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他……她和單君與第一次去療養院的路上碰到的記者。


    劉記義正言辭地繼續提問:“請單總不要轉移話題,半年前單井然單先生在社交平台曬過老單總的動態,身體很健康,怎麽會如此突然地去世。”


    單邪突然笑了起來:“我又不是閻王他爹,還管得了他幾時拿人?”


    隨後,他遞給那邊保安一個眼神,立馬有人將他拉開。


    記者們高聲聒噪的聲音漸行漸遠,路上車水馬龍,早高峰依舊,這個早晨與尋常沒有任何區別。


    剛開出單家內部道路不遠,單邪就接到陳楚的電話,臉上神情徹底沉下來:“什麽事?你說。”


    正好遇見堵車,這段路前通學府路,後通大型商圈,四通八達的支路寬窄不一,不同車型變道加塞誰也不服誰。


    窗門大開,年代不一的音樂隱隱約約合奏在一起,組成一種特屬於“社畜”的味道。


    單邪躁鬱地按了按喇叭,大概很後悔一時興起親自開車,他眯著眼盯著前方路況,心不在焉敷衍了兩句:“行,我馬上來。”


    鍾意敏銳地察覺到這個電話的不同尋常,問道:“去公安局?”


    單邪簡潔明了地“嗯”了聲。


    這下是真的順路了。


    一到陳楚的辦公室,鍾意就聽見了對方高聲反對的聲音:“不行,這事兒必須經單邪的同意!”


    他對麵的單井然抬眼就看到了他們,語氣著急:“哥!”


    單邪裝模作樣地抬手敲了敲門:“我來得不是時候?”


    陳楚回身看見他們,摸了摸褲兜,疲憊地叼起一根煙,坦白了當地解釋:“你們自己談,他想追溯他媽的案子,加上你們爸,並公開在他這檔節目裏。”


    說完,他將煙盒遞到單邪麵前,單邪一頓,餘光掃了眼鍾意,抬手虛推一下,示意他不抽。


    陳楚一挑眉,意味深長地看向鍾意,這祖宗酒量近幾年酒量不行,可確確實實是個煙鬼,閑來無事就借煙消愁。


    為了誰,顯而易見。


    鍾意:……


    她想到了昨晚,大可不必這麽在意她的感受。


    單邪跟自己家似的往辦公室裏的座椅上一落坐,巋然不動掀了眼單井然,不太在意地說:“人家自己的爹媽,想怎麽玩兒跟我有什麽關係。”


    “不是的!我……”單井然神色沮喪糾結,看上去想為自己解釋什麽,可磨磨蹭蹭半天下一句也沒出來。


    陳楚“嗯”了聲,忽略了單井然,語氣陡然嚴肅:“他報了案,說那邊醫生的結果出來了,非正常死亡。”


    站在私人角度,他相信單邪,借此曝光了也是好事,作為好兄弟,他是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被當年那些破事而磋磨至今,卻無能為力。


    氣氛瞬間凝滯,森森涼意席卷而來,驟起的風將窗簾刮得劈裏啪啦響,昨晚停歇的雨又有欲來之勢。


    陳楚照顧到在場唯一的女士,走過去給兩邊窗簾挽起打了個結。


    鍾意被突如其來的冷風吹得眯起了眼,覺得意外又不意外,總之是讓人難以不好奇的撲朔迷離。


    兩個人的死,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單邪都有很大的動機,連起來就像是有人刻意在整他。她不動聲色地掃過被可憐忽視的單井然,當初死的可是這位的母親,可雖然現在他看起來不簡單,但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子,倒也不至於如此。


    空氣裏沉默得能聽清三個人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單邪突然哂笑:“那又如何?”


    此時,陳楚神情異常凝重,兩瓣唇抿成一條直線。


    鍾意偏過頭,對方欲言又止得自己跟著一起焦躁,她不知不覺逐漸皺起眉等他接下來的話。


    陳楚一個糙漢努力斟酌著語句,緩緩道:“你爸的死因是……長期服用某種藥物過量。”


    單邪:“什麽?”


