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家門,啪地打開燈,隨手將鑰匙扔進瓷盤裏,彎下腰換鞋。突然有電話鈴聲響起,雙手還在靴子的拉鏈上,有點手忙腳亂地伸手去包裏,剛摸到手機,鈴聲就嘎然而止。


    打開看到熟悉的號碼,想要回撥的動作突然凝住,心裏微微一麻,周承鍇,你到底要折騰到什麽時候?


    不想回應,隨手將手機丟在瓷盤邊,走進書房打開電腦,那鈴聲突然又鍥而不舍地響起來,沒有理睬,她低頭慢慢地輸入密碼,熟悉的電腦屏幕亮起來,晚上還有一份資料需要核對,明天一早就要用到。


    點開文件,隨手把網頁也打開。耳邊一首歌曲唱完,鈴聲終於止歇,文件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數字一晃而過,雅虎的網頁跳出來,首頁上是國土資源部關於房地產的新政策,物價指數又創新高——


    匆匆掃了一眼,她回頭去點自己的文件。網頁滾動翻新,突然眼角掃到熟悉的圖片,心裏一驚,手機鈴聲又再次響起,哪裏還顧得上那個,她再次點開網頁,仔仔細細地看了下去。


    娛樂八卦的小框裏,赫然貼著自己和孔易仁那張模糊的照片,旁邊標題聳動,“豪門神秘女友酒店幽會被”。


    懶得點開看裏麵的內容,不用猜也知道現在已經有無數人看過這張照片了,如果隻是那本八卦雜誌,她身邊應該沒有幾個相識的人會注意到,但是萬萬想不到這樣一副模糊的照片居然能夠登上雅虎首頁,就算隻是短短一瞬,也足夠震撼了。怎麽辦?問題好像變得嚴重起來。不自覺地擰起眉頭,有點心煩意亂。


    鈴聲還在繼續,突然變得刺耳而難以忍受,走過去一手接起,周承鍇的聲音立刻傳入耳朵,“靜言,你終於接電話了。”


    “有什麽事嗎?我很忙。”


    “靜言,我今天在網上看到一張照片。”他也沒有廢話,直奔主題。


    果然來了。靜言暗暗吸了一口氣,聲音冷下來,“什麽照片?”


    “是希音的爸爸和——靜言,究竟是怎麽回事?”


    “周先生,我印象當中你是從來不八卦的,怎麽結婚以後,就突然轉性了?”靜言不答反問。


    “靜言,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怎麽回事?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靜言!你不要否認,”他突然急躁起來,“就算沒有拍到臉,你覺得我會認不出你嗎?”


    胸口突然被煩亂堵住,她不再回答,隻想掛斷這個電話。但是周承鍇的聲音完全沒有停頓,繼續灌進她的耳朵裏,“為什麽會是這樣?靜言,難道你真的這麽生我的氣,居然——”


    什麽意思?一開始完全不能理解,等到腦子裏明白過來,靜言隻覺得荒謬不堪,氣急反笑,“周先生,拜托你不要這麽自作多情好不好?”


    那頭還想說些什麽,但是她再也沒有心思聽下去,直接按斷,想了想,又按關機。


    走回電腦邊,關上網頁,屏幕上隻剩下那些枯燥的表格數字,機械地一頁一頁翻動,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怎麽辦?接下來還會發生些什麽?心裏氣悶,腦子都有點混亂起來,正煩惱的時候,突然又有鈴聲響起,詫異抬頭,居然是自家的電話鈴。


    不是吧?靜言一臉震驚地走到客廳接電話,她一向喜歡安靜,家裏的私人電話隻用來和遠在國外的母親偶爾聯係,根本沒什麽人知道這個號碼。一張模糊的照片而已,不過是小小的八卦新聞,難道這麽短的時間,已經傳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嗎?


    鈴聲還在持續,遲疑了一下,她還是伸手接起,“喂?”


