,亦或是為祖母與外祖母,甚至還有為鎮北軍和祁朔......?


    思及此,奚蕊猛地回過神。


    她前三月剛剛來過!


    但轉瞬她便覺得多慮了,且不說三個月了那字跡還在不在。


    就說她掛紅綢時向來會借用腳踏,相應地紅綢也會比較高,他肯定看不——


    突然身側之後手臂微動,奚蕊轉頭,便見著祁朔指尖撚著一抹紅色,而那高度剛好與他視線相平。


    她僵硬仰視,隻見那紅色綢緞上是她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字跡。


    「祈鎮北軍凱旋,同奉上一月月錢用作香火,願鎮北軍首領祁朔長眠安息,信女奚蕊。」


    “.....”


    長!眠!安!息!


    奚蕊驚恐萬分,這綢緞究竟是用什麽做的,三個月了還這般清晰可見!


    她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隻覺得她又要完。


    奚蕊想要裝作無事發生,可卻在悄悄後退時不甚絆了一腿,眼看著就要往後倒去。


    祁朔身形未動,隻是單臂一把勾住她纖細腰身,輕輕一帶,人便落到了他的懷中。


    奚蕊心間砰砰直跳,埋在他胸口的臉不知是窘迫還是羞恥滾燙的厲害。


    “那個,我......我那時候以為......以為你戰死沙場了......”


    坦白從寬罷。


    女子悶悶的聲音傳到他耳邊,又帶著些顫抖與害怕。


    “嗯。”


    嗯??


    “他們都這樣以為。”


    他的呼吸輕輕繚繞在她發頂,鎮定的聲線仿若在講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奚蕊驚於他的淡然,從他懷中抽離出身,抿了抿唇,手背撫上自己發燙的麵頰,小心問道:“所以你是真的......早就計劃詐死嗎?”


    祁朔沒再回答。


    奚蕊自知自己問多了,搓揉著自己的臉,也跟著緘默。


    “奚施主。”


    忽有人打破沉默,她回眸隻見一身著鮮豔袈裟的老僧雙手合十,麵容慈祥。


    “普空大師。”奚蕊也跟著雙手合十微微頷首。


    “阿彌陀佛,奚施主今日亦是為鎮北軍祈福?”普空大師始終掛著一抹淡然的笑意。


    奚蕊窘蹙輕咳,不自在地瞄了一眼祁朔:“鎮北軍已在兩月前凱旋,信女已......已得償所願。”


    她是寒山寺的常客,早年經常同娘親來此禮佛,因此普空大師與她還算相熟。


    “如此甚好。”普空大師含笑點頭,“那奚施主今日來是?”


    “求符。”


    “阿彌陀佛,隨貧僧來罷。”語畢普空大師轉了身,朝寺內走去。


    奚蕊剛想走,又遲疑回眸:“......公爺,您求嗎?”


    回應她的是祁朔向前的步伐。


    ......


    莊肅的佛像下,彌漫著淡淡檀香,悠揚鍾鳴環繞耳際,踏入門檻的刹那便使人肅然起敬。


    排排蒲團之上跪坐著小沙彌,他們輕敲木魚,口中呢喃著梵語經綸。


    奚蕊與祁朔行至最內,也不指望他會跪拜禮佛,她便自顧自地撩開衣擺跪坐到了蒲團之上。


    “不知奚施主今日所求意保何方?”


    奚蕊呼了口氣,緩聲道:“信女意......佑姻緣......”


    此言一出,她那掩在衣袍下的雙腳猛地蜷起。


    她好想逃。


    普空大師了然一笑,隨即視線轉向祁朔:“敢問這位是?”


    看他一臉不想說話的模樣,奚蕊輾轉許久,最終認命般閉了閉眼:“是信女的......未婚夫......”


    普空大師微有詫異,隨即笑道:“阿彌陀佛,這還是貧僧初次見同未婚夫一道來求姻緣。”


    “......”


    她也是。


    接下來便是念誦經文,開光驗符,考慮到祁朔應該也要,便直接一次性求了兩道。


    當那符遞送到奚蕊手中時,她差點喜極而泣。


    終於結束——


    “貧僧見二位郎才女貌,實乃天造地設的一對,便贈予一道多子多孫符,願你們百年好合,阿彌陀佛。”


    多。子。多。孫。


    奚蕊頓覺手中錦盒宛若燙手山芋,差點沒能拿穩。


    “如此便先......謝過大師了......”


    說罷她甚至沒管身後祁朔是何反應,便逃一般的踉蹌著出了寺廟。


    待到奚蕊再次呼吸到外麵空氣時,她從沒覺得天空這般藍。


    不遠處一襲紅衣的季北庭極度搶眼,隻見他倚欄招手,在他身邊則是白衣沈曜。


    祁朔在奚蕊後出來,季北庭見著他手中的錦盒時眼前一亮:“這下可以同太皇太後交差了。”


    聞言奚蕊愣了愣,她就說這人如何也不能同那虔誠禮佛聯係到一起,原來是受太皇太後所托。


    隻是那勞什子多子多孫符委實多餘。


    沈曜還想說什麽又被季北庭攔下,看上去二人好像熟絡了不少。


    果然相談甚歡?


    奚蕊懶得再想,也不敢再多和祁朔搭一句話,既然求好了符便草草告了辭。


    待到下了山見到文茵阿綾時她才猛地吐出一口濁氣。


    不知不覺中背後也覆了層冷汗,這求符簡直和渡劫沒兩樣。


    *


    自那日從寒山寺回來後,奚蕊再未出過府。


    那被她求來的符連同錦盒一道束之高閣,江予沐的話一直縈繞在耳邊。


    說實話,最初知道他就是自己未來夫婿時奚蕊不是沒有竊喜過。


    畢竟,就目前看來,祁朔確實是個極好的夫婿之選。


    他能文能武,又長得那般俊美,雖然有時冷漠無情到令人心顫,但至少對她不算太壞。


    阿沐也說世上大部分夫妻都是相敬如賓度過一生,若妾室安分,夫君體諒,就已是福分。


    可她有一點不明白。


    月姨娘明明很安分,爹爹也並非不體諒,但娘親為何依舊積鬱成疾?


    執著著想要懷上一個孩子而遭了不少罪,最後為生下她還落了病根,早早就去了。


    這些問題使奚蕊輾轉徹夜,始終難眠。


    直到翌日清晨都還睜著大大的雙眼。


    她煩躁地坐起身抓了抓發絲。


    糾結了數日,她依舊想不通其中關鍵。


    算了,事已至此,嫁了再說吧,再不濟她還是個有俸祿的一品誥命。


    是的,她就是個俗人。


    釋然了這點奚蕊終於有困意,就在她準備躺下繼續補覺時外麵傳來了文茵的聲音。


    “小姐您醒了嗎?”


    “......”


    “那奴婢進來了。”吱呀一聲門被打開,文茵抬頭就見到了頂著大大黑眼圈的奚蕊,嚇得後退了一步。


    奚蕊強撐著眼皮,滿臉倦怠:“什麽事?”


    “輔國公府派人送東西來了。”


    “?”


    隨即奚蕊便見著阿綾抱著一個紫檀鑲玉鏤金匣子踏進了房門。


    頃刻間,她便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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