    陳楚看了眼另外兩人,走到單邪身邊,俯身耳語說了一個複雜的英文名詞,一種精神治療藥物。


    -完-


    第32章


    ◎“一一,能不能就這樣……與我在一起?”◎


    “劈裏啪啦”的雨打窗戶聲驟然響起,室內被空調風幹的空氣跟著一下子動蕩起來。


    鍾意索然無味地抽回目光,兩個大男人咬耳朵的架勢,就知道是不適合自己知道的事,她倒也沒興趣窺探別人的秘密。讓她更感興趣的是案子本身,到底是誰這麽大本事……


    “所以……”陳楚頓了頓,目光略深意地看著單邪,繼續說:“待會兒我們會去療養院勘察現場。”


    鍾意目光跟著他的話轉向單邪。


    他坐沒坐相地支著腿坐在那兒,看起來仍舊懶散閑適,仔細端詳就會發現——他的身體僵硬得像仿真bjd娃娃,側頸因臉頰緊繃而鼓起的青筋久久沒有下去,漆黑的瞳孔發散,沒有焦距,整個人籠罩在外人無法探進的陰鬱濃霧裏……


    背後是雨水成股流下的玻璃窗,上麵隱隱印著他扭曲的反射光影。


    鍾意目光下垂了下,可笑地發現,自己竟有些於心不忍。她控製著自己試圖去安慰對方的腳步與手臂,案件與故事本身的神秘色彩與豪門秘辛不斷吸引她,對於故事的主角,本不應該多做代入。


    辦公室裏,沒有人說話,單井然目光還是那副期期艾艾地看著他,水潤可憐的眼睛裏好像總有很多話想說。


    陳楚一根煙抽完,神情焦躁地往煙灰缸裏按滅了煙頭,受不了這種沉默,正要開口……


    單邪才終於“加載完成”似的“哦”了聲,帶著點兒嗓子緊繃多時的低啞,介於開玩笑和正經之間的態度說:“所以?我又要當回殺人犯了?”


    陳楚一噎,十分無語:“目前隻是那邊醫生的一麵之詞,具體情況得等我們去現場看了再說。”


    《警察24h》節目理所當然地暫時停止拍攝了,除此之外,所有嘉賓還接到了一個節目組的通知,節目將改為邊拍邊播的周播製度。


    鍾意看著新到手的文件,一挑眉,倒真看不懂單井然的意圖所在了。如果單家的案子真的收入節目裏,那這個舉動無疑是加快了曝光速度。


    所以,他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讓觀眾知道些什麽?


    這一次單邪從公安局回來,明顯比昨晚剛聽見老單總去世時反應還要大。一路安靜開車回家,不打招呼地消失在了別墅裏。


    看來陳楚與他說的……老單總的死因,很不一般啊。


    臥室、書房都沒看見人,鍾意略有猜測,雲淡風清地下樓,抱過單甜甜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它下巴。她目光落在自動翻過肚皮,“呼嚕嚕”悠哉甩著尾巴的單甜甜身上。


    如今這個時候,照“大難臨頭各自飛”原則,是她離開這裏最合適的時機。


    此時,張叔端著甜點走過來,有意無意提了句:“先生應該在四樓畫室,一一小姐擔心的話,可以去看看他。”


    他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先生也該從過去裏走出來了。


    鍾意擼貓的動作頓住,被單甜甜這個逆女抱住手就是一頓四爪亂蹬,活像個沒被滿足亂發脾氣的小女生。


    她略微偏頭,看向眉眼和藹的張叔,淺笑了下:“單先生這會兒可能需要一個人安靜一下吧。”


    還記得,四樓那間畫室,當初這位老人家可是特意好心警戒過自己,不能去。她對他人不欲分享的隱私,向來沒有窺探的癖好,就算是戀人都要保持恰當的距離,更何況是他們。


    她不太懂,最近這個一心為大魔王著想的老人家,幾次三番地與她試探,有什麽意義。


    不管單邪對自己抱有著怎樣的態度,她都不可能像這樣一直與他過下去……


    看著這個從到單家就沒見她發過脾氣的女孩兒,張叔欲言又止,最終所有呼之欲出的話全都化作很輕的一聲歎息。


    之前他覺得以先生的脾氣,擔心一一小姐在會受委屈,如今…他還是擔心一下自家先生吧。


    一個人的白天,鍾意百無聊賴地打開全國最火的社交平台,不太意外自己的評論與私信全是99+。她輕車熟路地點進熱搜,果然一眼就瞧見#單邪父親於淩晨去世#的加深紅“爆”字標題大喇喇地掛在最上首。