    電話裏傳出怎麽也意想不到的聲音,“靜言,是我。”


    低沉好聽的聲音,好像很久都沒有聽到過了,其實一直很想念這聲音,甚至偶爾會在忙碌中產生幻覺,現在突然從自己的電話裏傳出來,隻覺得不可思議,完全沒有真實感。


    “靜言?”那邊等不到回答,又喚了她一聲。


    終於確定不是自己深夜發夢,靜言聲音詫異,“孔先生——”


    沒有回答,她頓了一下,“易仁,怎麽了?”


    他聲音微微低下來,“剛才撥你的電話,沒有開機,沒事吧?”


    “沒事,我在家。”小聲回答,“你在哪裏?”


    “在紐約的辦公室,剛坐下。靜言那裏應該快十點了吧?”


    “嗯,”明知他看不到,可是電話裏聲音清晰,仿佛他就近在耳邊,她不由微微點頭,聲音柔軟下來。


    “最近好不好?”


    “很好。”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立時飛過來解決,不過徒添煩惱而已,更何況她也無意讓他知道這件莫明其妙的烏龍事,


    “那就好。”他聲音帶笑,仿佛看到那頭微彎的眼角,雖然在身在地球的兩端,兩個人根本就是遙不可及,可是奇跡般地,剛才還滿是煩亂的心,緩緩安定了下來。


    靜默了幾秒鍾,他又開口,“我離開的那天晚上,你有電話給我?”


    “啊?你怎麽會知道?”那天她根本就沒有留言,聽完他的話就掛上了,之後也沒有再聯係,總以為他是不知情的,現在被他突然提起,她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低低的笑聲,“語音信箱裏隻有一個message,但是一個字都沒說,還會有誰?”


    後悔剛才自己答得太快,有點不服氣,她小聲反駁,“沒說話也不能證明就是我啊。”


    話未說完,突然腦海裏怦然一響,那個留言,這些日子在耳邊回響過無數遍,他說對不起,現在不能接電話。孔易仁是什麽人,有誰需要他在電話裏說對不起?語音信箱裏隻有一個message,那就是說,那就是說——恍然大悟,靜言握著話筒靜靜站著,心裏隻是無盡地柔軟下來。


    他沒有接著答她,隻是叮囑,“你自己小心,我會盡快回來。”


    “嗯,”鼻梁酸楚,她的聲音模糊柔軟,“我明白。”


    電話中斷的聲音傳過來,她立在原地沒有動彈,看著藍色的小小屏幕一點點暗下去。


    屋子裏暖氣充足,身子也暖熱起來。終於擱下電話,剛要轉身回書房,她突然頓住腳步,奇怪啊,他怎麽會知道這個電話號碼的?


    小小的疑問在心裏隻是輕輕打了個轉,便被她微笑著拋開,沒什麽值得奇怪的,這世界雖然大而無邊,人海茫茫,但一個男人如果真想要聯係到你,總會有辦法。接下來兩天,雖然心裏有些惴惴,但出乎意料之外,除了文茱和麗莎午休的時候拖著自己八卦了一下網上也有看到那張照片,居然一切風平浪靜。雅虎首頁更新速度極快,孔家素來低調,也不是什麽娛樂版的熱門人物,所以第二天那條花邊新聞就被替換,換上了更火爆的某女星車廂纏綿被實錄。


    到了第三天,再也沒有人提起一個字,就連周承鍇都無聲無息,應該沒什麽問題了吧?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靜言鬆了一口氣。


    “靜言,”敲門聲,文茱的聲音跟著響起。


    “什麽事?”開口答應,看到文茱一臉笑眯眯。


    “老板回來啦,帶了點好東西,讓我們去挑。”


    “好,我馬上來。”靜言點頭,方從雲上周去瑞士見一個重要客戶,這家夥雖然圓圓胖胖,但是很會籠絡人心,每次出國都帶些小東西回來哄這些小姑娘,中心裏本來就陰盛陽衰,幾個男培訓師又經常被外派,動不動就飛國外,所以搞得跟女兒國一樣。其實那些東西對他來說不過些微小事,她們倒給哄得一個個死心塌地地在這裏給他賣命,溫情脈脈的資本家還不是資本家?心裏笑著念,靜言走過去,對文茱小聲說,“你看過了?”


    “嗯!”文茱一臉興奮,“是瑞士的護膚品,很讚的。”


    “那挑兩份?我的也給你。”


    “真的?”文茱驚喜地低叫,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掩住嘴,“靜言你真好。”


    方從雲辦公室裏一片鶯鶯燕燕嬌聲碎語,他樂嗬嗬地立在四五個女生當中,笑得臉又團成一個小籠包。好不容易等大家漸漸散了,靜言將手中的小盒對著文茱輕輕一晃,看到她閃亮亮的眼睛,不由笑了。正要離開,身後方從雲的聲音突然響起,“靜言,你等一下。”


    “嗯?”轉過身,辦公室裏已經安靜下來,方從雲看了她一眼,沒有開口,先把門合上了。


    “學長,有什麽事?”微微有點不解,靜言皺眉頭。


    “靜言,”他欲言又止,低頭想了一下,才再次開口,“前兩周孔易仁在上海的時候,我好像記得你有問到他住什麽酒店,是不是?”


    立刻知道他要問些什麽,靜言表麵上不動聲色,可嘴角卻還是忍不住微微一抿,“嗯,怎麽了?”


    “前兩天小瓏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提到一張照片,讓我上網去看,我就看了一下,靜言——”


    該來的事,總要麵對。深吸了一口氣,靜言伸手阻止他說下去,聲音平靜,“不用問了學長,照片上的人,就是我。”


    沒想到她答得這麽爽快,方從雲一時倒不知道怎麽接下去好,半晌才開口,聲音裏都是驚訝不解,“可是靜言,那是孔易仁啊。”


    “我知道他是孔易仁。”已經完全冷靜下來,靜言隻是微微一笑,“有什麽問題嗎?”


    她居然還笑著問自己有什麽問題,方從雲大腦當機,“四季酒店——”


    “那天我發燒,被他扶住隻是湊巧,學長你不是不知道現在媒體有多誇張吧。”


    “神秘女友——”他開始目光呆滯,歎了口氣,靜言走上前端起桌上的水杯塞到他手裏,“學長,喝口水,清醒清醒。”


    完全被動地接過水杯,方從雲猛灌了自己幾口,終於回過神來,“靜言,你和他怎麽會認識的?”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麽,他眼睛睜大,“難道是因為周承鍇——”


    “你想太多了,”靜言打斷他,“偶然認識的,和周承鍇無關。”


    偶然認識?孔易仁這種人,他也想偶然認識啊,怎麽沒遇上這種好事?方從雲急著想追問,那邊靜言又開口補了一句,徹底打消了他八卦的念頭,“這些是我的私事,多謝學長關心,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回去工作了。”


    哀怨地閉上嘴巴,目送她走出門。靜言啊,你總是這麽酷,真是讓學長不服不行。關上自己辦公室的門,靜言坐回椅子,長出了一口氣。方從雲對自己,一向亦兄亦友,會詢問也不過出於關心,她不願意對他刻意隱瞞些什麽。但是現在的自己,如同一葉小舟,被夾帶在無垠江海浪湧之中,根本是自主不能,連她自己也是不過是一片迷茫,又怎麽可能解釋得清楚身邊發生的一切?


    門口又一次輕響,回神看時間,下午還有一個例行會議,可能是文茱來催了,抬頭剛想叫她稍等,文茱卻已經閃身進來,背靠著門,眼睛睜得溜圓,聲音壓低,“靜言,有人來找你。”


    “啊?”詫異於她的樣子,靜言單音節。


    她幾步跑過來,小聲,“就是上次那個移動的頂級奢侈品,還帶了兩個穿西裝的男人,老板覺得苗頭不對,已經跟她講你不在了,靜言,你不要出去哦。”


    孔希音?腦海裏立刻清晰浮上孔大小姐怒氣衝衝的樣子,沒辦法,寥寥數次見麵,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她和顏悅色的樣子,手背上抓痕早已經痊愈,隻留下淡淡的數條紅印,現在卻再次隱隱作痛,忍不住用另一隻手掩上去。