    從媒體的細枝末節就能看出來,權位高低的待遇差別,現在單家是單邪掌權,當初叱吒風雲的老單總也隻能是“單邪父親”這個詞,至於他的那個小兒子,隻能另起詞條#單井然悲傷過度、暫停節目拍攝#。


    鍾意抱著抱枕,點進第一個熱搜,裏邊熱鬧得像早間超市的菜市區,評論區全是名偵探柯南與福爾摩斯的化身。


    其中還有早上劉記采訪單邪的視頻,他們的鏡頭十分專業,把對方臉上破綻明顯的正義拍得一清二楚。


    —“臥槽,怎麽突然去世了?“


    —“自從單邪大魔王上位後,這位老單總就一點消息也沒了,居然才去世嗎?”


    —“大魔王從來沒在媒體麵前提過老單總,這突然死了……細思極恐啊!”


    —“算起來老單總也不過才五十歲吧?這麽年輕就去世了……”


    —“狠還是單總狠啊,弄死了當年的小三,時隔多年居然把親爹也弄死了!”


    —“嘻嘻嘻,看看管不住下半身的某些男人們誰還敢出軌?”


    —“出軌嗎?被親兒子弄死的那種![狗頭]”


    —“嘖嘖嘖,隻能說資本牛b!”


    這幾年的網絡媒體飛速發展,隔著巴掌大的屏幕,能管八大洋的閑事,南極企鵝都不知道自己族群被評頭論足了多少遍。所以,沒有邊界的熱鬧看得多了,思想上也有了飛躍的變化,老單總這樣出軌的男人無論以哪種方式去世,除了同類共情,都沒人同情。


    就算是這樣,這些蓋棺定論的評論仍舊讓人看了眉頭直皺,憑相傳幾年的傳言,就能得下結論一個人殺死了他父親嗎?


    那麽多年前,在那個對男人出軌小三插足不那麽苛刻的年代,對於一個十幾年生活優渥順暢卻突逢巨變的少年——殺人的傳謠,周圍人的評頭論足,網絡上的隔屏執法,又是如何地椎心泣血……


    有那麽一瞬間,鍾意一直以來都作為旁觀者的那顆心,竟然在這樣的設想下,不受控製地動搖了。


    某個媒體的辦公室,中年男人在辦公桌前緊緊盯著網絡上的輿論變化,唯利是圖的眉心緊皺著:“現在的網友對殺人犯都如此寬容了?”


    完全不可能達到那一次的效果,他十分不甘心,如今職場層出不窮地花樣內卷,這樣的影響程度,根本毫無意義!


    鍾意點回自己的賬號,那些突然湧進的新評論,無一不是想湊熱鬧的好事者。


    —“你真的不怕嗎?那可是連親爹都敢殺的狠人啊!”


    —“為了名利也是拚了,佩服!”


    —“何必呢,你再怎麽努力,也不過是個替身,還不趕緊跑!”


    —“膩了被甩沒啥,萬一膩了被殺就玩兒完了,還不跑嗎?”


    —“一一,他們說的是真的嗎?你要小心那個男人啊!”


    —“我覺得都是謠言吧,當初一一也被謠言害慘,支持一一!”


    鍾意心煩氣躁地退出app,扔掉手機放空受盡“淩虐”的眼睛,可一條條張牙舞爪的評論與留言張狂侵略了她的大腦,彈幕似的輪番播放。


    ……


    一直到晚上入睡前,單邪都沒有出現。鍾意洗浴完,盯著空蕩蕩地大床猶豫了片刻後,依然解了睡袍衣帶,準備睡覺。


    此時,單邪突然幽靈似的出現在她身後,從背後伸手擁抱住她,在冬風裏放涼的臉頰低頭蹭著她的側臉,幽幽地低歎:“一一果然還是這樣啊……”


    溫柔麵鐵石心,什麽時候才能真正地向他伸出手。


    鍾意被臉上溫度冰得一哆嗦,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轉過身伸手撫摸對方的蒼白的臉,開口就是信手拈來的溫柔關心:“單先生這麽久沒吃東西,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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