    “靜言,到底出了什麽事?怎麽她老是跑到這裏來找你。”文茱的聲音還在耳邊繼續,她沉默不語,突然抿緊嘴唇,邁步往外走去。


    “靜言!”小小驚呼,文茱拉住她。


    “沒事的,我去解釋一下就行。”安撫地答她,撥開文茱的手,靜言打開門走了出去,剛要直奔會客區,又頓住腳步思索一瞬,回身取過大衣穿起,從另一扇門繞走了過去。


    會客區氣氛僵硬,方從雲站在微抬下巴的孔希音麵前,額頭微汗,眼角隻是瞄著她身後的兩個高大隨從。


    “學長。”靜言的聲音出現在大門口,纖細的身影越過他,“孔小姐,你怎麽來了?”


    “華小姐,我為什麽來,你會不知道嗎?”一見到她,孔希音的眼睛就忍不住射出恨恨的光芒,看得靜言心中歎息。


    “靜言,你回辦公室吧,孔小姐我來接待。”方從雲上前插話。


    感激地回頭,“學長,沒什麽事,我跟孔小姐單獨談幾句就好。”


    “可是——”孔希音的眼神盡收眼底,眼角又忍不住往那兩個男人那裏瞄過去,方從雲開始擦汗。


    “孔小姐,這是辦公的地方,不方便談話,我們還是出去找個安靜的地方。”


    “靜言!”方從雲不讚同的聲音,然後看到靜言回望的眼神,歎氣繼續,“或者我陪你去吧。”


    終於正眼看了方從雲一瞬,孔希音冷冷哼了一聲,“華小姐真是了不起,身邊每一個異性都對你死心塌地。”


    “是嗎?”冷笑了一聲,“孔小姐也真是了不起,車庫一別,再見麵就開始前呼後擁了。”


    嘴角一抽,孔希音破天荒地沒有還擊。有過那麽多次慘痛教訓,心裏也明白在華靜言麵前,口舌之爭自己絕對討不到好,恨恨地擰著眉頭,“我們出去談。”


    “好,你稍等。”回身安撫方從雲,“學長,我馬上回來,你不用擔心。”


    “靜言,還是我一起去吧。”擦汗,靜言,你是學長帶回國內的,學長如果沒有照顧好你的安全,死也不能瞑目啊


    “沒事的學長,我希望能和孔小姐私人交流。”說完這句,靜言當先走了出去。阻止不及,方從雲心裏忐忑,回頭看到中心裏其他人好奇的眼神,心裏亂七八糟,他揮手開口,“小姐們,今天大家都很空閑嗎?快回去準備開會吧。”


    電梯裏氣氛壓抑,靜言率先開口,“我要下樓取車,孔小姐建議去什麽地方談?”


    “不用開車,我的車就停在樓下,等下ken會開車。”孔希音冷著聲音答她。


    瞥了那兩個男人一眼,其中一個對她微微點了一下頭。


    “去哪裏談?”開始回想起孔希音在車庫嚎啕大哭的樣子,小女孩的態度——我忍。


    “隨便找個安靜地方就行,沒人的地方最好。”電梯已經到達一樓,門打開,等候在外麵的人看到她們一行,都露出微微奇怪的表情。


    很好,還知道避開公眾,但是帶著這麽高頭大馬的黑西裝隨從,很難哎——心裏開始碎碎念,靜言突然想起什麽,“我倒是有一個常去的地方,很安靜,孔小姐如果不介意——”


    “隨便,你能拿我怎麽樣?”哼聲又起,“你對男人那一套,對我可沒用。”


    “是啊,”忍不住自己的想笑的表情,靜言轉過頭,“再怎麽樣的狐狸精,都不會對帶著兩個保鏢的女生有興趣的,你放心。”


    “你——!”再次被氣到說不出話來,已經走到車邊的孔希音咬牙坐了進去。那兩個麵無表情的男人為她們合上車門,也隨後坐進車廂。


    孔家的人,到底是訓練有素啊,靜言看著麵前兩人微微顫抖的肩膀,心裏小小歎,想笑都忍得那麽辛苦,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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